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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刑警妻子】(1-2)
作者:Ab357831884
2025/10/16 发布于 春满四合院
字数:18701
第一章
九月份的天汉省省会都市,这座都市临近大海,天空万里无云,阳光猛烈地照着警察局会议大厅。
我的名字叫做李如彬,今年三十三岁,警察局里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民警,今天是因为沾了我的刑警妻子夏筱月的光,得以坐在这表彰刑警队有功人员的会场后排。
台上,局领导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带着点杂音回荡。颁奖按功绩大小进行,先上台的是几个队员,清一色的藏蓝色常服,脸上都戴着统一的蓝色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眼睛。他们用代号接受嘉奖:“夜鹰”、“山猫”、“猎犬”……每一个代号报出,都伴随着一阵掌声。
我坐在下面,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裤缝。这种场合,我便只是个旁观者。能力中庸,说的就是我这种人,破大案要案轮不上,平日混混日子,处理的不是邻里纠纷就是小偷小摸。好在,我还有个值得骄傲的妻子。
“下面,请功绩最突出的同志,‘白鸽’,上台!”局长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明显的赞赏。
我的心也跟着提了一下。视线尽头,一个身影利落地起身,迈步上台。即使穿着的常服,也掩不住她挺拔修长的身姿,她步伐稳健,眉眼盈盈如画。
那便是夏筱月,我的妻子。口罩遮住了她靓丽的容貌,但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此刻在会议厅灯光下更显光彩照人。她接过局长递来的奖状和盒子——里面是代表副队长职级的肩章。
“白鸽同志,在这次系列案件中,凭借过人的观察力和逻辑推理能力,为案件侦破提供了关键方向,功不可没…”
局长的褒奖词我都快能背下来,每次她立功,总少不了这些陈词滥调。我看着台上的她,微微仰头接受荣誉,心里是高兴,也有一丝难以言说的酸涩。我和妻子是警校同学,青梅竹马,一起读的功课。
进入警局供职后,她虽然是个女子,却敢打敢拼,不畏艰辛,甘冒风险,几年下来,已经成为了刑警队的尖刀。
而我,还在基层摸爬滚打。差距越拉越大,有时连吹牛打屁的哥们儿都会半开玩笑地说,“如彬,你小子真是好福气,娶了个这么能干的老婆。”
轮到妻子夏筱月发表获奖感言,夏筱月的声音透过口罩,略有些沉闷,但依然清晰,她说,“感谢各位领导的信任,感谢队长的指导,也感谢我的家人,尤其是我的丈夫,对我工作的全身心理解和支持。”她说到这里时,目光扫过后排,在我身上停留。
她没有提我的名字,这是规定,也是保护。我心里那点酸涩瞬间被一股暖流冲散。筱月就是这样,在外雷厉风行,在家却总是细心维护着我那点可怜的自尊。她说,她选择我,就是因为我老实可靠,相处起来轻松舒适。或许吧,在这纷繁复杂的世界里,我这点“平庸”,反而成了她难得的港湾。
表彰大会结束,人群熙攘着往外走。我等在门口,看到筱月被几个队员围着说话,她微微点头,眼神沉稳。等人散得差不多了,她才快步走到我身边,很自然地挽住我的胳膊。
“等久了吧?”她摘掉口罩,露出那张明艳的脸蛋,额角有细密的汗珠。秋老虎的余威还在,礼堂里人多,确实闷热。
“没,刚出来。”我笑笑,抽出胳膊,用袖子帮她擦了擦汗,“咱副队长今天可是风光无限啊。”
“少来打趣我。”她嗔怪地拍了下我的手臂,力道不重,带着亲昵,“走,食堂吃饭去,饿坏了。”
局里的食堂永远是那股大锅菜的味道。我们打了饭,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筱月把她餐盘里的红烧肉夹了好几块到我碗里:“你多吃点,最近好像又瘦了。”
“哪有。”我嘴上否认,心里却受用。她知道我酒量差,酒品更差,在外从不让我多喝,在家却总变着法给我做好吃的,说我体格不能垮。我们边吃边聊,说的多是局里的琐事,家长里短。她跟我抱怨案卷太多,看得眼睛疼;我说今天调解俩大爷吵架,为个破花盆差点动手。气氛轻松融洽,就像往常一样普通的午休。
她偶尔会因为想到案子而走神,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那专注的神情格外迷人。我看着她,心里满是骄傲,但也有几分跟不上她脚步的愧疚。作为丈夫,我能给她的远远不够多。
饭还没吃完,筱月的寻呼机就响了。她看了一眼,神色立刻严肃起来:“队里通知,有紧急行动。”
下午的临时通告来得突然,是一次清理地下赌场的行动。刑警队王队长点名由刚升职的副队长夏筱月带队。这次联合行动,我们派出也要出人配合。
一行人到军械处登记,领取装备。当我拿到配发的九二式手枪和沉甸甸的、装满标准子弹的弹夹时,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常规的橡皮子弹或空包弹,而是实打实的九毫米弹。
“老张,搞错了吧?清理个赌场而已,用得上真家伙?”我低声问旁边刑警队的老队员。
老张熟练地检查着枪械,头也没抬,说,“上面怎么吩咐就怎么领,哪那么多废话。”
我心里嘀咕,但没再多问。集合上车后,我特意挤到筱月身边。行动用的是一辆金杯面包车,车厢里弥漫着汗味和烟味。筱月正拿着对讲机和前面车里的行动人员通话,话语简练。
等她放下对讲,我凑近她,压低声音,“筱月,领实弹是怎么回事?不就是个地下赌场吗?”
筱月侧过脸,车窗外的光影在她脸上明灭。她本不用透露行动的细节给我听,但还是压低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这次的目标不简单。市郊那个赌场,表面上是小档口,其实是‘蛇鱿萨’的地盘。”
“蛇鱿萨?”这名字我听过,是本省近年来崛起最快、也最神秘的黑恶势力,传闻无恶不作,但警方一直没抓到实质把柄。
“嗯。”筱月眼神锐利,“他们很狡猾,核心成员从不露面,平时只通过中间人控制一些底层产业。这个赌场,我们盯了很久了,最近收到风声,他们好像收缩了势力,只保留了几个重要档口。这次行动,明面上是清理赌博,暗地里是想看看能不能摸到点‘蛇鱿萨’的边儿。所以,都警惕点,带实弹是以防万一。”
我恍然,心里却更沉了。涉及到“蛇鱿萨”,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
但行动比预想的顺利得多。市郊那个藏匿在废弃厂房隔间里的所谓“高级”赌场,其实简陋得很。烟雾缭绕,嘈杂喧哗。
破旧的绿色绒布赌台,扑克牌、骰子散落一地。参与赌博的,有穿着汗衫短裤、趿拉着塑料拖鞋的邋遢大叔,也有几个虽然穿着西装但领带歪斜、满眼血丝的白领上班族。
我们冲进去时,几乎没遇到像样的抵抗,赌客和庄家乱作一团,很快就被我们控制住。
筱月指挥若定,队员们分工明确,抓人、取证、清点赌资。我负责筱月给我安排的警戒外围的轻松工作。
等地下赌场档口刚开始遭遇抓捕的混乱后,赌客和庄家被我的同僚们一一分开抓捕。
我这里也没什么好做的,眼神扫过一片狼藉的现场和一个个垂头丧气被铐起来的人。但是,我的目光被吸住在最里面那张百家乐赌台后面。
一个身材高大壮实、微微秃顶、胡子拉碴的男人,正被两个我得两个同僚反剪双手,他嘴里还叼着半截香烟,脸上是混不吝的丧气表情。尽管多年未见,尽管他形象邋遢,但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我的父亲,李兼强。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初中时,父母分居,父亲几乎从我的生活里消失,我只从母亲嘴里听说他靠开三轮摩托车送货维生,也会按时寄来不多的生活费。直到不久之前母亲病逝,他也没怎么露面。
我结婚时,他倒是来了,但连喜酒都没留下来喝,塞给我一个厚厚的红包,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子有出息,娶了个好媳妇”,就说有急事,匆匆走了。
几年过去,我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重逢。他竟然是这个地下赌场的档主,负责人?
父亲似乎没立刻认出穿着警服、戴着警帽的我。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反而在夏筱月身上停顿了一下。即使筱月也戴着口罩和执行任务时的帽子,但他似乎凭借那熟悉的身形轮廓认出了她。他嘴角扯动了一下,似笑非笑,然后把烟头吐在地上,用脚碾灭。
筱月也看到了我的父亲,筱月观察记忆力极强,虽然只是在结婚宴会上的一面之缘,但她也认出来了我的父亲,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很快筱月恢复了作为警官的冷静。她示意队员给我父亲戴上手铐。整个过程,父亲没有反抗,也没有看我,只是用一种略带嘲讽的眼神看着给他上手铐的年轻警察。
押着几名赌场档口的主要负责人回到局里时,气氛凝重。
因为嫌疑人是我的直系亲属,我必须回避审讯。坐在走廊冰冷的长椅上,我听得到隔壁审讯室里传来对话声。
同僚们的问话,父亲大多用“不知道”、“不清楚”敷衍。当问到是否和“蛇鱿萨”有关时,我透过门上的小窗,看到父亲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立刻又恢复了那种油滑的神态,嚷嚷着说,“什么蛇啊鱿鱼的,我就一看场子的,按规矩罚我款就是了,别说这些没用的。”
刑警队长王队是一个面色黝黑、精明干练地的猛将,他观察完审讯室的初步审问,走到我面前,问,“如彬,你父亲的事,你知情吗?”
我老实回答,“队长,我真不知道。我跟我的父亲李兼强很多年没联系了。”
队长没说话,目光转向跟出来的夏筱月。筱月对他微微点头。队长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走了。
筱月走到我身边,再次压低声音跟我说,“如彬,爸的反应不对劲。提到‘蛇鱿萨’时,他应该知道些什么。这是个侦查的突破口,很难得。”
我心里乱成一团麻,既有对父亲涉案的震惊和羞愧,又有对眼下局面的无措。
“我和队长商量了一下,”筱月继续说,语气带着强硬的气势,“硬审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浪费时间和口舌。我们打算把他放了。”
“放了?”我愕然抬头。
“对。理由是你以警察与儿子的身份,暂时保释他出去。然后,”筱月看着我,眼神锐利,“由我亲自暗中跟踪他,看看他出去后会和什么人联系。这是目前唯一能摸到‘蛇鱿萨’线索的办法。”
我张了张嘴,想反对。这太危险了!让筱月去跟踪一个可能和黑恶势力有牵扯的人,还是我的父亲?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知道筱月是对的。
揪出“蛇鱿萨”,不仅是为了破案,从长远看,也是把父亲从那个泥潭里拉出来的唯一机会。而且,我了解筱月,她决定的事情,尤其涉及到案子,几乎是不会退让的。
我看着筱月坚定清澈的眼睛,最终只是艰难地点了点头,说,“你要小心。”
手续办得很快。我走进滞留室,给父亲解手铐的时候,手有些抖。父亲这时已经认出来我了。
他活动着手腕,眼神嘲弄地看着我,说,“行啊,小子,在局子里混得不错嘛,都能把你老子捞出去了。”
我脸上发烫,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声问,“爸,你现在住哪儿?要是…要是一个人,要不…先回我那儿住段时间?我刚在市区三环买了房子…”我的话吞吞吐吐,连我自己都觉得毫无说服力。
父亲果然嗤笑一声,说,“得了吧,你小子,打小就不会撒谎。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突然这么孝顺,请我回家住?别演父子情深的戏码了,我与你虽然是父子,但是感情不深。”
说罢他凑近我,压低了声音又说了一句,“小子,我告诉你,有阳光照着的地方,就有影子。‘蛇鱿萨’的水深得很,不是你这种小警察能掺和的,别想着靠这个立功往上爬,小心把自己搭进去,好好跟你的漂亮媳妇过日子比什么都强。”说完,他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就要走。
“爸!”我下意识叫住他,却不知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自我身后响起,“李叔,留步。”
是我的妻子夏筱月。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站到我身边,目光平静地看着我父亲。
父亲停下脚步,转过身,挑起眉看着筱月,“哟,副队长有何指教?”
夏筱月不卑不亢的说,“李叔,您刚才说的话,有一定道理。有光就有影。但正因为有影子试图遮蔽阳光,我们警察才更要尽力把光照进去。‘蛇鱿萨’是不是水深,我们警察清楚。他们放高利贷、设赌局、暴力追债,更别说他们的其他害人买卖了,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这些,您应该比我们更清楚吧?”
父亲眼神闪烁,没有接话。
夏筱月继续说,“我们请您协助调查,不是为了让如彬立功,而是为了铲除这颗毒瘤,还这座城市一个安宁。同时,也是给您一个机会,一个摆脱他们、走回正路的机会。”她顿了顿,语气放缓,但依旧坚定,“只要您愿意提供线索,配合我们调查,局里可以申请线人奖励,并且绝对保密您的身份,确保您的安全。”
李兼强盯着夏筱月,半晌,忽然笑了,带着点无奈,说,“丫头,你这张嘴比你这闷葫芦老公强多了。”他叹了口气,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我说了,我就是个小虾米,知道的不多。他们做事小心得很,跟我接头的人,每次都换地方,神神秘秘的。”
“最近一次接头在哪?”筱月紧追不舍。
“就上次那档口被端前几天,”父亲回忆着,“在城西那边,好像是在第七中学附近的一个报亭。那次我留了个心眼,完事后偷偷跟了那接头人一段,看他鬼鬼祟祟的,最后进了七中的校门。”
“第七中学?”筱月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您确定?”
“大概齐吧,隔着条马路,看得不是很真,但肯定是进了学校那个方向。”父亲含糊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你们要查,就从那儿碰碰运气吧。不过我可说好了,真有什么奖金,得兑现!还有,安全第一,我可不想哪天被人装麻袋扔河里!”
得到这个意外线索,筱月精神大振。她立刻向队长汇报。由于线索直接关联我的父亲李兼强,我被特许参加了一次小范围的案情分析会。会上,筱月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由她化装卧底,利用父亲刚被释放、可能需要人手重整旗鼓的时机,以父亲新招的“手下”身份,尝试打入那个赌档,进而接触“蛇鱿萨”的人。
我坐在角落,心跳如鼓。这太冒险了!那是个黑帮,不是过家家!我想开口阻止,但看到筱月脸上那种发现猎物的兴奋和决心,看到队长和其他几位骨干沉思后缓缓点头的神情,我的话堵在了喉咙口。我是她的丈夫,在这种时候,不支持她,难道要拖她后腿吗?我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放在桌下的手。
会议通过了筱月的计划。队里的资料员连夜为她打造了全新的、经得起查验的虚假身份,她在刑警队里的状态也转成了离职。
接下来的几天,筱月开始密集准备。我配合她,帮她熟悉新的身份背景、可能遇到的暗语、赌场规矩。她练习改变走路的姿态、说话的语气,甚至眼神都变得有些泼辣和市井。晚上回到家,那种紧绷的气氛更加明显。
临出发前夜,我洗漱完了之后躺在床上,筱月也刚刚洗完澡,穿着丝质睡衣,散发着沐浴清香,她主动靠过来,手臂环住我的腰,脸颊贴在我胸口。我能感受到她的体温和微微加快的心跳。她知道我担心,也在用这种方式安慰我。
“如彬……”她轻声唤我,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柔软。
我嗯了一声,低头吻她的额头,然后是眼睛、脸颊,最后落到彼此的嘴唇上。这是一个带着咸涩味道的吻,有担忧,有不舍,也有一种想要证明什么的迫切。我的动作有些笨拙和急躁,筱月回应着,引导着,试图让节奏慢下来。
可是,越是紧张,越是力不从心。尽管筱月极力配合,轻声鼓励,我还是在中途溃不成军,床事上一直没能和谐是我的心病。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粗重的呼吸声,以及一种无声的尴尬。
我颓然躺倒,用手臂遮住眼睛,不敢看她。“对不起…”我声音干涩的说。
筱月静静地躺了一会儿,然后侧过身,轻轻拿开我的手臂,看着我。她的眼神很温柔,没有一丝一毫的埋怨或失望。她伸手抚摸我的脸颊,说
“别这么说,“你已经很好了。真的。”她靠过来,在我唇上印下一个安抚的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她依偎在我怀里,像往常一样。但我能感觉到,我们谁都没有睡着。黑暗中,我睁着眼,听着她逐渐平稳的呼吸,心里充满了对自己的鄙夷和对她安危的怅然。
一个星期后,局里的人事档案里,夏筱月这个名字悄然“消失”。她换上了一身在这个年代前卫的打扮:紧身的黑色吊带衫,外套一件短款皮质夹克,低腰牛仔裤上挂着闪闪发亮的金属链子,脚上一双厚底松糕鞋。脸上化着浓妆,眼线挑得飞起,嘴唇涂成暗红色,头发也特意烫得蓬松微卷,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在社会上混迹的、带着几分泼辣和风尘气的“太妹”。但那双眼睛,一旦认真起来,依旧藏不住那股子锐利和聪慧。
父亲李兼强那边,由于上次抓捕时警方的“疏忽”(自然是刻意警局安排),让这个档口的资金没有被警方没收,故意去凸显了他的“人脉”和“能耐”,“蛇鱿萨”的接头人很快又联系了他,给了他一个新的、更隐蔽也更高级的场子给他看管——位于市三环一家名为“铂宫”的高级酒店内。
筱月通过秘密渠道传回信息:新档口在铂宫酒店。因为行动涉及我的父亲和妻子,在我的反复恳求下,刑警队长终于破例,允许我有限度地参与,但严格规定,卧底行动仅限他、我和筱月单线联系,队里其他人都不被允许参与此次任务,这也是为了最大限度保护筱月的身份安全。
等待的日子格外煎熬。筱月每隔几天会设法传递一次信息,内容简短,无非是“安全”、“正常”、“暂无进展”。每一个词都让我心跳加速,又稍稍安心。我每天照常上班,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警情,但心却早已飞到了那个传闻中奢华无比的“铂宫”酒店。
又过了几天,我正在值班室整理卷宗,刑警队长推门进来,对我使了个眼色。我跟着他走到走廊尽头。
他递给我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压低了声音,“如彬,有个任务给你。你去一趟‘铂宫’,三楼,按规矩进赌场。把这些钱,”他掂了掂信封,“拿去输了。记住,是输了,一定要输光。”
我接过信封,手感沉甸甸的,里面是五捆崭新的百元大钞。“队长,这是?”
“别问那么多,照做就是。这些钱有特殊记号。”队长目光深沉,“去感受一下环境,看看筱月和你父亲的情况。但记住,你是生面孔,输了就走,别节外生枝。尤其不能和筱月有私底下的沟通,这是为了任务,也是为了筱月的安全,明白吗?”
“明白!”我握紧了信封,手心有些出汗。终于能做点什么了,哪怕只是去输钱。
站在“铂宫”酒店金碧辉煌的大堂里,我确实有些发懵。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巨大的水晶吊灯,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氛。来往的男男女女,无不衣着光鲜,男人多是西装革履或名牌休闲服,女人则穿着优雅的裙装或干练的套装,手里拿着最新款的摩托罗拉V998或诺基亚8850手机谈笑风生。这是我这个月薪千把块的小警察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我定了定神,按照筱月情报里说的,找到三楼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马甲、打着领结的侍应生。我走过去,低声说了句暗号:“找点乐子。”
侍应生面无表情地打量了我一下,做了个“请”的手势,推开一扇伪装成墙壁的暗门。门后是一条铺着厚地毯的走廊,光线昏暗,尽头隐约传来喧闹声。
走进真正的赌场,又是另一番天地。虽然喧闹,但不同于市郊赌档的乌烟瘴气,这里显得“文明”许多。空调温度适宜,空气中是雪茄和咖啡的混合香气。赌台整洁华丽,穿着统一制服的荷官们动作娴熟。客人们大多安静地下注,赢了不过分欣喜,输了也保持体面。但那种一掷千金的豪奢和潜在的紧张感,却比低级赌场更令人窒息。
我走到兑换筹码的柜台。穿着马甲裙、妆容精致的女柜员微笑着问我换多少筹码。
“先换两万五。”我想起队长的吩咐,打算先换一半。
“先生,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最低兑换额度是五万元起。”女柜员笑容不变,语气却不容商量。
我心里暗骂一声,只好把信封里五万块现金全部拿出来。换来一堆沉甸甸、各种面值的彩色塑料筹码。
我在赌场里踱步,眼睛四处搜寻。很快,我在中央一张最大的德州扑克赌台看到了父亲。他简直像换了个人!一身合体的深色西装,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头发也精心修剪过,甚至戴上了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像个斯文的商人,正熟练地发牌、收筹,气场十足。我不敢去他那边,继续转悠。
终于,在一张21点赌台,我看到了夏筱月。
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套裙,白衬衫领口系着丝巾,头发挽成发髻,脸上化着精致的职业妆,比那天台的“太妹”装扮更显成熟美艳,气质冷峻,完全融入到这个环境中。她站在庄家的位置,手法流畅地发牌、收牌,表情冷静,偶尔对赢钱的客人报以职业性的微笑。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强压住上去相认的冲动,我走到她那桌,找了个空位坐下,把手里的筹码放在桌上。
“先生请下注。”筱月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扫过我,没有任何异常,就像看一个普通的客人。
我不太会玩21点这种牌,硬着头皮下注。牌发下来,我手忙脚乱,要牌、停牌毫无章法,很快就输掉了大半筹码。我隔壁坐着一个穿着花衬衫、戴着粗金链子的胖男人,手气却好得出奇,连连赢钱。每次筱月把筹码赔给他时,他那双肥腻的手总会“不经意”地摸一下筱月的手背,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说,“美女,因为你给哥发牌哥手气才这么旺啊!今晚跟哥出去宵夜,这些筹码都给你当小费怎么样?”
甚至有一次,他赢了个大的,兴奋之下,竟然抓起筱月的手,用他那油乎乎的嘴亲了一下!
筱月依旧保持着微笑,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没有变化,说,“先生,请下注。”
但我却看得怒火中烧!血液直往头顶涌!那男的还在喋喋不休地炫耀,言语更加下流。我终于忍不住,猛地站起来,指着那胖男人,压着怒气说,“你放开她!手脚干净点!”
胖男人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上下打量我,“哪来的愣头青?输光了筹码就开始找茬?滚远点,别把晦气传给我!”他语气轻蔑至极。
我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握紧,心绪快要失控。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阴影笼在了那个胖男人身上,我抬眼一看,正是我父亲李兼强。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脸色阴沉。
他一把抓住胖男人的后衣领,另一只手迅捷地探进他怀里,猛地一扯,一个小巧的、类似计算机的东西被抖了出来,掉在赌台上!
“出千!”父亲冷喝一声。
胖男人脸色瞬间惨白。父亲毫不客气,揪着他衣领把他从座位上提起来,像丢垃圾一样掼在地上。立刻有两个穿着黑色西装、保镖模样的大汉上前,一人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叫喊,一人抓着他的脚,直接把他倒拖着塞进了旁边一扇隐蔽的暗门里,整个过程熟练而迅速,没有在这华奢的赌场引起什么骚乱。
父亲李兼强高声向在座的赌客致歉,说放了这么一个不知高低的出千赌徒进来,由他请客,请在座的每一位赌客喝被清酒。
我惊魂未定,松了口气,原来是出老千。
“先生,您还有筹码吗?请继续下注。”筱月的声音响起,依旧平静,但我却听出了一丝极力压抑的不悦。她在怪我,怪我差点冲动坏事,搞不好还会暴露了她。
我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羞愧难当。看着桌上所剩无几的筹码,我讷讷地说,“没…没有了。”然后,几乎是逃离般地离开了赌台,不敢再回头看筱月一眼。走出赌场,回到灯火通明的大堂,我才感觉重新喘过气来。手心全是冷汗,那个胖男人被拖走的画面,父亲冷酷的眼神,还有筱月最后那看似平静却暗含责备的一瞥,在我脑海里反复回放。
我真不是做刑警的料,我暗叹。
第二章
回到局里,我径直去了王队的办公室。推开门,里面烟雾缭绕,王队正对着桌上摊开的卷宗吞云吐雾,眉头锁成一个川字。见我进来,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我关门。
“队长。”我站在办公桌前,手心还有点汗湿,说,“我……任务完成了。”
“嗯,钱都输光了?”王队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听不出什么情绪。
“输光了,五万块,一分不剩。”我老实回答,喉咙有些发紧,“但是……队长,我差点搞砸了。”
我原原本本地把过程说了一遍,从看到那个胖男人对筱月动手动脚,到我忍不住站起来呵斥,再到父亲及时出现揪出老千将人拖走,最后筱月那看似平静却让我无地自容的一瞥。我说得很详细,包括我当时那股不受控制的怒火和事后的羞愧。
“…队长,对不起,我看到筱月被欺负,就没忍住。我知道我不该冲动,差点坏了大事。”我低下头,不敢看王队的眼睛,等着预料中的批评。
王队沉默地吸了几口烟,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烟圈,烟雾后面他的表情有些模糊。“行了,我知道了。钱输光了,任务就算完成。那批有记号的钞票流入他们的资金池,以后追查起来也是个线索。”
他顿了顿,掐灭了烟头,目光落在我身上,出乎意料地没有责备,“至于你冲动……那是你媳妇儿,换了个有血性的男人,看到自己妻子被那么占便宜,有几个能完全忍住不动气的?人之常情。”
我愕然抬头,没想到队长会这么说。
“但是,李如彬,”王队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你也给我记住了,就这一次,下不为例,筱月现在是在刀尖上跳舞,她的身份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你任何一点不理智的行为,都可能把她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到时候,别说你是我手下的兵,就算你是我亲儿子,我也饶不了你!”
“是!队长!我明白!我保证绝不会再有下次!”我挺直腰板,连忙保证。王队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我那点残存的侥幸,同时也让我心里更沉了几分。筱月的处境,比我想象的还要危险。
“明白就好。回去吧,等消息。”王队挥挥手,重新拿起一份文件,不再看我。
接下来的日子,是在一种焦灼而又无奈的等待中度过的。我依旧每天处理着邻里纠纷、小偷小摸,但心却像拴了根线,另一头牢牢系在“铂宫”酒店那个奢靡又危险的世界里。
筱月每隔几天,会通过极其隐秘的渠道传递信息回来。有时是塞在指定地点垃圾箱缝隙里的揉皱的烟盒锡纸背面,用极细的笔写着暗码;有时是公用电话亭一个响三声就挂断的电话,那是平安的信号。每次收到信息,我都既期待又害怕,小心地解码,然后向王队单独汇报。
情报的内容逐渐丰富起来。筱月说,父亲李兼强似乎为了取得帮派更进一步的信任,也在有意无意地“栽培”她。他开始教她一些黑道上的规矩和暗语,比如怎么通过手势辨别对方是敌是友,怎么在谈话中暗藏机锋试探深浅,哪些场子背后站着哪些不能惹的人物,甚至是一些黑话切口,像“风紧”代表情况不妙,“扯呼”意思是快跑,“顶缸”是替人背黑锅……
每次看到这些,我的心情都复杂难言。一方面,这确实是深入、获取信任的必要途径,筱月学得越快,伪装得越像,她就越安全,也能接触到更核心的机密。但另一方面,我内心深处总有一股说不出的别扭和担忧。父亲是个老江湖,他混迹底层社会几十年,沾染的习气不少,他教给筱月的这些东西,会不会潜移默化地改变她?我印象中的筱月,是警校里那个眼神明亮、一身正气的姑娘,是家里那个会温柔给我夹菜、抱怨案卷看得眼睛疼的妻子。而现在,她不得不去学习这些阴暗角落里的生存法则,扮演一个与她本性截然不同的角色。
我无法向任何人诉说这份担忧,甚至连对王队都不能。这显得我太小家子气,太不信任自己的妻子和同僚。我只能把这份焦虑压在心底,在每次看到筱月传回的信息时,既为案情的进展感到一丝振奋,又为她的变化暗自神伤。
时间在煎熬中来到了十一月。天汉省的秋天漫长,几场秋雨过后,秋意便悄然降临。街边的梧桐树叶大片大片地变黄、掉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这期间,按照筱月传递回来的消息和父亲的“建议”,我又奉命去了几次“铂宫”赌场。目的依旧是输钱,把警方那些带有特殊记号的资金,源源不断地“输送”进去。因为父亲李兼强早年并未与我母亲正式登记结婚,加之他常年不着家,帮派里根本没人知道他还有我这么个儿子。而我,凭借着那几次“表演”——特别是第一次那种愣头青似的冲动和后来几次输钱时半真半实的肉疼和憨傻模样——居然真的在父亲的赌场里输出了点“名气”。
一些常客和赌场里的马仔见了我,甚至会带着几分戏谑打招呼,“哟,李老板又来送钱啦?”或者说,“兄弟,今天手气怎么样?要不要哥哥教你两招?”我只能讪讪地笑笑,配合着演出一个好想赢钱、人傻瘾大、技术稀烂的暴发户形象。
最让我心里不是滋味的,是父亲和筱月对此的一致态度。在一次通过秘密渠道传递的较长信息中,筱月特意提到,她和父亲都认为,以我的性格和演技,强行伪装一个复杂的身份反而容易露出破绽,不如就利用我本身的警察身份,以一个“好赌的普通民警”形象出现,更能取信于人,也更安全。
我知道他们说的是事实。我确实不擅长伪装,让我去演一个城府很深的黑道人物或者精明的商人,我肯定演不来。但这种被最亲的两个人同时认定“你不行”、“你只能本色出演一个有点负面的角色”的感觉,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心头,每次想起都隐隐作痛。尤其是这话从父亲嘴里说出来,带着他那种惯有的、似乎看透我一生的嘲弄,又从筱月那里得到确认时,那种混合着羞愧和无奈的情绪就更加强烈。
十一月中旬,一个下着秋雨夜晚,案情终于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筱月传回消息:由于她和父亲经营的“铂宫”赌场业绩突出,为帮派带来了稳定且可观的收益,父亲李兼强得到了上头的赏识,被破格提升为“蛇鱿萨”的五级合伙人。这虽然是最低一级的合伙人,但意味着父亲终于不再是外围的马仔或单纯的档口管理者,而是有资格接触到一些帮派内部事务的核心边缘了。
然而,升任合伙人有一个硬性条件——必须举荐一名可靠的、愿意收受“蛇鱿萨”贿赂的政府或警察系统内部人员,不论级别高低。其目的,自然是为帮派在体制内编织一张保护网,哪怕只是最基层的眼线,也能提供不少有价值的信息,比如巡逻时间、突击检查的风声等等。
这个消息让王队精神大振。这意味着,“蛇鱿萨”的触手终于要主动伸向警方内部,而我们,有机会顺势揪出潜藏在队伍里的蛀虫。
几乎没有任何悬念,我成为了父亲李兼强“举荐”的那个最佳人选。一个有点小权、嗜赌、缺钱的基层民警,简直是他们理想的发展对象。
当晚,我按照筱月情报里指示的时间、地点和暗号,换上一身不起眼的夹克便服,内心忐忑地再次前往“铂宫”酒店。这次不是去喧闹的赌场,而是直接上了酒店顶楼一间隐秘的宴会包房。
包房装修得极尽奢华,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刺眼的光线,厚重的波斯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雪茄和食物的香气。
圆桌旁已经坐了几个人。主位上是一个身材矮小、其貌不扬的男人,约莫四十多岁,穿着一身名牌但搭配得有些土气的西装,手指上戴着好几个硕大的金戒指,脖领间一条小指粗的金链子若隐若现。他眯着眼睛,整个人透着一股精明的油滑,嘴角习惯性地向下撇着,带着几分倨傲。这就是筱月情报中提到的,负责与父亲对接的“蛇鱿萨”三级合伙人,外号“黑鼠”。
父亲李兼强坐在黑鼠的右手边,依旧是那副斯文商人的打扮,但神情比在赌场时多了几分恭敬。而坐在父亲下手位的,正是我的妻子夏筱月。
看到筱月的瞬间,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今晚的打扮与之前在赌场做荷官时又有所不同。
她不再是那种冷峻的职业套装,而是换上了一件剪裁贴身的黑色丝绒长裙,裙摆开衩恰到好处地露出纤细的脚踝和高跟鞋。她脸上化着比平日浓艳的妆容,眼线勾勒出妩媚的弧度,唇色是饱满的正红,过肩的秀发烫成了时髦的大波浪,松散地披在肩头。整个人看起来美艳不可方物,却又带着一种风尘中历练出的成熟与世故,与平时我熟悉的那个清爽干练的夏筱月判若两人。她看到我进来,眼神只是淡淡地扫过,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哟,这就是李老哥说的那位……小李警官?”黑鼠率先开口,声音尖细,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他没起身,只是用夹着雪茄的手指了指他左手边的空位,“坐,别客气。”
我努力压下心中的紧张,尽量自然地走过去坐下,挤出一点笑容,说,“黑鼠老大,李叔。”我按照事先约定,跟着帮派里的人叫“李叔”。
“嗯,小伙子挺精神。”黑鼠上下打量着我,像在评估一件货物,“李老哥眼光不错。听说你在局里……混得还行?”
“就是个普通小民警,混口饭吃。”我含糊地应着。
服务生开始上菜,都是些山珍海味,许多我连见都没见过。酒也是高档的洋酒。黑鼠很热情地劝酒劝菜,但言语间的试探却一刻未停。
“小李警官年轻有为啊,在局里哪个部门高就?”他状似随意地问。
“主要在基层,处理些杂事。”我小心应答。
“基层好啊,基层消息灵通。”黑鼠嘿嘿一笑,给父亲使了个眼色,“李老哥,你说是不是?有时候啊,上面刮什么风,下面的小草最先知道。”
父亲李兼强连忙附和说,“是是是,黑鼠老大说得对。小李他在派出所,街面上的事门儿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席间,黑鼠的目光时不时就黏在筱月身上,那眼神有着毫不掩饰地贪婪和垂涎。
他几次借着敬酒的机会,想和筱月碰杯,手指想往她手背上蹭。筱月总是无意间避开,或者用公筷给他夹菜,不着痕迹地挡开他的毛手毛脚,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略带疏离的微笑。
“这位是小莺姑娘吧?”黑鼠终于把话题引到了筱月身上,“李老哥真是好福气啊,身边有这么一位又能干又漂亮的佳人帮忙。赌场生意这么好,小莺姑娘功不可没啊!”筱月在帮派里的化名是“小莺”。
“黑鼠老大过奖了,都是李叔领导有方,我也就是打个下手。”筱月的声音也比平时软糯了几分,带着一种刻意的娇媚。
“哎,太谦虚了!”黑鼠舔了舔嘴唇,目光更加露骨,“像小莺姑娘这样的人才,窝在赌场里真是屈才了。以后跟着我黑鼠哥混,保证比你跟着李老哥有前途得多!”他说着,又要伸手去拍筱月的肩膀。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就在这时,父亲李兼强端起酒杯,适时地插话:“黑鼠老大,我敬您一杯,感谢您的提携,以后还得靠您多多关照!”这才把黑鼠的注意力暂时引开。
黑鼠似乎对我的初步“考察”还算满意,他抹了把嘴,身子往后一靠,眯着眼看着我:“小李警官,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的底细呢,我托局里的兄弟稍微打听了一下。”
我心里一凛,面上不动声色。
“局里的人都说你李如彬平时口碑不错,老实本分,不像是那种会捞偏门的人啊。”黑鼠盯着我的眼睛,慢悠悠地说,“怎么,突然就想通了,要跟着我们‘蛇鱿萨’趟这趟‘污水’了?”
我脸上一热,幸好喝了酒看不出来。我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说辞,故作轻松地耸耸肩,说,“没什么特别的,缺钱呗。黑鼠老大您是明白人,就靠局里那点死工资,够干什么?买房、买车、以后养孩子……哪样不得花钱?人嘛,总得现实点。”
黑鼠盯着我看了几秒,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用力拍着桌子,说,“好,现实点好,我就喜欢跟现实的人打交道,不像有些人,明明穷得叮当响,还他妈整天装清高。”
他笑完,对旁边侍立的一个马仔使了个眼色。马仔立刻拿来一个精致的紫檀木小匣子,放在我面前。
“打开看看。”黑鼠扬了扬下巴。
我依言打开匣子,里面红色的绒布上,赫然躺着一根黄澄澄的小金条,在灯光下闪着诱人的光芒。我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这赤裸裸的贿赂,心脏还是忍不住剧烈跳动起来。
“一点小小敬意,算是见面礼。”黑鼠大手一挥,“以后呢,就是自己人了。局里有什么风吹草动,特别是涉及到我们生意上的,比如什么扫黄打非、突击检查之类的,提前知会一声。少不了你的好处。”
我正常的回答说,“谢谢黑鼠老大,我知道该怎么做。”
“好,爽快!”黑鼠显得很高兴,站起身,亲热地搂住我的肩膀,“走,酒足饭饱,哥哥带你去楼上放松放松!咱们这的KTV,小姐可是一等一的漂亮!今晚不醉不归!”
我无法拒绝,只能被他半推半搂着,和父亲、筱月一起,乘坐专用电梯上了酒店顶层的KTV。电梯门一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浪就扑面而来。走廊里灯光昏暗迷离,墙壁上镶嵌着闪烁的彩色灯带,空气中混合着香水、烟酒的气息。
穿着暴露、身材火辣的陪酒女郎踩着高跟鞋,扭动着腰肢穿梭在各个包房之间,娇笑声和男人的划拳声不绝于耳。
黑鼠显然是这里的常客,经理点头哈腰地迎上来,直接把我们带进了一个很大的豪华包间。包间里空间极大,真皮沙发呈U形摆放,中间是巨大的大理石茶几,上面已经摆满了果盘、小吃和各种洋酒啤酒。巨大的投影屏幕上正播放着带有挑逗意味的MTV画面,音响效果极佳,低音炮震得人心口发麻。
黑鼠带来的七八个马仔很识趣地没有跟进来,而是在外面的散台自己找乐子。包间里只剩下我、父亲、筱月,以及黑鼠。
我们刚坐下没多久,KTV的老板娘就领着六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公主”走了进来。这些女孩看起来都不过二十出头,穿着统一的、布料少得可怜的亮片短裙,脸上化着浓艳的妆容,假睫毛长得像扇子,眼神带着职业性的媚态。她们站成一排,任由我们打量。
“黑鼠老大,李老板,还有这两位老板,看看喜欢哪个?都是新来的,嫩得很!”老板娘谄媚地笑着。
黑鼠哈哈一笑,随手点了两个看起来最丰满的,说,“你,还有你,过来陪我!”那两个女孩立刻娇笑着坐到黑鼠身边,一左一右地依偎上去。
然后他又指了指我和父亲:“给这两位老板也安排上!挑最好的!”
立刻,两个女孩坐到了我身边,浓烈的香水味熏得我有点头晕。另一个则坐到了父亲旁边。我顿时僵住了,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筱月就坐在我斜对面,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我这里。我如坐针毡,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身边的女孩却已经主动贴了上来,拿起酒杯就要喂我喝酒,声音嗲得发腻:“老板~第一次来吗?来,我敬你一杯~”
我下意识地往后缩,尴尬地推开她的手,说,“不……不用,我自己来。”
女孩愣了一下,随即又笑起来,更加贴近我,“老板还害羞呀~没事,我教你玩嘛~”
我简直要崩溃了,偷偷瞄向筱月,却发现她正微微蹙着眉,用眼神严厉地警示着我,那意思很明显:放松点,别露馅!
父亲李兼强那边却是另一番景象。他怡然自得地靠在沙发上,手臂揽着身边那个女孩的肩膀,另一只手酒杯,正和女孩有说有笑,甚至还熟练地讲了个黄色笑话,逗得那女孩咯咯直笑。
他和女人打交道时的自如自在和我的笨拙形成了鲜明对比。
但我收到筱月的警告,我不得不硬着头皮,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我接过女孩递来的酒,勉强喝了一口,学着父亲的样子,试图和她们搭话,但说出来的话干巴巴的,连自己都觉得假。女孩们似乎也看出了我的不自在,但看在钱的份上,依旧卖力地烘托着气氛。
黑鼠搂着两个公主,已经抢过麦克风,开始声嘶力竭地吼一首时下流行的口水歌,唱得荒腔走板,但他自己十分陶醉,他的手下们在外面隔着玻璃门叫好。
唱了半首歌,黑鼠似乎对身边那两个千篇一律的公主失去了兴趣,他挥挥手,给了她们一些小费,打发她们出去了。然后,他端着酒杯,晃晃悠悠地走到了筱月旁边的空位坐下。
包间里的灯光很暗,但屏幕闪烁的光线不时掠过黑鼠那张泛着油光的脸,和他那双不怀好意地盯着筱月的眼睛。
“小莺啊,”黑鼠凑近筱月,满嘴的酒气几乎喷到她脸上,“别光坐着嘛,来,陪哥哥喝一杯。”说着,他那只戴着金戒指的肥短手掌,就肆无忌惮地朝着筱月的腰肢摸了过去。
筱月身体微微一僵,巧妙地侧身避开,拿起茶几上的酒瓶给黑鼠的空杯斟酒,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说,“黑鼠老大,您喝多了,我再给您满上。”
“我没喝多!”黑鼠一把抓住筱月倒酒的手腕,力气很大,筱月手里的酒瓶差点掉下来,“哥哥我清醒得很!小莺,别跟你李叔了,他个老梆子有什么好?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比你在这破酒店里强一百倍!”他一边说,一边用力想把筱月往怀里搂,另一只手甚至试图去摸她的脸。
我看得气血翻涌,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那只脏手剁掉!但残存的理智死死地拽着我:不能动!一动就全完了!筱月的努力,王队的部署,所有人的冒险,都会因为我这一时冲动而付诸东流!我只能死死地盯着那边,牙齿咬得嘴唇都快出血了。
就在这时,父亲李兼强放下了酒杯,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他脸上带着圆滑的笑容,一把按住了黑鼠不安分的手。
“黑鼠老大,黑鼠老大!息怒,息怒!”父亲的声音带着惯有的、那种混社会的油滑,“俗话说,君子不夺人所爱啊。这小莺呢,早就是我的人了,除了没领那张证,里里外外可都是我的女人了。”他说这话时,语气自然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黑鼠狐疑地抬起头,蔑视地打量着父亲,显然不信:“李老哥,你他妈唬谁呢?就你这把年纪,还能伺候得了这么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别是让小莺天天晚上守活寡吧!还不如让给兄弟我,保证让她快活!”
父亲李兼强闻言,不气也不恼,反而哈哈一笑。紧接着,他看似随意地猛地一挺腰胯,动作幅度不大,但在他贴身合体的西裤裆部,瞬间清晰地鼓起一个异常夸张、令人无法忽视的轮廓!
他脸上带着几分男人都懂的得意,拍了拍自己的裤裆,说,“黑鼠老大,这您可就看走眼喽!老李我人是老了点,可家伙事儿还好使着呢!心更是不老!”
说着,他顺势一把拉过筱月的手,不由分说地在她白皙的脸颊上重重地亲了一口,发出“啵”的一声脆响。筱月猝不及防,脸上瞬间飞起两抹红晕,在昏暗迷离的灯光下更显娇媚。
她先是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但立刻意识到这是在演戏,于是顺势娇嗔地推了父亲一把,声音又软又糯的说,“哎呀,要死啊老李,当着黑鼠老大的面也没个正经!”
这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父亲的表情自然笃定,筱月的反应虽是假装却也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羞恼,看起来还真像是一对有着亲密关系的男女打情骂俏。
黑鼠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那显而易见的“本钱”给镇住了,愣了一下,随即悻悻地松开了筱月的手腕,酸溜溜地说,“行啊李老哥,没看出来啊,宝刀未老!”他虽然好色,但似乎也讲究点“道上”的规矩,暂时收敛了些。
我看着父亲亲吻筱月脸颊的那一幕,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苦涩难言。一方面,感激父亲及时解围,避免了更糟糕的情况发生;另一方面,亲眼看着自己的妻子被别的男人亲吻,哪怕这个男人是自己的父亲,哪怕知道是演戏,那种强烈的嫉妒和屈辱感还是像毒蛇一样噬咬着我的心。尤其是父亲那一下刻意的展示和筱月配合的娇嗔,像一根刺扎进了我的心里,很不舒服。
这场KTV的闹剧最终在一片看似尽兴的气氛中结束。黑鼠似乎也喝得差不多了,没有再纠缠筱月,被他的马仔搀扶着先走了。父亲和筱月也借口要收拾赌场的账目,留了下来。
我心神不宁地独自离开酒店,站在秋风中,想拦一辆出租车回家。
就在这时,一辆普通的红色出租车缓缓停在我面前。我拉开车门坐进后座,报出地址,却感觉司机透过后视镜看我的眼神有些熟悉。
“如彬,是我。”前排传来父亲低沉的声音。
我这才惊觉,司机竟然是父亲李兼强!而几乎同时,一具温软的身体从旁边抱住了我,熟悉的淡淡馨香涌入鼻腔——是筱月!
“筱月!”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刚才积压的委屈、后怕,反手紧紧抱住她,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揉进骨子里。
分别一个多月,日夜的担忧、今晚的惊险和酸楚,在这一刻都化作了这个用力的拥抱。我贪婪地呼吸着她颈间的气息,感受着她真实的存在,眼眶有些发热。
筱月任由我抱着,轻轻拍着我的背,小声说,“好了,如彬,爸还在前面呢。”
父亲李兼强点燃一支烟,按下车窗,让冷风吹散一些车内的暖昧气氛,他头也没回,只说,“没事,小别胜新婚,你们多温存温存,当我这老头子不存在就行。”说完,他熟练地挂挡,车子平稳地驶入夜色中的车流。
筱月稍稍从我怀里挣脱出来,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头发,先是向前排的父亲道谢,“李叔,刚才在KTV里,谢谢您替我解围。虽然名义上我以后就得是您的女人了。”
父亲吐出一口烟圈,淡淡地说,“不用谢。那个黑鼠,是道上出了名的色中饿鬼,而且心理有点变态,就喜欢变着法子折磨女人。听说他以前混码头的时候,就干过不少缺德事,后来是带了一大笔不干不净的钱投靠了‘蛇鱿萨’,才混了个三级合伙人的位置,免得被仇家寻仇。你离他远点是对的,以后尽量避着。”
“嗯,我知道了。”筱月点点头。
短暂的沉默后,筱月重新靠回我怀里,握住了我的手。我们十指紧扣,感受着彼此手心的温度。她仰起脸看着我,黑暗中,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褪去了在酒店里的那份伪装出来的风尘和妖娆,恢复了属于我的那份清澈和温柔。
“如彬,这些天辛苦你了。”她轻声说,手指摩挲着我的手背,“我知道你担心我,今晚…也受委屈了。”
我摇摇头,把她的手握得更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化成一句,“你才辛苦。在里面…一切都好吗?有没有遇到危险?”
“我还好,李叔很照顾我。”筱月避重就轻,说,“赌场那边还算顺利,就是要学的东西很多,要应付的人也很多。”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如彬,我知道你看到李叔教我那些…还有我打扮成那样…心里可能会不舒服。但这些都是必要的伪装,是为了取得他们的信任。你要相信我。”
她的话像一阵暖风,吹散了我心中积郁的一些阴霾。我用力点头,“我信你,一直都信。”
筱月把头靠在我肩膀上,继续低声说着,“现在的情况是,李叔成了五级合伙人,你也被他们拉下了水,名义上成了他们的眼线。这意味着,我们初步打入了他们内部。接下来,我们的任务更重了。一方面,要继续在‘蛇鱿萨’内部潜伏,收集他们违法犯罪的核心证据,摸清他们的组织架构和首脑人物。另一方面…”
她抬起头,目光变得严肃而锐利,“警局内部被他们买通的眼线,现在也可能开始与你接触。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如彬,你要利用好你这个‘新晋腐败警察’的身份,想办法把那个内鬼揪出来!这非常关键!”
我感受到她话语中的分量,也明白自己肩上突然增加的责任。我郑重点头,说,“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会小心的。”
车子很快到了我家附近的路口。父亲把车停在暗处,熄了火,默默地抽烟,给我们留下最后的告别时间。
我和筱月依依不舍地下了车。夜深人静,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我们紧紧拥抱,然后是一次又一次的深吻,仿佛要将分别这段时间所有的思念和担忧都倾注其中。秋夜的凉风也吹不散我们之间的炽热。
“照顾好自己,随时保持警惕。”筱月最后叮嘱道,眼里满是不舍。
“你也是,一定要安全第一!”我抚摸着她的脸颊,指尖留恋着她肌肤的温度。
最终,我们还是分开了。我看着筱月重新坐进出租车,父亲发动车子,尾灯很快消失在街道的拐角。我独自站在清冷的夜风中,摸了摸口袋里那根沉甸甸的小金条,又想起KTV里那令人心悸的一幕幕,以及筱月最后的嘱托。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不再只是一个被动等待消息的丈夫,我也正式踏入了这场危险的棋局。为了筱月,为了捣毁这个毒瘤,也为了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是处,我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迎接接下来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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