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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止 (17-31)作者:雨天

2025-03-07 18:53 长篇小说 9390 ℃

十七、疏远

院内又开大型会议。

姚灵纭忙完手上的事后,急忙赶到会议室,这时大家基本都已落座,只有零散分布着几个空位置。

“小纭。”

她听到熟悉的声音,向来源看去。

赵闻裕从座位上起身,盯住她:“这边有位置。”

在他右手边,正空着一个座位。

他身旁的同事们也在附和:“灵纭过来坐吧,特意为你留的位置。”

但她不想。

姚灵纭下意识后退半步,赵闻裕看见她的动作,脸色霎时阴沉下来,刚想走到她身前挽留她。

“灵纭宝贝。”

郑亦微不知何时来到了姚灵纭身后,抱住她:“我没坐在这边啊,你是不是看错消息,所以找错地方了?”

又从她身后探出头,对着同事们说:“抱歉哈,我和灵纭早就说好了,忘记提前和你们说一句了,我这记性真的不行。”

“没事没事,都是小事情。”

大家都笑着打圆场,只有赵闻裕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脸色越发苍白。

……

大会结束已经是两小时后,和郑亦微告别后,姚灵纭一人走在回办公室的路上。

进入深秋之后,气温直线下降,最近又有一波寒潮即将来临,冷风肆虐而过,只穿了件羊毛大衣的姚灵纭将围巾系得更紧,将脸庞藏在柔软暖和的围巾之下。

“小纭。”

赵闻裕从后面追上来,气喘吁吁地将她拦住。

她止住脚步,问他:“有什么事吗?”

刚积攒起来的勇气似乎又被击溃几分,赵闻裕眉头紧锁,拳头不自觉攥紧,低声喊她:“灵纭…”

“我是做错了什么吗?”

为什么她会突然说出那句话,又为什么在哪之后她开始疏远他?

“为什么要这么问?”

姚灵纭只是看着他,神情冷淡,勉强解释一句:“最近太忙了,没有什么空闲时间可以分给其他事。”

“不是因为这个,”他有些崩溃,“绝对不是因为这个。”

他了解她,能让她对他态度直转而下的原因,绝不是工作忙这么简单。

“但我们还是朋友。”

姚灵纭盯着他的眼睛,看到他受伤的表情,心还是软了几分,语气是从所未有的恳切:“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

只是突然回到正常朋友的位置上,她目前还无法做到完全坦然地与他相处,所以会刻意躲开和他私下相处的机会,以免重蹈覆辙。

他无言,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被迫搁置,沉默片刻后,才问:“这是你所希望的吗?”

仔细听,能发现他的声音隐隐在抖。

“目前是的。”

她未将话说绝。

可他却露出几近绝望的神情:“我懂了。”

夜晚。

赵闻裕将车停到车位内后,熄火,带着一身疲惫下车。

“闻裕。”

刚走几步,他便迎面撞上了一人。

意外又有些惊喜,姚英见是他,停下来和他寒暄:“你这是,回家吃饭吗?”

“姚阿姨,”看清来人是谁之后,赵闻裕立刻收起疲惫不堪的表情,努力打起精神,用最好的姿态面对她,“是呀,刚从学校回来。”

又反问她:“阿姨,你这是刚从国外回来吗?”

“对啊。”

“那,”他神情有些微妙,“灵纭知道你回来这件事吗?”

提到女儿,姚英脸上满是笑意:“她不知道,打算给她个惊喜来着,你要帮我保密哦。”

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之后,姚英才洒脱地挥手道别:“我有事先走了。”

“阿姨再见。”

回到家,父母都坐在沙发上等他一起吃饭,赵闻裕先回卧室放东西,返回客厅的时候,电视正在播放新闻,屏幕上闪现过一张略带熟悉的面庞。

赵父看着屏幕上的人,感叹:“都到这位置上了,她可真是了不起。”

赵母也附和道:“是啊,当时认识她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看见儿子过来,她还笑着说:“灵纭最近怎么样,你怎么不邀请她到家里来坐坐?我都好久没见到她了。”

“她最近有点忙。”

赵母惋惜般感概:“也是,她工作忙是常态,等有机会了,我们再请她和她家里人一起吃顿饭吧。”

“好。”

赵闻裕想,姚英阿姨这个时候回来,也许能给他带来意料之外的机会。

十八、初雪

手机屏幕上再次弹出降温预警的新闻,姚灵纭只是看了眼,随后又将它放下,翻开学生递上来的论文,一点一点地、将里面存在的问题找出来并进行说明。

“好难啊,老师。”

周以矜趴倒在桌面上,发出痛苦的哀嚎声,向姚灵纭抱怨道。

“你才刚开始接触这些,”姚灵纭摸了摸她头发,安抚她,“觉得难是很正常的。”

“读本科的时候老师都不教这些,”周以矜又坐直身体,“毕业论文也是水过去的,读研后这要求一下就高起来了,也幸亏我遇到您这么个好老师,要不然真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要怎么应对。”

“以矜,”姚灵纭正视她的眼睛,“因为你想做好,我才会用心教你的。”

对于学生,她向来是一视同仁,但学生也必然不是完全相同的存在,其中不乏想在科研方面深研的,但也有只是为了学历和毕业而在读书的——

个人追求不同,姚灵纭尊重她们的选择,但她也会根据学生的态度,来调节自己教学的方式。

毕竟,她的精力也有限。

“那老师,”周以矜特别好奇,“你有遇见过特别会写论文的学生吗?”

“当然。”

她眼睛都睁大了:“有什么印象深刻的吗?老师你和我讲讲呗。”

姚灵纭的脑海中闪现过好些人,可最后,她的记忆停留在了某个人的脸上。

“别好奇了,”她轻拍她的脸颊,“看看第三部分,这里问题更大。”

时间推移很快。

“老师,我先走了。”

“好。”

讲解结束后,周以矜先行离开。

姚灵纭关掉电脑,开始慢慢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回宿舍。

“咚咚—”

敲门声又响起,周以矜去而复还,从门后探出头来,笑眯眯地说:“老师,外面下雪了,祝你初雪快乐!”

“初雪快乐,”姚灵纭也笑着回应她的热情,“回去路上小心点。”

“好的,”周以矜活力十足,“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又一人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雪不大,站在路灯下才勉强能看清,但这也并不会减低学生们对于看雪的热情,姚灵纭一路走来,不间断听到学生的欢呼声和快门声。

被她们的快乐感染,姚灵纭脸上也挂起微笑,大衣口袋里传来震动声,很短暂但也无法忽略。

她拿出手机,探索方才震动的来源。

是一条短信,号码来自遥远的瑞士——

“苏黎世下雪了,今年,你会来吗?”

没有任何备注的号码,但她一眼便能知道这条消息的主人是谁。

心又泛起点点涟漪,姚灵纭将手机重新收回口袋里,让短信沉底,仰头、也和学生们一样,欣赏着在路灯下飞舞的雪花。

她突然想将这场景拍摄下,不是为了记录,而是想要和人分享此刻的心境。

也是在此刻,一把伞突兀出现,替她遮住了逐渐变大的雪花——

“姚灵纭。”

是他?

她猛然转身,撞进楚清棠柔情似水的眼神之中,有些茫然。

“我来信守承诺了。”

他说过他很快便会回来,他做到了。

想要联系的人出现在她身前,姚灵纭一时语塞,一整张脸埋在温暖的围巾下,只露出一双眼睛,里面盛满了难以形容的情绪变换。

“初雪快乐。”

她将学生带给她的触动,装饰成新的礼物,送给他。

楚清棠心满意足地笑了,压下想要在大庭广众下拥抱她的念头,也祝她:“初雪快乐。”

“我……”

他还想说些什么,可姚灵纭却盯着他后方,神情一变,将他往另一边推,着急:“等下再和你联系,你先躲躲。”

“怎么了,不是,为什么要这样啊?”

楚清棠就这样被推到一旁,眼睁睁看着姚灵纭奔向不远处的两个人身边。

“妈。”

“小纭。”

姚灵纭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妈妈,惊讶问:“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早上。”

又一人从姚英身后跳出来,替她回答:“还是我去接机的。”

“灵衿,”姚灵纭更加惊喜,看着突然冒出的妹妹,“你不是在首都读书吗,怎么回来了?”

姚灵衿双手背在身后,一如既往古灵精怪的模样:“我上周就结课了,趁着还没考试,先回来陪一下妈妈和爸爸。”

“好了。”

姚英打断两人:“站在这里也太冷了,有什么都等到上车后再说吧。”

又轻拍女儿的手,她说:“你小姨安排了车子,等下一起去小姨家休息。”

“…好。”

姚灵纭跟在姚英身后,趁妹妹和妈妈都没看她的间隙,拿出手机给楚清棠发了条“有事,你先回家”后,又假装无事地把手机收回口袋。

站在黑暗里的楚清棠看见这条消息,无奈地笑了下,边叹气边离开了这里。

进入戒备森严的小区内,车子平稳停在了最中央的房子前坪,不需要司机帮忙,姚灵衿已经提前开车门下车。

姚灵纭和姚英跟在她身后。

韩璟在客厅里等她们,见女儿先进来,高高兴兴站起来迎接。

“小灵衿。”

“爸。”

姚灵衿走到他身边,左看右看没看到妈妈,于是问:“我妈呢?”

“她累了,”韩璟替她整理了翘起的衣领,“已经回房间休息了。”

“哦,那我明天早上再找她。”

“好。”

和后来的姚英姚灵纭解释过后,韩璟让家里的阿姨帮忙照顾她们洗漱,自己则上楼回到卧室里。

许是听到了他开门的声响,床上睡着的姚文转了个身,微微张开眼睛、喊他:“韩璟。”

“我在。”

韩璟在她身旁坐下,握住她的手。

姚文感觉到安心,又渐渐沉入梦乡之中。

十九、不可能喜欢你

久违见到家人们,姚灵纭紧绷的精神瞬时松懈下来,加之第二天没有工作需要处理,睡到了将近十点才起。

等她洗漱完下楼,却惊讶发现,客厅里只坐着小姨一人。

“嗯,好,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再和那边沟通一下,你等我回复吧。”

姚文挂断电话之后,姚灵纭才走到她身边:“小姨。”

“小纭。”

见到许久未见的外甥女,姚文心里自然是高兴,招呼她一起坐下,又让阿姨拿多些早点过来,让姚灵纭随便吃。

“多吃点,”姚文仔细端详面前人的模样,“是不是最近工作太忙了,怎么感觉人都瘦了不少?”

在亲人面前,姚灵纭不会伪装,向来只说真话,坦言:“最近是有点忙,吃得没有以前多,估计是瘦了点。”

姚文又给她盛了碗海鲜粥:“工作归工作,日常生活还是要注意身体健康。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告诉妈妈或者小姨,我们总会帮着一起解决的。”

“谢谢小姨。”

虽然是休息日,但姚文依然有很多事要处理,午饭都来不及吃,又要奔赴一场重要的饭局。

韩璟从衣帽间取来大衣和围巾等,帮她穿上,再和她一起准备去车上。

“灵衿,”姚文喊上女儿,“你也和我们一起去。”

姚灵衿知道逃不过,早换好衣服等着了:“好。”

等她们走后,姚英终于从楼上下来,见妈妈来了,姚灵纭忍不住感慨:“小姨什么时候能不去饭局?”

家里人都知道,姚文最讨厌饭局应酬这一套。

姚英喝下半杯温水,淡淡道:“等她成为规则的制定者。”

不多久,她又补充一句:“很快了。”

母女单独相处一下午,姚英许久未见到女儿,话匣子一时关不住,从工作一直说到生活,还聊起了这次在海外交流学习的趣闻。

“我还见到黎家那个孩子了。”

姚灵纭有些意外:“他也在?”

“嗯,”姚英拿起桌上的草莓,慢慢吃起来,“我不知道他也在,是他主动找过来和我打招呼。”

姚灵纭细细揣摩这句话的意思,评价道:“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不提他了,”姚英本意不在此,只是突然想起来,就和她女儿提一嘴罢了,毕竟这些事早已经过去了,“说说你的事吧。”

“我?”

姚灵纭疑惑:“我能有什么事?”

“昨天晚上那男孩是谁?”

“你看到了。”

“不然呢?”姚英伸出手指,轻点女儿的额头,“我又不瞎。”

事发突然,姚灵纭知道自己当时那反应太敷衍了事,瞒不过人也是理所应当。

“目前是朋友。”

但,未来难说。

“我知道了。”

这是女儿的私事,姚英不会过多探究,她相信女儿会处理好这一切。

“对了,赵闻裕他妈妈早上联系我,问我什么时候有时间一起吃顿饭,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

听到妈妈提起赵闻裕时,姚灵纭还有几分恍惚,明明昨日才说要远离,现下答应这事怕又会多生曲折,于是她说:

“最近有点忙,等闲下来有时间再约吧。”

姚英有些惊讶于女儿的回答,就算忙、坐在一起吃顿饭的时间总还是有的,她这般委婉拒绝,是不是…

她端起茶杯泯了几口,心里想应该要重新审视女儿和赵闻裕的关系了。

……

晚上和小姨一家吃饭闲聊之后,姚灵纭和姚英才被司机送回学校。

“灵纭。”

下车前,姚文喊住她。

“小姨,什么事?”

“过段时间你们学校有个活动,我应该会出席,到时候联系你。”

“好。”

姚灵纭这才和妈妈一起下车。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姚英接了个电话后,才决定要和女儿分开。

在分别前,有人突然喊出姚灵纭的名字。

她回头,看清楚来人是谁之后,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好巧,又遇见了。”

李远诚在她身前停下,又看了眼她身旁的女人,问:“这是?”

“我妈妈,”姚灵纭语气低沉,“姚英。”

相比于她的冷淡,李远诚倒是十分积极,主动和姚英握手,介绍自己:“阿姨你好,我是灵纭的同事,我叫李远诚,远是远方的远,诚是诚实的诚。”

姚英蜻蜓点水般和他握了下手,见女儿并不热情,心里大概猜到些什么,于是果断决定离开:“朋友在大门那边等着了,我先走了。”

“拜拜。”

姚灵纭向她挥手道别。

“阿姨再见。”

等她走远,李远诚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缠着姚灵纭问:“周末有时间吗?我知道附近新开了一家西餐厅,据说口味很好,要一起去吗?”

“不需要。”

一直被他纠缠,姚灵纭也感觉到困扰,索性摊牌:“李远诚,我不喜欢你,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灵纭,你现在又没有男朋友,也还没结婚,只要还有机会,我就不会放弃。”

话语很是诚恳,但姚灵纭直视他的双眼,没有在里面看到任何情感波澜,唯一有的,只是势在必得的得意感。

她觉得无比恶心。

“你这和骚扰有什么区别?”

“离我远点,我不可能会喜欢上你。”

甩下最后两句话,姚灵纭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远诚盯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没有半分生气的滋味,拿起手机拨打电话,接通后立刻喜滋滋告诉对方:“你说的果然没错。”

二十、果然是你

宿舍是老式小区,没有电梯,姚灵纭怕楼层太高不方便,当时申请的时候便特意选择了在三楼的房间。

楼道里的声控灯亮起,再一个拐角,她就要到宿舍门口了。

正是在这时,姚灵纭看见了坐在台阶上的楚清棠。

“你怎么…”

怎么在这?

看见是她,楚清棠眼睛明显亮了一下,起身、向她跑过去。

灯光在这瞬间消失,黑暗中,姚灵纭感觉腰间缠上手臂,顺着力一拉,进入到熟悉的怀抱中。

“等到你了。”

姚灵纭清楚听到了他激动的喘息声,在她耳边环绕。

两人在黑暗中对视,他的手指从她唇上擦过,而后,一个有些焦急的吻落下。

她坦然接受了他的亲近,放开唇瓣相合的限制,含住湿热的唇尖吮吸。

“唔…”

松开抓住他衣领的手,理智慢慢回笼,姚灵纭从他怀里溜走,说:“先进去吧。”

一前一后进门,屋里不比屋外暖和多少,姚灵纭将空调打开,等暖气充足些,刚想要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来,却被他突然从身后抱住:

“你是不是不想见到我?”

“不是。”

她挣开他的手,将大衣脱下、扔在沙发上,与他面对面站立:“只是有些好奇,你最近究竟在做些什么?”

早先他突然放下工作,在这边休息的时候,姚灵纭心中便察觉到不对劲,但是当时她更加关注于处理自身发生的那些事,加上之前约法三章过,她只能选择了视而不见的态度。

但是现在。

姚灵纭预感到,他现在所做的事,一定会影响到她和他的关系,乃至于——

她未来的人生。

“我可以知道吗,”她盯着他的眼睛,“或者说,我什么时候能知道?”

楚清棠在沉默,他不知道,现在是否是坦白的最好时刻。

突然,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这僵持的局面。

姚灵纭拿起放在沙发上的手机,接通电话:“喂,亦微,有什么事吗?”

那边郑亦微似乎是在路上,隔着话筒,她也能听见车辆疾驰而过的声音。

“有件事我刚知道,我觉得,这事你也应该想要提前知道。”

“什么事?”

“楚清棠他,”手撑在栏杆上,郑亦微看向对街上的一对情侣,“要来我们学校当老师了。”

没等姚灵纭有什么回复,她继续说:“上次学校不是发过招聘消息,我们都转发过的那条。本来这一批最早也应该是明年新学期前报道进校。但你知道的,就楚清棠那履历那身份,外院那边怎么舍得让他下学期再来,当然是越快越好。”

“我知道了。”

姚灵纭以这句话作为最后回复,而后果断挂了电话,问站在身前的那人:“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话筒的声音不算小,这屋里只有她们两人,且站得如此之近,她相信方才的对话他完全都听清楚了。

见他不语,她继续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这个的?上次你问我朋友圈发的是不是真的,应该就已经决定好了这一切是吧?”

“我…”

楚清棠有些受不住她质问的语气,咄咄逼人,和她平日里完全不同,让他心慌:“我是想给你个惊喜,我…不是,我本来就打算离开那边了,不是因为你发了招聘信息才提的离职。”

“那,为什么要选择我们学校?”

她们学校向来以理工科闻名,至于文学类的学科,并不受到重视。

即使是要离开原有学校,他应该不会缺少比现在更好的选择。

“我想离你更近一点啊。”

头一次如此清晰地表白心意,他还有些害羞,不自然地挠挠头发,声音越来越小:“你不是说不谈异地恋来着…”

……

亲吻过后,楚清棠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能见到姚灵纭。

但他总能听到有关于她的消息:

他知道她在sci期刊上最新发表的论文受到了国内外的关注,知道她忙着接受采访和出席各种讲座,知道她在申报更高一级的职称……

她的优秀,在他认识她之前就有所耳闻,认识她之后,楚清棠对于这件事有更深一层的了解。

天赋加上努力,姚灵纭注定会成为耀眼的存在。

他只是见证她璀璨人生的一个路人而已——

但他…

很不甘心。

在这股不甘心的情绪驱动下,楚清棠独自一人,来到了她的学校、她的身边。

他看见了她,和同事还有几位学生走在一起,不知在谈论些什么,脸上一直挂着笑,甚至讲到激动处,还能和身边的人勾肩搭背、笑到前俯后仰。

楚清棠在暗处观察她,心跳一直咚咚跳着,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怕自己会因为心跳过速而死。

她没发现他。

楚清棠失落地移开视线,低头盯着地上的阴影,在考虑要不要离开。

可是。

“楚清棠?”

不知何时,姚灵纭离开了那堆人的中心位置,独自一人来到了他身前。

“我没有认错,”她眉眼间都是笑意,似乎是很开心于他的出现,“果然是你。”

二十一、睡处男(上)

晚饭结束后,楚清棠和姚灵纭一起在外面街上闲逛。

经过一家便利店时,姚灵纭看着冰柜里排列整齐的啤酒,突然向他提议:

“要不要一起喝酒?”

“在这里吗?”

楚清棠惊讶地问。

她突然一笑,往他身边走得更近,几乎是贴在他耳边问:“去你的房间里喝,可以吗?”

……

高层的酒店房间只开了小灯,光线昏暗。

姚灵纭盘膝坐在茶几旁的地毯上,从购物袋里把几瓶啤酒和几袋零食都拿出来,摆放在茶几上。

楚清棠将清洗干净的杯子顺手放在酒旁,靠着她坐下。

他不擅长喝酒,两杯下去,脸到脖子处已然全部变成红色,脑子有些晕乎,抬头向她看去的时候,已经完全无法思考。

“你…”

“我什么?”

姚灵纭将酒杯放下,与他对视。

他并不能完全看清她的脸庞,但是此刻,心一下一下有力地跳着,似乎有什么在破土而出。

“楚清棠。”

她靠近,在离他只有一拳的距离停下,随后,他听到了那句让他终身难忘的话:

“可以接吻吗?”

脑海瞬时一片空白,而她似乎不想给予他任何思考的机会,靠近他、唇瓣刚贴上他的——

楚清棠几乎是立刻将她揽腰抱入怀中,生疏地开始回应,然而因为没有经验,只会乱舔,抱着她的手也本事安分,落在她眼里,真是一举一动都显得笨拙又可爱。

姚灵纭往后躲开他的纠缠、轻声笑了几下,伸出手指轻轻触摸他的下唇:“傻瓜、应该是这样。”

她又轻轻贴上他的唇瓣,先浅尝一番,等他放松下来,才试探着用舌头撬开唇缝,进入到他的口腔中挑逗。

原来接吻是这样。

他想,原来上次那个吻,只能算得上轻轻碰了一下。

城市夜景的灯光从外射进室内,落在沙发上,让两人亲密的互动不再隐形。

楚清棠被她半压制似地摁在沙发上亲,一双手还是和前面一样,安安稳稳地放在她腰间,将她禁锢在自己怀中,被迫但又极度享受着此刻的亲密。

他应该是完全醉了,否则怎么会连她嘴中残留着啤酒滋味都疯狂爱上,孜孜不倦地追着她索要——

那明明是他平日里极度讨厌的味道。

“唔…”

姚灵纭推开他,唇瓣上还残留着酥麻的感觉:“够了。”

楚清棠依依不舍地放开她,下一瞬,突然意识到现在这个顺序似乎有点不太对,刚要出言纠正,却听见她问:

“做爱吗?”

……

距离上一段正式恋爱,已经过去了一年多。空窗期中,姚灵纭遇到过想要深入发展的人,但最终因为各种因素而不得不放弃。

可能是因为空窗太久寂寞了。

也可能是因为他本身对于她有吸引力。

发现他的那一刻开始,姚灵纭心中便产生出这股冲动来——

她想要睡他。

她想要和他做爱。

事业上获得极大成就已经满足了心理上的需求,而生理方面的需求,姚灵纭想暂时用他来补齐。

前几段恋情的结局,加上年龄增长以及两人目前存在的异地因素,姚灵纭并不想要和楚清棠发展成恋人,她只对他的身体感兴趣。

“诚实面对欲望,不应该为此感到害羞。”

郑亦微曾与她交流过的心得,姚灵纭此刻心领神会。

浴室的水声停了,楚清棠只穿了睡袍,从里面有些别扭地走出来。

沐浴后,酒意被冲散不少,他短暂清醒过来,又害羞又纠结,甚至还有些不知所措。

他都没有告白,这样真的可以吗?

等下出去要怎么做,直接亲还是?

想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他的大脑几乎宕机,脸上到脖子这一片迅速变红,发出异常的热度。

“过来呀。”

听到命令的小狗像机器人一般,木木地移到床边,被她轻轻一拉,倒入柔软的床被上。

她并不着急,拉开他睡袍一角之后,欣赏着他藏在衣服下的好身材。被她不做遮掩地盯着看,他更害羞,一双手滞留在半空中,不知该如何动弹。

“好可爱。”

被他羞赧的模样逗笑,姚灵纭终于伸手,开始抚摸他的腹肌,在他唇上轻啄几口。

可爱?

他脑子一片晕乎,却还在想为什么是可爱,她觉得她可爱应该是因为喜欢他吧。

在楚清棠胡思乱想的时候,姚灵纭已经不再忍耐,将他身上睡袍脱下,开始直白地探索他的身体。

身材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更好,胯间隆起的肉茎虽然依然遮掩在布料下,但那尺寸却不可忽视。

“为什么这么害羞啊?”

她游刃有余地勾着他亲吻,在喘息的间隙笑着逗他。

楚清棠默不回应,猛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用在她教给他的技巧,撬开她唇、扫荡着她的口腔,几乎将她呼吸都要全部掠夺,而一双手将她的手压在被子上、与她十指紧扣。

二十二、睡处男(下)

“唔。”

姚灵纭靠在床头,身上的睡袍松松垮垮,双腿张开,身下快感堆积,嘴巴微张、时不时冒出一声呻吟。

“够…够了。”

楚清棠从她腿间退出,唇上还挂着水渍,都是他方才学习留下的痕迹。

他的下巴落在她手心,不知被什么念头支配,竟慢慢蹭着,和猫猫狗狗一样。

姚灵纭意动非常,方才喝过的酒在此刻终于见到效果,试探着用指腹压在他唇上,要他:“含进去。”

被酒精和羞意冲昏头脑的楚清棠听话照做,侧着头、将她的手指含入嘴中,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开始舔起来。

后来他的手指也被他舔湿,插入进湿润的阴道里,搅动着、带出更多蜜液。

她几乎是坐在了他的手上,腰间缠绕上他的手臂,低头靠在他肩上,深陷于情欲深海中,只顾得上呻吟。

“哈…”夲伩首发站:hehuan4 .c om

攀上了小高峰,姚灵纭一时脱力,坐不稳,被他看准时机抱入怀里。

双腿间抵住的肉物无法忽视,姚灵纭好奇着,伸手握住、丈量他的尺寸。

“安全套在袋子里。”

在他没注意到的瞬间,姚灵纭挑选好品牌型号,让结账的人扫描好后和零食一起装进了购物袋中。

“我不会。”

楚清棠拿着一片,心中躁意非常,眼巴巴看着她,有些羞愧地低头。

她坐起,撕开包装,教着他如何戴上。

第一次进入得很顺利,他几乎没用多大劲,就顺着不断溢出的蜜液顶到了深处,快感将他包裹,脑子一瞬之间全变空白,只能傻傻地抱住她喘气。

“啊…”

姚灵纭喜欢女上的姿势,这次也不例外,被塞满的时刻,她也满足地仰头,挺着胸、将泛痒的乳头送入他嘴中。

他极尽虔诚地接受着这一切,含住红粒,舔舐又含着吮吸。

“好喜欢你。”

这个晚上,两人之间头次说到爱和喜欢,他下意识地表白,可她理所当然地以为是性爱的调味剂,回复:“我也喜欢。”

挂在她身上的浴袍终于完全脱下,被扔到了凌乱的床铺边角处。

腰部激烈耸动,楚清棠按照她所教的,从生疏到熟练,以两人都舒适的节奏插入又抽出,在她高潮、他痛痛快快射过一次后,抱紧住她被汗打湿的背脊,倒入床间。

用过的套被他打了结,扔进了垃圾桶。

回到床上,楚清棠不可避免地又想和她接吻。

事后的湿吻更加缠绵,他是有天赋的学生,没多久就已经领悟到挑逗和挽留的精髓所在,在她想要停下之前,含着她唇尖微微吮吸,将感觉延长。

“唔,”她靠在他肩上闭眼休息,微微喘息,要他,“揉…揉一下阴蒂。”

他后知后觉着摸到那块凸起,只是轻轻揉一下,就已经察觉到她有反应,随着力度加大,她的呻吟声愈发变大。

“舒服吗?”

“嗯。”

姚灵纭在此刻睁开眼,亲了亲他的脸颊:“很舒服。”

第二次更加顺理成章。

他将她抵在柔软的被褥上,一边吻着她,一边慢慢进入。

“姚灵纭。”

意乱情迷时,他终于有勇气喊出她的名字。

姚灵纭睁开眼,和他对视,也喊他:“楚清棠。”

“我喜欢你,”他再次吻住她,“好喜欢你。”

一双腿又勾到他腰侧,她敷衍着回复他的亲吻:“我也是啊。”

喜欢他的身体,喜欢他的长相,所以才会选择和他上床做爱,至于其他——

她翻身坐到他身上,阴茎从阴道里暂时脱离,而后又被她扶住、慢慢“吞下”。

她目前不想思考太多。

她只想要现下的快乐。

有过一次的两人都想要将这一次时长延长,在感觉激烈的时刻,姚灵纭喊停他,又换了新姿势。

他坐着,从后面抱住她,再次重力顶入。

“啊哈…”

又一起舒服地喘气。

一边揉着胸,他还一边不断亲着她的脸颊、脖子乃至嘴唇,以更加温和的方式,继续着这一次情爱。

猛烈的顶撞,让她不断喘着气,侧着身子、努力去摸他的脸,还在叫唤:“快一点。”

她就快要到了。

再一次高潮后,楚清棠强制压下射精的欲望,将她从背后压倒在床上,舌头灵活钻入她大腿间,高潮时溢出的蜜液被他吞尽,再然后,湿漉漉的阴蒂又被衔进嘴中爱抚。

姚灵纭趴伏在被子上,手不自觉地抓紧了头顶的枕头。

他最后释放在她双腿间。

酣畅淋漓的欢爱过后,床铺已经凌乱到无法睡人,楚清棠将她抱着去淋浴间,仔仔细细将两人清洗干净过后,用从行李箱中翻出的干净毛毯将她裹住,最终来到了柔软的沙发上。

他抱着她,两人安静地躺在一起。姚灵纭趴在他胸前,昏昏欲睡。

手指撩开挡住她额头的头发,楚清棠低头亲在上面,问:“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困意散去,姚灵纭睁开眼睛,看着他。

“我…”

他想说,他喜欢她,他想要和她交往,虽然现在顺序已经乱了,但该有的步骤不应该少,他…

“单纯的身体关系。”

姚灵纭将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如实说出:“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发展成长期的关系。”

什么?

听到她的话那一瞬,楚清棠脑子有片刻宕机,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他一度怀疑是自己的听力出现了问题,否则怎么会听到这么离谱的话。

“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

他彻底陷入沉默,抱着她的手松开。

“你不愿意吗?”

“不是。”

楚清棠只是想知道,她是不是一点也不喜欢自己。

姚灵纭坐起,盯着他的眼睛:“我还挺喜欢和你最爱的,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会感到可惜。”

他扭头,不敢再直视她,怕透露出内心的情感,勉强自己说出“愿意”一词过后,才又主动将她抱进怀里。

“我们约法三章吧。”

“哪三章?”

“关系是一对一的。”

“当然。”

“要双方都愿意的时候,才可以做。”

“嗯。”

“最后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我们要在人前避嫌,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楚清棠盯着她看了许久,最终无奈地同意:“好。”

二十三、修罗场

食堂。

姚灵纭独自一人坐在角落进食,突然,有人端着饭盒在她对面坐下。

“灵纭宝贝。”

是郑亦微。

她笑着说:“好巧啊。”

“不巧哦,”郑亦微拿起筷子,把饭盒中的鸡翅夹给她,“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找我?”

“对啊。”

郑亦微撑起手,笑眯眯地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今天外院那边可热闹了,你等下和我一起过去看看吗?”

听她提起外院,姚灵纭瞬时知道了她的来意,将手中的筷子放下,问:“你是不是知道了?”

“好了好了,”郑亦微收起玩味的表情,“不逗你了。和我说说,楚清棠他究竟想做什么?”

姚灵纭大概解释了前情后果,其中的细节不愿透露更多,郑亦微大致了解了,然后才问:“那你现在怎么想的,是打算和他在一起,还是拒绝他?”

“我不知道。”

那天他坦白心境过后,如宣誓一般说要追求她,姚灵纭当下被触动,但更有忧虑担心,最终还是没有正面回复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将他打发走了。

虽然不是同系同学院,但毕竟身处在同一个学校,若是要进入到情侣关系,免不了收到身边人的关心和注视,原本简单的关系也会变复杂。

“理智告诉我这样做不行,但是情感上,我并不想拒绝他。”

“所以,”郑亦微对她方才的陈述进行总结,“你喜欢他?”

“嗯。”

姚灵纭点头。

郑亦微能理解她的顾虑,尽管是在学校,里面的龌龊事也不少,有人在的地方就有江湖,但她认为:“这主要还是看你们,如果双方都愿意一起维护这段关系,低调一些的话,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嗯。”

她同意郑亦微的说法。

另一边,一上午都在忙着交际的楚清棠终于得到独处的机会,刚坐在位置上休息不久,敲门声却又响起。

“进。”

见到人进来,他神情转为严肃:“你来这里,是有事找我?”

“当然。”

赵闻裕推着椅子到他对面,坐下:“有些疑惑,需要你解答一下。”

……

午餐后,姚灵纭没有回办公室或者实验室,而是往外院的办公楼方向走去。

路上遇见几位认识的外院老师,互相打过招呼之后,有一人好奇问:“姚老师来这里做什么呀?”

“来找人。”

她简单回复一下。

另一人好奇问:“谁啊?”

明明可以敷衍过去的问题,但姚灵纭却莫名不想躲藏,将“楚清棠”的名字直接说出。

大家讶异:“你们不是…”

关系不好?

“我们一直玩得挺好的,”姚灵纭也有些无奈,谣言总是容易传播开来,“外面说的不是真的。”

“哦哦哦,原来如此。”

有人给她指路:“他办公室就在那边五楼,519。”

“谢谢。”

午休时的电梯很容易等,姚灵纭很快就到了519门口,犹豫片刻,她敲了门。

门没锁,她直接开门,等看清楚里面坐着的两个人后,有一瞬完全愣住:“怎么会…”

是他们两个。

赵闻裕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小纭,你是来?”

她反应过来,迅速将门关好,然后绕过他,走到楚清棠那边:“我是来找他的。”

楚清棠喜出望外:“找我?我正打算联系你来着。”

话语中流露出来的都是毫不避讳的熟悉之意,赵闻裕神情有一瞬的崩坏,想起两人方才的对话,脸色更为苍白。

她们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的?

她一直瞒着他,是怕他会阻止她吗?

楚清棠说他在追求她,那她呢,她又是什么态度?

这就是她疏远自己的原因吗,可她哪次恋爱,他不都是祝福的态度?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每当她有新恋情时,赵闻裕都会经受这一遭,明明心里难过至极,却总是要笑着祝福,等独处的时候再慢慢调理。

但是这次,她又要什么时候才能分手呢?

从前再怎么样,赵闻裕都没有从她口中听到类似“只做朋友”的话,难道她就这么喜欢楚清棠吗,喜欢到为了他要放弃和自己的友谊?

“你先出去一下,”姚灵纭看着赵闻裕受伤的表情,心里依然不舒服,“我有话要和他单独说。”

楚清棠正开心着,被她这样安排也不生气失落,反而大度道:“好,我在外面等你。”

等他离开,室内一时之间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赵闻裕有很多想问的,但他开不了口,他想等她的解释,她以前都会……

“你和楚清棠说了什么?”

可他忘了现在已不是以前,他可以有恃无恐的安全感,已经全部被她击碎。

“他说,”赵闻裕苦涩地笑,“他在单方面追求你。”

姚灵纭沉默几秒,才回复:“不算单方面。”

他迟疑着看向她,只得到她更加残忍的回答:“我要和他在一起了。”

“所以,”她的每一句对他而言都是凌迟,心脏隐隐作痛,但赵闻裕只能努力假装寻常,不想吓着她,“你前些天和我说的那些话,也是因为他吗?”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姚灵纭叹了口气,直言:“我不想再和以前一样了。”

如果永远都是在重复以前,她总有一天也会感到疲倦,等到事情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之前,早些寻求改变也未尝不可。

她没有做到完全放下他,但是她想,自己不可能用尽一生来喜欢他。

“还可以是朋友。”

姚灵纭又重复一遍:“我们还可以是朋友。”

只是她不再问心有愧。

二十四、在一起

赵闻裕失魂落魄地离开,站在外面的楚清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等了片刻,他才推门进去。

“你和赵闻裕,”楚清棠试探着问她,“刚才在聊什么?”

姚灵纭抬头看他,反问:“你想听到什么?”

他犹豫着,在她对面坐下,缓缓开口:“他有没有…提起我?”

“有啊。”

他激动起来:“他说什么了…他是不是?”

姚灵纭却突然笑出声来,安抚他:“他能说什么,都是一些既定事实。”

楚清棠立即懂了,赵闻裕和她提起的,势必是那句他在追求她。

“那你,”他小心翼翼开口,“对这些既定事实有什么想法吗?”

她盯着他,他的紧张、他的局促在此刻无处遁型。

“我们可以在一起,但是,我要约法三章。”

脑袋宕机片刻,而后欣喜不已的楚清棠不可置信地站起来,冲到她身边、将她抱入怀中:“你说我们可以在一起,是不是?”

姚灵纭哭笑不得:“我还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楚清棠紧紧抱住她的腰,将脸贴在她脖子上乱蹭,和狗一样,“我非常我非常喜欢你,我爱你。”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臂,回复他:“我也爱你。”

约法三章和前次约定的并无太大区别,为了避免引起其他问题,姚灵纭只能再三强调两人交往要低调,尽量不要透露非必要的内容给外人尤其是同事们。

正式在一起后,两人不再避开在公众面前相处的机会,等到大家都默认了两人关系不错之后,楚清棠才和姚灵纭商量着要如何公开关系。

“简单点吧。”

“怎么简单?”

当晚,姚灵纭和楚清棠的朋友圈同时破天荒更新了。

简单的一张图片,是新鲜出炉的拍立得——

楚清棠占据大部分画幅,而姚灵纭只有一只手出境,正捏着他的脸。

他的视线越过镜头,落在了在相机背后的她身上。

【恋爱了。】

【是他。】

她们都没有提到对方,只有两人共友才能知道这张照片的指向,发出后不到十分钟,评论区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不可置信的朋友们。

郑亦微在一堆发“你们竟然”之类的人里,显得格外突出,只因为她发了句“终于宣布了,我憋得好辛苦”。

一群人指责她竟然瞒着大家。

一时之间,那条朋友圈下的评论区热闹得不行,窝在楚清棠怀中的姚灵纭翻着评论看,时不时被逗得笑出声来。

靠在沙发坐下的楚清棠一边看她反应,一边握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对了。”

她突然坐起,侧身看着他:“我妈等下看到了肯定会问我的,你会介意让她知道吗?”

“当然不会。”

从他的私心来讲,他非常乐意也非常希望能被她的家人知道。甚至于,楚清棠还在期待,能有一天被她带去见家人。

“好。”

话音刚落,姚灵运的电话铃声便响起了。

她起身:“我去阳台接电话。”

“嗯。”

走之前,姚灵纭弯腰在他脸上亲了下:“乖,别多想。”

……

“小纭。”

“妈。”

姚英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你发的那孩子是谁?”

“妈,”姚灵纭双手撑在阳台的栏杆上,“你知道楚轩瑜吗?”

她默默念叨了几遍这个名字,想起了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是前几年回国的那个研究国学的老头?”

“是。”

姚灵纭继续补充:“他儿子楚清棠,就是我现在交往的对象。”

“我记得,”姚英在电脑的搜索引擎上搜索了这个名字,“他回来之后是在Z大任职。”

姚灵纭解释道:“楚清棠原先也是在Z大,最近换到我们学校来了。”

姚英好奇:“他爸愿意放他过来?我听说Z大可重视他这一家子了,跑了很多次英国才最终把他们请回来。”

“这个我目前也不想管,”姚灵纭换了个姿势,背靠在栏杆上,“他们家的事,我相信楚清棠他自己能处理好。”

“你觉得好就行。”

对于女儿的选择,姚英向来都是支持的态度。

“小姨那边,”姚灵纭不确定,“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应该不会有什么,楚轩瑜的风评都还可以,至于更细节的东西,等你小姨那边能查到再说。”

姚英几乎笃定:“小姨那边你也不用操心了,有什么她肯定会和你说的,过几天找个她空闲的时间,我们一家人聚一下。如果你觉得必要的话,可以把你男朋友也带上。”

“等确定好时间再联系。”

“好。”

城市的另一端,姚文从人群中心抽离,和韩璟来到休息室,收到姐姐发来的消息后,对韩璟说:“能查到他们家里的情况吗?”

韩璟思考片刻,点头:“应该能。”

“行。”

突然,休息室的门被敲响,一人神情自若地走入。姚文见是他,变了脸色,问:“你有什么事?”

黎晟抽了椅子,在她对面坐下:“灵矜是不是回来了?”

“是,你找她有事?”

他叹了口气:“我女儿,回来这么久了,我不可以联系着见一面吗?”

姚文神情冷淡,和对待陌生人一般回他:“你有她的联系方式。”

“这不是怕你生气。”

坐在姚文身边的韩璟出声赶人:“没其他事的话,烦请你离开,我们需要休息。”

黎晟并不在乎他的话,依然坐在原地,装作不经意提起:“灵纭最近怎么样?”

姚文主动握住韩璟的手,压下他的情绪:“她很好。”

“方便透露一下她的感情情况吗?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替黎远了解下,这两个小孩之间是有缘分的,如果能够有机会续上,那也算件美事。”

“不必了。”

韩璟还是没能忍下那股冲动,回他:“没有机会。”

进入到房间后,黎晟第一次直视他的脸庞,虽然在笑,但那笑意不达眼底:“我知道了。”

他有什么资格替她说话。

而姚文终于开始赶人:“你可以走了,我需要休息。”

关门,黎晟顺着走廊往外走,从手机里翻出号码,拨打。

那边很快应答。

“你那个废物儿子什么时候回来?”

“你不知道,你个当爹的还管不了他?”

“我不管你和他之间闹什么别扭,你去和他说,现在不回来,以后回来就是参加他前女友的婚礼。识相的话,赶紧给我滚回来!”

二十五、真相

饭店包厢里。

“陈哥,还是得谢谢你。”

李远诚再次举杯,向身边的人敬酒:“我干了。”

被称为“陈哥”的人连忙拦下他的手:“诶诶,都没帮到你什么,真没必要…”

“不是,”李远诚握住他的手,“陈哥,虽然现在被别人抢先了,但没关系的,刚交往的关系肯定不算稳靠,等有机会了,我在努把力,这事肯定就成了。”

陈哥抽出手,拍拍李远诚的肩膀:“我是相信你有这能力,未来你成功了,还记得我曾经是最支持你的那个人,也就够了,我不求什么其他的。”

“怎么会忘记,”李远诚又倒酒,敬他,“你当时说的话,我一字一句都记在心里。”

几月前,李远诚邀请给他帮忙的陈哥到家里吃饭,期间,两人聊到了他的工作。

“诶,”陈哥拍拍脑袋,“你们系里那个姓姚的老师,是不是叫姚灵纭?”

“是啊,”李远诚不解,“怎么突然提起她?”

他“嘿嘿”笑了下,意味深长地说:“那你知道她家里是做什么的吗?”

“听说家里也是搞科研的,有点小背景,”李远诚提起这些,心里还很不是滋味,“书记还挺看重她的,就是不知道具体做什么的,让她这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教授。”

他花费那么大力气,才勉强成为了讲师,等下次升职称,还不知道要熬多久。

真是不公平。

陈哥又端起酒杯干了,揽过他的肩,故意压低声音:“那你知道最近市委新来了个书记吗?”

李远诚摇头:“不知道,我又不关心这个。”

“那如果,”陈哥一副玩味的姿态,“这个书记姓姚呢?”

李远诚猛地转头,盯着他:“你是说?”

陈哥这才将其中关系娓娓道来:“你们系那个姚教授,她妈妈是姚英,上次老林儿子想去但没去成的那个项目,就是姚英领头的。”

“不对吧,”李远诚想起上次听到这事具体情况,补充,“不是说那个项目院士直接带人的,难道?”

陈哥猛地灌酒,笑着回复:“就是院士啊,你去网上搜一下都可以搜到她,目前国内这个领域,她算是老大级别的人物。”

“至于那个新来的姚书记,她叫姚文,是姚英的妹妹,”陈哥再次拍拍他的肩,“她不会在我们这里长待,估计明年就会离开,然后…”

“回首都那边任职。”

这其中的意义,陈哥相信他不用说,李远诚也能理解。

李远诚震惊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该说些什么,他过去对姚灵纭的态度又怎么样,难怪书记平时对她那么客气……平日里那些让他耿耿于怀的小事,此刻都找到了解释。

陈哥还以为他是被吓到了,安慰道:“听说她们家很低调,应该是不太愿意让外面知道这些关系,而且姚文本人也是务实亲民的性子,你和那个姚教授只要处好关系,以后少不了有可以行好处的机会。”

“是啊。”

不应该只是处好关系,这样的背景和实力…李远诚心里逐渐有了更大的主意。

“不说了不说了,不开心的事就不提了,喝酒!”

“干!”

两人正碰杯的时候,突然包厢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惊慌失措之际,几人强势进入到房间里。

门又被关好。

“李老师晚上好。”

看清来人的面目之后,李远诚又惊又愤,从座位上站起来,指责她:“林阮谁教你的不请自来,你还把我当你老师吗?你…”

一直站在林阮身旁默不作声的苏杭突然走上前,对准李远诚的脸,狠狠揍下一拳。

“诶诶诶!”

陈哥伸手去拦,但喝多了的人连站都站不稳,苏杭无需花费多大力气,轻而易举将他制服在地。

林阮抽过一张干净的椅子,在一旁坐下:“李老师,这下可以好好说话了吧?”

跌坐在地的李远诚一脸怨忿:“你究竟想做什么?”

“算账啊。”

林阮弯腰,俯视着地上的他:“李老师做过什么事,总不会这么轻易就忘记了吧?”

姚灵纭在办公室里找文件,听见敲门声后,下意识回复句“进”。

“姚老师。”

一张陌生又有点熟悉的脸庞出现在门后,姚灵纭翻找的动作停止,看向她,语气还有些不确定:“林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阮将门关上,难得乖巧:“姚老师,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姚灵纭好奇:“重要的事?”

“嗯,”她点头,神情诚恳,“和赵闻裕老师还有李远诚老师有关。”

“啊?”

姚灵纭愣住,而后神情逐渐变为严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冬季雨天不多,但接近傍晚时,一场大雨突然降临。

咖啡馆里,姚灵纭坐在临近落地窗的位置上,等待人来赴约。

“那天晚上,赵老师是认为你在那边,所以才会找过来,不是因为我。私底下,他从来就没有主动联系过我。”

“都是李远诚老师在误导,我有证据,而且他做的事还不止这些…”

类似的事,姚灵纭曾听说过不少,并不新奇,但真当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她依然无法避免感到恶心以及气愤。

雷声打断了她的思考,姚灵纭看着窗外的大雨,意识到这并不是约见面的好时候。

或许她该通知对方不用来了,改天再约。

但为时已晚,那道熟悉至极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窗外。

雨水打湿他发尾,修长贴身的大衣也不免弄湿部分,显得有些狼狈。

姚灵纭向服务员要了干净的纸巾,递给赵闻裕:“擦擦吧。”

“谢谢。”

顿了顿,他擦衣服的手停下动作,还是没忍住,喊她:“小纭。”

又仿佛回到了以前。

二十六、高飞

家里人都习惯喊姚灵纭“小纭”。

自姚灵纭有记忆起,妈妈、爸爸、小姨乃至姥姥姥爷,都一直“小纭”“小纭”地叫她。

她幼年时,全家都生活在美国。姥姥姥爷住的地方,离她家只有两个街道远,妈妈爸爸工作忙,姚灵纭经常是由她们接送上下学。

一家人时常聚在一起吃饭聊天,好不热闹。

她以为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很久,可某个下午,当她被姥姥牵着回家,在门前遇到了几个等待已久的人。

他们说着姚灵纭并不熟稔的母语,表现激动且兴奋。

姥姥姥爷请他们进屋坐,然后姚灵纭被安排进了卧室。屋外讨论得热火朝天,年少的她只能听懂部分,他们运用的许多词汇都深奥难懂,姚灵纭偷听了几分钟后,就又无聊着去玩玩具了。

晚饭时,家人全部到齐。

“是该回去了。”鲘续zнàńɡ擳噈至リ:ye du 4.co m

姥姥这么说。

“总要回去的。”

姥爷也附和。

其余人都沉默着,只有天真单纯的小灵纭举着筷子,好奇问:“去哪啊?”

很快她便得到了答案。

姚灵纭开始由妈妈和爸爸交替接送,姥姥姥爷先行返回了阔别多年的故乡,而后,小姨姚文申请到国内大学读书。

“妈妈。”

“宝宝。”

一次放学,姚灵纭趴在姚英的肩膀上,瓮声瓮气地问她:“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姚英微微愣住,然后才说:“以后再说吧。”

“爸爸会一起吗?”

她不确定。

但姚英不想让女儿担心,只能笑着回复:“当然啦,他舍不得他的宝贝的。”

随后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下,以作安抚。

在姚灵纭上初中前,这个“以后”终于来临。

回家的过程并不如姥姥姥爷那般轻松,姚英要离开,首先遭受到她所在实验室的阻拦,而后便是无穷无尽的骚扰。

那时她已经离婚几月,为了女儿着想,她只能将女儿拜托给前夫照顾一段时间。

“一定要走吗?”

在姚英离开之前,她听到了前夫的声音。

“你知道的,”姚英转身过来,与他面对面站着,“我已经决定了。”

“你还是那么犟。”

从前是,现在还是。

可他就是喜欢她这样。

“可我不能和你一起了。”

他叹气。

离婚是一时冲动,反应过来后他已经后悔了。可是现在——

他早已经入籍,家人、关系人脉以及工作都已固定在这边,没办法下定决心,舍弃掉这些,再陪她重新开始。

“我知道。”

姚英早就知道了。

在带她离开的车子到来之前,他最后一次吻住她。

波士顿的秋天还是和多年前一样美丽,落叶从头顶飘过,洒满了前院和整个街道,车子疾驰而过,带起落叶飘扬。他和她刚在一起时,也这样在路边、在街道,事无忌惮地亲吻过百次往上。

“宝贝。”

他靠在她耳边,递上最真挚的祝福:“祝你高飞。”

……

赶在初一上学期结束前,姚灵纭跟着妈妈回到国内,被安排着进入完全陌生的学校,开启全新的生活。

“小纭,你暂时要和小姨住在一起了。”

因为工作安排,姚英暂时需要离开这里,去首都进行秘密工作。

幸好两姐妹住所在同一栋公寓楼里,只是楼层不同。

“我会照顾好灵纭的。”

姚文果断接下来这一责任,但她此时刚调回区里,前任留给她的只有一个破摊子,加上家里还有个两岁的姚灵衿,她实在是分身乏术。

在这样难为的情况之下,韩璟主动提议帮她看顾家里。

“灵纭,”韩璟带着她到新学校,在去和校长及班主任见面的路上嘱咐她,“你晚来了几个月,一开始肯定会有些不习惯,遇到什么问题可以找老师帮忙解决,也可以和我说,我肯定会帮你的。”

“嗯。”

姚灵纭点头,刚想说声“谢谢”,却因为称呼犯了难。

喊姨夫有点太快,毕竟只是小姨刚开始交往的对象,更何况他年龄和自己相差不过十岁;喊哥哥又有点轻率…

但他并没有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能够帮姚文处理家里的事,对他来说已经是至上荣幸,现在的他除了幸福、再也感觉不到其他。

“同学们,向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邀请姚灵纭上台:“上来吧,让大家认识一下。”

第一天进入新班级,姚灵纭的国外经历引起了部分同学的兴趣,一到下课,她桌边总会围绕着几个人,问着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

换到新的文化环境,姚灵纭以为以过去在家里接受到的教育,应该不会感到不适,可真当自己开始和别人交流,才能发现困难源源不断——

现下流行的话题,她完全不清楚;

现下新颖的表达方式,她因为语言不够熟练的原因,需要同学解释才能勉强理解……

更不用说教育方式改变和学习课程难度增加,给她带来的冲击。

姚灵纭不知道自己要花费多久时间、多少精力,才能适应这一切。

走到公交站,她按照早上韩璟所说的,坐上了公交车,等她在后排空闲的座位上坐下,看到前面似乎站着她的同学。

她其实有点不确定——

那个人坐在她右前方,两人只在下课时偶尔会碰上面,但他有些沉默,一天下来,她基本没看见他说过几句话。

还是不要打招呼了,万一认错人了,多尴尬。

直到下车前,姚灵纭都没有再关注那个人,所以,当两人在同一站下车时,她既惊又喜,终于鼓起勇气,喊住他:“同学。”

赵闻裕回头,看见是班上新来的同学后,有些讶异。

但出于礼貌,他还是点头微笑:“你好,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是住这附近吗?”

姚灵纭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自报家门:“我家就住前面的那个小区,你呢?”

赵闻裕顺着她手指指向的地方看去,几乎无可奈何地承认:“我也住哪。”

“太好了。”

她主动握住他的手:“那我们以后一起玩吧。”

没与女生接触过的赵闻裕顺时红了耳垂,低头、声音几乎是闷在了喉咙里:“嗯…”

二十七、滑雪

“我回来了。”

姚灵纭用钥匙开门,在玄关换鞋的时候,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

“宝贝。”

“妈妈。”

她惊喜地往里面奔去,给突然回家的姚英一个拥抱,语气激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下午。”

姚英回抱她,继续说:“那边项目结束了,我接下来能陪你一段时间了。”

“太好了。”

从晚餐开始,姚灵纭就一直兴致勃勃地和妈妈分享着在新学校的所见所闻,姚英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给出回应。

“对了,”姚灵纭故作神秘,“等明天,我再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

“朋友?”

姚英这才好奇:“是什么样的人?”

“嗯…”姚灵纭努力思考着合适的形容词,“是一个有点较真,有点呆呆的,容易害羞,但很真诚的,很可爱的一个男生。”

“男生?”

“对啊,”姚灵纭还笑着补充,“他也住在这个小区,我们都一起上下学。”

女儿坦荡的态度倒让姚英不好继续问下去,只能说:“那你明天请他到家里吃饭吧,这段时间他照顾你,我们家应该要感谢他的。”

“好啊。”

……

早上。

姚灵纭将面包塞进书包后,火急火燎换好鞋,开门下楼。

“来了来了,我来了。”

在自行车上的赵闻裕听到声音,向大门看去,一道身影出现在眼前。

姚灵纭轻快上了他的后座,笑着对他说:“我没迟到吧。”

“没有啊。”

“那太好了。”

车子平稳运行起来,一路上遇到不少和两人穿一样校服的学生们,姚灵纭一双腿摇晃着,突然想起昨天,拍拍他的肩和他说:“晚上去我家吃饭吧。”

“啊?”

赵闻裕突然紧张起来:“为什么突然邀请我去吃饭?”

“我妈妈回来了,我和她提起你了,她说要感谢你。”

到达学校大门,两人从车上下来,赵闻裕推着车,和她并肩同行:“这有什么好感谢的。”

“反正你来就是了,”姚灵纭一双手背在身后,弯腰去找他的视线,有些调皮,“我都告诉我妈你喜欢吃什么了,你不来的话,我会伤心的。”

“咳咳。”

听清楚她的话,赵闻裕剧烈咳嗽几声,耳垂悄然变红,小声提醒她:“不要轻易说这话,不太好。”

“啊?”

姚灵纭回国不久,对国内语境运用并不了解,很多词汇很多语句不解其意,自从和他当朋友后,在她说错话的时候,他都会提醒她,并且教给她很多话的言外之意。

“也不可以这么说吗?”

“也不是。”

“那是为什么呀?”

赵闻裕侧头看她:“以后再告诉你。”

那天晚上不止有赵闻裕,姚英还通过邻居的关系,邀请了赵闻裕的爸妈。

赵母很喜欢姚灵纭,看她是怎么看怎么喜欢,一直抓着她的手,念叨:“我一直想要个女儿,可惜身体不好,生不了第二个。如今认识了小纭,也算弥补了这个遗憾。”

末了,还对着赵闻裕嘱咐道:“以后把小纭当妹妹照顾。”

赵闻裕表面点头同意,但心里头却始终不是滋味。

那时的他并不清楚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初中毕业前,班级投票决定最后一次班级集体活动的内容。

姚灵纭看着桌上摆放的几张纸条,发愁,一只手逃到桌下、轻拉身旁赵闻裕的衣袖:“选哪个啊?”

赵闻裕见她面露难色,低头、小声问:“都不喜欢?”

“都挺为难我的。”

哀叹一声后,姚灵纭倒在桌子上,小声抱怨:“每个选项都在挑战我的极限。”

为什么大家都这么热衷极限运动?让姚灵纭这个不爱运动的人显得格格不入。

赵闻裕抓起其中一纸条,俯身、靠近她问:“你以前不是和朋友去滑雪过吗?”

“是去过,”谈及这个,姚灵纭更加生怯,“但是我还是不会滑。”

在那片雪场上,她几乎丢掉了所有的“尊严”,完全依附着朋友才能前行。

“你提起这个,”她后知后觉意识到,“难道你会滑雪?”

“嗯。”

赵闻裕将她桌上写有“滑雪”二字的纸条拿起,放在她手心:“选这个吧,我来教你。”

……

“我后悔了。”

裹成粽子的姚灵纭摇摇晃晃,整个人重心都靠在身前的人身上,寸步难行:“我不该来的。”

赵闻裕单手抓住她,身体挡住她往下倾倒的趋向,弯腰、用另一只手迅速解开她的滑板:“先休息下吧。”

一个同学在两人身边停下,她滑的是双板,姚灵纭看着她灵活的身姿,眼睛里满是羡慕。

她将护目镜取下,认真对她们说:“赵闻裕你学会放手好不好?灵纭离学会就差你放手了。”

学滑雪哪有不摔跤的?

她当初刚接触滑雪的时候,在雪场上一步摔三个跟头,带她的教练冷眼旁观,甚至还在念叨什么摔多了就学会了。

尽管她到现在也还是想要爆揍那教练一顿,但却无法否认,要学会滑雪,首先要从对自己狠心开始。

方才她中场休息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这两人的互动——

几乎是姚灵纭一有要摔倒的趋势,赵闻裕便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

姚灵纭才顺利滑出几米,赵闻裕便兴高采烈地为她庆祝,嘴中夸奖的话源源不绝…

这样怎么可能学得会?

经由她提醒,姚灵纭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于是果断甩开赵闻裕搀扶的手,重新穿上雪板,庄重宣布般大声讲:“这次我要自己滑。”

一小段路,她几次都要摔倒,及时调整重心才避免与雪地亲密接触。渐渐的,姚灵纭好像领悟了其中的秘诀。

终于完整地从坡上顺利滑到平坦的底部,姚灵纭成功停下的那瞬间,喜悦将她笼罩,如果不是还绑着雪板,此刻她估计都要高高蹦起,来庆祝这阶段性的胜利。

“赵闻裕,我…”

她在人群中找寻他,想要分享这一刻的快乐,却没注意到右前方有危险在靠近。

“小纭,小心!”

赵闻裕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她身前,将她推开,替她挡住了一切。

不受控制的初学者将他撞倒,他的右腿猛烈撞上了一旁的板子。

而后便是在医院里。

等家人离开后,病房里一时只剩下了姚灵纭和赵闻裕两人。

她依然是愧疚的模样,甚至主动提议:“我来照顾你吧,反正最近都没事。”

“你不是和阿姨约好了要去毕业旅行?”

早几个月,赵闻裕便听到她在计划这件事。

“可你现在,”姚灵纭愧疚极了,“你也没办法去毕业旅行了。”

她怎么能心安理得地去享受这次旅行?

“那你更应该去了。”

赵闻裕见她不解,继续解释:“就算是加上我的份。”

他知道阿姨一直忙于工作,很少有时间能和她一起出去旅游,如果错过了这次,恐怕以后也难以弥补。

更何况是初中的毕业旅行,一生只有一次的机会。

“去吧,我没关系的。”

姚灵纭犹豫片刻,终于点头同意:“好。”

“但我们要约定好,等你腿好了,再补上这一次旅行。”

赵闻裕微笑着,同意:“好的。”

“我会和你一起哦。”

她狡黠又可爱,信誓旦旦地补充:“反正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我们肯定能一起去旅行的。”

二十八、十八岁生日

高考前的氛围紧张又压抑。

“要不等高考后再补过吧?妈妈这边暂时没办法离开。”

“好吧。”

电话结束后,坐在书桌前的姚灵纭盯着书本,失神良久。

直到敲门声响起,她才回神,从椅子上站起,往外面走去:“来了。”

开门,比人先进入眼睛的是一盒草莓,下面还迭着一份曲奇饼干。赵闻裕从后面冒头,正要说些什么,看清楚她的表情之后,立刻关心问:“怎么不开心?”

“没有啊,”她下意识否认,弯腰从鞋柜里翻出拖鞋,让他,“进来吧。”

赵闻裕关门,换好鞋跟着她进屋,将草莓和曲奇饼干放在茶几上后,看见家里没人,心下大概猜到了什么。

姚灵纭给他倒好水,端过来:“喝吧,是阿姨让你来送东西的吧?”

“嗯,”赵闻裕将温热的水杯握在手中,视线落在一旁的日历上,“你生日打算怎么过?”

“在学校过。”

姚灵纭抱着抱枕,身体完全松懈下来,问他:“你给我准备礼物了吗?”

“当然。”

“那太好了。”

赵闻裕看着她,没有继续说话。

……

没多久就来到了生日那天,姚灵纭和往常一样上学读书,除了赵闻裕神秘兮兮地和她说礼物晚上给她之外,其他都一如往常。

学校规定的晚自习时间是七点到九点半,分为一上一下两节课,中间下课休息二十分钟。

下课铃声才刚响起,坐在姚灵纭右手边的赵闻裕猛地站起,快速离开了教室。

很快的,连带着他身边的几个人都起身,跑去了外面。

他们去做什么?

姚灵纭一时生了好奇,刚站起身,就被坐在左手边的女生叫住。

“灵纭,我有道题不会,可以教教我吗?”

“啊,”她后知后觉地停下来,“好吧,是什么题?”

女生翻开练习册,找到做了标记的题目,指给她看:“就是这个。”

题目不难,姚灵纭花费几分钟便理清了思路,向同学说明清楚,等她恍然大悟般点头,她才又想站起,去寻找那几个人。

“啪—”

姚灵纭站起的瞬间,教室所有的灯全部熄灭,她茫然地看着外面走廊上的灯光,随后意识到并不是停电,而是有人故意关掉了灯。

好些人在移动,她听到了桌椅搬动的声音,还有细细碎碎的讨论声。

除了她之外,其余人好似都没有被这突发事件吓到——

灵光闪过,姚灵纭突然懂了什么。

随着教室门被推开,微弱的烛光照亮一片黑暗,赵闻裕捧着蛋糕,身后一堆人唱着有些跑调的生日快乐歌。姚灵纭站在原地愣住,心里一时五味杂成,既开心又有点不知所措。

“生日快乐。”

赵闻裕在她身前站定,神情虔诚:“许个愿吧。”

一群同学也在起哄:“灵纭生日快乐,快快快,吹蜡烛许愿!”

许什么愿?

她现下除了高考顺利以外,并没有其他任何心愿。

于是她闭上眼,心中默念着高考顺利、家人健康之后,脑海中浮现出另一张熟悉的脸庞。

她希望能和赵闻裕做一辈子朋友。

“呼—”

蜡烛被吹灭,同学们又齐声祝她生日快乐过后,教室的灯终于再次全部打开。

“拍照吧拍照吧,”举着拍立得的女生在人群中呼唤着,“把老师也喊来,我们班级集体拍一张吧,多难得的机会。”

人群又陷入一片混乱之中,趁大家都在忙,姚灵纭悄悄移步到赵闻裕身边,低声问:“你准备了多久?”

赵闻裕弯下腰,靠近她:“没多久。”

她看着来来往往的同学,笑了:“谢谢你。”

将第一块蛋糕切好,递给她,赵闻裕再次祝她:“小纭,十八岁生日快乐。”

玩心大起,姚灵纭用手指勾起一片奶油,抹在他鼻子上,看见他惊诧的神情,忍不住笑起来。

赵闻裕在惊讶过后,盯着她的笑颜,也跟着笑起来。

很值得。

他这些日子为这份惊喜所花费的精力,都很值得。

一起拍合照的时候,姚灵纭跟女生站在一排,正巧在赵闻裕的侧前方,他听着她和别人聊天的声音,视线不受控制地跟着她转,即使在闪光灯落下的瞬间,也没有任何改变。

以后,也应该还是这样吧。

赵闻裕想,以后还可以再给她庆祝生日,以其他更盛大的形式。

但总归,他和她是要一起的。

可大学和初高中都不一样,在更广阔的天地,姚灵纭遇见了其他人。

“学长你好,请问七栋宿舍是在哪边啊?”

姚灵纭对着这十分抽象的地图犯了难,只能在迎新点抓住一位志愿者问路。

那位学长处理着手上的事情,头都没抬一下,语气极度冷淡:“往前走,在尽头右转。”

坐在他身边的男生倒是殷勤,见她一个人,立刻站起身、关心问:“你一个人吗,需不需要帮忙搬行李?七栋是没有电梯的,你住几楼啊?”

姚灵纭来不及拒绝,又听到那位学长说:“郑柯,你手上的事还没做完。”

“黎远,你总是…”

她没能听完整那位男生的吐槽,因为赵闻裕已经走到了她身边,从她手中拿过他的行李箱。

“知道在哪里了吗?”

“嗯。”

“那走吧。”

等两人并肩离开这里之后,郑柯忍不住吐槽一句:“又一个带着对象来读书的。”

黎远依然埋首于那堆里不清的资料里,头也不抬:“哦。”

郑柯白他一眼:“你活该单身到现在,黎远,我祝你这一辈子单身到死。”

“谢谢祝福。”

他对恋爱不感兴趣,单身到死也未尝不可。

二十九、冷漠怪

“…素拓活动有学分的,你们看那个学生手册啊,参加比赛或者参加社团什么的,都可以算素拓…”

一月一次的班会,班长又再次提起学分的事,姚灵纭和室友颜月坐在后排,小声讨论:“你打算怎么拿这个学分?”

颜月一甩头发,自信满满地说:“我肯定参加街舞社团啊,你又不是没看过我跳舞。”

“那我能参加什么?”

姚灵纭一时犯了难,她既没有兴趣爱好,又不想加入什么学生会或者参加比赛。

“也参加个社团呗,”颜月靠近她,靠在她肩上,“学校社团也不少,就当拓宽一下社交圈子,把学分拿到手后再考虑要不要留下来。”

有道理。

事后,姚灵纭无意中和刘老师谈起过这事,刘老师当下就给她推荐了个人:“大你一年的学长,人还不错,责任心强,但就是话少。”

“他是这个社团的创始人,你要是感兴趣的话,我把你介绍给他认识下,其余的东西你们自己聊。”

当见到这个所谓的黎远学长后,姚灵纭脱口而出:“是你。”

黎远也认出了她:“原来是你。”

从社团临时租借的活动场所出来后,姚灵纭和黎远在路口分开。

“等很久了吗?”

在下一个拐弯处,姚灵纭看到了赵闻裕。

“没有,我刚到。”

赵闻裕从她手中接过电脑包,关切问:“社团的事还顺利吗?”

“还行,”她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同行,“比我想象中要顺利。”

“那太好了。”

姚灵纭突然停下脚步,向他建议:“去吃火锅庆祝下吧。”

两人并肩站在街边,商量着要去哪一家火锅店。此刻一辆白车从她们身旁开过,驾驶座上的黎远看见这幅场景,视线短暂停留几秒后,又迅速移开。

他对学妹的感情生活,没有任何探索的欲望。

……

进入到大学后,姚灵纭认识了许多新朋友,除了室友之外,她最常联系的朋友就是郑亦微。

这天下午,郑亦微又约她去学校附近的商场喝下午茶,两人相谈甚欢,期间聊起社团的事,郑亦微才好奇地问她:

“黎远这人到底怎么样?学校论坛上关于他的话题可是特别多,我只见过他一次,被他那生人勿近的样子吓到了。”

“他这人不难相处,”姚灵纭叉起千层的一小角,“就是大多时候都挺冷漠的,我们社团其她人私底下还叫他冷漠怪呢。”

“冷漠怪?”

听到这,郑亦微频频点头:“真是太合适他了,可惜人长得那么帅,脾气却古怪。”

“滴滴-”

姚灵纭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几下,她下意识拿起来查看,而后立刻打字回复。

“是谁啊?”

“赵闻裕,”姚灵纭一边打字,一边说,“他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有东西要给我。”

搅动着杯里的咖啡,郑亦微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躁动,伸长脖子、靠近她问:“你们两个,真的只是朋友吗?”

姚灵纭愣住:“不是朋友,还能是什么?”

“那我问你另一个问题,你想过在大学谈恋爱吗?”

这个问题,算是问倒了姚灵纭,她一时脑子空白,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回应。

高考后,因为高中同学们的话,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姚灵纭都在好奇赵闻裕是不是真的对自己很特殊,而这种特殊又是否和喜欢有关。

但她的思考没有得到答案,相比起她的患得患失,赵闻裕一如既往地坦荡,和她相处如常。

应该是错觉吧?

从小到大,姚灵纭关于所有亲密关系的认知,都来源于家庭。

家人之间,妈妈与爸爸之间,小姨和她的新男朋友之间,她所见识到的爱情或者是感情,都是坦荡的、主动的、容易让对方感知到的。

不会像是雾里看花那样,总是朦朦胧胧,隔着一层纱。

所以她下意识决断,让自己和赵闻裕的关系又恢复到正常状态。

“宝贝,我的意思是现在都已经大学了,如果能遇到合适的人,可以适当发展一下。”

“赵闻裕这个人还不错,”郑亦微洒脱地摆摆手,“但我们学校里又不缺比他更好的男生,就比如黎远啊。”

“你是说和黎远谈恋爱?”

“不行吗,说不定你们之间有缘分呢?”

“无法想象,”姚灵纭连连摇头,拒绝,“谁会和一个冷漠怪恋爱?”

回去的路上开始下雨,姚灵纭从公交站台一路跑到校门口附近的便利店,刚推门进去、就和正在付款的黎远迎面撞上。

“姚灵纭,你怎么…”

“黎远,”看见是他,姚灵纭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你带伞了吗?”

黎远看着她,一瞬间有些失神,忘记要拿起放在收银台上的购物袋,被服务员连声催促才反应过来,着急忙慌地提起那一袋东西,走到她面前:“带了,在门口放伞的架子上。”

“太好了。”

两人一起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怕她淋到雨,黎远的伞一直往她那边偏,连自己肩膀湿了都没注意到。

姚灵纭一直沉默着,怕和他有交流,毕竟两人私下很少接触,突然热情显得格外尴尬。

倒是黎远时不时会侧头看她,握着购物袋的手心出了汗,滑腻腻的、有些难受。

“你方才,是去约会了吗?”

“啊?”

姚灵纭诧异地看向他:“什么?”

“你打扮了,而且,你是从校外回来的。”

不知为何,姚灵纭好像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紧张的情绪。

“没有啊,我是在和朋友玩。”

原来是朋友。

他稍稍松口气,而后继续问:

“你周末有空吗?”

“有啊。”

难道是社团有什么事?

可黎远接下来的话出乎她意料之外,他竟然在问:“要一起去游乐园吗?”

怕她还有疑问,他还补充道:“就我和你。”

雨势在此刻变小,姚灵纭突然停下脚步,黎远后知后觉地和她一样停下,两人就这样站在了满地落叶的街边。

“黎远,”她不解,“我是得罪你了吗?”

黎远这下完全愣住:“什么?”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开这样的玩笑?”

就她和黎远,单独去游乐园玩?

姚灵纭想,黎远怕不是脑子被车撞了吧,否则怎么能说出这么恐怖的话?

三十、在一起后

这晚睡得很不安稳,极度疲惫过后,姚灵纭本以为能一觉无梦,可过去发生的事一幕一幕浮现在脑海之中,让她翻来覆去、无法安睡。

快到天亮时,气温降到了最低点,她在被窝里也感觉到冷意,下意识寻找温暖的地方,手摸到了身旁睡着的人——

察觉到她的动作之后,他立刻伸手抓住她,将她整个人抱入怀中,还轻拍她背,哄着:“睡吧,不会冷了,宝贝。”

被温暖包围,她依偎在他怀中,隐约听到空调运作的声响,终于能安稳入睡。

几小时后,姚灵纭睁开眼,听见黎远的声音响起:“醒了?”

“嗯…”

她伸了个懒腰,被他顺势抱住,额头抵在他下颌上,听见他问:“想吃什么?”

“米线,”姚灵纭抬头看他,手指不安分地在他脸上打转,“我要吃那个清汤的。”

“好,”黎远笑着,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下,“我去做。”

这是姚灵纭和黎远交往后的第二年,她正式进入到大三生活。

前一天在实验室熬到了将近零点,怕打扰到室友休息,姚灵纭没有选择回宿舍,而是来到了黎远租住的房子。

她在这里睡过多次,用钥匙开门后,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走到卧室,扑倒在沙发上后就闭上了双眼。

从外地赶回来的黎远比她更晚到家,看见她时是诧异,走过去、先是蹲在她身边盯着她看了一阵,而后将她抱回了卧室。

昨晚没来得及洗澡,黎远帮她简单擦了下身体,换上睡衣便一起睡觉了。解决完早午餐的姚灵纭休息片刻后,进了浴室洗澡。

几分钟后,打扫完卫生的黎远听到了她在呼唤:“阿远,我的衣服没拿进来。”

他走到卧室里,拿起放在了椅子上的家居服,推门进去。

湿热的水汽扑面而来,烟雾缭绕之间,两人的视线对上——

这不是她和他第一次在浴室里做爱。

在一起后没多久,姚灵纭和他的接触便已将要越过禁线,她感觉到新奇有趣,想要继续探索更多。

又一次激吻过后,两人的衣服都皱成一团,她攀着他肩膀,靠在他耳边轻声问:“去酒店吗?”

黎远皱眉:“我总觉得酒店不是特别安全。”

他听说过很多在酒店里发生的偷拍事件,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他也不能冒险。

“我得保护好你。”

姚灵纭抬头,看向他,一双腿自然张开、放在他腰侧。

她能感受到他下身在勃起,而同样的,她衣料遮盖下的内裤也沾染上了动情的水痕。

“嗯…”

安全是很重要。

浴室里多了洗澡之外的声音,姚灵纭挂在黎远身上,阴道被他的阴茎侵袭、塞得满满当当。时隔多日的结合,让两人都格外动情,黎远几乎是掐住她的腰,用力猛顶。

“还记得我们刚住进这里的时候吗?”

她边喘着气,边问他。

黎远抚摸着她的脸颊,声音沙哑而性感:“当然,怎么可能忘记。”

……

他在学校附近看了许久才定下这套房,花费心思将卧室布置成她会喜欢的风格后,才将带她过来。

进去之前,黎远甚至幼稚地从后面捂住她眼睛:“等一下,马上就可以看到了。”

“干嘛这样…”

姚灵纭哭笑不得,被他半推半就着推进房间里,在他略带激动的声音中睁开眼睛,简单扫视屋内一圈,带着惊喜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没多久,”黎远揽住她的肩,将她抱入怀中,“怎么样,你喜欢吗?”

“喜欢。”

卧室的主色调是她喜欢的暖色,床上摆放的玩偶也是姚灵纭曾经提起说只喜欢的那几个,还有其他更多细节……

“那,”黎远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要搬过来一起住吗?”

姚灵纭摇摇头:“我还想在宿舍住,这样的机会错过了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了。”

她以前一直都是和家里人住,从没和同龄女生一起合住过,进入大学后,一开始还会怕遇见什么不好的人或事。但幸运的是,她遇见的室友们都很好相处,乃至于——

姚灵纭不想只是为了男友,就舍弃了一切。

他还是忍不住感到失落:“那好吧…”

姚灵纭主动抱住他的腰,依偎在他胸前:“我想你的时候,我就会过来住的。”

第一次住在一起,她和他突破了界限之后,连续两天都没有出门,留在家里厮混。

从卧室的床上,到浴室、沙发,甚至后面到了飘窗前,她和他不间断地亲吻、抚摸彼此,高潮迭起。

就和现在一样。

“啊…”

在床上,又一次高潮后,姚灵纭彻底脱力,倒在湿了一团的被子上,挂在他手臂上的双腿这时才被放下。依然硬挺着肉茎从紧缩的阴道里抽出,夹在她腿间磨蹭,黎远俯身贴着她脸亲吻,手握住胸乳缓缓揉捏,最终扯下安全套、射在了她腿间。

事后的湿吻更加缠绵,姚灵纭躺在枕头上,一双手攀住他脖子,舌头和他的勾缠,一进一退、有来有回,嗅着两人最喜欢的香氛香味,她几近沉迷,吻到都快无法呼吸才依依不舍得放开彼此。

“老婆…”

他看着她,眼睛湿漉漉的,有情欲留下的痕迹,更有无尽的情意,吸引住她的目光,无法移开。

将他抱紧,她慢慢靠在他肩上,回复他:“阿远…”

除了那一次在高潮时无意回复过他一声很弱的“老公”后,她便再也没有说出过这两个字。

说不失落是假的,但抱她在怀里的实感却是真的,黎远闭上眼睛、在她额间亲了又亲:“我在。”

他一直都会在。

短暂的分离之后,两人都明显更粘对方,连姚灵纭因为老师发来消息、而不得去书房用电脑传数据的时候,都没舍得和黎远分开。

书房的椅子是皮质的、有软垫,并不大,坐不下两个人。姚灵纭被他抱着放在腿上,手指灵活敲打着键盘,将昨天实验所得的数据一一上传。

他时不时亲她一下,都穿得轻薄,下身不可避免地会有接触,加上才做过,对彼此的兴趣只增不减,没多久就又有了感觉。

手上动作有所迟缓,姚灵纭侧头回复着他的热情,身体感到一阵酥麻——

他掀开了她睡袍一角,钻入她腿间,指腹轻轻揉搓着还发酸的穴口。

“手机,”她笑着往后退,躲开他的触碰,语气是藏不住的笑意,“你手机响了。”

黎远索性将手机一扔,又继续方才的动作,亲她:“别管了…”

黏黏糊糊的亲吻,身体交缠着、睡袍都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等她打下最后一个字后,今夜最后一场性爱才缓缓开始。

“啊…”

姚灵纭趴在椅子上,臀部微微翘起,这样的姿势方便了他从身后用舌头舔着穴口,流出来的蜜液都被他吃掉,阴蒂滑溜溜的,他用手指去摸,感受到她身体都为之一颤。

大脑一片混沌,她无力地喘息着,灵活的舌头放弃了穴口,转而挑弄起凸起的阴蒂,身下快感如潮涌来——

没多久,她又到了顶点。

滑溜溜的舌块退出,黎远解开新的避孕套,套在硬到不行的阴茎上,弯腰、一双手紧箍住她的腰,慢慢顶到底。

“哈…”

这样的体位,她几乎被塞了个满,没来得及喘口气,他便开始动起来,铺天盖地的快感喷涌而来,几乎将她淹没。

“快一点,”她侧过头,亲着他的脸,重重喘着,“唔,再快一点…”

他想看着她,所以抱着她换了一面,阴茎快速抽出,又快速插入,她高高地呻吟一声,没再坐着,被他抱起、以挂在他身上的姿势继续。

两人动情的眼神,染上情欲之色的姿态,都被对方收入眼中。频繁地激吻,又分开,姚灵纭嘴巴都被亲到发麻,最后只能抱着他的肩,在极速的高潮中将他抱紧。

这一次,黎远隔着膜,射在了紧缩的阴道里。

三十一、戒指

餐馆二楼,最右边的包厢里。

黎远牵着姚灵纭推门进去,坐在里面的郑柯站起来迎接她们。

这是黎远室友的聚餐,临近毕业,几人马上都要奔赴不同城市实习,在分离之前,他们相约着一起吃饭。

郑柯一直以黎远和姚灵纭的月老自诩,主动提出要黎远把女友一起带来,黎远推拒不过,问了姚灵纭意见后,才和她一起过来。

“灵纭你当时不知道,”郑柯喝酒后整个人都容易激动,语气激烈,“黎远那个时候有多装,明明很想追你,拐着弯来问我怎么追,还不肯承认是他自己…”

这些话他翻来覆去讲过很多次,姚灵纭听过不止一遍,并不感到稀奇,只是坐在她身边的黎远依然不能自如面对,耳垂悄然变红,劝阻他:“郑柯,别…”

别再继续说了。

“黎远他那个时候,和你说句话都要考虑半天,回来还要复盘,简直了。”

他的声音被郑柯完全盖过,姚灵纭哭笑不得,悄悄握住他的手,身体向他倾斜,安抚他:“没关系的。”

她喜欢听这些,站在现在的立场去回顾以前,他的紧张、他的害羞对她而言都是难能可贵的瞬间。

……

在黎远再三请求下,姚灵纭最终放下心中的成见,和他一起去游乐园游玩了一天。

因为疲惫,在回来的路上,她在他的副驾上睡着了。

等姚灵纭再次睁眼时,正盯着她睡颜的黎远躲闪不及,和她的视线径直对上——

他在紧张?

在那一刻,有什么撞击了她的心灵,姚灵纭无比确信,她曾经见过这样的神态和眼神。

是谁呢?

可她来不及思考,盖在她身上的外套滑落下来,即将触地之前,两人都抢着去捡起它。手指无可避免地触碰上,姚灵纭先反应过来,迅速收回手、坐直身体:“你…”

黎远慌慌张张地捡起外套,解释:“晚上有点冷了,怕你受冻。”

“嗯,”姚灵纭着急离开,“那我下车了。”

她从车上下来,而另一侧,散步到她宿舍楼下的赵闻裕看到了这一幕。

他知道她和黎远一起出去玩,他也知道这是黎远第一次约女生单独见面——

在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赵闻裕想要阻止,他不知道这件事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但他能确定,这一定会影响他和她之间的关系。

姚灵纭走到宿舍楼的大门前,想起什么,又转身看去。

黎远还没离开,他甚至从车上下来,靠在车前,目送她进去。

她笑着和他招手,用嘴型对他说了句“明天见,早点休息”后,才依依不舍地进入到宿舍楼里。

赵闻裕看到这一幕后,心瞬时沉下来,最终什么也没做,转身离开了。

回到宿舍后,姚灵纭将包放在桌子上后,自己便瘫倒在椅子上,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休息。

颜月在她开门的时候就已经关注她了,手上的事做完后,走到她身后,双手摸上她的脸,好奇问:“今天玩得开心吗?”

“讲实话,”姚灵纭手中还握着相机,仰头看她,“比想象中要开心很多,没有尴尬,相处得很舒服,然后晚上还看了烟花。”

从相机中翻出晚上拍的烟花照片,她递给颜月让她:“你看看吧,真的还挺不错的。”

颜月翻看这些照片,时不时发出惊呼声,惹得另外两个室友也投来关注,几个人就这么聊了起来。

姚灵纭依然对如何处理和黎远的关系感到困扰,颜月分析一顿后建议:“继续接触一段时间吧,你对他现在的靠近也不感到反感,说明没有排斥发展的可能性啊。”

搬凳子坐在姚灵纭右手边的室友蔺暖好奇:“那赵闻裕呢,你对他现在的态度是什么样?”

另一个室友楚晚意抢着回答:“管他干嘛,本来就只是朋友。再说了,他又不主动,现在灵纭遇见更好也更主动的人,当然要选择更好的人发展。”

颜月拍拍她的肩:“那你怎么想?”

“赵闻裕他…”

她沉默着,犹豫再三,最后盖章确认:“是朋友,只是朋友。”

姚灵纭已经没办法等他作出回应,她的心已经因其他人而触动。

……

聚餐散会,几个喝醉了的男生被黎远安排着喊车送回去,等送别了他们,他才返回包厢。

在走廊的尽头,赵闻裕正和朋友告别,一抬眼、看到了黎远正推门进去。

他也在这里?

“我们也走吧。”

姚灵纭从位置上站起来,收拾东西,黎远顺势帮她整理衣服,将外套脱下、盖在她肩上:“外面下雨了,开始冷了。”

他揽着她,往外走去,期间两人都聊着刚才的聚会,都忍不住笑出来,等到了走廊,黎远余光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人,心下一动,低头在她侧脸上亲了亲,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准备了个礼物,等下送给你。”

姚灵纭好奇,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指,摇晃着:“什么礼物?”

“等下就知道了。”

“什么呀…”

“灵纭。”

一道声音突然插入两人之间,姚灵纭抬头向前看,和赵闻裕的视线对上,惊讶道:“你也在这里吃饭吗?”

“嗯。”

“好巧哦。”

三个人在狭窄的走廊里对立站着,即使是姚灵纭和赵闻裕对话,黎远却依然没松手,反而默默将她抱紧,看向对面的视线里包含了挑衅的意味——

赵闻裕察觉到了他的敌意,但他已经习惯了,又不是第一天被他针对。

左右他也讨厌他。

连小纭都不能再喊。

因为“男朋友觉得太亲密了,他会在意”。

稍微闲聊片刻,走廊这样人来人往的地方并不适合深聊,姚灵纭先提出要离开,还对赵闻裕说:“明天再聊吧。”

“嗯,”他点头,“到时候在实验室见吧。”

到车上,姚灵纭在副驾上坐好,一抬头、见黎远正捧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献宝似地向她这边送过来。

“什么呀?”

从他手中拿过盒子,姚灵纭好奇地问。

“打开吧,”黎远近乎笃定,“你会喜欢的。”

是一对情侣对戒。

姚灵纭看到之后,有些愣住,她记得上次去商场里,他带她去一个奢牌的门店里看过戒指。

但那时候,两人都只是一时兴起,也不是只看了戒指,项链、手镯、耳环等首饰都一一看过。

黎远最后买了对耳环,说要送给妈妈。

像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他拿起属于女士的那一只,和她解释:“那天试过你的尺寸后,我就记住了,不过当时没想要做什么,就是觉得以后可能会用到…”

“现在果然用上了,”他握住她的手,见她没有拒绝,继续说,“你会接受这个吗?只是情侣对戒,没有其他任何的意义。”

甚至都不能算是交往第二周年的礼物,黎远完全是凭着冲动而定下这对戒指,他事后思考了很多,但那只是他的思虑而已,她不需要理解他的想法。

她拒绝,还是接受,都是她的自由。

她不需要感到负担。

“情侣对戒吗…”

姚灵纭从他的手中接过这枚戒指,上面的小钻石在灯光的照耀之下闪闪发光,它很轻,轻到她好像感觉不到重量。

但她却察觉到了这背后隐藏的沉重,又抬头看向他,他紧张又期待的神态落入她眼中,让她无法拒绝——

“可以啊。”

符合她尺寸的戒指很顺利就戴上了,姚灵纭伸开手掌,让他看清楚:“我戴上了,你也得戴上,你…”

黎远激动地将她抱入怀里,像是再也不想放开她一般、紧紧地抱住她,承诺道:“我一辈子都不会再取下,真的。”

雷声惊醒了沉溺于旧时美梦的他。

黎远摘下眼罩,从床上坐起,背上因为方才的梦笼罩了一层薄汗,黏在睡衣上、让他很不舒服。

他下意识去拿放在床头上的那杯水,左手上那枚戒指在室外射入的光线下发出光亮——

有些陈旧的款式,但表面却看起来和新的并无差别。

喝完水后,黎远再也没有了睡意,靠在床头坐着,开始翻动手机屏幕。

这一次,他终于有闲心将被屏蔽的家人放出黑名单,在上百条骚扰信息中试图翻找出有用的消息。

“结婚”、“前任”、“新欢”、“婚礼”、“叔叔”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让黎远觉得自己这生理上的爸怕不是得了失心疯,说出这么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来。

真是可笑。

不过他又算了下时间,是时候再回去一趟了。

和以前的很多次一样。

国内,楚清棠正打算去商场负一楼的大型商场采购些水果蔬菜,路上却被一楼的一家奢牌门面吸引了注意力,隔着玻璃看见了里面各种各样的首饰,他突然起了兴致,走进店里。

一进去,销售人员立刻走到他身边招待他,正是工作日,里面的客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站着。

“先生要买什么?”

“想买手镯或者项链,用来送给女朋友的。”

女接待闻言点头,一边引着他往里走,一边介绍:“最近店里新来了一批臻爱系列的首饰,很适合送给女朋友,我拿几款其中给你看看。”

安排他在长沙发上坐下,又给他倒好茶水,女接待才去后面的柜台里取首饰。

把热销的项链、手镯细节介绍完毕后,女接待又端起一对戒指,解释道:“这款是我们最近推出的情侣对戒,简约又时髦,有很多男生都买来和女朋友一起戴。和我们最经典的对戒不一样,这对戒指上都有镶钻。”

对戒吗?

不知为何,楚清棠看到这对戒指的瞬间,便有种强烈的想要留住它的感觉。

在他沉默思考的同时,另一边在陪人选购商品的一位男生,看见他之后,突然离开原地,向他走过来。

“是…楚清棠老师吗?”

楚清棠疑惑抬头,来人是他从未见过的脸庞,迟钝开口:“你是?”

“我叫古子澄。”

他伸出手,想要和他握手,遮掩在反光镜面下的眼神很是冷淡,而语气却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感:“我是…”

短暂的停顿后,古子澄一字一字地说:“姚灵纭老师的学生。”

“我在她朋友圈里看到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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