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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弑亲者
时间死去了。
崔斯坦感觉自己被抛入了一个没有声音、没有色彩的真空里。溅在他脸颊上的温热血液,如今已慢慢冷却,像一道烙印,提醒着他刚刚发生的、超越他理解范围的一切。
他不知何时松开了手,加雷斯幼小的身体从马背跌落。
他无法从凯瑟琳的脸上读出任何情绪。她甚至没有看那具身体一眼,那双苍金色的眼瞳里,只有他自己被火光扭曲、骇然失色的倒影。
四周的沃尔伦之狼见状纷纷亮出兵刃以护,将此可怖女人围困住。
“很好,”凯瑟琳说着,再度抽出一支箭,“既然想不出答案,那么,该轮到我来威胁公爵大人。”
下一瞬,箭头调转,凛冽的锋刃抵上了她自己的脖颈。
凯瑟琳的下颚微扬,睥睨着他,“若我与王子,今日皆丧命于此——”,女人将字句自舌尖捻过,吐出来的每一声都带着凛冽刀刃。“试问公爵大人,这桩弑亲篡位的血色奇谈,会不会让阿尔比恩子民眼中正统储君,从此名誉扫地?”
“天下又该怎样去书写这一笔?埃莉诺和她钦定的孙儿为了得到王位,连宗亲都可以下此歹毒,将来又将施以怎样的暴政?”她说着又向前逼近一步。
女人双眼泛红,微哑的沙嗓再听不出半分往日的娇媚,只余满怀的恨,与无休止的怒,“你不过是他人握在手上最锋利的刃!就算新王登基之后!有今日弑亲之事做筏,你们,和你的诺斯嘉,便是他心中最尖锐的一根刺!”
她的话像鞭子,一道又一道狠狠地抽在他身上。崔斯坦企图说些什么,张了几次嘴,嗓子哑得厉害,良久只从唇齿勉强挣扎出一句:“你想要什么?”
凯瑟琳松了手里的箭,“我要摄政之位”
她收起弓箭,再度向他靠近了几步,马蹄踏在染血的草地上,声音沉闷得令人心悸。
崔斯坦看向眼前那个亲手弑子的女人,他终于明白了,从一开始,她便没打算让任何人坐上权力之巅,除了她自己。
崔斯坦在几息之间下定了决心,“让蒙福尔的军队,即刻滚回索兰尼亚。你则必须召集内廷,宣布拥立埃德蒙为阿尔比恩之王。”他疲惫地说出这句话时,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从身体里被剥离。
凯瑟琳同意了。
崔斯坦沉默许久,抬眼看着对面孑然一身立着的女人,只觉得眼前之人已与印象中那个妖媚的形象分割开来。
是什么样的过往能促使人练就如此心志?这个问题短暂出现,一瞬又消失在他的脑海,他不愿深思。
“今日之事,”凯瑟琳的话语将他从错乱的情绪里抽离,“可以当做从未发生过。明日我便会昭告群臣,加雷斯在夜间忽染恶疾,不幸夭亡。但这件事事关重大,决不能泄露半分。”
凯瑟琳说完,意味深长的眼神扫过他身后的“沃尔伦之狼”。
“我会勒令他们回到北境,终身不得再踏足凯尔维尔王都半步。”崔斯坦拧着眉开口。
凯瑟琳摇了摇头,那美丽的唇开阖间,吐出来最残忍的谕旨,“只有死人才会真正地信守秘密。”
”这不可能!“崔斯坦盯着她,牙关要得发白。
“请公爵大人考虑清楚”。凯瑟琳看向她,毫不退让。
在她平静的注视里,哈罗德沉重的嗓音穿透了火焰的噼啪声。“陛下。”
女人偏头睨向这一头银发的老人,并未作答。
哈罗德继续说道,”‘沃尔伦之狼’向来只忠于瓦卢瓦的姓氏。今日我等冒犯王室,本是罪无可恕,然而公爵大人怜爱部下,我们做臣子的也不忍见统帅为难。”
他说着从马上下来,沉重的双腿铠甲踏上草地发出飒飒的声音。老人将手里的火把与头盔一并交到崔斯坦手里,“请您替属下交还给远在诺斯嘉的妻儿。”
此言出,崔斯坦只觉喉头发紧,他摇着头,身体往后坐了半寸:“哈罗德叔叔……”
一声血肉分离的闷响后,长剑已割破哈罗德的喉咙。
紧接着,金属相击、利刃切过喉管的声音此起彼伏,在这空旷的比武场显得尤为可怖。不过转瞬之间,火炬的光芒便如熟透的浆果落地即灭,地上只余零落的头盔和五十来具无声的尸体。
“今日之事,你我已是同谋。”凯瑟琳看着眼前面如死灰的年轻公爵,出声提醒,“我们都是弑亲者。不过你比我幸运,你的罪证由我背负,你要付出的代价,只是无条件的忠诚罢了。”
说着,她利落地调转了马头,并未再多看一眼地上儿子的尸身,也未再将目光分给他眼前的手下败将,姿态优雅如初。“烦请公爵大人,前方领路,送我回太阳宫。”
这一战,她分明大获全胜,但攥着的手指却藏在衣袖里,冰冷地令她感到陌生万分,仿若不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二十二)加冕日
血腥终被最深重的黑暗所吞没。
翌日,王储加雷斯因突染恶疾而夭亡的消息传遍宫廷,贵族们在私下里揣测这是否是某种不祥的预兆,但无人敢公开质疑。太阳宫闭门谢客,拒绝了所有探视。
凯瑟琳以大局安稳为名,主动恳请群臣,尽快拥立埃德蒙王子,以安抚民众与国家飘摇的局面。
新王埃德蒙的加冕典礼定在三日之后。
王都恢复了井然的秩序,蒙福尔公国的军队亦拔营离去,宫廷内外再无一丝一毫剑拔弩张的迹象。
那些被蒙在鼓里的贵族都纷纷庆幸,以为内战的阴影并未真正降临。
他们不知道,这场悄无声息的战争已决出了胜负,代价是一个孩子的性命与半百条忠魂,也锁死了一个年轻人的灵魂。
加冕礼的前夜,崔斯坦独自站在蔷薇馆的露台上,遥望着远处灯火稀疏的凯尔维尔王都。晚宴的乐声从远处遥遥传来,那些繁华热闹都与他无关。
通往北方的道路积雪消融,他的两万大军不久后也将回归故里。然而作为统治者的崔斯坦,却永远失去了重返诺斯嘉的机会。
他很清楚,事已至此,凯瑟琳绝不会让他这柄沾满了秘密的利刃离开自己的掌控范围。
他如今是是同谋,也是囚徒。
“叔叔。”身后传来一声轻唤,将崔斯坦从思绪中唤醒
他转过身,看见埃德蒙正怯生生地站在门廊的阴影里。即将加冕为王的男孩还没脱下排练时穿的礼服。瘦削的身影在华服的映衬下更显孤单落寞。
面对这双还尚未被权势沾染的眼睛,崔斯坦下意识地在心里对自己说:至少还不算全然徒劳。
埃德蒙却突然问道,“叔叔,等到春天,你还要带我去骑马吗?还是要准备回北方去了?”
是啊……当一切尘埃落定、春暖花开的时候,自己的家究竟在哪儿呢?
他走上前,缓缓单膝跪下,让自己的视线与那孩子齐平。“无论春去秋来,只要您需要,我永远在您身边。
崔斯坦轻轻拥住那个显得有些单薄的肩膀,郑重许诺:“守护您,是我作为臣子的责任。”
主后832年冬,年仅八岁的埃德蒙·瓦卢瓦在凯尔维尔大教堂加冕,成为阿尔比恩的国王,是为埃德蒙二世。
依王室礼法,先王遗孀凯瑟琳·德·索拉尼亚被尊为太后,国王的祖母埃莉诺被尊为王祖母。
加冕之后,埃德蒙二世颁布其即位后的第一份皇家特许状,正式册封诺斯嘉公爵崔斯坦·瓦卢瓦为阿尔比恩护国公,授予他王国全军的最高指挥权,并确立凯瑟琳与崔斯坦仅次于国王的至高地位。
自此,由护国公及凯瑟琳太后共同辅政的时代,正式来临。
(二十三)相并行
晚宴在百花厅隆重举行,大厅恢复了昔日的奢华璀璨,贵胄们觥筹交错,乐声悠扬。
国王坐于高桌正中央,身旁左右两侧分别是凯瑟琳与埃莉诺,崔斯坦带着伊苏尔德坐在埃莉诺身旁,身上是一袭护国公的深青色礼服,彰示着他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贵族们轮番上前来敬酒、致意、恭贺,那些奉承之词听在他耳里却只是遥远模糊的嗡鸣。
他的思绪在嘈杂的人声中不由自主地飘远,穿过眼前一张张谀笑可掬的面容,越过攒动的华服与珠光宝气的妇人,望见了高桌另一侧的凯瑟琳。
她今日只着一袭素净的黑裙,安静地坐在埃德蒙身边,细心地为那孩子切着盘中的烤肉,偶尔轻声提点几句宫廷礼仪,全然是一位慈爱温柔的母亲。
那份端庄让她如同画中圣女,叫人心生敬畏。若非是两人之间有共同背负一个肮脏至极的秘密,即使是他,也会全然被此刻的她所欺骗过去。
凯瑟琳仿佛感受到了他的视线,懒倦地抬眸向他望过来,眼神流转间,她端起杯,对着他遥遥举杯,翻转手腕,一饮而尽。
那双苍金色的眼里,有太多崔斯坦看不透的东西,赞许、嘲讽,或许还有那么一点微妙的怜悯…..
崔斯坦心中一阵烦乱更生,他面不改色,隔空回敬,然后强迫自己将视线移开,却发现偌大的殿堂,竟无处可逃。
乐师拨动竖琴的琴弦,歌声流淌;吟游诗人抑扬顿挫地唱着赞美诗,歌颂着王国的荣耀与瓦卢瓦家族光辉的过往;而贵族们,正为这“得来不易”的和平弹冠相庆。
在这座金碧辉煌、充斥着谎言与虚假欢庆的殿堂之上,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或许此时此刻,唯一能与他感同身受的,只有凯瑟琳。
可偏偏是凯瑟琳。
“时间不早了,我先带孩子们回去歇息。这里就交给你和凯瑟琳了。”一旁埃莉诺的声音讲崔斯坦拉回现实。
他这才注意到,埃德蒙已经撑不住困意,连连打着呵欠。
少了国王在场,杯盏间的气氛反而更热络了起来。然而那些虚伪的热闹与推杯换盏更让崔斯坦感到意兴阑珊。
终于捱到宴会结束,宾客尽数散去。他独坐于狼藉满堂的百花厅高台之上,这才摇摇地自席位站起。
他对那些准备上前伺候的宫侍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不必跟着,自己一个人提着灯往蔷薇馆走。
月悬高空,清冷的光辉映在石板路上,树影幢幢如鬼魅。
在经过一道月洞门时,一个孑然独立的身影让他停下了脚步。
是凯瑟琳,独自立在月光与暗影的交界处,黑色的裙裾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崔斯坦迟疑片刻,但想到在这深夜的王宫,她一个女子,万一碰上什么精怪异兽总是危险。迟疑挣扎了片刻,最终还快步追上她。
“陛下若要回太阳宫,不妨同行一段。”
听到身后骤起的清亮声线,凯瑟琳停下了脚步。她转头看向崔斯坦,一双漂亮的眸子在薄淡的雾气更显朦胧,许久后却只是轻蹙了下眉。“今日白狮堡人多眼杂,若被人看到我和公爵独处,难免落入瓜田李下之嫌。”
崔斯坦一愣,没想到自己好心好意是这个结果,不服气道,“当日陛下强要解我衣袍时怎不见这许多顾虑?”
这句话令凯瑟琳抬起了眉。
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一场变故下来,眼前这个年轻人倒是长进了不少,从前但凡她言语稍许轻浮些,他便会面红耳赤偏过头去;如今竟也能这样面不改色地反唇相讥了。
见她不语,崔斯坦清了清嗓子,自顾自接着说道:“再说,这王宫里年久失修的旧殿也不少。陛下难道没听说过么?午夜时分,会有无头的女侍官提着自己的脑袋,来找人换心……”
他说得绘声绘色,仿佛真的亲眼见到过一般。
凯瑟琳闻言,唇角不由微微弯起。方才还夸他有所长进,眼下就又露出这般稚气未脱的模样。
她轻叹着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过身,向着太阳宫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走吧,护国公大人。”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在静谧的宫苑里。
前方的凯瑟琳如闲庭信步,仿佛身后跟着的不是满怀心事的护国公,而是一名寻常的侍卫。
崔斯坦走在她投下的影子里,晚风里夹杂着她发间散落的淡雅玫瑰香,随着他们行走时的吐纳一同钻入他鼻息。
他喉头发紧,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她。
可他又以什么立场问她呢?
崔斯坦忽然记起那一夜,他亦是这样与眼前这个女人同行,看着她不屑一地的鲜血与残骸,姿态从容高华地从暗巷走完最后一段路程。
思绪混沌间,二人已步至太阳宫。门口站立的卫兵见到两人,立刻垂首行礼。凯瑟琳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夜已深了,”她说,“有劳一路护送。”
“你……”崔斯坦一时连敬称也忘了,有千言万语在舌尖淌过,最终只挤出来句最苍白平乏的话:“早些休息。”
回到蔷薇馆,崔斯坦却没有半分睡意,他挥退了想要上前服侍的仆役,脚步一转,叩响了卡尔寝室的房门。
卡尔尚未入睡,正就着烛火擦拭自己的长剑。见到崔斯坦疲惫的面容时吃了一惊,他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关严了门。
“怎么了?”他压低了声音。
崔斯坦颓然坐在桌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良久才抬起头来,声音里带着一种无法驱散的乏力:“卡尔,我想问你。比武场那夜,凯瑟琳在白狮堡共布下了多少兵力?”
这个问题让卡尔感到意外。他以为崔斯坦早已将那夜的细节复盘了无数次。
“两百来金狮军将通往白塔与玫瑰庭院的廊道都封锁了。“卡尔眉头紧锁,回忆道,“另外,御前卫队的三百多号人也全部出动,扼守着王宫的各个出口。加起来,总共有五百多名精锐。”
“那太阳宫呢?”
“不到十个人。甚至不到一个什队,只有寻常的仆役与几个当值的卫兵。”言及此处,这位向来专注于战局的年轻将军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其中的诡异之处。
“兴许是太后不懂布兵之道,才让沃尔仑之狼有可乘之机。”
崔斯坦苦笑着摇头,“哪里是可乘之机,分明是她留给我们唯一的通路。”
(二十四)橄榄枝
彻夜未歇好,脑中尽是乱麻,崔斯坦索性在黎明时分便起了床。他心中惦念着白狮堡内瞬息万变的局势,想着还是该去拜见埃莉诺太后,探一探这位老谋深算的长辈如今对时局是何看法。
他披上外袍,独自穿过庭院。可还未走近连接白塔的回廊,一阵熟悉的争吵声便从玫瑰庭院的方向传来,让他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我不要!我不要去!”是埃德蒙带着哭腔的声音,“我要和姐姐住在一起!哪里也不去!”
“可是陛下,您已经是国王了……”一个侍女为难地劝说着,“国王理应有自己的寝宫。”
“那就让姐姐也搬过去!”
崔斯坦推开侧门,只见小国王正执拗地拽着伊苏尔德的袖子不肯松手,公主眼圈泛红,似乎已束手无策,里恩则带着满脸的无可奈何站在一旁。
“陛下。”崔斯坦上前一步。
埃德蒙一见到崔斯坦,立刻松开了攥着姐姐的手,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崔斯坦缓步上前,先是对着伊苏尔德温和地点了点头,接着来到埃德蒙面前,缓缓蹲下身子。“圣焰宫太冷清了,是不是?”
埃德蒙委屈地嗯了一声。
“不如这样,先让伊苏尔德公主陪您过去,看看需要添置些什么,才能让那里变得和玫瑰庭一样温暖。”他说着,眼神转向伊苏尔德,“或许可以搬几盆公主最喜欢的花,再添一个大的书架,放满陛下爱读的故事书。”
这份提议给了两个孩子台阶,伊苏尔德的脸上恢复了些许神采,她主动牵起弟弟的手,“走吧,陛下。我们……去看看那边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样,窗户上都镶满了宝石。”
见两个孩子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崔斯坦这才站起身,转向一直默不作声的里恩。“你留下,我有话同你说。”
崔斯坦领着他走入庭院中央。开门见山地问道:”前日那只布袋里的玩意儿,是你亲手射死的吧。”
“公爵大人何出此言?”里恩立刻便矢口否认。他努力维持着平静,“您也知道,我不过是一介文弱画师,平日里连画框都未必提得动,又怎会有力气去射死一只猫头鹰?”
“是么?”崔斯坦踱步走近他,眸中寒光一闪,“我可从未向任何人泄露过,那袋中之物…是一只猫头鹰。你又是如何知道?”
里恩的面色霎时变得惨白。
眼见他再无法抵赖,崔斯坦紧接着逼问:“你是凯瑟琳的人?”
“不,”里恩下意识地摇头,在崔斯坦锐利的眼神逼视下,他只能仓皇地补充,“我并非效忠于太后陛下。只不过是……前些时日受太后陛下所托,办了这么一桩事。事成之后,可以替我安排个一官半职。”
里恩见他神情中一片清明,知道隐瞒再无益处。他双膝一软,对着崔斯坦重重跪下,“一切皆是我利欲熏心!愿受任何处罚!只求护国公不要将此事……告知公主殿下,”
他咬了咬牙,“我……不愿见殿下伤心。”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降临。
一双手伸到了他面前,崔斯坦亲自将他扶了起来。“王后能给你的,我也能给。”
“若你愿意追随我,我给你更好的。”
里恩诧异地抬起头,完全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为何……”
他不再看青年那张充满震惊的脸,而是抬眼,望向远处那座孤寂的白塔。
天光熹微,晨间的雾霭还未散尽,让那塔尖显得朦胧不清。
“或许是……”他收回视线,笑了笑,只是那笑意里满是化不开的苦涩。
“公主太像我的妹妹,我亦不愿见殿下伤心。”
(二十五)水与舟
白塔内
埃莉诺正独自端坐在玻璃窗下,手上拿着一本厚实的典籍。见崔斯坦进来,她才缓缓合上手中的书卷,抬起眼。
“来得正好,再过两个时辰,御前会议就要开始了。”
崔斯坦望着壁炉中跳动的火焰,略有不安道,“率军打仗,我尚有七分把握;可论及治国理政,还是头一回,望姨母指点一二。”
“我久居深宫,早已不问政事。”埃莉诺摇摇头,叹了口气,“对如今朝堂的具体情势也所知不多。这阿尔比恩上下,能真正教会你这些的,只有一个人。”
“谁?”
“凯瑟琳。”埃莉诺吐出这个名字时,眼波平静无澜,“乌瑟在位那些年…他是个好战的君主,却非勤政的国王。很多军国大事,都是凯瑟琳在旁协助处理。若论对王国如今状况的了解,无人能出其右。”
崔斯坦眉心紧蹙起来,“她与我……素来敌对,又怎会肯屈尊教我?”
“若只有她真有信心一人手握大权,自然不屑于教你。但现在不同,”埃莉诺一语中的,“如今除了诺斯嘉,其他公国都对王权虎视眈眈,破局最好的法子,就是扶持一个既能与自己抗衡,又有所牵制的势力,”
埃莉诺的视线停在他身上,“崔斯坦,那个人就是你。海浪能倾覆帆船,亦能载它远航。”
“至于要如何同这样的人相处。”埃莉诺顿了顿,“多看,多想。如果有实在不明白的,就去问。她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你犯错。”
崔斯坦应下,可随即又想到了另一层顾虑,“但如今内廷上下,除了德维尔家族一派,几乎都是她安插的亲信,只怕我说的话也毫无分量。”
“她当年如何做的,你便如何学,”埃莉诺不紧不慢地说,“提拔那些失意但有才干的年轻贵族。人被压制久了,只需要一点甜头,便会为你卖命。”
这番话倏然打开了崔斯坦混乱的思绪。他想起了在玫瑰庭院中,那个跪倒在他面前的青年画师。
“王公贵族彼此联姻,盘根错节,其中不少人早就与凯瑟琳关系匪浅,”他若有所思地继续分析道,“但军中论功行赏,却不问出身。既然如此,为何治国不能效仿?设立一套平民文官的晋升机制,岂不更能为王国所用?”
埃莉诺拿着典籍的手停在了半空,玻璃上映出她错愕的神情。
“阿尔比恩的先祖,甚至是整个大陆的君王,”她缓缓开口,“没有任何人做过这样的事。”
“我想试试。”炉火的光映在崔斯坦澄澈的眼瞳中。
一直半眯着双眼的埃莉诺,终于在这时睁开了双目。眼前人湛蓝的眸子里像北境永明的天星,让她恍间看错了人影。
她忽然想起瓦莱莉娅还未出嫁时,她们二人在家中的花园里,妹妹摘下那朵最大最艳的玫瑰送给她。
“去吧”埃莉诺点了点头,“大胆去做便是。”
(二十六)立新政
新王加冕后首次御前会议的钟声回响在拱顶之下,象征着新时代的开端。
年轻的新王坐在正中央高背御座之上,懵懂地俯瞰着下方分列两排的重臣,凯瑟琳与崔斯坦分坐左右首位。
按照惯例,议事会由王国司库大臣,年迈的韦斯特伯爵汇报财政状况开启。
“禀陛下,禀太后与护国公,”他声音沙哑地汇报着,“连年战事耗空了国库…如今各郡领主以各种名目拖欠税款,若长此以往,到明年夏季时,我们恐怕难以支付王都驻军的薪饷。”
此言一出,满厅哗然。
“身为瓦卢瓦的子孙,在王国危难之际理应分担,”座下的旧日贵族看见出头的鸟竟是他,眼中尽是轻蔑,他们打着哈哈,想看他是如何粉饰天下,“先父在世时颇留下一些积蓄,”他说:“我愿自诺斯嘉公国的府库中,捐出五万枚诺布尔金币,助国库度过难关。”
紧接着,是一句更加掷地有声的话,“自今日起,诺斯嘉公国所有矿山、森林与港口的全部收益,在未来五年内,将悉数上缴王室国库,以充盈王室之用。”
话音刚落,群臣面面相觑。没人相信这个刚获赐护国公职位的年轻人,竟肯自掏腰包作出这样的牺牲。”既是为了维护王国的财政稳定,想必诸位重臣也没有什么反对之言,”女人以指扣了扣桌面,看向臣下。
众人忙跪倒参拜。“陛下的决定,必将得到主的喜悦。”
“既然为国王的国库献出了我家族的财富,”崔斯坦趁热打铁,话锋陡转,“那么我便有责任确保它被妥善使用。我提议,由护国公府设立临时检察院院,任命一批国王的审计官,巡视各郡,核查账目,确保每一枚上缴给国王的银币都记录在案。待国家财政危机结束,检察院便即刻解散。”
闻言,那些贵族又纷纷交头讨论了起来,毕竟此事干系重大。稍有不测,动摇的,便是个整公国阶层的统治利益。
“此事不仅为当下之急,于长远而言也是根除恶疾的大事。只可惜,”女人用眉形暗示她的无奈。“恐怕放眼内廷,乃至整个王都,也找不出能担此重任的人。”
“陛下,眼光不必局限于内廷。”此言即出,崔斯坦又将大臣们的注意唤了回来,“我提议,由国王陛下下诏,在全国公开考试,选拔贤能之士。有学识能力,便应该被给予同等尊重、报酬。至于他们的出身背景,”他稍作犹豫,“便不必设限太过苛刻了…”
凯瑟琳自然看穿了崔斯坦背后的心思:借财政危机之名,行安插亲信之实,为自己培植一股独立于贵族之外的新势力。
然而,崔斯坦的计划,虽是阳谋,却也正巧能为她所用。
她缓缓起身,目光扫过全场。“护国公忠君体国,其心可嘉,我身为太后,亦感佩其行。便依公爵大人所议。”
在凯瑟琳身旁,须发皆白的大主教随即起身:“此番提议,是为王国长治久安之良策。主必将为此见证。”
这时,戈弗雷·德维尔公爵也站起来,将干枯的手掌按在胸前,高声道:“为国王与王国效力,是每个臣子分内之事,老臣义不容辞!护国公的提议,我愿遵从!”
(二十七)夜闯宫
埃德蒙二世即位元年春,当一场漫长而动荡的严冬终于消融,一道以护国公之名、盖有国王玺印的敕令自首都凯尔维尔颁下,遍行于全境。
敕令旨在整顿王国常年积弊之财政,其名为《皇家审计法案》。依此法案,护国公钦派院得召集一批专员,授予其“皇家审计官”之衔。这些审计官不问出身,不论文职或军功,仅凭其在文书与算术上的才能被遴选而出。他们将携带护国公的印信,巡视王国各郡,拥有审查账目、核对税赋之全权,并将所查结果径直呈报于御前会议。
此乃阿尔比恩立国以来,首次将如此重任授予非世袭贵族。敕令一出,朝野为之震动。
推举平民审计官的考试如期举行,举办考试的圣殿会所外聚集了数以千计的民众围观。人们将这看作是跃升阶层的唯一通道,因而举国上下的报名者,几乎挤破了会厅的门楣。
然而他们没有等到期望中的公平。
王都凯尔维尔负责承办考试的长官是雷金纳德爵士,此人性情倨傲,向来看不上平民百姓。考试之中,他对着一位屠夫之子出身的年轻人百般刁难,当众讥讽他满身的猪油味玷污了议事厅的神圣庄严,更以莫须有的罪名声称其作弊,要求他当着所有考生的面,除去衣鞋,接受检查。
此极具侮辱性的检查,引燃了导火索。隔天,数万民众聚集在王宫门口进行游行示威,要求国王给予说法。眼看场面再难控制,御前侍卫长杰弗里得令后,即刻带手下围堵住了情绪最激动的区域。
在推进过程中冲突爆发,卫队长盾击了一名冲在最前方的老人胸口,使其直直撞向人群而引起的踩踏事件,有报道称事件造成的死难者已达两位,其中一位还是年过六旬的老者,尸体在冲突中被马蹄踩踏得血肉模糊。
消息是在深夜时传进蔷薇馆的。崔斯坦直接下令将杰弗里关押进塔楼,彻查此事。这边的骚动很快便传至太阳宫。
凯瑟琳闻讯赶来时,连外袍都没来得及披上,长发被夜风吹得微乱,为她平添几分不符合身份的仓促与脆弱。
她推开崔斯坦寝殿的门,只见那青年正负手立于窗前,身姿如同一柄浸满了寒气的铁剑。
“你要如何处置杰弗里?”
崔斯坦头也没有回。“国王陛下授予全军的最高指挥权,如今杰弗里身为御前卫队长官,失职在先,无视百姓的性命在后,明日一早,我就会下令,将他流放北境。”
“闹市之中镇压冲突,意外伤亡并非全无先例。护国公此番判决,未免太重了些?”凯瑟琳走到他背后,“不过是降职便能达成的效果。至于枉死的平民,加倍抚恤其家属便能安抚。”
崔斯坦终于转过了身,盯着她漂亮的脸,凯瑟琳一番话不无道理,但此刻他难免想到,身现囹圄之人,是那个年轻英俊,身世显赫,又同眼前女人关系匪浅的青年骑士。
这让那日太阳宫里的遭遇涌了上来,如鲠在喉:“陛下为了一个属下夜闯我寝宫,衣衫不整,也不怕有损您的名声吗?”
见他不肯退让,凯瑟琳索性几步贴到了他跟前,两人的身体咫尺相隔。女人的眼神此刻也变得凌厉,“意外谁也不想发生,就算公爵大人身为战场名将,有时也不能确保万事周全。又为何要与人为难?”
她看着面前的少年,双眉紧蹙, “护国公大人究竟是为了给民众以交代,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被她一激,崔斯坦顿时觉得气血上涌,不自觉地捻动着指节,“我有私心?那么陛下呢?假如此番被我下令关入塔楼的不是他杰弗里·马尔,您是否还会为其漏液奔劳?”
“杰弗里身份与他人不同。”她微微垂下了眼,不知过了多久缓缓地抬起了头,“只要你肯轻判此事,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她用最脆弱的姿态说着威胁他的话,让他心中又苦涩,又气恼。“既然如此,陛下今夜只要同我从一样…除去体面的衣袍,我便不再追究。”
“好。”
崔斯坦没料到她会如此痛快,仿佛被逼至悬崖的是他自己。
而凯瑟琳眼里的顺从,比任何锋利的言语都更尖刻,刺得他尊严无处遁形。
崔斯坦就这么看着,看着这个女人冷静地抬起手,先是解开了长裙的襟扣,随后是束腰的丝带。
宫廷长裙落地,悄然无声。接着是蔽体的衬裙,轻薄如蝉翼。
月光与烛火交错,将她玲珑的身体轮廓勾勒成一道剪影。
每除去一重衣饰,那道光影就更清晰,也更令人难以直视。她并未刻意展露风情,但身体的每一寸曲线都在展现着造物的偏爱。
每脱下一件,她都会整整齐齐迭好,放置地毯之上,在赤身裸体时还惦记着维持礼仪。
没了繁复衣裙的包裹,她显得愈发单薄。最终,连最后一层遮蔽也褪下后,这具成熟女性的酮体,第一次完整地袒露在他眼前。
比他梦里的还要好。
“你……“崔斯坦喉咙干涩。心底莫名升起的挫败感,竟逼得他往后退了一小步,别开脸去,无法直视。
他原本认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必将触到她最难堪之处,她也该同自己那样被辱没被轻视。
她应该发怒,哪怕只是显出一点点的难堪…
可都没有。
他想要撕开她脸上那张坚不可摧的面具,想看一看那之后究竟藏着什么。是血肉,还是冰冷的顽石?
崔斯坦走近一步,握住她腕子,将那具微凉的身体搂入怀中。他低下头,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发问:“若我想的,不止于此。若我意欲冒犯,陛下该如何?”
气息拂过耳畔的瞬间,凯瑟琳的身体出现了一瞬的僵硬。崔斯坦甚至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脆弱,只是那道光消逝得太快,快到让他以为那只是烛火摇曳时产生的错觉。
很快,他怀中的女人便放松了下来。一个笑容重新在她唇边绽放。她抬起手臂,顺从地环住了崔斯坦的脖颈。
“那便如护国公所愿。”
(二十八)罪与罚(上)
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燃烧起来。
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微微倾身,额头抵上她的,然后如同梦中那般,吻上了那漂亮的嘴唇。
崔斯坦并不知该如何同女人接吻。唇瓣相触,舌与舌纠缠的过程都是被那晚旖旎的春色所驱使,他只能凭借本能,一次又一次贴覆、啃咬,毫无技巧。
他再不顾什么君臣礼仪,也想不起什么国仇家恨,只觉得自己化作了夏日的暴雨,要将眼前的玫瑰揉碎碾烂
没有他预想中的挣扎,怀里的女人默许了他的粗暴。她只是不解般轻轻蹙起双眉——似乎在奇怪世上为何会有如此毫无章法可言的吻。
这细微的反应浇熄了崔斯坦心中一半的怒火。他松开了力道,仿若一只初学会采蜜的幼蝶,小心翼翼地含一口花蕊最深处的芬芳。
他笨拙懵懂,她却全然地接纳了这份青涩。
湿透的吻再也不是崔斯坦独自一人生硬地试探,而有了另一方灵巧温柔的舌来引领。
方才的仇怨,久积的怒火,此刻都化作燃料,烧成一片混沌炽热的情潮。崔斯坦捧起她的脸,更深地吻了下去,直到彼此肺腑中的空气都被尽数榨干。
他只觉脑中混沌一片。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博弈里,他和她如同行走于冰与火间的人——彼此厌弃,彼此又吸引。
欲与恨在他心里糅杂着长成一棵难以修剪的树。他搞不清,他究竟是要征服那座险峰,还是沦为群山最忠实的裙下之臣。
等到唇分之时,室内已悄然无声,呼吸间的丝丝缕缕被无限拉长着,把他二人圈进这不伦的情欲世界。
下一瞬,崔斯坦弯下腰一把将她抱起来,走向床铺。
两人如同在水里泡了许久,发丝散乱。
崔斯坦就这样把她按着在身下。
他哑声问着,“你想好了吗?”
床上的女人抬起眸来。“这话该我问护国公大人。”
崔斯坦唯一的回答便是行动。
他俯下身,扯开自己裤子上繁复的系带,被欲望驱使的阳具迫不及待地挣脱束缚,昂扬地宣告着存在感。它狰狞地挺立在昏暗的烛光里,每一寸都勃发着年轻粗野的活力。
他握住滚烫的器物,对准了凯瑟琳腿心,便鲁莽地就要往里闯。
可那地方狭窄又干涩,他始终找不到入口。
少年人急于宣誓自己的占有权,几番挺弄不得之后耐心便用尽了,他低低地骂了一声,动作变得更混乱,热烫的肉刃一下下撞上软肉,焦躁地在那柔嫩的花瓣上反复摩擦。
室内温暖如春,他的额角反倒因这份窘迫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看着这个方才在朝堂上还挥斥方遒的年轻人,此刻却在情事上一塌糊涂。饶是镇定如凯瑟琳,此刻也不免觉得好笑。
她伸手,按住了他还在胡乱冲撞的胯骨。
“不是这样。”她轻声开口,“先把手给我。”
说话间,凯瑟琳执起他的手,引着他往腿间探去。她将他的手指盖在自己湿润的阴户上,肌肤相贴的那一瞬,陌生又惊人的触感让他短暂地屏住了呼吸。
她引着他粗糙的食指来到那粒小巧的肉柱,轻轻带着他的手在那上面画了几个圈。
“记住位置了么”,她问。
在崔斯坦胡乱地点了个头后,她移开了手.
“揉这里。”
崔斯坦强压下胸膛中奔涌翻腾的复杂情绪,手上按照方才女人教的要领卖力地动作起来。
初初试探只像隔靴搔痒般不着痛痒,到最后渐得几分诀窍,熟练已渐渐压过心虚。身下诱人的躯体已如融化的甜酒,在他的身下绽放出蜜腻汁水的甜度。随着他动作的加快,沾了满手黏腻。
一开始,凯瑟琳还能勉力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可随着指尖捻动的越来越快,高潮毫无预兆的袭来,羞人的声音自喉咙溢出。
听得他心里又气又恼,只觉好不受用。
“不许喊!”他猛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恼羞成怒地瞪着她。
凯瑟琳浓密的长睫微微颤动几下, 尽力平缓着粗粗的喘着的气, 好让翻涌的快感不至于立刻显露出来。
她抬起头来望着面前的纯情公爵,一双眼眸水光盈盈,竟多了几分天真的妩媚,
“公爵未免强人所难……”她的语气认真无比“这与呼吸一样,是身体再自然不过的本能。”
崔斯坦一时间竟觉无言以对。最后他也只紧咬着腮帮,不再说话,唯有通红的耳廓出卖了他内心的情绪,手上的动作则以一种恶狠狠的方式再度重复了起来。
凯瑟琳终是没捱住,身体随着他的动作战栗起来,呼吸急促了又慢,慢下来又再度被打得不规律。这样来来回回过了几趟,她无力抬起手,攀住了崔斯坦宽阔的肩。
“别……可以了,你进来吧。”
(二十九)罪与罚(中)
他依着女人的指点,再度进入时顺畅了许多,可顺畅不意味着尺寸的贴合,窄小的甬道仍旧拼尽全力咬合着他,仿若要将来犯的外敌整个生吞下去。
那感觉无法用语言形容。不是刀剑劈开铁甲的坚硬,也不是利刃划过肌肤血肉模糊地刺穿感。她只是湿润地包裹了他的冲动,用身体的温度一点点煨暖着他冰冷的利器。
他一寸寸进入,那里的血肉就愈发将他拥得紧实。
崔斯坦一瞬间感到了眩晕,仿佛置身在一座温暖湿润的熔炉之中,要被炼化了身形,却又在欲望的烧灼下锻打出愈发肆意的形状。
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被另一副全然陌生的躯体给包裹时的触觉,每分每寸都贴紧在炙烫温软的内里,让他觉得自己的生命也被吸入女人的阴道中.
他低头去看,涨红的软肉紧窒地嵌着自己的阳物, 她白皙的肌肤含着的粉,与自己的皮肤颜色相互交揉在一起,说不出的淫荡靡绮。
而先前凯瑟琳腿间流下的黏液,混杂着他的,一同淌在了身下的软缎,那点被染开的腥色仿又催生出男子的虐性,他想要操开此地。
毕竟是浸淫军伍多年的战士,崔斯坦对人身体的反应本就敏锐,很快便摸到了节奏的窍门。
在他反复撞击下,柔软的床榻早已压得不成模样,丝被与软枕被他们不知何时踢下去,木板发出了有节奏吱呀响声,在空荡无人的寝殿内更听地明晰,搅弄心弦。
崔斯坦渐渐发觉,凯瑟琳身体的某一处,有种奇异的共振快意;几乎每一回撞入,那块儿软肉都弹跳起来表示着享受。
发现新大陆的年轻人加快了碾过的速度,一次一次地深深陷入,顶弄那里。他甚至将头埋到女人的胸脯上去,不管不顾地吮吸,乳肉上的樱桃便在他舌下与唇间躲藏。
凯瑟琳被他顶弄得胸脯上下起伏,体内的软肉不自觉地痉挛着,发出一阵又一阵细细的娇吟。
初入之时的痛感仍胜过其他一切,可偏又被他吮吸得浑身筋骨都发酥,下一秒,穴肉生理性地痉挛起来。
突如其来的紧缩把尚埋头苦干的崔斯坦夹了个结实,他忍不住倒吸了口气,年轻的身体一僵,尽数泄在了她的体内。
“咬我做什么!”头顶传来恼怒又压抑的声音。
一片混沌迷乱之中,凯瑟琳的神智被这句话拉回几分。她对上崔斯坦羞恼的双眼,看着这人无论是在军国大事还是床笫之欢上都要争个输赢的倔强模样,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不许笑!“崔斯坦恶狠狠道。
”护国公大人不许人喊便罢了,连笑也不许,是否太过霸道了些。“凯瑟便这样回敬道。说话的同时,她的腿故意夹得更紧,让两人之间再无空隙。
“狡猾。”他低低地骂了一声,索性不再争辩,只将脸埋进她散落的鬓发与颈窝处,他贴着她的皮肤一路啃咬,从耳垂到纤细的脖颈,细密的噬咬激得凯瑟琳的身体不停轻颤,直到舌尖 尝到一丝铁锈味才罢休。
还未等凯瑟琳开口,唇瓣便被他封住。这个吻再无先前的生涩鲁莽,他灵巧地撬开齿关,舌尖在其中肆意搜寻、勾缠、共舞。
原本已疲软的阳物,在激烈的深吻之中苏醒过来,甚至比之前还要胀大几分。
床上的男女都不似从前那般拘谨。凯瑟琳抬高自己的腿攀附他背后,方便他操得愈深。她半抬起身子,一只手引着他的手找到自己双臀。
崔斯坦立刻便懂她意思,原本只托着那只盈满的球,即刻转为了搓揉,有一下没一下,将它们都变成指缝间的形状。
乳房在他挺弄之下,撞成漂亮的波漾;腰间的软肉被他指节掐出深深浅浅羞耻的印记。
她从不吝啬牺牲自己,只是这次的对象,是一位未得神旨便造了场暴风雨的凶虎.
情欲化作沉酣粘溺的风暴,将两个孤魂卷进同一片浪涛中。
(三十)罪与罚(下)
崔斯坦毕竟血气方刚,又是初尝情事滋味,只觉身下那销魂窟妙不可言,如同蓄着一汪怎么也探索不尽的温泉,只想赖在里面再不出来。
他不知疲倦地驰骋着,撞得凯瑟琳娇喘连连。
凯瑟琳到底不比他,她已然高潮过数回,身体敏感得不行,再经不起这年轻公爵毫无节制的索取。每一次深顶都让她浑身颤栗,快感之中渐渐生出难以承受的酸麻,连求饶的声音都变得破碎不堪。
她用尽残存的气力,抬手推了推身上那正欲卷土重来的莽夫,“不要了……”
崔斯坦动作一顿,眼眸里带着迷茫,他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凯瑟琳勉强喘匀了气,才将话说完整,“再做下去……我就要死了。难不成公爵大人求欢是假,谋害是真?“
崔斯坦这才停了下来,将胯下的肉柱缓缓退出。他侧过身来将她揽入怀中,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臂弯离,空出来的那只手则一下下替怀里的女人顺着背脊,以助她平复呼吸。
过了一会儿,怀里的人气息渐渐平稳。崔斯坦却又忍不住出言相刺,“若要谋害太后陛下,我便是再蠢,也不会选此时此地。那岂非是引火烧身?”
凯瑟琳听到那个方才还和她唇舌交缠,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的青年,此刻竟又一本正经地谈论起如何谋害她,一时竟也语塞。
她挑了挑眼尾,对上他那双幽深的眼睛,“这么说来,公爵大人还真想过如何杀我?”
崔斯坦想起了那个夜晚,在空旷肃杀的比武场,他手里的剑曾对上她拉满的弓弦。
就在那生死一线之间,他确曾在某个瞬间动过那样的念头——不如就此了结这一切,让手中锋利的剑刺入她的心脏,或许就能斩断所有纠葛,回归最简单的仇恨。
然而…即便是那样的念头浮现在脑海里,心脏也会传来莫名的钝痛。
那时他惊觉,自己对凯瑟琳的情感是何等矛盾。
见他不语,凯瑟琳抿了抿被他吻的殷红的嘴唇,“不说话,看来是真想过了。”
接着,她话锋一转,“不过,我从未想过要公爵大人的性命,死何其容易,我要你同我一起,在人间炼狱中活着。”
崔斯坦眼神负责地看向怀中的女人。
人间炼狱……这就是她对未来的判词么?
“你的身体很凉,”他抚过她带着薄汗的肌骨,“即便是方才那样…也捂不热。”
凯瑟琳从他臂弯撑起身子“索兰尼亚气温适宜,无需身体产热以驱严寒。”
崔斯坦竟在她话语中听出几分怅然。
凯瑟琳就这么赤裸着身体下床,冷静地将散落在地毯上的衣物一件件拾起。仿佛方才床上沉溺于情欲纠缠的并非是她。
这样的坦然让崔斯坦无所适从。
就好似你砸开一道上了锁的坚硬匣子,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得窥珍秘的闯入者——可锁似乎并不难拆,你不费吹灰之力便让它温顺地在你面前敞开。你满心期待,却只看见另一把带鞘的利刃藏在里头,它似乎随时准备和你同归于尽。
他看着女人将最后的衬裙拢在身上,散落的暗金发丝挡去了她姣好面容。
“劳烦护国公大人送我回太阳宫,勿要让其他人任何人看见。”
崔斯坦取来一件行军用的毛毡斗篷,把凯瑟琳抱起来,用斗篷将二人盖上。
寝殿之外便是长廊,月光如霜雪铺地,将他们拉出一道臃肿怪诞的影子。偶尔有巡夜的侍卫经过,也只会对着这高大的身影恭敬行礼,并未觉察出护国公的斗篷下,还藏匿着更惊人的秘密。
怀里的人温软又安静,就好像已经沉沉睡去。肌肤相贴的滚烫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手臂,鼻翼间萦绕的也是她的发香,这一切都让他的心跳凌乱不已。
崔斯坦自知此举荒唐,面上更是烧得厉害,始终将脸偏向一侧,不敢与臂弯里的人有任何眼神交汇,却终是未忍住用余光去瞥她。
凯瑟琳阖着眼,睫毛在布料上留下两道剪影。也许是乏了,并无要开口的意思。
偶尔有夜风自石廊穿过,鼓动着他宽大的袍角,也撩起了凯瑟琳几缕垂落额发,终于吹散了她头脑中因纵情而生的昏聩不清。
眼见太阳宫的角楼出现在视野中,前方就是有卫兵把守的区域,凯瑟琳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
还未等崔斯坦反应,怀中之人就已经一个旋身利索落地。
“公爵记得应承我的事。”
果然,她费尽心思与他周旋,不过是为了那个杰弗里。
他忽然觉得自己方才那踌躇矫情的心绪实在可笑。自嘲地扯动嘴角,“太后放心,诺斯嘉的男儿向来一言九鼎。”
(三十一)倒春寒
翌日上午,御前会议上。
巨大的橡木长桌两侧,王国最权势显赫的贵族们正襟危坐,气氛微妙紧张,谁都不敢先开口打破这僵局。位于御座之下的少年国王显得有些百无聊赖,正走神地数着穹顶华盖的流苏。
崔斯坦身着护国公的深青色礼服,清了清嗓,宣布了对昨日骚动事件的处置结果。
“雷金纳德爵行事偏颇,即刻撤去其皇家审计官选拔主考一职,”他的声音回荡在议政厅的穹顶之下,“新任主考官将由戈德温伯爵担任。”
戈德温伯爵是王国公认的学识渊博之士,亦是乌瑟三世的启蒙导师,地位超然,素来不轻易卷入任何派系之争。此次擢用,既安抚了民众,也无人能指摘其私心。
“此外,”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长桌对面那些面色各异的重臣,“王都凯尔维尔的选拔考试,将于十日后重新举行。其余各郡选拔,时间不变。”
最后他才不急不缓谈起众人最关心的事。“至于杰弗里·马尔文御前侍卫长。即日起降为副统领,禁足反省一月。”
这番处置下来,各方势力都算给了交代。既安抚了民众,也对支持太后者作出了一定让步。那些早已得到凯瑟琳授意的贵族,也不敢轻易出言反驳。
会议结束后,崔斯坦与凯瑟琳一前一后地步出议政厅,却不料身后还跟了个小尾巴。
“叔叔,我想学剑。”
崔斯坦与凯瑟琳几乎同时侧过了头,对视的目光中皆带着诧异。只是短短一瞬的接触,崔斯坦便立刻像被烫到一样,将视线挪开了。
三人就这样一同往前走,小国王叽叽喳喳的声音反而衬得两位摄政之臣的氛围愈发尴尬。
凯瑟琳原本觉得昨日那场交易没什么,此刻见他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一时竟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崔斯坦胸中好像堵了一团乱麻,他总觉得得说些什么。可又不知该讲什么。
他侧过头去,假作不经意地去看凯瑟琳的反应,只见她眼睑低垂,看不出什么神情,只是一双漂亮眼眸,似乎也因失眠泛起了淡淡的青影,夜里二人赤裸缠绵的画面就这样猝不及防侵入了他脑内。
“虽入春了,黑刺李的冬天尚未过,穿这样少,当心夜间手凉。”说完崔斯坦便懊悔得不行,只恨不能将这句话咽回去。
凯瑟琳果然愣住,她停下步子,仰头看向说话的这个人,眼底皆是错愕。她如何不晓得,昨夜她双手被他按在床上,十指交缠了整整半宿。
眼看着崔斯坦的神情也僵硬住,耳廓泛起了一丝薄红。凯瑟琳因着埃德蒙尚在场,也只能捡了一句最不容易出错的回复。
“多谢公爵记挂。”
一阵更教二人不知所措地静默蔓延开来。直到走到通往太阳宫的岔路口,那道绰约娉婷的清瘦身影消失在回廊的转角。崔斯坦才感到心口大石轰然落地,他低下头时,却正对上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清澈如镜。
“叔叔,你和太后吵架了吗?”埃德蒙见他长舒一口气,不由得歪着头问。
崔斯坦勉力维系的平静险些破功。埃德蒙继续煞有介事地分析 ,“每回姐姐同里恩在一块时。但凡见她不说话,就铁定是闹了…”
剩下的话没说完,嘴已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捂住。
“请陛下恕臣失仪。”崔斯坦手劲很轻,但还是迅速地把手拿开退后两步,“但这样的事往后再不可乱讲。”
埃德蒙忽闪着长睫毛瞧他,对这番说教还是懵懵懂懂,但他向来早慧懂礼。见崔斯坦神色这样郑重的样子也不再执着于答案。于是只用力点了点头,任由崔斯坦替自己理好王袍下摆的褶皱,乖巧地牵上了他的手。
注:
黑刺李:英国一种在春季开花的植物,花期往往伴随一阵寒流,即倒春寒。
(三十二)故人来
自那混乱一夜,过去了已有月余,可那晚氤氲的雾气似乎并未完全散去,依旧如看不见摸不到的薄纱笼着白狮堡的高墙。
偶有几次,凯瑟琳还想着与他商议北境边防事务,然则一抬头,长廊尽头早已不见那人的身影。这般光景教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明明是暴雨骤降摧折了花枝,怎么到头来,竟像是花枝上未干的朝露,反弄湿了过客的袍角?
凯瑟琳当然不会知道崔斯坦百转千回的心思。
崔斯坦自己也说不清其中缘由,或许参了愧疚之情、又或许杂着冲动悔意,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让他无所适从的茫然。
他只知道,每每再对上那双苍金色的眼眸时,就会有万般念头自心头竞相涌起,这些念头使他欢喜,又让他怅然,既如飞蛾扑火般渴望再度靠近她,可那种因陌生而起的失措又叫嚣着要逃离。
他不识得这种叫人理智尽失的情愫,也惧怕它们,因此只能凭本能去驱赶。索性一股脑将自己浸入军务与政事之中,让无休无止的忙碌盖去那生长烦恼的土壤,叫他能够暂且维持清醒。
如此这般,心绪不宁地挨到了安息日。太阳难得地拨开连绵的阴云,将光芒洒向凯尔维尔王都。护国公紧锁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那双深蓝眼瞳中,也染上了一两分真实可感的期待——算算信上写的日子,他一直在盼的那个人,该到了。
晨祷的弥撒刚刚散场,崔斯坦独自一人往蔷薇馆走。
方至庭院门口,一阵清脆的交谈声就在树篱的那头响起,其中分明有女子的笑语,他心头遽然一跳,不由加快了脚步。
阳光正盛,将院中的紫藤萝的影子剪裁得斑驳陆离。卡尔正咧着嘴同一个穿着墨绿骑装的少女说着什么,惹得那姑娘笑得前仰后合。听到脚步声,少女立刻回过头来,一双与崔斯坦如出一辙的蓝色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哥哥!”
不等崔斯坦作出任何反应,一道绿色的影子便飞奔而出,紧紧地拥住了他。
兄妹二人久别重逢,自是欢喜无限。可当阿黛尔松开拥抱,崔斯坦越过她的肩膀望去,嘴角的弧度便僵在了那里。
卡尔的身旁,还兀自立着个他最不愿见到的人。
那个人今天穿着一身便于骑行的便装,暗金长发以同样的丝带束起,比平日多了几分英姿飒爽。
见兄妹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几乎无视了自己的存在。她也未见恼,脸上还是那副令人琢磨不透的浅淡笑意。
“今日多亏了太后陛下,”阿黛尔说着,拉起崔斯坦的手,将他带到王后面前,脸上是全然藏不住的钦佩与兴奋。“今天我带着信物到了城门。那些守卫却偏拦着说需要什么特殊的通行文书才肯开门!”
“巧遇太后陛下从城外回宫,我这才能坐上陛下的马车。“
崔斯坦窘迫地轻咳一声,他不自然地转向那个让他寝食难安地女人,“多谢陛下。”
对面的人挑了挑眉,“无妨。护国公与阿黛尔小姐兄妹情深,想必有数不尽的话要分享。我就不在一旁,扰你们团聚的兴致了。”
说罢,那道身影已调转方向,独自一人朝太阳宫行去。
(三十三)步韵诗(上)
阿黛尔的到来如一道明媚的阳光,撕开了白狮堡上空盘桓许久的阴郁,为这座宫殿注入了前所未有的鲜活色彩。
阿黛尔与崔斯坦截然不同。哥哥沉静如北境万年不化的冰川,她却热烈如夏日盛放的野玫瑰,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无拘无束的生命力。
凭着那股子与生俱来的亲和力与天不怕地不怕的胆气,不过短短数日,她便与宫廷上下混得熟稔,连最严肃古板的女官,见到这位来自北境的小姐时,也会忍不住露出笑意。
春日的午后,难得的好天气。王宫的花园的凉亭内,几个年轻人正围着石桌玩闹。
阿黛尔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壶果酒,给每个人都斟上了满满一杯。
“……就这样,我告诉那个长着八字胡的伯爵,要是诺斯嘉的姑娘都不能喝烈酒,那阿尔比恩的骑士老爷就只能喝羊奶睡觉啦!”她惟妙惟肖地模仿着老伯爵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惹得伊苏尔德公主咯咯直笑,就连平日最是文雅的里恩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里恩坐在伊苏尔德身边,一只手拿着一根羽毛笔,在摊开的羊皮纸卷上记录着什么。
他身旁,崔斯坦靠着凉亭的白石柱,懒洋洋地沐浴在暖阳之下。他微眯着眼,酒意混合着春日的倦懒。
今日崔斯坦难得换下了暗沉的公服,只穿着一件合体的天青色薄麻衬衫,原本束在脑后的灰金长发也被解开放下。
没了那些教条规矩钳着,又能瞧出他十七岁少年郎的本来面目。
“光喝酒可不行,”阿黛尔眨了眨眼,“今儿天气这么好,我们来玩个助兴的游戏,叫‘步韵作诗’(Bouts-Rimés)。”
“步韵……作诗?”卡尔挠了挠头,“那不是那些文绉绉的贵族老爷才玩的把戏吗?”
阿黛尔瞪了他一眼,“粗人!这是从索兰尼亚传来的雅事,动脑子可比动拳头有趣多了。”
说着,她在纸上匆匆写下几个词,推到众人面前:“规则很简单,就用这几个句脚,Gaze (凝视), Maze (迷宫), Blaze (火焰), Days (时日),每个人写四句诗,用它们来结尾,做的诗最烂的,可要罚饮三杯!”
伊苏尔德跃跃欲试,可执起笔来又有些犯难,求助般地看向了里恩。里恩笑了笑,接过她手中的笔,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轻声指点起来。
卡尔盯着那几个词抓耳挠腮,最后求饶似地看向崔斯坦。“你就饶了我吧,叫我去冲锋陷阵还行,这玩意儿……”
不远处的花径上,凯瑟琳与塞拉菲娜恰巧在在园中漫步。隔着一丛怒放的蔷薇花墙,她出神地看着亭子里笑语晏晏,那意气风发的少年们正推杯换盏。
崔斯坦抬眼时正好看到那一幕,那个人优雅从容的身影,在繁盛鲜花的衬托下,愈显孤高清冷。
目光交汇仅短短片刻,他就迅速垂下眼睫, 可还不等他收敛因看见凯瑟琳生出的异样,妹妹热情奔放的声音已经抢过了话头。
“太后陛下!”
凯瑟琳停下脚步,有些意外地朝这边看来。
“陛下要一同来玩儿吗?听说陛下精通文学,”阿黛尔远远地挥着手,热情地发出邀请,她对这位曾帮助过自己的女人充满了好奇,“您可一定要指点我们一二!”
出乎众人意料,凯瑟琳闻言竟真的停下了脚步。“既然阿黛尔小姐盛情相邀,我若推辞,岂非辜负了这般好春光。”
说罢,她遣开塞拉菲娜,独自缓步而来,在崔斯坦身旁那个空位上坐下。
这下,凉亭内的气氛登时微妙起来。卡尔悄悄瞄了一眼崔斯坦,伊苏尔德显得有些局促,唯有不知内情的阿黛尔最高兴。
发觉卡尔仍然一脸为难地盯着那几个韵脚,阿黛尔眼珠一转,随即拍手道:“我看这样好了!咱们不如两人结成一对,一人想两句诗合作完成,这样既容易些,也更有趣!”
她说着,促狭地朝满脸窘迫的卡尔眨了眨眼,“我便勉为其难,同你这块朽木搭档一次。”
卡尔顿时松了口气,俊朗的脸上泛起一层薄红。伊苏尔德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身边的老师,里恩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接过了公主递来的羽毛笔。
分组既罢,只剩下崔斯坦与凯瑟琳二人尚无归属。
局面走到了这般田地,哪怕再不情愿,这对全阿尔比恩最权势显赫的男女,也被迫成了一队。
感受到一旁的妹妹投来的鼓励眼神,又对上了卡尔那充满同情的无奈目光,崔斯坦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
那晚之后费尽心力筑起的冰冷疏离,仿佛都化作了此刻的笑柄。
倒是他身边那位显得更自在些。“公爵大人,”他听见凯瑟琳清冷的声音贴着耳边响起,“希望不会被我连累受罚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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