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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笼】(16-19完)
作者:玫雨♏
第16章
【慢着慢着,突然之间干什么,朕明明下令卫兵要守住宫门不许任何人闯进来的!】
【城墙着火了,陛下,好多士兵正在从皇城外冲进来,臣刚才还在宫城外偷看到侍从长大人被她们拖走,头上蒙着布袋,满身是血】
仓皇逃窜并脱掉了袍服的女人焦急拉扯皇帝的冕服,语不成声地向窗口那边张望。
【近卫军就在外面,怎么可能,朕刚才还——】
璃昙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几乎是讥笑着推开窗棂,顿时因脊背生出的深寒僵住。
如这恐惧得像疯了一般的侍从所言,空旷的宫殿广场上竟然空无一人,原本应当林立在宫墙岗哨位置上的御前侍卫们也不知所踪,只留下诡异的月光和远处的星星火光铺满了整个世界;用不了多久,拼杀和嘶喊就将传进她们的耳朵里。
璃昙紧咬着牙,想起了多日未曾出现在嘴边的名字,把焦急等待的侍从叫到了面前:
【到底是怎么回事,帝都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敌人,难道是乔装后混进来的奸细吗】
【谁也不知道,陛下,所有派出去的信使都没有回来,城门已经被封锁,那些暴徒也没有旗帜和任何徽饰……】
【对了,朕的族亲呢——伣鸢姐和其他姐妹们在哪儿,现在还安全吗】
【宰相大人三天前就已经到南方去巡查政务了,但是其他皇族的安危……属下实在无从得知】
【那朕大概猜到了,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的手笔——朝廷里那些阳奉阴违的大臣,哼……妄想靠这种自毁无疑的方式来躲过下一次课税吗,白日做梦,等这里的事解决,朕立刻把她们全都活活烧死】
她紧握拳头,指尖深深扎进掌心。
【可是陛下,请快逃吧,还有一些忠于您的人正在和叛军争守偏门】
侍从跪在她的脚边继续生拉硬拽,呜咽着哭喊,【再耽误时间那些叛贼也许会抓住您和殿下的,那时一切就都完了】
【帝都竟然会发生这么大规模的叛乱……】
皇帝扶着额头坐回床沿,面露难色地握住伸出被单的那只手,【偏偏这种时候,这些该死的蠢人,不管是谁在指使,不明白都是在送死……】
【呵呵…叛乱吗,老朽可不认为事情有这么简单,不过看样子今晚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去了】
干枯长发盖住脸的巫医躲在烛火的暗处,幸灾乐祸的脸像一团蠕动的丑陋黑影,【但我倒是不怕,到了这个岁数的人总是会更加迟钝一些,对死亡也是如此,可是您呢,和殿下怎么办?】
【不必害怕过这场小小的骚乱,城外还有玢湫将军的驻军,她一定已经察觉到了城里的动静,很快就会来护驾】
璃昙对这人的幸灾乐祸不屑一顾,吃力地把蹲在地上的侍从拽了起来,【听着,现在你肩负重要的使命,在前方引路开道,等朕带着忠勇的护卫和未来的皇后跟上来】
【哦——真的好吗,身为皇帝却如此懦弱地逃走而不是坚守皇室的尊严和这座古老的宫殿?】
那双老者的昏暗眼睛直盯着璃昙的背影,发出尖酸讽刺的嘴里满是畸形荆棘般的烂牙。
【没有别的物件了吗——老人家,你得跟我们一起离开,一切结束后还需要你来治好小柏的病】
璃昙波澜不惊,随意撇了一眼她,继续坐回少年的身边,贴在他的耳边说着些无人知晓的暗呓。
随后,她自己亲手扶起柏舟滚烫的半身,靠着不失温柔的拍打和呼喊才终于唤醒了他,睡眼朦胧还发着高烧,宛如醉酒和死前一样沉闷,无言地回看。
【您实在是多虑了,老朽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乞丐一般的角色,叛军们即使见了我也不会认为此身有什么可染血刀锋的价值】
巫医咧开嘴,沾沾自喜什么似的晃着头,【不过您现在看上去真是有趣极了——陛下自己虽然悍不畏死,可心中还是恐惧着公子殿下会有危险么,毫不犹豫的样子就像以往经历过什么一样嘞】
侍卫见状则是恶狠狠地挡在两人之间瞪了她一眼,随后变了副面孔转向璃昙,【陛下请恕臣直言,您应该先保全自己才对,要是您出了什么差池帝国就将面临前所未有的灾难和动荡】
【让还在门外的侍卫和仆从们全都进来,顺便带上朕的御剑】
皇帝好似没听到她的泣血真言一样,依旧手脚轻巧地拉下床上的丝被为少年披上,【千万不能再着凉,我们马上就安全了】
侍从们早已经四散逃窜,许久也未能找到帮手的璃昙只得命令赶来的十几名放下兵器,四处搜罗整理逃亡路上需要的行装,皇帝和她的宠儿则是被临时护送到了宫廷马车前,最后一次回望这座在黎明夜色下古朴单调的宫殿,那是母亲留给她的权产,如今竟然狼狈逃窜。
璃昙率先登上车座,将随后还被搀扶着的、熟睡中的少年揽入怀里,更像是在安慰自己一样低头依偎。
【虽然很舍不得离开,但是回来时可以住进新的宫殿,比这里还要漂亮更多——】
两名留守在角落的近卫军士兵奋力推开沉重的石门,门外是狭长而幽暗的廊道,通向御花园的深处。
冷风立刻灌入,吹得那些人手中的火把摇曳欲灭,也带来了更清晰的血腥味。
【快,快,再快一些!】
侍从焦急地催促着,她这个平时只负责为皇帝梳洗的人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件带血的盔甲穿上,【快天亮了,那样会更容易被贼军发现】
廊道曲折,仿佛没有尽头。
身后的喊杀声似乎暂被隔绝,只能听到几人粗重的喘息和慌乱的脚步声在石壁间回荡。
公子柏舟的意识似乎恢复了一些,他艰难地抬起眼皮,迷茫地看着璃昙紧绷的侧脸,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呜咽。
这样的旅途颠簸,被唤醒的不只是阴暗出逃的记忆、血污飞溅的惨状和另一个女人从上至下充满赤裸裸险恶与垂涎三尺的凝视。
可很快这就不再只是梦忆,因为众人的前方已经被更加明亮四射的火焰所笼罩——金铃和马蹄的杂音几乎从所有方向涌了上来,无数只明晃晃的刀剑从街道的房檐和巷缝间显现。
那道为众人所熟悉的身影越众而出,腰间佩着象征洛州军统帅的长剑,勒住缰绳时脸上带着一丝期待已久的笑容,被部将们簇拥着的……正是由皇帝亲手赐牌册封的大将军——玢湫。
她身后更远的空地上则是原本应该驻守在此地接应的少数忠诚侍卫,此刻已无声无息地倒在血泊之中。
“等到了啊,是陛下的车驾吧”
玢湫侧翻下马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敷衍到极致的礼,声音里充满了戏谑,“臣罪该万死,护驾来迟,害得陛下夜深露重却还要乘着这样破旧的马车逃亡”
车中的璃昙将柏舟更紧地护在身后,尽管自己也是身形摇摇欲坠。
她挺直脊背,努力维持着帝王的威仪,目光如冰刃般射向玢湫:
“玢湫…是你吗…带着这些士兵发动叛乱的主谋——朕的大将军?”
玢湫仿佛没听见似的,用极富暗示意味的眼神环顾身边的部下们,“还愣着干什么,此时应该立刻把陛下带离到安全的地方”
【将…将军…玢湫大人——您先前说收到宫廷近卫发动兵变的消息】
还骑在马背上的部将认出了对方的皇室徽旗,意识到了某些不得了的真相,【现在这是…陛下刚才说——】
【你不听我的命令了吗,若苔,我们两个之中谁才是洛州军的统帅呢】
【不——将军,属下不能——】
几乎从未违抗主将并实际指挥管辖着这支大军的副手,此时却犹豫地朝后退缩几步,【我们都宣誓过要效忠陛下…这是在叛乱…帝国绝对不会容许我们冒犯皇帝大人】
她意味明显的行动所引发的结果是显着且极富传染性的,跟在将军身后的士兵们也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在这个清晨前的一片安宁中她们就得到镇压哗变的命令行军到护城河外待命,接着射死了城墙上的驻防守卫,砸开了城门,在帝都国民们争相呼救和逃命的狂潮中开辟了道路;所有的恐惧和混乱也都是由她们自己带来的,到现在知道站在皇帝面前才放下了武器,一齐望向似乎已经孤身一人的主帅。
对面则是也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场面:此起彼伏的愣神沉吟中,团团将己方围住的敌人竟然开始溃散甚至逃离;连皇帝本人也备受鼓舞,逐渐重拾气势,昂起头以最可怕的杀意奉还给了自己曾经寄与信任的人——
【你早就应该后悔的,玢湫,现在晚了】
而被命运笼罩命悬一线的女人似乎无法阻止人心的涣散和失败的结局了,玢湫站在愈发宽阔的地面,独自牵着自己的战马,宛如俘虏一样低头……接着却宛绝望自弃笑了起来。
【这么说我要完了?呵呵呵呵呵呵……】
【大人,我们还可以被陛下原谅,只要退回兵营——】
副将惋惜驻足,身为唯一明确抗命的人反而希望挽救她的生命,可是很快就被尖厉的嘲讽打断……
【原谅?将军…你看看那边坐在马车里的小姑娘,会饶过我们刚才犯下的那些死罪吗,嗯?好好想想以前那些被处死的贵族和将军,难道她们的所作所为不比今天的叛乱更加值得原谅么——是什么让你觉得自己能在这个靠杀人为乐的皇帝面前取得宽恕?】
【这……】
被如此质问的女人果然害怕什么一样绷紧了,手指冻僵了似的粘在正要收回鞘中的佩剑上。
【将军你要是宁愿自欺欺人哄骗自己当然无所谓了,耐心等着陛下或早或迟地清算你今天的僭越,等着看她如何“善待”你们这些叛贼的儿女和丈夫】
【他们……】
【啊,我还记得你的小儿子,白白净净非常讨喜的孩子——和前些日子因为谏言被砍头的大臣家里的遗孤公子年纪相仿,后来父子俩被流放去北方的边营犒军,如今恐怕已经是荒地上的枯骨了吧?】
【我的孩子们…玢湫大人…这都是你害的,是你把我和士兵们骗到了这儿来,不折不扣的疯子…为什么要背叛如此信任你的陛下和我们…】
副将的牙齿咯咯作响,眼角因为无法控制的憎恨而泵出清澈的泪珠,看着那张阴险狡诈且仍不知悔改的脸。
但她终究没有顺使仇恨蔓延做出冲动之举,在皇帝和宫廷侍卫们惊诧的远望下高高举起了未能收手的令剑:
【士兵——包围那辆马车,把所有人都带下来】
叛军士兵们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
两名近卫奋力抵抗,剑光闪烁,瞬间砍倒了冲在最前面的几人,但很快就被更多的人淹没。
刀剑加身,血光迸溅,忠诚的卫士转眼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那名毫无战场经验的侍从尖叫着挥刀乱砍,马上便被胆大上前的军人从背后捅穿了腹部,软软地倒下,最后的勇气散尽时,随之而泯灭的也有其他人敢于为绝境献死的觉悟。
转眼间,皇帝身边再无屏障。
洛州军的士兵一点点收紧了围场,却仍然慑于皇帝最后的威严,一时不敢轻易上前擒拿。
玢湫亲自走上前,无视璃昙手中一同发抖的御剑,轻松地打掉了那无力的武器,就像一个慈祥的长辈那样平常地俯下身子看了看紧紧tie的两人【陛下,玩闹结束了】
她声音压得极低,冰冷的手指抬起少年绵软无力的头颅,将那微弱的痛哼当作仙乐享受似的闭上了眼,【请放宽心不要乱来,您和这位公子殿下,卑职都会好生照料的~】
【玢湫…还是孩童时我就见过你了,一直都把你当作最信赖的仆从,让从一个侍卫长变成将军——你是因为我才有了今天】
【一点没错陛下】
她的嘴角冷漠地扬起,朝她低头致意,【但是对不起,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火光跳跃,映照着璃昙扭曲愤恨却又不得丝毫反抗的身形和大将军玢湫志得意满的冷笑。
曾经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宫廷御苑,此刻已成为叛乱者者的猎场。
第17章
学宫矗立与皇城的西南角,曾是导师们用来督促鞭策皇储时,收藏着无数书籍与先贤的典要。
如今,它那些贤能的留守者们已经被驱逐,高耸的楼阁再次成了最精致的囚笼。
厚重的实木门和锁死的铁链外是无情冷漠的看守,窗外则是绝无可能逃脱的令人眩晕的高空,以及更远处皇城模糊的、不再属于她的轮廓——上一次从这个地方嬉皮笑脸地逃出时她还不是肩负帝国的皇帝,如今回到这里竟然还是一无所有,空有一身象征无上尊容的白色华服。
塔内空气凝滞,弥漫着陈旧书卷特有的微尘与墨香,却又混杂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潮气。
阳光透过窗格切割出几道斜斜的光柱,无数尘埃和嘴唇呼出的白色叹息在其中无声飞舞。
那些书架高耸至顶,排排竹简与皮纸书沉默地矗立,像一群冷眼的旁观者,见证着这位被圈禁者的落魄。
璃昙坐在干净的软垫上——玢湫施舍的一切都对得起皇室的尊贵,甚至派遣了专门侍奉她们的仆从一同住到塔中来……这些都是熟悉的面孔,即便被囚困也依旧尽心尽力想先前在宫殿中那样照顾皇帝的起居。
最初的疯狂与绝望过后,是一种死寂的平静。这里高于一切的孤寂仿佛具有某种魔力,强迫她不再去回忆屈辱和可耻的背叛。
【呵…下这么大的雪…已经到深冬了】
一声极轻的自嘲从她苍白的背影前溢出,【也就意味着足足三个月还是没有救驾的援军赶来,那些忘恩负义的将军和地主,在朕的战争里捞的脑满肠肥,难道说是已经机灵地向篡逆者下跪了么】
皇帝现在明白了。那些与自己共享荣耀与利益的人不是堡垒,是沙堆的城坝,潮水一来,便溃不成军。
【朕为了帝国…去杀害、去屠戮、去毁灭,践踏抢夺而来的所有东西都分给了她们…那些军官、士兵,现在没有一个人敢来澄清……】
一阵轻微痛苦的呻吟打断了她的沉思。
璃昙立刻转过头,所有的思绪瞬间清空,只剩下全然的关切。
柏舟蜷缩在她身旁的薄毯里,依旧深陷在高热与虫蛊的双重折磨中。
他的脸色是不正常的绯红,呼吸急促而微弱,身体时不时地因为内部的痛楚而轻轻抽搐。
璃昙慌忙靠过去,用浸了冷水的纺巾小心翼翼地擦拭他的额头和脖颈。
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与那个在朝堂上叱咤风云、在战场上冷酷决断的女帝判若两人。
【难道我错了吗,小柏…只不过把自己的愿望和庸人们的恶行融合起来,最后只抽走自己想要的那一份,顺水推舟…包庇纵容——原来全都要怪我吗……】
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权力消失了,所能看到的世界也缩小到这高塔一隅,缩小到只剩下她和眼前这个尚不知能否挺过今晚的少年,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压抑窒息,反而未来清晰明朗起来。
【算了,没有新修建好的宽敞寝宫,也不差】
她轻轻握住柏舟滚烫的手,指尖与他十指相扣,这样靠微弱的触感确认彼此的存在。
【我还记得呢】
她低声唤着,声音沙哑,【小时候被母皇惩罚关在这里,你在塔下叫喊…我故意不答应,就希望一直能听见你的声音】
回忆让她的眼神暂时变得柔软,虚幻之间中仿佛又是甜腻的蜜糖味和无忧无虑的笑声围绕上来。
在孩童能够互相撒娇的年纪,那时的烦恼,不过是背不出书的责罚,和每天只能相见两个时辰的委屈。
【就像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对吧?】
这个念头在此刻的绝境中,散发出一种致命而脆弱的诱惑。
外界的一切——叛军、崩溃的帝国、虎视眈眈不知要对两人作何处置的玢湫……似乎都暂时被隔绝在外。
【对不起,以后都没法再封你成为真正的皇后】
囚笼成了唯一能让他们紧紧相依的、不愿逃离的避难所。
她更加用力地握紧少年的手,仿佛那是汹涌大海中唯一的浮木,褪去了所有身份与荣辱,变回了最初的那对孩童,只剩下最原始的依恋和永远相伴的绝望。
塔外隐约传来看守换岗的单调口令声,提醒着她现实的存在。璃昙闭上眼,所能做的只是让身体更贴近昏睡的柏舟,瑟瑟发抖。
【陛下,有人来见你们了】
那人的声音丝毫没有因为皇权的坠落而带有不敬,进门便向警惕抱紧的二人鞠躬,【对方希望您无论如何也不要拒绝】
在其转身的一刹,门外暴露出来的身影是许久未见的女人,璃昙收紧的四肢松弛疲软下来,或许应该没有别人能让皇帝如此触动感伤了——
端庄的人影携一身寒气步入这高处的囚笼,她披着连帽斗篷,胸前和颈部都用黑色用丝带扎紧,整体像一朵倒置的百合,流苏花边摆动漂浮着;她很自然地给看守使了个眼色让对方回避,单手提一盏冒出袅袅白烟的奇异油灯,将它小心安稳地放在了角落。
在其身后则跟来另一位同样装束身材略显臃肿的女人,因为绣有花纹的黑纱阻挡而看不清脸,安静且动作迟缓,格外醒目的特征便是那及腰的长发竟然如同精炼白银一样闪亮。
昏黄的光晕驱散了塔内浓重的阴影,也照亮了软榻上那虚弱不堪、深陷虫蛊折磨而意识昏沉的少年。
直到外面那人的脚步声走远,她才抬手拉下了狐裘的帽襟,露出一路上被寒冬飞雪掩盖的惨淡笑容。
【璃昙…你没事就好】
【伣鸢姐…你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璃昙还是不敢相信这如同幻觉的一幕,不停地搓着干涩的眼睛,【洛州军叛变了,宫城被包围,侍从们都被杀了——我还以为你也已经……】
【嗯…我都知道…我都知道的,但是一切都已经结束,不会再有事了】
【你能到这儿来,就是说玢湫失败了——她的阴谋被你挫败了对吗?!】
【不…对不起…没有,帝都周围还在叛军手中,再加上鹭嫣将军带来的两万人牢牢控制着驿道,上个月她才在遭遇战里击退了前来救驾的芸栖将军】
伣鸢惭愧痛苦地闭上眼,将饱受监禁之苦的妹妹的脸拥入怀中。
【鹭嫣么…果然也有她,和其他人一样都是不可原谅的无耻之徒】
璃昙还是和过去的几十天一样咒骂着那些人,只是原本充斥怒火的眼睛如今只剩下了无能的失望,【那姐姐是怎么到这儿来的…没有像我一样被抓起来】
【她们起兵叛乱不是为了毁掉帝国,只是为了摆脱皇帝——没有伤害我大概是因为我在百姓和朝廷之中都有着许多支持者,可即便如此现在也没有任何人能联络上外面,玢湫派了士兵驻守城门,只要发现出城者格杀勿论】
【那我会怎么样,永远被关在这里,还是被杀掉呢】
璃昙将鼻尖藏进少年的发梢间,音色夹杂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要胡思乱想,没有人,就算是玢湫她们也不敢做这种事】
【谁都恨我,因为我征收重税连年征战,还把许多人关进大牢…处死,现在那些做梦都想杀了我的人都被释放出来了……】
【只要我还活着,你和小柏都不会有事的】
伣鸢不停地轻声安抚,用自己的斗篷盖住二人脆弱的身体,【但是母亲大人留下的帝国也必须被拯救,再不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内战,它就会被撕裂开来,没有比这更糟糕的结局了。所以…她们派我来找你,希望你能接受对大家都好的提议】
【提议……那是什么——】
璃昙木讷地抬起头,从姐姐的脸上看出了强烈的纠结。
【退位】
【退……位……❤】
这恍如绝响的一声使得皇帝发绾上玉亮的凤尾长簪叮铃一颤,张开的嘴唇也被冻住一样无法动弹。
【她们只给你条路,朝廷的重臣和支持玢湫鹭嫣的那些贵族们都恐惧你——恐惧你的报复,只有你离开让我来代任摄政,她们才会愿意放下武器重新服从帝国】
【伣鸢姐…来做下一任皇帝吗】
【我…对不起…所有的大臣们都一致认同只有如此才能使免于战火,璃昙会生气也是应该的,大家都在背后说我是个趁人之危的卑鄙盗贼——】
【不,伣鸢姐的苦衷我都清楚,是我也会选你的】
璃昙十分勉强地,随后又红着眼睛把她轻轻推开,鼓励着似的拍打其肩膀,【再说了一个被囚禁在高塔中的皇帝有什么资格如果是姐姐的话,一定会做得比我更优秀,至于我和小柏,能找一处安静不被打扰的地方安置我们吗……可以被原谅,然后活下去吗】
【是啊,我向你保证,以后所有人都不会再记得帝璃昙,你背负的所有仇恨都要被掩埋,连同你的时代和名字一起消失——那现在就只剩下一件事亟待解决……需要你原谅,妹妹】
【…我还有什么能给你的——除了这件衣服】
面对着姐姐有些诡异的微笑,璃昙展示了一下自己那绣着白乌和凤翎的袖带,【要是你在登基仪式上需要的话,就尽管拿去吧】
【不——不,我的傻妹妹,对于新生的帝国来说服装和举止的华丽远远不如内在的某些东西重要】
【那是……】
【你我和姐妹们都是知道的,母亲是和卑贱的奴隶生下了我,可以凭借威望和人脉震慑帝国里的那些别有用心者,但是为了能够长久而不留下祸患,姐姐不得不给自己的继承人——下一位女皇,物色一个血统足够优秀的父亲来巩固今天的成果】
【有…有许多人姐姐可以考虑,东部贵族的公子,还有西帝国遗留的皇族】
不知为何,她感觉到那道几乎要擦出火焰的视线是在窥视着自己臂弯中的少年,身体不由得竟然向后退却,顶到了冰冷的墙壁。
【不,这些人,无论是哪一个都不能洗涤我身上平庸的血脉】
伣鸢步步膝行,明明是跪在地上却显得咄咄逼人,将被丝绒包裹手按在了少年的胸口上,【有这样一个孩子,换成任谁都会显得不足以相提并论】
【什么…不可以——】
璃昙神色慌张,像是躲避毒虫一样赶忙甩开那只手,护紧怀里的柏舟,【他根本就只是一个将军的私生子,没法帮姐姐平定非议的】
【璃昙,为什么一直后退呢,我答应过会让你和小柏都活下来,就一定会信守诺言,而且还会让你们继续住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让他来做我的皇后,诞下宝贵的子嗣】
伣鸢站了起来,烛光下纤细的阴影将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年轻人彻底吞噬;
【欸……❤】
璃昙完全僵住,而伣鸢则从容地拉开胸前的绳结让整件披风便丝滑褪去,露出下方点缀着金色花纹和红色滚线的袍服——底料交错西帝国玄色与东帝国雪色的一袭极致华美也极致暴露的裙装。
与寻常宫装不同更加接近睡裙的构造,极尽魅惑之能事。
以金丝缀连的丝缎紧紧裹覆着她那从未示于人前的傲人胸脯,贴合着饱满起伏的曲线,边缘以细小的珍珠与宝石镶嵌。
烛光下,温润的珠光与璀璨的贵金属丝线交织,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投下诱人的光影。
不善妆造的女人从锁骨到深暗的沟壑之间大片莹润的肌肤袒露无遗;双峰也正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蛰伏许久的欲望即将破茧。
柳眉颦蹙,摘下嵌珠的手套清脆一拍,安静已久的门外紧接着就响起回应,更多蒙面的女子徐徐步入,林立在她的身后,阴森的氛围顷刻浓郁到压抑。
【伣鸢姐…你要做什么…这些人……】
【姐姐已经忍耐够了温柔的假戏假意,不过还是要负起责任要让你看清现实呐~ 】
璃昙的瞳孔在昏黄光线下剧烈收缩,眼睁睁看着那些奇怪的身影应声而上。
来人沉默得如同鬼魅,脸上覆盖着绣有暗纹的漆黑面纱,及腰的银发在油灯摇曳的光晕中流淌着冰冷的光泽。
最令璃昙窒息的,是对方行走间那种滞涩却又目标明确的姿态,仿佛一具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
【她…她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惊恐之余她地将怀中昏沉的柏舟搂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未知的威胁,然而被一群人架住双臂铁钳后很快便动弹不得,像狼狈的囚犯那样被拖到墙边。
伣鸢只是优雅地坐在软榻边,唇角噙着一丝莫测的笑意,朝身份不明的女人使了个眼色——
她径直走到柏舟躺下的软垫前,一蹲下身就立刻卷起混合着浓郁媚药与冷冽体香的怪异气味。
女人伸出戴着黑色薄纱手套的手将额头滚烫的少年扶起,并不粗暴的动作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熟练,开始解柏舟素白寝衣的系带。
【不…住手!不管要做什么都不许碰他!】
璃昙嘶声挣扎,却被更用力地按住,连脖颈都被迫扬起,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双手一层层剥开少年单薄的衣物,露出他苍白却肌理分明的胸膛,以及更下方萎靡虚弱的性器。
闻见那浓郁的雄性气息后受到某种刺激一样立刻埋首进去,像是嗅闻花香一般狂吠不止。
【你倒是很心急啊——】
伣鸢不以为然地看着女人卑微渴求的姿态,没忍住笑了出来,【不过应该还没有忘记交代给你的任务吧?】
【是…伣鸢大人……呜——哇——❤】
蒙面女人咽下忍耐的苦果,舔了舔唇从面纱下伸出舌头,刻意展示似的扭头看向璃昙——在升起的雾气后,腔内鲜艳蠕动的细软肉块和随呼吸而咕咕舒张的穴道,少女分泌的香艳唾液滴答滴答,悬挂遍布在整个粉色深渊的上下四方。
【呵呵~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伣鸢撵着手中少年的一缕秀发,看向惊愕到已经噤声的皇帝,【从你见到小柏开始到此刻她可是禁欲忍耐了几十天了啊,所以要好好享受姐姐为你准备的美景吧,我的好妹妹~❤】
【啊…❤啊……!❤混账——你在做什么——快滚开啊——朕要杀了你——!!】
如同品尝珍馐般,年轻的女人用温热口腔包裹住柏舟的性器,舌尖灵活地舔舐着敏感的褶皱,缓慢而持续的节奏在亵渎时也显得格外温柔。
在唇舌的濡湿与刺激下,那原本柔软的器官开始不受控制地产生变化,外皮渐渐被女人轻车熟路地褪下,露出前端粉嫩湿润的菇首。
极具侵略性的舌尖堪比最灵巧也最恶毒的蛇信,精准地勾勒着冠状沟的轮廓,一遍又一遍,时而轻轻搔刮那极其敏感的缝隙,时而用舌尖快速拍打、扫动整个光滑的正面。
柏舟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紊乱,夹杂着无法抑制的、带着哭腔的细小呻吟。
他的身体背叛了他的意志,在那娴熟的口交挑逗下,阳具彻底苏醒,胀大,变得坚硬而灼热,直直地挺立起来,顶端空洞也括开渗出透明的黏液。
【看啊,我可爱的妹妹】
伣鸢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她翘着腿,手肘支着扶手,掌心托腮用欣赏戏剧般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切,语气轻快明媚,【你觉得这孩子还能坚持多久呢,在真正的欲望面前,依旧是如此不堪一击呐】
面纱下细微湿濡的吮吸声仿佛近在耳边嘲笑着少女的无能为力,柏舟即使在昏迷中也骤然绷紧的腰腹,发出夹杂着痛苦与难堪的微弱呜咽。
【连清醒都做不到,身体却已经诚实地在享受了。听听这呻吟声,是不是比你在他耳边说过的任何情话都更加有力呢?】
她的嘲讽如同冰锥,狠狠扎进璃昙的心脏。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女人开始了更深层的进攻,将勃起的肉棒更深地纳入口中,喉部肌肉收缩,来回抽插的性器在强大的吸力下发出“噗噗”的、淫靡而沉闷的吮吸声。
柏舟的腰肢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挺动,迎合着那致命的快感,显然已经濒临极限。
【快停下来啊——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我可是皇帝啊!违抗我的命令——我一定砍了你这贱女人的脑袋啊啊啊啊!!!】
目眦欲裂的璃昙除了拼命挣扎和嘶吼以外什么也做不了,女人一面得意地加紧深含,另一只手又悄然滑至他的身后,借着某种滑腻膏极其顺畅地探入了那隐秘的窄穴。
少年身体猛地弹动了一下,像是被电流击中,细碎的呻吟终于抑制不住地逸出唇角。
他那张因虫蛊和长期折磨而缺乏血色的脸此刻泛起病态的潮红。
【这样的事情很轻松就能做到哦~❤毕竟男人的身体就是这么容易掌握啊——只是稍稍调教就已经成为玩具了呢】
仿佛是为了印证伣鸢的话,在蒙面女人持续的口舌侍奉和后方手指的协同刺激下,肉棒展现出羞耻而勃发的生命力。
少年紧闭着眼,睫毛剧烈颤抖,试图扭动腰肢摆脱那令人崩溃的快感,却被那女人牢牢固定住胯部,无助地承受着这具被反复调教过的身体所产生的、无法控制的本能反应。
【不…不是的…小柏……不要…我在这里啊——!】
璃昙混合着屈辱和心碎的泪水夺眶而出,那些在困境中相互依偎的温暖,在此刻被这淫靡的场景践踏得粉碎。
伣鸢轻笑着,指尖划过柏舟滚烫的皮肤,感受着他身体的战栗:
【誓言和爱恋?多么可笑又脆弱的东西,在别的女人手里露出这么美味的表情出来,真是淫荡又毫无节操的孩子呢~❤】
【来吧来吧……在熟悉的嘴穴里舒服畅快地射出来吧?】
【快住手…!快住手啊!!】
屈服于娴熟的口技下释放的瞬间,少年凭稀薄的意识抱紧了伣鸢的上身,在璃昙面前抱着别的女人轻易失身。
【一定要…杀了你…】
皇帝眼中映入银发女人满足吞咽的身影,沮丧绝望地低下头。
【嗯~比预想的要快呢,感觉如何呢】
【是…伣鸢大人,还是和以前一样美味呢——只是更加浓郁粘稠,带着其它女人的体臭啊?】
银发的美人意犹未尽地吮吸着手指,将喷溅到雪白乳肉上的点滴也一一清理。
【可不要埋怨姐姐哦,璃昙~】
伣鸢站起身走到低声啜泣的少女面前,抬起那张咬牙含恨的美丽脸庞,【毕竟虽然对你来说很残忍,但这可是合乎情理和道德的结合呢~来,差不多该让陛下看看了】
【遵命,伣鸢大人……❤】
混杂着泪水的模糊视线中,那女人缓缓地、如同进行某种仪式般,抬手摘下了脸上的黑色面纱。
【怎么会…你……你是——】
露出的那张脸瞬间让璃昙的呼吸瞬间停滞,大脑一片空白!
【欸…❤就算实际没见过面也差不多猜出来么?】
伣鸢狰狞地笑了起来,将还趴在柏舟胯间闷声吞吃着成块浊液的少女拉到跟前,【呵呵呵呵…没错哟——这位就是西帝国尊贵的女皇——小柏的婚配妻子——佰芊陛下呢】
【胡说…那个女人不是已经……】
本该早已在宫城大火中化为灰烬的西帝国女帝,与她势同水火、也曾同样囚禁和折磨过柏舟的女人,此刻就跪在那里,眼神空洞,嘴角残留一丝晶亮的唾液连接着柏舟的性器,痴迷而渴求的、近乎谄媚的笑容怎么也不能跟以英明飒爽闻名于世的那个女人联系起来。
震惊、恐惧、荒谬……种种情绪如同海啸般将璃昙淹没。
【很惊讶吗,妹妹?】
伣鸢的声音充满了恶意的满足,【以为她死了?确实如此呢,如果不是玢湫将军的人及时发现把她从火堆里拖出来,现在就已经是一具自焚而死的焦尸了。我不仅救了她,还给了她永远不会厌烦的使命,曾经不可一世的帝佰芊,如今不过是离不开男人肉棒、只会摇尾乞怜的母狗罢了。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每天唯一的活动就是像这样服侍自己的“君夫”哦——当然是在喝下我赏赐的媚药后~】
作为回应佰芊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如同幼兽般的呜咽,脸颊蹭着柏舟的大腿,眼神迷离而渴望,全然没有了昔日半分女帝的威严。
【好了,既然小柏还是她的君夫,如何处置自己的所有物当然应该问她才对吧?】
伣鸢解开了自己贴身的纱裙,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佰芊的腰侧,语气轻蔑如同对待牲畜,【佰芊小姐意下如何呢——作为妻子难道能够甘愿把他让给陛下么?】
【唔……这个——】
佰芊像是得到了某种指令,虽然目光依旧死死黏在柏舟身上,却已经在怯懦地俯下身子,【是,请伣鸢大人…尽情侵犯我的君夫吧,就在这里……】
【哈哈哈…我没听错吧,佰芊小姐】
伣鸢玩味的视线聚焦在银发少年隆起的小腹上,【你们夫妻明明已经育有子嗣,真的甘愿让我这个外人染指么~❤】
【欸…这…请…请伣鸢大人笑纳小女的君夫——为帝国的和平诞下保障】
佰芊犹豫间牵起瘫软的柏舟的手掌,恭敬地递给似乎有些不愿下手的女人,【有了继承人的话,就能稳住那些蠢蠢欲动的皇族们了】
【哈啊——你还挺体贴人的么,但是……】
伣鸢见到她这副卑微的样子宽慰一笑,可很快脸色骤变掐住那柔顺的银发,【蠢蛋,什么帝国什么和平——脑子里却渴望着看到别的女人强暴自己的丈夫对吧,嗯?反正对你这个贱人来说只要舒服怎么都无所谓吧❤再不说实话的话我就要走了哦】
【是…对…对不起…!伣鸢大人】
少女连忙拽住了故作姿态的女人的衣襟,整张脸已经被病态扭曲的潮红充斥,【对不起我是个见到君夫被蹂躏就会兴奋到不停的糟糕女人,啊啊啊啊啊我想要看到他被榨取时丢人的样子啊?求您在我面前把他玩弄到乱七八糟吧——❤!!】
【这样才对嘛——听到了吗,这个恶心的女人在求我玷污她的君夫啊,哈哈哈哈哈哈……】
霎时间就连其余那些仆人们也都哄笑起来,一道取笑着已经从根本上溃烂的女人,唯独在地上被钳制在一旁的璃昙默不作声,因对未知的恐惧而绝望发颤。
【好吧~既然作妻子的都这样说了,璃昙妹妹,你也看到了,这都是…嗞溜——无可奈何呢?】
【不…不要啊…伣鸢姐…我一直都把你当作最好的家人——求求你——】
伣鸢褪下那身极致诱惑的裙装,露出底下未着寸缕的、成熟而丰腴的胴体;分开双腿跨坐在柏舟腰上,手指引导着他那依旧坚挺的欲望,对准了自己早已泥泞不堪的花园入口。
【那可不行呢~❤都是为了大局考虑哟~❤】
【不…伣鸢!你不能——】
璃昙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眼睁睁看着伣鸢腰肢一沉,伴随着一声满足的、悠长的叹息,将那灼热硬挺的阳具彻底吞没。
【啊…❤果然…只有小柏…才能填满姐姐的空虚呢…❤】
伣鸢仰起头,脖颈拉出优美的弧线,脸上浮现出沉醉的酡红。
她开始摆动腰肢,动作由缓至急,每一次深入都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撞击出令人面红耳赤的粘稠水声。
被踢开的佰芊竟然也视而不见似的爬回到榻边,伸出依旧纤细温柔的手……精准地捏住了柏舟胸前那两点敏感的蓓蕾,时轻时重地揉搓、掐弄着。
【啊…❤君夫大人的身体变得比以前更加敏感了啊…❤明明是在背德私通——❤】
、嘴角咧开的怪异兴奋的笑容,仿佛柏舟在她指尖下的每一次颤抖和呻吟,都能给她带来莫大的快感。
被困在这场疯狂的掠夺中,前有伣鸢狂暴的侵占,后有佰芊不知疲倦的撩拨;他的意识在虫蛊的催化和生理的强烈刺激下模糊破碎,破碎的呜咽和喘息不断从被咬出血痕的唇间溢出,不守夫道身体却可耻地迎合着那灭顶的快感,在妻子叫嚣着更多的渴望下沉沦。
——【啊啊啊啊?太舒服了啊,君夫大人彻底背叛人家时发出的喘息?——再多一点——再给我看更多你欲拒还迎的样子吧啊啊啊啊啊~❤】
【快住手啊——小柏是属于我——】
——【在里面变得比以前都更加膨胀啊~❤怎么回事呢,在圈禁时做了那么多次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亢奋呢~❤啊~❤果然是因为在璃昙面前么~❤】
少女们的高亢娇喘和沙哑哭喊挤满了狭窄的楼阁,这场单方面的施暴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伣鸢发出一声高亢的、如同凤鸣般的尖叫,腰肢剧烈地痉挛着,将柏舟死死地锁在怀中,清晰感受着体内那根硬物的搏动,以及随之而来的汹涌释放。
片刻后方才喘息着缓缓从柏舟身上抬起身体,将一旁因为多次绝顶昏迷沉吟的佰芊从身上挪开,而浑身雌臭粘液的。
她并未立刻离开,转而就着这个姿势望向面如死灰、眼神彻底失去光彩的璃昙,慵懒餍足的神情划过一丝丝转瞬即逝的冰冷。
她命令仆人们抬起璃昙阴沉的脸,用手指轻轻分开自己那依旧微微张合、沾满浊白粘液的嫣红花瓣,将那属于柏舟的、混合着两人体液的证据,赤裸裸地展示出来。
【看清楚了么,我的好妹妹?这就是现实——小柏还是做我的皇后比较合适呢】
她缓缓起身,任由精液顺着大腿内侧滑落,如同打上所有权的烙印。
【至于你】
她俯下身用沾着粘腻的手指轻轻抬起妹妹的下巴,逼视着她空洞的双眼,【好好期待吧,很快,你也会变得和佰芊一样…脑子里只剩下龌龊的冲动,成为一具只会为快感而活的、美丽的玩偶,难道不是很不错的结果么~❤】
【只不过就是你们反抗我……觊觎属于我的东西…所必须付出的代价而已】
话音落下,寝殿内只剩下璃昙压抑到濒死般的呜咽,以及佰芊依旧在柏舟身边徘徊时的发出贪婪嚎叫,仆人们目送伣鸢拉上楼阁的门板,最后手捧着早就备好的媚药将失去抵抗意志的璃昙围了起——罪恶的盛宴暂告段落。
第18章
【你看,鹭嫣,未建成的宫殿多么有排场,在事情发生前每天都有上万劳工聚集在那里】
同样骑在马背上的玢湫抬起手臂指向远处暴风雪下近乎是残骸的建筑,盼望着能得到她一些积极的回应。
【是……但外面的那些人不会认为仅凭这一点就能审判皇帝】
鹭嫣用牙齿咬住绷带,将腿上发黑的伤口遮住,【今天的进攻比以往都更加猛烈,芸栖将军显然是得到了增援,她已经攻占河岸,等到冰面再厚一些伺机大举进攻】
【你有把握吗,挡住她们,如果人手不够的话我可以提供一支援助力量】
【目前还可以勉强守住,但是逃兵一天比一天多,有时候不得不使出残酷的手段来镇压自己人】
鹭嫣愁眉苦脸,脱下自己的缨盔好让浸满汗水的长发能在寒风中晾干,【而且刚才信使也带来了坏消息——又有六万的军队正在从【泛城】集结,不到半个月由箬堇将军指挥的主力就要抵达西郊】
【我们被包围了对吗,而且敌人是我军的数倍之多?】
玢湫一阵苦笑,抬头望了望前方高耸的塔尖。
【按常理上个月她们就已经完全切断了帝都和其它州的通道,现在看来或许是想等着我们主动投降减小伤亡】
【呵…那可未必,也许将军您自己品德高尚所以才误会了——据我了解那几位并不是那种在乎普通士兵的好人呢】
【为什么这么说……你有知道些什么】
【其实是相当简单的道理吧,占据了绝对优势和大义名分的大军不进攻,是在期待着我们做出什么更极端的事情来,比如——】
【比如?】
【像是狗急跳墙除掉某个连她们也无法忍受的存在】
玢湫极具暗示意味地使了个眼色,【我早就告诉过您畏惧如此威悍皇权的人绝对不止我们,只有帝璃昙死了,对面那些老谋深算的女人才能有机会换一个不那么严厉的小姑娘】
【再换一个?胡扯……野心家的白日做梦】
鹭嫣低声咒骂道,身前升起热烈的白雾,【陛下是经过加冕宣誓的正统帝君,只有她的祖先和她有资格统治这个帝国——况且她还没有子嗣,换谁都绝无可能改变这个事实】
【传统上是这样没错,可是一旦陛下因为意外离世——那么皇位也只能交给其姐妹,这就是为什么亲王们现在各自抱团极力拉拢着朝臣,就连外面的将军们也是如此,她们都和皇室成员有着或多或少的勾搭。多可怜,皇帝陛下身处险境,但她的家人们鹰视狼顾,紧盯着她手里即将掉落的权杖】
【那你有什么办法…明白点说,我们还能做什么?】
【只要陛下还活着,你和我也就能活着,但是帝都的百姓还在忍受着封锁和战争,早晚会出现无法压制的动乱,当务之急还是处理好战争问题吧】
谈话间,两位将军的战马已经踏着雪霁来到青色砖瓦铺路的学宫,琉璃色的檐瓦片挂满了冰锥,从最顶处滴落着刺骨的水珠。
鹭嫣四下张望一番,将冻得快失去知觉的手揣进胸襟中,【到这儿来是要干什么,军队还需要我维持秩序】
对方没有回应,下马后摇晃地走到士兵严加看守的圆塔前小声询问了些什么,再回来时脸上带着不容分说的喜悦和自信,立刻恭敬地提出了邀请。
【请吧,陛下和柏舟殿下现在都在里面,时间也已经差不多了】
【你说什么——】
鹭嫣还没来得及追问,得到召唤的士兵便拉开了铁门;
【鹭嫣大人有诸多不解,很快就会在上面得到答案了】
鹭嫣心知别无选择,结合自己所能得到的宫廷情报和刚才在路上见过的那些皇室徽旗,皇帝和公子柏舟两人应该确实就被软禁在此处——
同为“叛乱”的参与者,自从率军离开中原地界以来她却从没有见过皇帝本人,不管这次的动荡要以什么方式结束,作为唯二被信任的将军之一她也必须要亲自和帝璃昙见面。
即便有着如此厚重的墙壁,塔内也寒冷且潮湿,更像是一座用来折磨犯人的监狱。
那股从起事开始便一直蒙在心头挥之不去的怀疑此刻前所未有地加重了,对玢湫这个女人与生俱来的排斥感促使她不安地紧握挂在大腿前的宝剑。
螺旋的石梯直通最顶层,在接近光亮的那最后几步,鹭嫣逐渐真正地感受到了那异常至极的刻意,被某人引导操纵的直觉,已经落入不能回头的陷阱,从奇耻大辱开始到今天的皇权陨落,噩梦全都串联了起来……
【辛苦两位大将军了,在当下如此繁忙紧要的关头抽出时间到这儿来】
呼吸还没能及时平复下来的艳丽女人拉上门,将连绵不断的娇喘声隔绝在身后,【作为宰相,我伣鸢由衷地感谢你们能这么积极】
【伣鸢大人…您不是应该正和其他公主们留在相府吗,陛下呢,在哪儿?】
鹭嫣见到这位德高望重的权臣一时间有些欣喜,可很快想到自己是以“向皇权发起反抗的逆贼”来到这儿,立刻又羞愧地把目光转向别处。
【从头说起有些复杂,我只是受够了继续漠视这场混乱,是时候该了结纠纷,请放心,不论是哪一边都会对最终结果满意的】
伣鸢一步一步走下阶梯,带着浓郁的肉欲香气渐渐来到她们面前,对玢湫嫣然一笑后接着又看向她,【鹭嫣将军,我知道您的部队已经坚持了多日,从上到下又累又害怕,但是不用担心,战争结束了,而且是最后一次结束】
【结束了?您糊涂了,那些支持陛下的军队正在准备发起进攻……】
【请放心,城外的军队不再是麻烦了,陛下刚刚同意退位——因此我作为首辅大臣兼宰相出任摄政王,暂管帝国】
【什么……退位!❤这是什么意思】
鹭嫣震惊的喊叫将脚底的灰尘也卷了起来。
【就是您所想的那个意思,鹭嫣大人】
不等伣鸢回应,等不及放松下来的玢湫便轻松写意地回应,【现在帝璃昙已经放弃了作为君主主动行使权力】
【这算什么,跟说好的完全不一样】
她以激烈得堪称拷问的动作将还在讪笑的女子拽到跟前,【你那天明明答应过不会对皇帝下手!】
【您真是误会了,鹭嫣大人,我绝对没有对皇帝做出任何出格的冒犯】
被揪住下巴的玢湫丝毫不畏惧她的怒火,继续狡辩着,【这是陛下自己作出的决定,我又怎么能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也许只是厌倦了这一切呢?】
鹭嫣很快明白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只不过是个傀儡,而真正策划这一阴谋的主犯此刻还正依靠备受尊敬的冠冕伪装自己,暗自为自己的愚蠢和从她嘴中听到那个名字时本就应该想到的。
【伣鸢大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谁都不可能剥夺陛下的帝位,就连她自己也没有这个权力,是违背帝制法理的!】
【但这是正确的,对帝国对陛下对你对我都是如此】
伣鸢面对大声叫嚷的将军依旧从容镇定,【就像你为了保住亲人的姓名而行叛逆之事一样】
【你……!让我面见陛下,就在后面的房间里吧,我一定会劝服她收回成命】
鹭嫣自知无力与百官之首的宰相巧言争辩,说罢便要上前去推开那道逸出奇异芬芳的牢门,两旁的卫兵手握长枪并未敢于阻拦这位威名远扬的大将军,却有另一只被华丽丝绒包裹的手臂挡在前方——
【请站住,鹭嫣卿忠诚焦急的心情当然是情有可原的,然而我挚爱的胞妹已经困倦,正在安睡,此刻不便打搅】
伣鸢冷眉之间透露出绝不退让的气势,即使两手空空也胜过身佩利剑的常胜将军,【难道还要我再提醒你,现在谁才是帝国摄政,谁——才是你该跪拜服侍的人么?】
相比于她的暗示与施压,从玢湫口中说出的则是更加赤裸裸的威胁:
【假如是伣鸢大人这样的话,定能成为扭转这场灾难的不世之君,否则等到里面的那位重回皇座,鹭嫣将军和您的那些至亲姊妹能否逃得过惩戒呢?】
鹭嫣立在始终低其一等的阶下,背脊挺得笔直不肯弯腰顿首,塔中除了火苗舒舒的燃响格外安静,两个同谋者的注视却如同朗朗讥笑传来,震得她脑中生疼。
看见猖狂小人眼底的笑意,冰冷如刀,将她最后一点挣扎剐得干干净净,已经没有回头的地步。
本该怒斥,该将这心术不正野心家的假面撕碎;可鹭嫣只是垂下眼。再抬眼时,所有波澜都已沉入死寂的潭底。
【是…摄政大人——伣鸢大人——恕罪将无礼……】
气息在胸腔里翻腾,她缓缓屈膝。石砖冰凉的温度透过软甲渗进来刺得膝盖生疼,每一个动作都像扯着千钧重物。
【呵……做的好,鹭嫣卿,时间很快就将证明你没有选错】
伣鸢那声音裹着蜜,毒蛇信子似的探出来;
【本宫授权你和城外的芸栖将军和谈,然后解散麾下尽享安乐吧~】
【遵命——】
鹭嫣的那张脸苍白含怒,点头后什么也没有再说,无声无息向下退步,消失在火光摇曳的角落……
【现在什么都解决了,没人会反对您成为新帝,容许我第一个为您献上忠诚,陛下】
【你倒是迫不及待呢,玢湫,我尚未加冕,还只是这无主帝国的护佑者而非主人】
伣鸢懒得低头去看跪在地上的将军,指尖松松地勾着一缕乌黑的长发,【那么你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报偿呢,官爵,封地,还是钱财…❤】
【您别再说笑了,卑臣想要的从始至终都没变,相信陛下一定不会吝情的】
女人在她面前罕见地展露着急切,急促喘息的样子仿佛再也受不了旁观和忍耐。
【既然是从合作伊始就已经答应的,本宫当然不会食言了】
伣鸢唇角含着一丝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况且比起你所提供的帮助,那个条件几乎可以说是渺小得不值一提】
【啊…臣万分感激,叩谢陛下】
激动得声色发颤的玢湫立刻作势恭维,又笑着贴近了她的裙边。
这片偏僻的园子独立在其他气派宏大的陵墓之外,那些帝国历史上或伟大或备受职责的君王们抱团聚在地下,可这几个人却不一样。
曾经是两座无主的坟堆旁又新添了一垒新土,附近鲜有人迹,萌发出暗绿色绿茵的泥土只有一串脚印,潦草打制的青色石碑上空空如也,只会在抚摸上去时割伤手指稚嫩的皮肤——可是那三个人的名字从未没有从她的梦中消失……
只有对自己的重要的名字,才会牢记于心——对于伣鸢来说尤其如此。
出生在宫廷之中,作为也许是东帝国最有野心的一代女皇的长女从小却无法受到更多人的注视和点提,无数张刁钻乖张的脸斜视着像……哪怕是自己的母亲、和父亲——那个乍一看应该是平平无奇、想配上君主还差得天远的男人,唯独的记忆就只是他着迷一般藏在门屏后偷听母亲讲话时的模样,那副岌岌可危时刻担心着自己会失宠的佝偻丑态。
可笑的是,那个总是让父亲自豪不已口中时常挂念的妩媚女人,她比起和情人更习惯同自己的幕僚们待在一起,讨论税制和秩序,同样年纪的五六个女人们掌握着这个庞大帝国运作时的一切,日理万机的母皇亲自花时间教导伣鸢,耐心而又仁慈地在她背后转来转去,但对最想接近自己的男人却爱答不理。
从令其焦虑憔悴的恐惧到成为现实,母亲只花了不到一年,在伣鸢四岁那年将失宠的父亲赶出寝宫,随后和费了百般力气同她从中原强取的贵族男子结合了。
这颗心中没有能记住那个可悲男人的脸和名字,只有被强硬拖走时撕心裂肺的哀求呐喊,如同浓密窒息的烟云遮捂了一切——母皇只是想要得到一个后代,一个足以慑服富庶中原的继承人,而父亲则是这个过程中最不值一提毫无独特意义的工具。
年幼但早熟的长公主第一次明白了:也许将来自己也要效仿“贤明”的母亲做出同样的事,逼近以往就屡见不鲜,将来也会是如此,注定要在十余年后无情加害某个“爱人”的命运并没有使她有多么伤感,只当作是使命和身为君王的义务……直到那一天,妹妹的哭声响彻宫廷,连这样的机会也被剥夺了。
那个孩子被母亲爱怜至极捧在怀里的样子,她的慈祥凝视和孜孜不倦的哄睡哼唱,原来曾经也是这样抱着自己的吗——却因为身份和血脉的天差地别,懵懂的妹妹成为帝国和贵族们的掌上明珠,连和自己来往密切的大臣们也都附和着恭贺更具资格继位的尊贵少主宛如拯救凄凉一般诞生。
那以后,母亲总是接口政务繁忙不再亲临学宫了,虽然女人派来学识渊博的太师,虽然近乎天才的聪慧头脑理应最该得到认可和赞许,记忆中母亲的身影却确确实实愈加模糊了……同样的戏码,曾让父亲痛不欲生的手段竟然会被用来对付己出的孩子。
宫廷中所有人都在用可怜哀叹的目光打量自己,作为被抛弃的劣质子嗣,起初大臣们口中的议论还只是流言蜚语,接着连侍从们的态度也变得无礼骄横,“公主”的威仪荡然无存,被锁在无人造访的宫殿里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受瞻仰。
————【这里又冷又潮湿,对从小肌肤就很敏感的伣鸢来说虽然太迟了,但还是到更舒适的偏殿去吧】
不同于父亲被赶出主殿的那天,在许多侍臣们的陪同下母亲很罕见的没有直率,愿意迂尊降贵蹲下身来哄骗,仿佛痛在己身地低声安抚。
【突然怎么了,好恶心……】————要是果真脱口而出说出这样的话让她当众出丑,母亲虚伪维持的那股高傲尊严破灭后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怀抱着如此心无旁骛的疑问,伣鸢还是忍耐了下来——对于被抛弃早有预料的她非常识趣地流出眼泪来和母亲抱在一起,配合着欣慰“观赏”的大臣们,随后在晚上被送到了总是弥漫着霉味的冷宫……
在无知无觉不被人注视的黑暗之中,一个私生女空洞的童年是由皇室的冷酷所终结,为了更有希冀地活下去,像展示皇室仪仗的装饰品一样跟随在母亲身边。
但许多年后,伣鸢也依旧会嘲笑母亲的软弱和仁慈,给了她机会能够以最不经意的身份即便皇帝本人总是想掩人耳目,可这宛如天资所赐一般的是承继于谁已经昭然若揭…奉承和巧言令色博得权贵爵姝们的宠爱,甚至得心应手地和形形色色的臣僚们结下交际,比父亲更加彬彬有礼地立在御座旁,眼睛却无时无刻不在隐晦观察着座上的君主如何挑明每一人的居心——或叛逆、或畏惧、或阳奉阴违、或殷勤谄媚,不消交谈便知其所思所想的经验和学识。
在一众满身酸腐气息虚伪至极让人唾弃的乌合之众中,只有着一个独特的异类……那位年轻得让人咋舌的辛曦将军从北方战场归来时,伣鸢侥幸同皇帝与官员们为其凯旋举行了盛大的典礼,亲眼见识了这名备受赏识的女子如何接管了帝国半数的军队,成为母亲策定的最富盛名的统帅。
过去几年大臣们口中议论文纷纷的这个流浪者来自西帝国的宫廷,没有人知道辛曦为何会逃离衣食无忧的宫殿,总是独来独往不善与人交流,如同奸细一样神出鬼没,自然也从来不会沾染上朝廷里卑鄙同僚们的恶习。
彼时刚满11岁的伣鸢被母皇任命为虚设的司政官和侍从——被迫为其在朝臣中那些丰厚人脉所赐予的不情不愿的回报;在许多时间里有幸能够与这位神秘兮兮的大将军频频见面,在私下她是最单纯谦虚又温柔的人,和声名远扬的战神称号相比,辛曦将军平日里并不给人杀气腾腾的不安印象,反而更像一名沉静内敛无所事事的贵妇人。
满是儒将风范的她和自己说话时总会微微弯下腰,视线与伣鸢平齐,身上、常常带着一丝极淡的、清苦的墨香,或是某种不知名的、冷冽的草木气息,像是雨后竹林的味道。
【公主殿下】
她的声音不高,语调总是平缓而温和,以独特的韵律像哄睡襁褓中的孩子一样张口,【今天也请多作指教,这是前线钱饷的调度文书,还有陛下要求出具的辎重清单】
对庶出帝嗣这么恭敬的,辛曦还是第一个,让伣鸢不禁会觉得她们也许已经算是不知心的朋友了,那双颜色偏浅的眼睛非常专注地看着这边,澄澈而深邃,里面似乎藏着很多很多东西,和她郁郁寡欢的生活一定脱不了关系。
最后一次出征那天,伣鸢看到 辛曦 独自一人凭栏远眺,望着宫墙外的天空出神。
她的侧影会流露难以捕捉的忧郁与疲惫,与她年纪和盛名极不相符的沉静与沧桑,接着就是被皇帝的传令官叫到宫廷领命,得到了出征中原的命令。
【怎么了,不像以往那样胜券在握的样子】
【殿下,您来了……】
她的手指摩挲宝剑的闪亮锋面,动作仔细又温柔,仿佛在擦拭一件珍贵的瓷器。
【我提前祝贺你,将军,又会是一场大胜,人人都这么说,母皇她一定是打算彻底把腐朽的西帝国扫除了】
【陛下她希望独占天下,但是我不能…】
辛曦窃窃私语般低下头,娇弱的身体竟然因恐惧而惴惴不安,【我从那里逃走,现在又回去…带着毁灭和屠杀的帝国军队?】
【您现在是我们的大将军,已经是陛下的封臣了,不管以前西帝国的皇帝对您有多么慷慨,战争也是无法避免的——我了解母亲,她最大的愿望就是重现已经消失古王国,将东西帝国和桀骜不驯的中原帝国统一,取悦祖先的英灵和她自己的荣耀】
在这一刻,伣鸢也只觉得眼前的问题是何其简单:一个被浓浓乡愁纠缠得踌躇不决的女人,像她这样道德高尚的将军会念旧情也是合乎情理的,对一个毫无实权的女孩来说除了劝慰再也无法做更多了。
身为将军是无法违抗皇帝的,辛曦肯定也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一点,所以没有再在人前露出软肋,还是和之前一样从容自信地跨马,仿佛一夜就抛开了情感——但伣鸢却不会愿意相信那是自己的幻觉,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在睡梦中也会叫人心生怜悯。
等待女人回来的日子相当煎熬,不仅是因为要独自伫立在恶臭无比的宫殿里,没有人、包括她也从未怀疑辛曦将军在战场上会失败……然而——
前线捷报频传的书信接连不断被使者送回,在【冗城】东边的平原地带凭绝对优势击败了由威名正盛的佰玥亲王指挥的敌军主力,皇帝丝毫没有打算将它作为秘密保留,大肆宣传和造势下连帝都最普通的百姓也知晓了她们最伟大的将军已经彻底征服西帝国的残兵败将,城中每天都在举办庆典,在城门竖起了高大的铜像以纪念她。
攻破敌军都城后满载而归的将士们列队在辛曦的身后踏入帝都,道路两旁都是欢呼喝彩的人,而伣鸢躲在城墙塔楼的阴影下暗自凝视着为首的女将军——虽是足以载入史册的胜利,她的脸上却完全是失败者的苦涩,颓废失神地坐在颠簸的马背上,像死物一般上下晃动。
然而最令少女瞩目的是队伍正中央,被骄傲举刀的士兵们簇拥包围着的骏马……和皱眉闭目的男子,此人或许没什么价值,对于战败的一方来说确实莫大的耻辱。
西帝国的皇后被作为达成停战的人质俘虏,被粗鲁的卫兵和市民们嬉弄着,拔掉发簪,披上如同长袍的洁白旗帜成为了母皇最渴求的战利品,宝贵的古王国的父系血统自遗失将近300年后终于又被她抢了回来。
伣鸢能够想象得到母亲正在何其兴奋地洗浴摩妆准备完成“使命”,西帝国女皇的丈夫是毫无争议的美男子,脆弱、苍白、但依旧高傲,能够同时让贪婪的女人享受到肉体和虚荣的至高满足,免不了会被母亲无止尽榨取的结局,献出余生帮她缔造子嗣,最终和其他上了她的床的男人一样彻底崩坏。
身为姐姐她只是不由得替那个住在深宫之中尚未谋面的妹妹感到遗憾——同自己一样,她也将要被更珍贵的皇嗣顶替,沦为优胜劣汰的筛选下最后一个牺牲品。
可是仅仅过了一天,令所有人都沉默的灰色讯息就传遍了宫廷,官员和侍从们议论不止,连勤勉得无可指摘的母皇也罕见地缺席了朝会。
在清晨匆匆赶到时,辛曦将军位于宫中的那处居所一如既往安静,宫人不见踪影,连寻常洒扫的声响都没有。
院中的几竿修竹一动不动,仿佛也凝固在了空气中,许多仆从们一边点头行礼一边抬着盖白布的尸体从她面前走过。
伣鸢心中升起一丝微妙的不安,放轻了脚步,绕过回廊躲开那些皇帝派来控制混乱的侍卫,走向那晚两人见面的钓台,只见到半掩的空门。
【辛曦大人…❤】
轻轻叩响门扉,里面却没有任何回应,犹豫了一下才轻轻推开。
房间内光线昏暗,窗只开了一半,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微酸的酒气,还有像是铁锈般的、令人不安的淡淡腥臭。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书案后,也没有凭栏而立,蜷缩在房间最阴暗的角落里,背靠冰冷的墙壁坐在地板上。
她依旧穿着平日的浅色长裙,但衣襟凌乱,甚至能看到被撕裂的痕迹,碎裂的裙摆上沾着早已干涸发暗的、触目惊心的点点血渍。
辛曦的一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一样东西——她认得出那是西帝国皇后佩在身上的青润玉环。
辛曦的头低垂着,散乱的长发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但伣鸢能看到她苍白的、毫无血色的下颌,以及那紧紧抿住、却依旧抑制不住细微颤抖的嘴唇。
女将军的身体向一侧塌陷,那种挺拔如竹的风姿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摧毁后的佝偻与脆弱。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内部将她碾碎了。
【…将军…这是?!】
伣鸢的心脏猛地缩紧,上前搂住这尊被打碎后勉强拼凑起来的、布满裂痕的琉璃器皿。
【我…我…不知道…突然就把我推到…又亲上来】
听到声音的女子极其缓慢地、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般抬起头,狰狞的微笑叫人倒吸凉气: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的……我还没有缓过神来…他就用我的剑…】
【好了,不管是怎么回事,都已经没关系了——您没受伤就好】
【都怪我,没有直接把他推开……想要把他从她身边抢走了,犯下大错,一定是从进入宫殿那时候起就已经无法挽回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昔日晴空般澄澈宁静的眸子,此刻布满了骇人的血丝,红肿得如同泣血。
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空洞的、绝望到极致的死寂。
那里面没有了深邃的才华,没有了温和的包容,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悔恨和自我厌弃,浓稠得几乎要将外人也一并吞噬。
辛曦的脸上没有表情,却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令人窒息,目睹自身犯下不可饶恕罪孽后的彻底崩溃。
伣鸢的目光惊恐地扫过房间,一旁的漆盒上放着一柄出鞘的长剑——从不离身的、发号施令给大将军带来荣华富贵和无上荣耀的配件,在剑刃靠近护手处却沾染着一抹刺眼的、已然干涸的暗红。
事情发生得蹊跷,但她没有机会再问更多,皇帝的卫队很快就将这位公主也不留情面地驱赶出了现场,由亲自任命的调查官负责盘问并料理公子槊钊的后事。
人质自杀的消息在皇帝的竭力封锁下还是很快不胫而走,西帝国的使节愤然离境——母亲前所未有的暴怒,完美的继承计划崩盘,不仅和平的成果破灭,更丢掉了将来千载难逢的战争借口,盛怒之下竟然不顾群臣劝阻将辛曦革职软禁。
不管如何努力,母亲也决不让步允许她去探视……可那人的怒火似乎很快的就抚平了,若无其事一样宽容地处理着愈发杂乱的局势,虽然只会带来瘆人的违和感,但也会对自己也露出笑容……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即便学着父亲那样博取信任偷偷躲在窗下窥探也一定要知晓的秘密。
——可关于那天在血流现场究竟发生了什么和辛曦将军现今如何的消息,不论怎么竭力去死缠烂打,即便比起其他公主伣鸢已经足够内敛沉稳,宫中的侍臣也绝不肯松口。
直到将近一年后的冬天,鬼使神差般从将军府来的传令兵叩响了她的宫门——
【伣鸢殿下,请不要伸张,我是辛曦大人的部下】
门前的女人宛如士兵一样挺拔俊丽,细声向惊讶至极的女孩低头致敬,【请跟我走吧,陛下带着宫廷近卫去北方慰问驻军了,只有在今天有机会让您和她见面——是非常紧急的事情……】
话虽如此,在被不明不白带走的途中伣鸢也一点不觉得府邸附近的警戒力量有所松懈,倒不如说甚至比曾经见过的皇室祀殿还要森严,借着贿赂开道和府内仆人们的接应她才终于又回到了那处在噩梦中不断重现的房间。
这里一切都换了装饰,围上了许多绸缎和花哨美丽的灯盏……仿佛在迎接着什么——辛曦将军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头发变得更加修长,几乎将面无表情的整张脸遮在阴影下,深黑色与纯白的素裙相比显得格外刺眼。
但要说真正吸引女孩注意力使其驻足的,却是在母性焕发的女人身边…裹在襁褓之中酣睡的婴儿。
【来了么,伣鸢殿下】
辛曦微微侧目,手指慈爱地拨动着婴儿肥白的耳垂,【我一直在等您】
【太好了,辛曦姐姐!】
伣鸢急忙扑上去跪在床边,捧住了那只有些冰凉的手,【您没事就好——这个…孩子…难道是……】
【嗯…是我的孩子…已经降生三天了,那一天之后没多久身体就怪怪的,万万没想到…会是……】
——啊,是这样,原来如此。
伣鸢此时终于明白了母亲那副压抑欣喜的样子是怎么回事,竟然果真让她走运得逞了,没能亲自得到的种子,竟然在另一个女人的体内发芽,不论如何早晚还会再结出果实。
【那不是天大的好消息吗,看这孩子多么乖巧啊…能成为他母亲的人一定也会开心无比的】
伣鸢也罕见地好奇心作祟凑上前去,第一次见到触碰到如此幼小的脸颊不觉间渐渐也感到一股暖意。
【到刚才为止都还一直哭闹个不停,现在再看,果然是可爱得让人心生惬意】
嘴唇有些淡白的女人仰起头,幸福又无可奈何地喃喃道,【明明已经喂过奶也还是会使尽力气往我身上蹭,好像一刻也不愿意离开呢~】
【多好啊……】
伣鸢有些看入了迷,见到那宝石一样似乎点缀闪烁着光芒的眼睛竟也被莫名的亲近感充实着,【我从来都不知道,刚来…到人间的生命原来是这样】
【是呢,虽然我不懂得什么相面,但既然那个人是父亲的的话,将来也肯定是个讨人喜欢的男孩吧】
【嗯!毕竟~父母是无可挑剔的美人,这孩子当然也是,长大后会迷住很多女孩子的呢】
【就像从梦中赐予的宝物一样,真是让人爱不释手,是…我的孩子…】
【嗯嗯~嗯……这都是辛曦姐姐应得的回应,上天非常眷顾您,才送给您一个这样可爱的——】
【话说回来,伣鸢…】
辛曦声音中初为人母的柔和暖意没有变调,望向女孩,【能帮我把佩剑拿过来吗,那一把…以后都不能再触碰的杀器】
【嗯…好】
伣鸢抹掉眼角的热泪愣了一会,从墙上取下镶嵌珠宝的令剑,【也是呢,将军您接下来几个月…不…我看几年都不要再上战场了吧,虽然会有些怀念,但陪在家人身边很快就会忘记烦恼的】
【好了,能再拜托你最后一件事吗】
辛曦有些发干的嘴微微捋动,闭上了黑影深重的眼眶,【千万要拿稳了——】
【请放心吧!您是要我稍后把这把御赐的剑送回母皇大人那里对吗】
伣鸢小心地将它抱在怀中,跪坐起身继续逗弄着犯困的男婴,【母皇大人她也一定会理解您想要休息的愿望】
辛曦微微支起身子,动作间带着一种近乎僵硬的机械感。她不再看那襁褓中的婴儿,玉竹般的手指攥紧了身下的锦被,因用力而泛白。
【不——请割断这孩子的喉咙——】
女人的话语却像淬了冰的刀刃,一字一句,清晰地刮过伣鸢的耳膜。
【欸……❤您刚才说…】
伣鸢猛地睁大了眼睛,笑容凝在了脸上,轻挠着那柔软脖颈的手也不自觉地收了回来。
【我说,杀了这孩子,因为经过分娩后的我现在实在太虚弱,连这把平日最趁手的剑也拿不动了】
辛曦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那里面依旧是慈爱,依旧是疲惫,明明什么都没有改变,可怕的如同命令一样的催促却货真价实:
【我不想因为颤抖而无法一次性结束掉他的生命…带来更多疼痛……所以才要你过来帮忙,到处都是陛下的人,等到她回到帝都,就会把他从我怀抱中抢走了】
【我…您在说什么呢——!❤】
伣鸢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向后缩去,声音因恐惧而嘶哑,【您疯了!这不是您的亲生骨肉么…不…就算只是互不相识,为什么要杀掉毫无意识的婴儿!】
她看着辛曦那张毫无表情的脸,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玩笑或痛苦的痕迹,但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荒芜的空洞,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深思熟虑、无可更改的决定。
【因为我已看到这孩子的命运——成为皇室的血源和种嗣,在不能自主的婚姻和乱交里为陛下攻打西帝国提供方便的借口,唯一的意义就是帮助她完成皇帝血脉的复古】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个无知无觉、兀自酣睡的婴儿:
【你虽然年纪也很小,但身为那位陛下的女儿也是明白的吧——这可怜的孩子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是源自最糟糕的罪孽,因此我剥夺这份罪孽的成果也是理所应当的正义之举,更别说借此救下更多无辜者的性命】
伣鸢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温馨怀抱中缕缕的呼吸声;不同于以往被人刁难而支支吾吾的情景,她痛苦地闭上眼,立刻转身第一次从此人身边逃离。
第19章
母亲在半个月后才急匆匆从北境赶回,得知了消息之后出乎意料地没有太过激烈的反应,只是把那些同为皇女的姐妹们召集到祭殿正式宣布将长公主璃昙立为皇储,结束了大臣们派系之间的明争暗斗。
原来是叫这个名字——伣鸢抬眼偷瞄了一眼那个还在蹒跚学步躲在在母亲腿边的孩童,身为姐姐的她也不能表现得太感兴趣,免得自己长久以来那副对继位一事毫不关心的态度受到怀疑。
一定也是处于这个原因,母皇才终于敢放心地把辛曦将军留下的那个孩子一同寄养在她居住了快四年的隐匿宫殿。
【朕听闻你和大将军她素来交往甚密,所以这个孤儿交给你最合适不过了——以后要像对待亲弟弟一样管教好他】
虽然嘴上用着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在无人注意到的冷宫之中却增派了许多护卫和照料儿童起居的侍从,这都是在为谁做准备——知晓内情的伣鸢再清楚不过了,所以她只是装作嫌弃麻烦又不得不向母亲屈服的样子接受这个任务。
真是个最幸运也最倒霉的孩子……有时候看着在乳母胸中吃奶的他,伣鸢就会忍不住这样想,想起他那生前惊悚怪异的母亲,和那至今回忆起来也会觉得脊背发凉的眼神。
对于她来说,许多疑问根本就还没有解开,为什么沉稳安静的辛曦大人会犯下大错,为什么善良如她会怪罪一个无力决定自己出身的婴儿,为什么下定决心甚至要手刃自己的孩子却又在最后把他留了下来……
【难道真的铁了心要让我来下手么…❤】
伣鸢伸出自己的手掌——无论怎样也无法想象用它沾上鲜血的样子,更何况是结束一个对外界存在的感知都依旧混沌的在所有人都离开后,她挨个儿吹灭那些蜡烛的火苗,踮起脚躲到床沿边,看着黑夜中。
【现在就只剩你和我了,柏舟……真是好名字…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呢】
她目光一沉,辛曦大义凛然的无情话语又一次浮现耳边,【但是也只有这个了……和我一样,都是被赐生者怨恨…应该消失的人】
【整个宫殿…不…整个帝国…这么多人却偏偏要甩给我,明明我也还没有长大啊,都还只是孩子而已……】
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说不定最正确的选择是趁现在完成那人的交代。
伣鸢被渴求爱护的懵懂视线注视着,恍惚地捏住了那根纤细的像葱白一样易断的脖子,。
【反正也没有别的下场,就像她说的一样,与其等到长大就会被母皇大人召去侍寝,不如让我来结束——不不…不…还是算了】
少女最终松开双手,为他把丝绒的边缘压紧一些。
在毫无头绪的犹豫和烦恼中,几天几夜紧张奔波的疲惫终于显现出来,伣鸢不顾疼痛用力拍打自己的后脑将危险的想法驱逐,几声叹息后握住唯有脉搏强劲的手腕累得趴在床沿昏睡了过去。
以监护者的身份照看一个孩子的成长,这种事情在帝王的书阁和母亲的教诲中都从未提及——在第一次无人搀扶走路时,在终于第一次能够呼唤人名时,在第一次和其他孩童结伴玩耍时……她连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都不知道。
柏舟继承了父母最优越的容貌,眉眼精致如画,皮肤白皙胜雪,性格更是温顺乖巧,像一只容易受惊的小鹿。
伣鸢贪婪注视着这孩子的成长,这孩子的一切…就连生命也是源于她的“慈悲”;衣食住行、学识教养,无一不浸润着她的心血。
他就像一株被她精心培育、独占阳光雨露的珍稀植物,只能在这处庭院里生长、绽放——是真正属于她的东西。
只是转眼间回过神来时,名作柏舟的雏鸟就已经从自己怀抱里挣脱,可爱活泼的身影愈发茁壮之后,伣鸢却明白早晚要将他交出去,安静认命等待着那一天到来。
自刻意满满的游园玩耍后,伣鸢也逐渐能察觉到母亲的行动了,如同早就安排好的一样:两个孩子果真在皇帝和众多女儿们和谐赏花时相遇在当那个活泼任性、如同骄阳般的女孩闯入他们的生活,当柏舟的目光开始不由自主地追随璃昙的身影,当他与璃昙在宫廷花园里奔跑嬉戏的笑声传到伣鸢耳中时,如同被火焰灼烧般的疼痛在心底蔓延。
看着他们一同躲在假山后分享秘密,看着璃昙笨拙地为他绑好散开的鞋带,看着柏舟望向璃昙时眼中那不自知的、纯粹的光亮……每一次目睹,都是在她精心构筑的鸟笼里凿开一道裂痕。
起初是酸涩,如同未熟的青梅。
她试图用更无微不至的关怀来拉回柏舟的注意力,提醒他谁才是他最亲近、最应该依赖的人。
她会状似无意地提起璃昙的顽劣和任性,暗示柏舟他与璃昙身份的天壤之别。
但两个孩子之间的羁绊,却随着年岁增长愈发牢固。柏舟依旧尊敬她、依赖她,像是对待真正的母亲。
可那份对璃昙的、属于青梅竹马的自然亲昵,却是独一无二,无法复刻,也无法抹杀的,两人相处的时间就这么轻而易举被夺走了,就如同当初被夺走了母亲的青睐和皇嗣的地位。
更别说还有注定无法更改的婚约——那个她亲手抚养长大的、如同洁白月光般的孩子,最终是要精心装扮献给帝国的明天,成为母亲的财宝。
少有的无人叨扰的深夜,她悄悄潜入被有意隔离的房间坐在熟睡的男孩床边,指尖划过裸露肌肤虚虚描摹他日渐陌生的轮廓,眼神幽暗难明,深处扭曲着无奈的爱怜和屈辱。
【为什么呢——连你也要背叛我,踩进她们的陷阱,被当作祭品却毫不自知的傻孩子】
这声无法宣之于口、也永无可能得到回应的诘问,如同藤蔓般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病态的执着和激烈的怨恨正在腐坏膨胀,在阴暗处盖住了关于初见的记忆。
她依旧是柏舟口中温柔体贴的“伣鸢姐姐”,但在这表象之下,早已是暗流汹涌,只待一个契机,便会彻底失控。
多日后的宫闱深处,伣鸢站在了总弥漫着一股汗味、铁锈与劣质脂粉混合沉闷气息的一处侍卫营房前。
像这样不起眼的营宿几乎遍布内外宫交接的地带,轮值刚结束,正是侍卫们最为松懈倦怠的时刻。
她一身素雅常服悄无声息地推开,目光一扫,便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那张床铺上——一名有些眼熟的皇宫侍卫正和衣瘫躺,盔甲卸了一半,露出内里被汗水浸透的衬衣,还算姣好的脸完全被值夜后的浓重疲惫遮盖,闭眼休憩。
公主殿下突然驾临这无人在意的下等人聚集地,方才还歪斜躺倒、高声谈笑的侍卫们如同受惊的兔子,慌忙翻身下床,哗啦啦跪倒一片,额头紧贴冰冷地面,大气不敢出。
【不必拘礼,都起来吧】
伣鸢的声音温和得听不出一丝波澜,唇角甚至带着惯常的、略显疏离的浅笑,【诸位护卫宫禁辛苦,本公主只是奉母皇指令前来慰问】
她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掠过众人,最终停留在小伍长那张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上,【此处闷热,诸位且先退去后面的柱园领赏歇息吧,本宫与侍卫伍长玢湫说几句话】
所有人都喜不自胜,对着素来都有着相当不错名声的公主连连涕零拜首,被指名的年轻女人也是一个激灵,几乎是立刻心领神会驱散了自己的手下,头埋得更低,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卑职等叩谢皇恩劳——劳烦陛下殿下挂心,实为惶恐!】
待众人脚步声远去,玢湫才敢稍稍抬头,脸上挤出谄媚而紧张的笑容:
【殿下亲临,可是有何吩咐?但凡帝室所需,玢湫万死不辞!】
【伍长又何必如此阳奉阴违,反正在你眼里皇室也不过是可以随意玷污的存在吧?】
【欸…❤!殿下赎罪…小的不太明白您是在说——】
伣鸢没有接话,只是慢条斯理地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方用素锦包裹的物件,动作优雅地层层揭开:
里面赫然是几件质料精细的男子贴身衣物——锦缎上某些不自然的、已然干涸的淡泊污渍,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空气中很快也弥漫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淡雅体香,混杂着另一种腥膻气味。
玢湫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软软地瘫跪下去,额头重重磕在粗糙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怎么,突然腰都软了,莫非认得此物?】
伣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只卑微的虫豸。
她轻轻将那些衣物丢在玢湫面前,声音依旧柔和,却带着冰锥般的锐利:
【玢湫侍卫,身为公子柏舟身边的近侍,偷窥沐浴便罢了,竟然还敢私自行窃衣物…藏在自己在城外的家中,更是用来行龌龊之事,感觉如何?】
【殿…殿下!卑职…卑职罪该万死!卑职一时鬼迷心窍……求殿下开恩!饶命啊!】
恐惧让玢湫语无伦次,涕泪横流,再没有半分平日在人前的冷峻模样。
伣鸢缓缓蹲下身,与她平视,那双总是被斜发遮掩一半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出女人狼狈绝望的影子。
【本宫当然也理解,这辈子也没有再见过比小公子殿下更俊美诱人的男子了吧……会忍不住犯错倒也不全是你的错,不过要是众多皇女们知晓你的僭越侵犯,哪怕今晚就从宫中逃走恐怕也没法留个全尸了吧——毕竟是连她们也都还忍饥难耐却未曾染指的东西呢~】
脑中浮现起嚣张跋扈的那些公主们的身影,她只是不停磕头,满脸血痕,哀求声凄惨不绝。
【不过本宫这里倒是有个机遇——救下你的狗命】
玢湫的哭泣戛然而止,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伣鸢,眼中混杂着极致的恐惧和一丝被勾起的、微弱的光芒。
【明日你就会被提拔成为宫廷侍卫长和嫡公主璃昙大人的近身侍从,在其宫中大小动静,尤其是涉及陛下的,事无巨细,皆需报于我知】
伣鸢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做得好了,本宫不仅替你保守秘密,赐将来官运亨通,荣华富贵岂是如今担任小小伍长所能比拟。嗯~对了~甚至还可以答应给你一直想要的】
【那是……❤】
她刻意停顿,看着玢湫因渴望而骤然亮起、却又因恐惧而闪烁不定的眼神,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玩物,将其内心最隐秘、最肮脏的欲望赤裸裸地揭开,并许以看似触手可及的诱惑:
【待他日若本公主心愿得偿,区区一个外族人所私生的贱子,赏给你随意“滋享”几日又有何难?】
贪婪与胆怯在这个平民女子脸上轮番交替着——最终强烈的渴求还是占了上风,再次俯首时声音因畏惧和抑制不住的、对那虚幻“奖赏”的灼热期盼而扭曲;
【玢湫……愿为公主殿下效死——】
……
于是阴影之中纠缠救赎的丝线,又悄然收紧了一根。
伣鸢24岁那年,皇权依旧被牢牢掌握在母亲和其精心笼络的布置之下,许多曾经与她来往甚密的朝廷官员都不愿意再登门冷宫,人人都意识到嫡公主的继位已经是板上钉钉,那个日渐长成性格专断的女孩,再与其余的皇女们结党委实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
所幸在最后的靠山也放弃她之前,玢湫那边顺利地混到了最接近那对母女的位置,作为璃昙公主的近身侍卫,得到的也尽是些糟糕透顶的消息。
母亲正在安排公主的太师一同负责教养培育,筹划着要把公子柏舟从偏僻的宫殿接走,彻底分别的日子随时都会到来,每一天她都在竭尽所能地处理被胡乱塞到手下的政务以避免会被冠上无能的罪名而送出皇宫,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但这越来越像是无济于事的自我安慰。
——直到敌军攻破国门,飞鸿携着狼烟送来一败涂地的战报,到处都是恐惧屠杀的逃难者,从被强迫着宣布退位那时起,皇帝二十年来的统治威严便溃散了……皇宫里的每一个人都揣揣不安,在朝堂上不顾礼节地窃窃私语。
当暗流汹涌斗争因为更可怕的灾难而被搁置后,千疮百孔的血缘纽带也变得一文不值,好几个高贵但被母亲刻意排挤出新权力中心的姐妹们都亲自拜访,希望能博得受信赖而担任辅政大臣的伣鸢的支持,想也不用想,都是为了在摇荡不堪的皇座下积蓄力量伺机而动。
可不论支持谁,与另一个人的合作此刻更加重要:站在皇陵茂密的油松下,她凝视着孤单的身影骑着马从小道进入,鬼鬼祟祟似的在没有碑文的墓前停下,坐下后像个雕像一般沉默了……
陵园在月色之中显得格外肃杀,如同无数默立的鬼魅,那些松柏的阴影被拉得细长。
白日里震天的吵闹喧嚣虽然远去,但女人身上征服者的气宇轩昂一丁点也没有收敛,几缕发丝被晚风吹拂,拂过她满是疲惫的侧脸。
墓冢下是那个如同画中走出的、最终却以那般惨烈方式凋零的男子。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石刻,那平日里握惯了剑柄、稳如磐石的手指,温柔地贴在冰凉湿滑的青石上。
深黑的眼眸中不再是战场上令敌人胆寒的锐利,沉甸甸的的哀伤与愧疚已经毁掉了她的快乐,即便莫大的荣誉也不能填补。
叱咤风云、率军踏破敌国都城的西帝国大将军,只是在一个个逝去的至亲面前,背负着沉重罪孽与无能为力的悔恨。
心神悲痛最为松懈的刹那,身后极近处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枯枝被踩断的细碎动静。
几乎是本能反应,女人眼神骤变猛地转身,腰间佩剑尖鸣一声已然出鞘半尺,寒光乍现,剑尖精准地指向声音来源,周身杀气凛然,和方才的哀婉判若两人:
【谁?!谁在那儿!❤】
映入她眼帘的景象却让她握剑的手微微一顿——
站在不远处一株古老松树阴影下的,并非预想中的东帝国刺客,而是一个身形纤细的少女。
她穿着一身素净得与这鬼魂游荡之地格格不入的月白宫装。
【是你——敌国的公主,我记得是叫伣鸢吧……如果是想报复白天的羞辱,只靠你这么一个孩子是远远不够的!】
【将军…不,摄政王佰玥大人,在两个帝国里我们明明是差不多的官职品级】
伣鸢就那样静静地站着,脸上没有丝毫惧色。
那双被斜切刘海半掩着的眼眸,在暮色中显得异常平静,既见不到生命受到威胁时的慌乱,也见不到任何理应属于败者的馁弱。
【呵……对本将军来说贵贱辈分从来不应得到天然的尊敬】
佰玥看清来人没有带任何能够称为武器的东西,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但警惕未减,嘴角勾起一抹混合着嘲讽与胜利者傲慢的冷笑,【像你这样活在宫廷中养尊处优的公主,不论地位还是荣耀都足以令本王嗤之以鼻】
她并未收剑,反而又向前逼近了半分,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呼吸带来的微弱气流,【不过本王倒是很好奇,东帝国的宫相大人——不去收拾你们那烂摊子,或是随着你那无能的母亲和妹妹仓皇逃窜,反倒有闲情逸致来这死者安眠之地?】
【东帝国的气数到头了。公主殿下此刻心情如何?是否悔不当初,当年你们要是没有派大军入侵本王的帝国,此刻或许还能保住几分体面?】
她预期看到的是愤怒的瞪视,或是绝望的泪水,至少也应是苍白的自怨自艾。
然而,什么也没有。
面对佰玥饱含挑衅与轻蔑的话语,伣鸢只是微微偏了偏头,露出的左眼依旧平静无波,宛如一口千年古井,投石难惊。
【正相反,将军,我发自内心地感谢您——倘若截至于此的一生之中有什么值得我欣喜若狂的消息……】
她甚至轻轻向前走了一步,完全无视那近在咫尺的剑锋,声音轻柔得像是在谈论天气,而非家国沦丧:
【那就是佰玥将军的铁骑踏破天门,兵锋所指,我军一触即溃,帝国倾覆在即,连母皇也已对危局无力回天】
这种超然物外的态度,与她东帝国公主的身份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反差,让佰玥蓄满力道的挑衅如同打在了空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诧异和莫名的烦躁。
这女人,恐怕是已经疯了…要么就是——佰玥回想起了某些蹊跷,握着剑柄的手指紧了紧,眼神中的轻蔑渐渐被审视取代。
【你倒是看得开】
她冷嗤一声,【怎么,公主殿下哪怕不在乎帝国,总不可能连——那个可怜的男孩也不关心吧,你和你新登基的妹妹今天在宴席上恨不得咬死我呢~呵呵呵…等你知道接下来他要为你的狂妄无礼付出什么代价,就不再敢用这种姿态跟本王说话了!】
【不要说谎了,阁下,你不会对小柏做出你口中那些暴行的】
伣鸢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槊钊的墓碑上,仿佛能穿透石壁,看到那早已逝去的、与柏舟有着惊人相似容颜的亡魂,【毕竟,难道您不是正因为害怕这样的事会发生——才策动了这场战争不是么】
【呵…有意思……】
她轻轻摇头,唇角泛起一丝苦涩到极致的弧度,转眼又化为凶恶的怒火【你到这儿来到底是要干什么,卑鄙女人的后代!】
【即便是被戳穿也请原谅我,我只不过是希望您能真诚地面对我,坦白说吧,您一定会失败的——保护不了公子槊钊的孩子,哪怕您完成了如此辉煌的一场大胜,又把他许配给你们家的女帝】
【巧言令色!】
佰玥声音有了一丝几不可闻的颤抖,【就这么想死在我手里么!❤】
伣鸢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一字一句,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将军,您率军攻入皇都,是为复仇,为了当年槊钊公子受辱自尽的血债,为了西帝国昔日的屈辱。接下来要做什么呢?杀光东帝国的皇族?还是掳走我们的财富和子民?然后等待着某一天,或许十几年,或许几十年后,待到新的仇恨滋生,在另一位将军的率领下再次挥师西进,将同样的痛苦又加诸于公子柏舟的孩子身上——像狼群扯碎羊羔一样将他们的血肉尊严连同您今日对终结其血脉厄运的希冀全都……】
【快住口——!那就…那就……!】
女人利落地将剑扔到一旁,豹子似的将伣鸢扑倒,用缔造残肢断骸的手腕疯了一样掐住她纤细易断的脖子,【如你所说把你们所有人都杀掉,每一处城池和村落烧光,把你们的帝国彻底抹去,就从你开始!】
【不…咳…咔咳…不错的…主…主意呢,仿佛只要把他带回西帝国就万事大吉了】
力量上被压制的伣鸢艰难挤出沙哑的低吼,此刻距离已经近得能看清对方眼中自己那窒息濒死的模样,【可惜如果是这样的话,十二年前您为什么还要和辛曦合作呢?】
紧紧缠绕的死亡的威胁陡然凝固崩裂,只剩下了无声的哽咽和喘息……
【什……!❤】
佰玥怒不可遏的神情顷刻破碎,宛如被火烧一般忌惮地松开了对方,【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和那个女人——】
【看这反应,果然是您呢,那时候和将军串通一气致使西帝国在中原之战落败的奸细——最后害得女帝君夫公子槊钊受辱身死的罪魁祸首】
伣鸢的声音压得更低,满身泥污站起来后的话语像是蛊惑般的魔力扑面而来,【现在来到他们两个墓前,是在向无知无觉间被你推向死亡的那个男人忏悔呢,还是怨恨当年错信了辛曦大人呢?】
【你怎么会…】
驰骋疆场而无所畏惧的将军被手无寸铁的少女逼退至跌倒,瘫软在墓碑前,【是辛曦么……】
伣鸢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直刺佰玥心底:
【真遗憾,辛曦大人大概也是觉得愧疚吧,到死也没有说出你们四个人之间的隐情呢,不过她跟您的书信来往倒是全都被找到了,所以才照本宣科在这次的战争中学着您以前那样把帝国的防务布置和军队动向全都有意泄露给了你们安插在这边的奸细】
【是么…呵…原来全都已经暴露了——辛曦…真是甩给了我一个大麻烦啊】
佰玥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像是耻笑着她一般,抑制不住地低哼起来,【不过那又怎么样,以为能用这件陈年旧事来威胁我么,反正先帝已经死了,现今帝国又半数握在我的手里】
【您真是多虑了,倘若那样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而是直接给您身后年少的女帝写信了…比起得到您的鄙视和怨恨,我更想您把被掳走的公子柏舟交出来…当然了,不是现在,不过你一定要先给出保证,我们才能继续谈下去】
【你休想!我要把她带到应该去的——同他的父亲成为我姐姐的皇后那样,成为她女儿的皇后】
【是啊,就和他待在东帝国时一样,做庞大宗室手中最宝贵的遗产,尤其现在中原终于被你们占领,有了他就不会担心那些富裕又素来不服外人统治的古老贵族们会】
伣鸢俏皮地眨了眨眼,托腮看着她身后两人的陵位,语气似是回忆,【在许多年以前中原王国绝嗣陷入内战时,你的祖先就用了惨绝人寰的手段逼迫其王子通婚就范,啧啧…我在母皇的书库秘史中见过那副惨象:国家被叛徒和亲族的姐妹们肢解、父亲被迫在他面前自裁、软禁期间还被坐阵敌军的堂姐妹们轮流侵犯……现在你们身后那些正庆祝着公子被夺回的那些宗室贵胄,难道不是罪人的后裔?哪一个不是像我的母亲那样做着光复统一的梦?】
【别说了,我不会再让那种事发生的——我是大将军、摄政王,帝国没有人敢违抗我……能够保护好那孩子的——】
【啊…是吗,您真是信心满满,辛曦将军也是呢,作为统帅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却也保护不了公子槊钊,最后还是被母皇安排的陷阱逼到双双自杀留下孤零零的孩子!】
伣鸢一反刚才的礼貌和沉稳,揪住了佰玥的头发,【把他的命运交给我来编排,因为你什么都做不到,只会像以前那样躲起来坐视旁观】
【胡说…我…】
面对佰玥连珠炮般的质疑和毫不留情的揭露,伣鸢那惨白如纸的面孔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慌乱和痛苦记忆带来的动摇被泄露得淋漓尽致。
【如果你真的不是一个软弱的废物,能够镇压西帝国虎视眈眈的权贵们,十二年前又为什么摆脱辛曦把自己的姐夫带走呢】
尖锐的质问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心中最隐秘、最不敢触碰的旧伤。
她猛地抬起头,想要反驳,想要用习惯性的强硬和愤怒将这份指控顶回去,可话语却卡在喉咙里,只剩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无能地地闪烁着。
在少女毫不留情的揭穿和眼前这凄冷陵园的刺激下,那层坚硬的伪装终于彻底剥落,露出了里面那个曾促使悲剧发生却无能为力、至今仍活在愧疚阴影中的、本质胆怯的女人。
她将脸深深埋入臂弯之中,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了太久的、沉闷而痛苦的哭泣声。那哭声在阴森森的陵园中回荡,充满了绝望和屈服。
【那都是我的错…】
佰玥缓缓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满是乞求的脸庞,贴在斑驳碑石上的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浸湿,【我还能怎么办…应该要怎么做——】
【把这个拿着,剩下的我都已写在信笺上】
那双总半掩在刘海下的眸子里,是一片令人心悸的狠辣和疯狂,【等带他回去的路上再好好想想吧】
少女从袖中摸出被捂得温热的竹筒和信纸,像是施舍般朝啜泣的女人递了上去。
在那天破碎的黑暗中,她没有能记得请对方的面容,现在只有眼前多出来的另一座矮小不起眼的坟墓。
【——伣鸢大人——您的即位典礼…差不多也该走了】
身后玢湫的呼喊叫醒了立在泥泞中的伣鸢,她站在那儿不知已经多久了。
【嗯,人都到齐了吗】
【是,就连中原的世家代表也已经在刚才进城了,只不过那些亲王们非常不安分,不停地派人来催促】
【她们一定要等,即便贵为我同母的姐妹,也必须要俯倒在皇权下】
伣鸢微微向前倾了些许,将湿红的眼眶揉搓干净后才又转过身来,【比起这个,我嘱托你的事办妥了么】
【大人,差遣去的刺客们都确定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是属下信任的人亲自监督掩埋,万无一失】
【噢…那她断气前是什么样子,有说些什么吗?】
玢湫怔了片刻,面露难色地摇了摇头,【您的母亲连反抗也没有做,坦然赴死了】
【她自知会有这么一天】
伣鸢深吸一阵,想起了那时候陪在皇帝身边担惊受怕的日子,【以身示范教会了我如何两面三刀操纵人心,却又在璃昙继位时奉劝我们安分守己,落得这个下场也是罪有应得,体面自裁是我这个亲生女儿唯一能给她的宽恕】
【那大人,您现在就要成为皇帝了,当初答应的小小请求…】
玢湫目光试探着向她弯腰鞠躬,把藏在心里惦记了好几年的东西念叨了出来。
【啊,将军你就放心好了,如今大业已成,反正也没有人在乎公子柏舟的死活了,只待到他跟着我完成册封展示给那些贵族们看了之后,你便带走自决吧——毕竟这是约定好的嘛】
【叩谢大人恩赐——!】
等待已久的成熟果实终于要落入怀中,狂喜而不加掩饰的女人毫不介意让自己的额头沾上恶臭的泥浆,殷切牵起伣鸢的手,直朝着陵园外等待已久的马车漫步而去。
东帝国祭殿,这座位于宫城正中承载了数百年荣光的古老楼台,今日迎来了它最为煊赫、也最为暗流涌动的一刻。
年前,第11代皇帝璃昙在这里接过其母亲被逼退位后留下的遗产,发誓要向敌国复仇,洗刷耻辱夺回领土和联姻的少年。
在她踌躇满志而挥师征战前,帝国富饶太平,皇宫和每一座城池中四处都是离心离德的伪臣权阀;在她功成名就而独霸天下后,帝国千疮百孔,所有从战争、处决和谋杀中活下来的臣民中无不畏惧她的名声,在随时性命不保的跪祈中盼望着出头之日。
命运赐予这位生来便贵不可言的公主大仇得报的喝彩,又给了她囚禁半生的锁链。
巨大的白色凤徽与玄色凰旗交织悬挂,由从未有过的盛大仪式送葬,两个源远流长的皇族、两支来自同一人的血脉对这片土地长达数百年的掌控终于结束了。
七彩的琉璃天窗投下斑驳陆离的光柱,照透了众人各怀鬼胎的静谧。
猩红的长毯从殿门一直铺展至九级玉阶之上的鎏金祭台和御座,挤满了仿佛盛开鲜花一样的礼裙和斗篷——东帝国那些大权在握的亲王和城主们,身着繁复华丽的朝服,尽显骄纵的眼底闪烁着难以掩饰的野心与贪婪;而来自中原和西帝国的贵族们,则大多面色复杂,既有几分寄人篱下的审慎,也有对新主人的观望与算计。
当浑厚的礼号吹响,沉重的殿门被侍卫缓缓拉开时,所有的低语都被瞬间抽空,表情各异的宾客们噤声挺立向同一方向望去。
【皇帝陛下——驾到登殿——】
在司仪官高声宣告下,新帝伣鸢穿着过于光彩照人的帝袍缓缓步入,白底墨纹的宽大长裙和一直拖到殿外由侍女们捧着的鱼尾,以及那顶尚未完全缀满饰物的帝冠,包装至高权柄的一切物件都无比夺人眼球,利落而威严。
和那些,女人的脸上没有任何登上顶峰的兴奋和得意,平静得如同深潭,依旧半掩在额发下的眼睛只是默默垂下,宛如翩翩舞蹈之中紧盯着自己挽住少年的手腕。
柏舟穿着一身与伣鸢礼服相配的、更为精致的玄金色修身锦袍,繁复的刺绣与珠宝几乎将他单薄的身躯淹没。
冰凉的指尖被伣鸢牢牢握在掌心,曾经清澈温顺的眼眸如同一潭死水映照每一张低头臣服的面孔,绝美的容颜上找不到一丝属于庆典的喜悦,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苍白,仿佛灵魂早已抽离,留下的只是一具任人摆布的华美躯壳。
位列最内侧的王侯武将们纷纷拔出腰间的佩剑,无数柄寒光闪闪的剑刃高举,交叉横贯在二人的头顶,早已经伏地叩拜的文官大臣们齐声山呼“皇帝万岁”。
伣鸢牵着柏舟从容地穿行于剑光之下,步伐稳定,直到此时仪式的两位主角才被帝国两位大将军护送着入场——编织有旧皇室印花的礼服华美依旧,正值青春却掩不住那份落魄与憔悴,曾经明亮骄纵的眼眸如同蒙尘的明珠一样黯淡无光,缨穗一拂,红妆艳丽的两位帝王都如她们初登基时那般风光无两。
【请吧,璃昙殿下】
玢湫直接抬手推了推少女的后背,当着诸多公卿的面不耐烦地催促着。
璃昙的脚步有些虚浮,走到伣鸢面前,本应该向自己的继任者示弱臣服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掠过皇座侧面那个身影——
【殿下,大家都还等着呢】
又是那恼人的声音响起。
少女终于别开眼去,在无数前臣旧将和敌人眼前拔出了顶冠下乳白色的琉璃石簪,捧在双手中向俯视的姐姐呈上:
【向您敬献…东方的至权,我的姐姐…和继君,帝伣鸢陛下】
【也祝你安好,我的好妹妹,姐妹能够和睦如初比什么都重要】
伣鸢宽容地主动走下台阶去,亲密地把璃昙拥入怀里。
她擦去少女五味杂陈的泪珠,又从她手中拿走受千万人垂涎过的宝物,微微侧头插在自己的发绾上,接着以更加期待的眼神看向下一名少女。
所有从屠杀和清算中幸存下来的西帝国旧部们都被迫看着这屈辱的一幕,她们英明的君主挺着有些怪异的肚子艰难迈步,被击败自己的死敌操控着演出这么丢人现眼的闹剧。
她无时无刻不需要一旁的鹭嫣将军帮扶,颓丧凄艳的脸完全抬不起来,摇摇晃晃直到脚尖撞到了帝王脚下的石阶。
玄色金边的旧日皇袍,银白的长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仿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今天你真是格外漂亮,佰芊小姐】
伣鸢不由得喜上眉梢,对着那涣散无神的眼睛勾指一笑,【像是要去结婚一样美艳,可惜今天恰好相反——你和柏舟的婚配明天就解除,在那之前,先献上你的臣服吧?】
【陛下…佰芊小姐…❤】
鹭嫣见少女没有动作,轻轻靠近耳边试图唤醒她,【你还好吗,听得见我说话吗?…佰芊陛下?】
众人凝视着,等待看到这位一度使正片大地震动的天才少主向台上的女帝认输。
——何处传来的声音?像是隔着重纱,又像是从深水底部浮起的气泡,啵啵地破裂,带来断续的、扭曲的音节……
身体沉得像浸透了水的朽木,每一寸骨骼都发出酸涩的呻吟,试图反抗那黏连着骨髓的倦怠。
眼皮上压着千钧重量,是梦魇尚未餍足,还是新一轮的“侍奉”又将开始?
喉咙里干涸得如同龟裂的河床,每一次吞咽都带着砂砾摩擦的痛楚,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昨夜亦或是许多个昨夜叠加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记忆的碎片开始翻涌,如同被惊动的、沉在湖底的腐烂水草,带着沼气,缠绕而上。
母亲身上清雅的白梅冷香,还有父亲书房里松烟墨沉稳的气息;那时的她,蜷缩在柔软的裙裾边,像只寻求庇护的雏鸟,轻飘飘的,披着不祥的、易碎的羽毛。
赤红的火舌舔舐帷幔吞噬梁柱,将那画中温柔浅笑的两人一同卷入噼啪作响的废墟,扑面而来的热浪灼烧着脸颊,焦糊的气味混合着某种皮肉烧灼的可怕异香,至今仍萦绕在鼻尖。
如那天一般炽烈的仇恨,似乎被什么东西微妙地触动了一下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渗入一丝冰凉的、陌生的悸动,是怜悯还是出于肉欲的喜爱?
……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那纯净与脆弱所吸引的懵懂情愫;素净得近乎扎眼的衣裳围在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的皮肤上,少年低着头,纤长的睫毛不安地颤抖着,像受惊扑扑颤动的蝶翼。
那双清澈怯懦的眸子的主人同林间迷途的幼鹿,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幻想被围困在宫殿里。
又是一阵电闪雷鸣般的钝痛袭来,佰芊只觉得天旋地转,女人们得意调戏的脸浮又消失不见光怪陆离的意识里如同搅翻了脑浆似的充斥着淫靡之粉、罪恶之紫、华丽之金,口中甜腻得令人窒息的催情蜜浆,混合着特殊药草燃烧后产生的、足以瓦解任何意志的毒雾。
从那一天起身体不再属于自己,血管里沸腾奔流着的是陌生的渴望。
理智和情感明灭不定,她像是看到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傀儡,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走向那个在床角蜷缩、惊恐万状的少年。
他的喉咙里被卡住的哀求微弱得像幼猫的呜咽,更激起了体内那股不受控制的、暴虐的冲动,扑上前去撕扯着单薄的衣物,抚摸光滑却伤痕累累的皮肤,在他纤细的颈项、脆弱的锁骨上留下屈辱的印记,用沉溺于欲望的力量粗暴地强行将他团团裹住。
【——看她的样子啊——难道不像是可爱的女帝吗,嗯?啊哈哈哈哈……】
下体那隐秘的、疯狂掠夺后的胀痛和不适,喉咙里那无法忽视的干渴与灼痛…以及那个围观者撕破尊严的嘲笑——衣冠禽兽的她正在台上向自己呼唤着呢,手毫无分寸地搭在柏舟的另一只肩上,少年残破无神的面孔也正注视着自己。
————是么,原来你也没能跑掉伣鸢没有像先前那样走下来,她伸出藏在丝绒中的手,正打算看倔强自负的少女如何撇下脸面想自己屈膝。
佰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死死咬住下唇时目光越过挡在前方的众人,直直地望向那个她名义上的“君夫”,被她软禁、侵犯,又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倾注了太多未知情感的人。
时间过得真快,在自己察觉到前他就已经和那个胆怯的孩子天差地别,外貌超脱词汇的俊美使其无论怎样躲避都会引人注目,只是在那死水般的眼底深处,似乎还在掠过细微得如同毒针的畏惧,径直朝她刺来。
【是,确实该轮到我了吗】
少女自嘲一样苦笑连连,不禁捂住疼得像要裂开的额头。
帝国和家族都付之一炬了,唯独自己从烈焰中被拖了出来都活到现在,什么都没有剩下,到最后还因为无用的多愁善感把真正在乎的人贻害至此。
到了这般田地,她才后悔当初没有果断下手亲自阻止他悲剧的苦难,才落得一同受困于歹人掌中,逃避了唯一能够了结痛苦的方式。
在围观的见证者们看来,叱咤半域的女帝终于克服了不必要的纠结,慢慢登上了台阶,裙尾和袖口的铜铃响声清脆——傲人的身躯仿佛还保有着尊贵无比的头衔和身份,如同君临走向几人。
挣脱开搀扶的一刹,连鹭嫣也惊愕地愣住了,眼见着她从秀发之间取出深黑色玛瑙的长簪,将宝石镶嵌的羽尾盛在掌心,死死地低着头在只有三步的距离站定。
伣鸢眼神疑虑,不懂眼前这个已经穷途末路任人宰割的小姑娘在想些什么,无奈正要退让一步亲自伸手去接……
【当心——!!】
在背后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的鹭嫣想要追上去拉住她的衣襟,才意识到根本来不及少女甩开眼眶中苦涩的泪水,迸射出骇人的杀气用尽力气向前狂奔两步,转眼间手中那支传承自祖先的凰钗化作致命的凶器!
在因始料未及的变故而寂静不堪的大殿中,这声利刃入肉的闷响格外清晰刺耳。
惊闻骚乱的宫廷侍卫们反应迅速,一同端着长戟从殿外挤进来,配合乱哄哄的亲信们将谋逆的凶手从皇帝身上拉开,喷涌的鲜血顷刻染湿了为加冕日特意准备的华丽服饰。
【陛下——陛下——快来人,快来人去把御医叫来】
此刻比任何人都害怕伣鸢出事的玢湫将军红着眼大喊,紧接着又拉出躲在柱子后面瑟瑟发抖的仆从,【怎么回事,你今天没有给这女人上药!❤】
【大人饶命,是陛下担心她神志不清扰乱了登基典礼,所以才命令我……】
脸色刷白的女人跪在地上拼命解释着,玢湫无处发泄,扭头又凶狠地看向被侍卫们牢牢按在地上连喘息都无从发出的少女;
【混——账,竟然敢——!】
【住手…】
直到那道虚弱发颤的声音响起,玢湫才恍然停手,被敏锐的鹭嫣夺走了腰间已经出鞘的佩剑。
伣鸢发白的嘴唇微微蠕动,看了看自己手臂上流血不止的伤口和已经显露尖端的利器,忍着剧痛翻身让出被她压在身下、脖颈处冒出一星鲜红的柏舟。
【先把皇后带走——】
场面一片狼藉,除了训练有素的卫士,所有人都只是慌乱眨眼杵在原地,共处一室的三位皇帝竟然同时不省人事,一个被刺重伤失血几乎睁不开眼,一个因为行刺被残酷殴打后瘫软不起,还有一个则是这冲着公子柏舟去的致命一击吓得昏厥过去。
隆重的加冕典仪经历惊心动魄的一刻后,只得如此草草收场……
(后记)
那一天惊世骇俗的事故终究成了无人再敢提及的回忆,以奇闻般虚无缥缈的样子悄悄传扬而出;而在这个知情者不会再因此而愤愤不平的日子里,已经再次擢升位极人臣的玢湫将军怀着激动不已的心情跳下马车。
此行她卸下了花哨的铠甲和排场十足的宝剑,迈进皇帝寝宫前屡次三番地用木梳打理着柔顺及腰的长发,衣裙是浓烈的绛紫色,以金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领口拉低露出大片细腻的、因兴奋而微微泛着粉红的肌肤。
摆缀更是满了奢侈的细碎晶石,行走间流光溢彩,窸窣作响,如同她此刻雀跃难耐的心绪,非得这样不可,才能唤醒与年龄相仿的女子春心。
沿途侍卫、宫人那敬畏中带着谄媚的目光更是使心中发酵的自鸣得意膨胀得几乎要撑破胸膛,在最后一道盘查口前,侍卫们仔细搜身后才给予放行,而她最亲近的随从——身为副将的女人则还没有资格再深入。
【玢湫大人,我只能驻足于此了】
她抱拳鞠躬,识相地留在了皇帝侍卫们交叉的双戟后。
玢湫没有理会这个死板的追随者,满脑子都还想着昨晚收到的御笔信,虽然有些唐突,但确实也是时候兑现承诺了,哪怕是再滋美的佳肴差不多也该觉得腻了,何况皇帝当初还郑重承诺过会将那个孩子赐给自己。
将那清冷脆弱的男子拥入怀中时会是何等蚀骨销魂的滋味,这想象让她口干舌燥,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路过华美的屏风后,傍晚的帷帐里灯火通明,一个行走的侍从也没有,没有阻拦,似乎就这样向她敞开了,于是玢湫松了松衣裳,朝深处探望一番,顿时呼吸加重僵住了。
蜡色包围着的仿佛是一场早就准备好的盛宴,伣鸢正坐主席面对着门扉小酌清酒,侧席上早已醺醉的两女左右相亲将扮相庄重的男子簇拥着,痴痴轻笑敬酒取乐,宛如是日常一样灼热浓香的场面,她们的服装无一例外皆是堪称“粗鄙放荡”,见到那些裸露在外的酥胸和大腿,玢湫才羞愧于自己的草率……来之前以为身上这套已经足够陪衬,却只是大乌见小乌了。
——什么…原来皇帝与她们享乐时的奢靡淫乱比起外面那些纸醉金迷的贵族和富人们也是过犹不及啊;她已经热情似火迫不及待想要加入进去,连忙咳嗽了一声跪了下来:
【陛下,臣收到您的手信…前……前来…赴约】
还没咽下一口气,玢湫便已经抬头向酒桌那边投去羡艳不已的窥视。
【你来得晚呢,玢湫卿——朕已经和王卿们酒过三巡了啊】
伣鸢挑眉一笑,大方地招手示意让她坐到了唯一一张剩下的桌前,【不过朕也不能责怪呢,毕竟劳烦你等了这么久】
【哪里的话,陛下还能记得与臣的约定,臣感激不尽!】
玢湫再次焦躁地作揖谦辞,等坐下来又急切地确认眼前的惊喜,【那么陛下此次是已经享受够,要把皇后赐予我了对吗】
【呵呵…你还真是猴急,不妨先喝一杯怎么样?这可是先帝为数不多的秘密窖藏哟】
饶是如此,一杯下去玢湫也只觉得辣口,根本无暇品味其间奥妙,目不转睛盯着对面的少男少女们,亢奋起来的身体本能在催促着,即便心知肚明再稍稍忍耐一会儿陪完这桩酒宴就能抱得美人归,也还是难以压抑加入她们的冲动。
【要知道,玢湫卿,你一直是我最仰赖的帮手,现在又是帝国无上的将军】
皇帝掩面缀饮,谈话间似乎没有注意到她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要是没有你当初冒着杀头的下场从母亲那儿偷传消息,我肯定也不能如此顺利走到这一步,许多脏活都是你在做,许多秘密也只敢跟你分享,说是左膀右臂也不为过呢】
【陛下您过奖了,玢湫只觉得为您奔走是一件值得荣幸的操劳罢了】
【哦是吗,那是朕把爱卿贬低了,原来你不是因为格外疼爱这孩子才这么不辞辛劳地跟在朕身边啊?】
【陛下能明白就再好不过了,我愿意站在陛下这一边,这点直到死也不会改变的,哪怕得到了这无上的赏赐……也只会让我更加死心塌地地忠于您】
两腮透红的玢湫说话间,视线早在柏舟身上来回扫了个遍,舔了舔滚烫的嘴唇。
【哦~原来如此啊,那么将军你所作的那些事只是单纯性情大发没有忍住对么?】
【陛下您在说什么呢——❤】
靠着闷头灌酒来转移注意力的玢湫渐渐地已经有些神志不清,脸上还是灿烂的笑意。
【你告诉朕,把公子柏舟从西帝国手里抢过来时他就已经被下毒弄哑了嗓子,还说那些淤青和污迹都是她们留下来的,如果没有从这位佰芊小姐嘴里亲口得知——还是很容易就能瞒下来的对么?】
【欸……陛…下…】
女子手中的酒杯猝然掉落,酒水全洒在大腿上让她被惊醒的脑子冷冷发怵,【我…那个是……啊——一定是佰芊这女人的诬陷啊,我怎么可能对公子做出这么惨无人道的…一定是她们的诡计啊……】
她惊恐地站起身,直指着柏舟身边身怀六甲的白发女子脱口大骂,得到的却只是旁若无人的冷漠回应,她们只顾着在少年身上蹭来蹭去,像猫儿一样失去理智地到处嗅闻,被迷药弄昏无所适从的眼睛从未改变。
【嗯,那晚包围皇宫时你悄悄地命人杀掉中原来的巫医,也是西帝国余党的指使么?还是说乐于见得这孩子永远像玩具一样来者不拒?】
【陛下…我——我——您听臣解释啊——】
玢湫匆忙起身哀求,可还没离席便被从屏风后钻出的披甲侍卫按在桌上,脸上沾满了不知是泪水还是酒液的东西;带头的亲王殿下身佩长剑,二话不说拔了出来贴在其脖子上。
【事情不顺利啊~】
同样身为公主的高贵女子脸上因讥笑而过度扭曲,【杀了我们的母亲、侮辱了皇族还指望能逃脱报复么?】
【不是的…!不是的……那都是陛…!❤】
玢湫的话没来得及说完便被麻布堵上了嘴,野兽般的呜呼吼叫没有持续多久,无数的剑锋贯穿了这具平时由盔甲保护妥善的身体,溅出的污血像梅花一样点缀在璃昙、佰芊和柏舟三人的绣衣上。
【别这么看着我,将军】
伣鸢起身走到三人跟前,将少年敞开的胸襟重新细心合上,【这种东西…虽然本皇从来就没有过分享给你的打算,不过倒是从没有怀疑过你一定是最忠心耿耿的伙伴——没错,但那是远远不够的……多亏你的牺牲,现在没有人有机会把那些秘密说出去了】
血泊中的女子拼尽力气挣扎也无法撼动好几人的压制,无能地摇摆扭动着,也无法向那鄙夷俯视的眼睛靠近一寸。
【终于彻底断气了么,这个贱民的女儿——】
擦拭着宝剑血迹的公主邀功似地凑到姐姐伣鸢耳边,无所避讳地提醒道,【答应我的事情可一定要办到啊——伣鸢姐】
【朕当然不会食言,西帝国皇族的封土和帝位现在都归你了】
伣鸢转身优雅地抬腿,鞋尖一抹替玢湫合上了那只再无生气的不甘眼瞳;
————【在启程之前先把她带出去扔了吧,我和两位王卿的宴饮还没结束,怎么能让美酒染上尸体的恶臭呢?】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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