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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女传】(71-75)
作者:1260956108(仙源宫主)
第七十一章 起枣儿
风雨潇潇,小雪绵绵,一夜的寒意已是临近消散的界限,从破落石墙角窗射进来一束刺眼的阳光,晒醒了睡得香甜的俏佳人。
“嘤嗯……”
巧儿呢喃着从浅梦中醒来,只觉身上从肩到腿盖着男人的衣裳,上面还蛮是郎君的味道,再看谢子衿已然不知去向,篝火也踩灭了。
巧儿不禁有些失神,想到昨夜的那般疯狂,一时双腮如杏如桃,早年还做女儿家的时候,总是听得村口闲散的三三两两的流氓聚在一起胡沁,说男女之事如何如何快活,如今和谢公子试了果然真是人间美事。
一开始自己还略疼且羞,到过来反而自己竟觉得又痒又酥,恨不得把身子骨都融进他的身体,好求他的爱,还居然爬到他身上……
“哎呀……”
一想到这里巧儿不禁面红耳赤,又羞又赧心里忍不住骂自己放荡,可是骂完又心生向往,要是能和如意郎君多爱上三四十晚,那么自己就是冻死也快活了。 巧儿想着想着,却迟迟不见谢子衿进来,忍不住唤了几声外面却毫无动静,她忍不住害怕心想:“莫不是谢公子不想带我这个累赘,自己悄悄走了罢?” 想了之后小手也紧张地捏紧了谢子衿的衣服,望着衣服又想:“断然不会的,他若是想走,何必要将袍子笼在我身上?我早听说世上无情的男子,若是不爱女子,便是连她的衣服也要剥去,更何况这么冷的日子,他没了衣服去得了哪里?就是连要饭的也要穿两件破了洞的过冬。”
想到这里巧儿也慢慢冷静下来了,想着想着心里又喜滋滋的,转眼就喜笑颜开,她大抵是穷人家的女儿当掼了,因此心思也十分单纯。
不过巧儿也没有这样一番躺着,而是趁着这会功夫爬起来,将身子下自己的衣裳穿好来了,只是在收拾的时候见到抹胸上滴着斑白和血渍痕迹,一时愣了一下。
她仔细想了想,聪明伶俐如她一下子就想到了昨夜,原来是子衿随意将她里面的衣裳垫在了她身下,恐怕她着凉,却将云雨之后的落红与男儿的精华也淋在了上面。
巧儿是羞喜交加,羞得是自己没有嫁人反而将处子也送了人家,喜得是好歹是自己所倾慕之人,这抹胸也好似娟白,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之人,想必昨夜谢公子也知道。
少女的情意,单纯又绵绵,巧儿便小心翼翼折好,藏在胸口,想着此乃自己一生所要珍重之物了。
过了一会儿,隐约听得外边有脚步声,巧儿便立刻站起身来,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谢子衿进来看了,笑道:“哦,巧儿你醒了,快来,我买了粥来你吃。” 巧儿答应一声,接过粥来只觉又甜又喜,可是脑海中又还想着昨夜云雨之事,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面对,只能将手中衣服递给谢子衿,说道:“谢公子,你这么单薄去买粥,难道不冷么?快穿好衣裳来吧。”
谢子衿接过衣裳,边穿边笑:“哈哈,巧儿妹你有所不知,我们练功之人只消十几分钟前戏便不怕冷了,我跑个来回还不到半注香时间呢!”
巧儿听了更是面色羞红,听他说前戏只道是他还在像昨夜那般戏谑自己,一时也无以自处,只能坐在地上吃着早膳,而脸都埋进碗里了。
巧儿一边吃一边轻轻呢喃道:“你,你穿成这个样子,城里的人岂不笑话你,亏你还买得粥来。”
谢子衿笑吟吟说:“巧儿,你还在梦里呢!我们昨夜出了城,早已经不在城里了。”
巧儿一听顿时惊奇地抬起头来,问道:“那……公子你是在哪里买的粥?” “你不知,我方才听见外边有人吆喝,原来是赶车的庄稼人去城里作买卖,我问他附近有什么村子,他随意指了指就走了,于是我跑了五里地,远远闻到有稻米味,于是我找了一户人家,给她买碗粥喝,你猜她说什么?”
巧儿好奇地问:“她说什么呀?”
子衿笑出声道:“那妇人将粥卖了我,又可怜我,说:我瞧你倒像个落魄的书生,怎么沦到这个地步,正好我屋里还有两个枣儿,你拿去路上吃罢。” 巧儿一听噗嗤就笑了出来,一手捂着小口笑道:“公子,她哪里是把你当书生?分明是把你当乞丐子了!”
子衿也笑,一边看着巧儿,忽然觉得她眉眼之间除了少女的娇羞竟然还有人妇的妩媚,春宵一夜竟然如此养人,又不禁想起凝儿来,于是笑了笑,低下身子坐到了她的身边。
巧儿正笑着,一时间又和心上人坐靠一边,瞬间就有些害羞,她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小手也无处安放。
子衿打量了巧儿几眼,笑嘻嘻地握住了她的手,巧儿又羞又喜,忍不住嘤咛了一声,却不知道他要作什么。
只见谢子衿从怀里掏出两个枣儿,放在她手心里,说道:“想必你还没有吃饱,这枣儿你吃了罢。”
巧儿皱了皱眉,难过道:“可是公子你还没用过饭呢,你吃吧。”
“哎!你身子弱自当你吃,我一个大男人,无所谓的,你吃。”
巧儿看了看子衿,不禁心神大动,以往郑老爷给她锦衣玉食,吃住无忧,她虽心里感激却总是闷闷不乐,原因自然是郑八贵年纪老迈,面貌丑陋,二来这些衣食都不过是当她为货物,给货物加一层缕盖加以包饰,仅此而已。
而面前的心上人全然关心自己,把自己当做人来看待,巧儿更感到自己是爱对了人,看他的眼神也逐渐崇拜起来,只觉甜丝丝的爱意在胸口处流转。 “我倒要看你吃,你若不吃,我就要生气看你了。”
谢子衿笑嘻嘻地对巧儿说,巧儿却只觉美滋滋羞喜在心头,于是轻轻嗯了一声,低着头害羞得往嘴里吃,红彤彤软糯糯的红枣含在口中,甜在心口,正芳心挑动之间忽然外边雄鸡报晓,唱上日更头,原来已然是三更。
二人才收拾残余,出了破屋进城。
这正是:风萧雨冷残夜毁,温怀春宵恋不休。
金杵拱破玉花蕊,俊草佳人共风流。
一倒一颠二未眠,粉汗香津入仙舟,
云鬟枕上起犹作,坤声唱破日三头。
第七十二章 离别时分
二人来到守城下,见守备又严了些,谢子衿只道是捉拿追犯,巧儿见状便对子衿说道:“公子,我看如今还是我一人进城罢,恐怕是昨夜郑老爷寻不见我二人,又告官要抓你呢!”
谢子衿也有些踌躇,但是看巧儿这样孤身一人进城他实在不放心,好在身上的衣裳上满是泥土灰尘,于是谢子衿往田野间抓了把泥土,又抹了些在脸上,又把头发弄散。
他笑着对巧儿,换了一口扬州口音说:“妹子,你现在瞧出是我么?” 巧儿见他略带狼狈的模样忍不住捂着嘴偷笑了一下,转而又带着忧愁说:“看是看不出了,只是实在怕你被他们看出,若是你被他们捉住可怎么得了?你不要不当回事,官府里的人可都狠着呢。”
谢子衿一天哈哈大笑:“妹子,别人不晓得你还不晓得么,我的皮可滑得很,他们捉我也只捉得衣裳,你昨夜难道忘了?”
“哎呀……”
这不说不要紧,一说可把巧儿说得杏脸桃腮,羞不可言,连忙转过身去,子衿还以为她生气了连忙去哄她,哪知巧儿羞羞地看了他一眼,鼓起勇气说:“奴家是好言说给你听,公子勿要取笑我啦。”
谢子衿只好笑着安慰她说:“勿要烦恼,我自有理会的手段,我实在不放心你单薄地进城。”
谢子衿这话倒说得巧儿十分欢喜,当下便害羞一笑,二人走到城下去了。 正等待顺位进城之时,隐隐听得前面守卫的声音,原来是守城的兵士索要一个挑担的中年人的钱财,那中年人不明就里,挠着头问道:“往日进镇不都消钱财,今日为何要收我二钱银子?”
那守城的将士哼道:“今日不一般,你还不知道?告示都贴在旁边了,镇里的大财主郑八贵昨夜给僵尸害了,我们大人正要给他风光下葬,你们平日受了郑官人这么多恩惠,如今你还他二钱银子怎么了?”
中年人一脸震惊地说:“郑大官人死了?僵尸又出现了?”
那守城的将士还未说话,坐在一旁记账的先生却不耐烦了,站起来呵斥道:“你这粗舌的咋子,若要进城就快些,倘不进城就滚开些,聒噪作甚?” 那中年人无奈,只好交了钱,挑上担子进去了,一时间等候排后的人都议论纷纷,连巧儿也十分紧张地握住了子衿的手,有些害怕地看着他。
有些人在后边嘀嘀咕咕说道:“郑大官人家中这么多钱财,哪里差得我们这种人的钱?”
“还不是官府借名敛财。”
谢子衿倒是不在乎官府敛不敛财,而是心中暗暗吃惊:“郑八贵死了?那姓宁的魔头是不是也死了?她要是死了我身上的毒怎么办?”
二人混在人群中交了钱,那守卫的将士和先生也不仔细瞧,于是就放两人进去了。
进了镇子之后,二人找了间茶馆坐了一会儿,谢子衿心里如今也是七上八下,就算是宁魔头死了,自己还可以回江南去找师傅解,可是一来路途遥远,二来凝儿不知消息,恐怕她去送死,那怎么得了。
一时间愁眉苦脸,唉声不断,巧儿听了,只道是谢子衿听闻郑八贵死了,嫌弃自己,连忙表态说:“公子,你勿要为我之事哀愁,奴家昨儿个说过,不会攀粘公子半分的。”
谢子衿看着巧儿苦笑:“哪里的事,我哪里是为你哀愁,哎,一言难尽。” 巧儿这才放下心来,可是见他愁眉苦脸,知道他一定心有牵挂,一时间心里酸溜溜的,又十分羡慕,轻声妮妮说道:“公子想必还在想念小苹,只是巧儿没有眼福,不知道那人长什么样,莫不是……莫不是昨晚的那位仙子?”
“啊?哪位仙子?”
巧儿红着脸说:“就是那位……姓宁的仙子……”
子衿愣了一下,哈哈一笑:“说起来也有点牵连,不过里面实在有些因缘。对了,巧儿,如今郑八贵死了,你有什么打算?”
巧儿说道:“这倒不打紧,我瞧郑老爷有六房妾,各个都是人主,我们这等说是妾,却都只是作奴婢一样,没有百个也有八十。当初郑老爷在时全凭他一人做主,如今不在了那些人必定闹个分家,也不会有心来寻我,我如今就暂且回娘家,好在家中如今也富足,想必也没什么人敢来欺负。”
谢子衿听了,低下眉头,握住巧儿手来:“你心里不恨我?只怕是我误了你此生。”
巧儿脸上泛起腮晕,款款说道:“巧儿虽然年幼,但也看了不少男子,见识了些世面,不怕公子取笑,一些难登公子神目的书巧儿也看过一些,自古红颜薄命,巧儿得了公子的宠爱已然是如梦如幻,再不敢多想几分。往后的日子,公子若想起我来,只管来看我好了,只是作了人妾,入了贱籍,实在不敢想公子垂怜……”
说着说着,巧儿泪眼婆娑,竟然有了些感伤,一方面知道谢子衿身为朝廷追犯,自己在他身边势必会连累他,另一方面自己是签了契的,自己能走父母却走不了,因此才说出这样一番话。
谢子衿还想握住她的小手,她却狠下心来,生怕自己流恋郎君,误了他的性命,于是将手抽出,转身离去,从此郎妾分别,天各一方。
谢子衿心中怅然一失,心里空空,竟然也觉得哀伤不已,坐在楼上眼看巧儿离开,她回头往楼上看了一眼,挥泪间衣袖捂着面,再也控制不住伤心离去了。 有道是: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只恨相随是离别,待得团圆是几时。
第七十三章 烟冷
谢子衿在楼上坐了小半个时辰,看着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镇子一时有些迷失方向,好容易忍下心境整理了一下思路,如今自己中毒在身,要么去天水去寻凝儿,或者是去扬州找师傅。
想了想,扬州毕竟太远,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于是谢子衿结了账,叹着气走在镇上,正发愁间,忽然肩膀被一只柔嫩的香手摁住,他回头一看,瞬间又惊又喜。
“哎呀,宁魔……仙子,你没死啊!”
宁红夜冷笑一声:“怎么,你盼着我死么?”
谢子衿吃了一瘪,讪讪地笑着说:“哪里哪里,我这不是没见着你正发愁嘛,要是你死了我也好不了,你说对吧?”
宁红夜依旧是皮笑肉不笑,冷冷地往前面走去,谢子衿便赶忙跟在她身后,只见她一改红色飘带衣服,换了一身青水色的衣胸,身下是黑色薄系裤鞋,整个一江南水色系的装扮,也不知她冷不冷。
谢子衿讨好地上前,见她左臂胳膊上系了一个围巾,隐隐地散着血色,忍不住问道:“仙子……你没事吧?”
宁红夜回头看了他一眼,立刻就把谢子衿吓得连连赔笑,她哼了一声,转头继续走路说道:“时间不多了,动作得快点,你也不想你那个小娘子落到别人手中吧。”
这话倒是提醒了谢子衿,其实尽快找到凝儿也不是什么坏事,于是谢子衿便加快了脚步,二人顺利出城,一路往天水方向进发。
走了一日,二人找了客栈歇脚,席间吃饭的时候谢子衿是越看越不对,宁红夜的脸色很是难看,一开始他也没放在心上,以为宁红夜是摆脸色给自己看,但是后来他才后知后觉,这女魔头是受伤了。
只见她原本娇嫩清纯的粉唇微微发紫,脸颊两侧十分惨白,就连握着筷子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按道理来说她这种习武之人若是受点小伤完全不会如此,莫非她……
“宁仙子,你没事吧?”
此话一出,宁红夜忽然站起身来,声音有些颤抖:“若是……无事,早早歇……息,明早快点……赶路……”
说完她一颤一颤地走上楼,临台的时候脚上一滑,赫然就要摔倒,谢子衿眼看不对连忙踏上前去搀扶住她,她却十分不领情的推开了谢子衿。
“不要……碰我……”
谢子衿愣了愣,只得放开了她,见她颤颤巍巍地走回了客房,不知为何心里有种不是滋味的感觉。
清早醒来,谢子衿穿衣洗漱后迟迟不见宁红夜来催,心想有些不对,若是往日她早就提着鞭子来赶了,怎么今日……
谢子衿心里犯了嘀咕,走到宁红夜客房门前,踌躇了片刻,还是敲了敲门朝里面问道:“宁仙子……你醒了么?”
房间里没有声音,谢子衿心想:“莫不是她自个儿悄悄地走了?”
可是也没道理,没别的办法,谢子衿朝客房里喊了一句:“我进来了,仙子勿怪。”
说罢推开了门,只见宁红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口中呻吟着什么,谢子衿赶紧走上前去查看,宁红夜满脸通红,浑身滚烫,一摸额头,只觉烫得吓人。 谢子衿这才明白,她这是染了风寒,也不能见死不救,喊来小二打来热水,用毛巾在她脸上擦拭,她已然是满头大汗,又让小二去请了个郎中来。
不一会儿一个跛脚的中年人便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谢子衿连忙给扶了进来,这时再看宁红夜,她脸上又是十分的惨白,冷冷地手上冰凉,娇躯都止不住颤抖着。
跛脚郎中给诊了诊脉,说道:“病人脉象十分奇怪,火中带寒,紊乱不定,又有一股寒气在体内冲撞,这……老夫也不明其理啊。”
谢子衿奇怪道:“是不是打摆子?我年少时也曾得过这种病,一会冷一会热的。”
郎中点了点头,说:“先治好这病再说,我给你写一副单子,你尽快去抓,不要耽误了。”
说罢拿出药方,写上几味药递给了谢子衿,子衿谢了大夫,给了五钱银子给那跛脚郎中,告别之后又和宁红夜说话,只是宁红夜眼神迷离,昏迷不清。 谢子衿跺了跺脚,骂道:“娘的,就是我娘我也没这么伺候过。”说完就想撒手不管,可是又见她生得倾城美人,生病可怜,谢子衿愣了愣心中不忍,叹道:“罢了,今日就当给你拜寿了。”
离了客栈,找了家最近的药房,按照药方上的药抓了,谢子衿给那人道了谢,匆匆忙忙往门外走,不想走的匆忙撞上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长得十分美丽,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腰间胯着一把长剑,她倒是没什么事,稳稳得站着,倒是谢子衿好像撞到了墙一般,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你没什么事吧?小哥。”那女子微微带笑说道,谢子衿站起身来拍了拍灰尘,呵呵傻笑:“没事没事,抱歉,撞到你了姑娘。”
那女子一听顿时发笑:“姑娘?哈哈哈……”
谢子衿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点头示意道:“那什么,我还有事,咱们再会……再会……”
谢子衿也无意理会她,匆忙转身走了,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一声:“慢着……” “呃,怎么?”谢子衿回头一看,那女子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小包药,走了过来递给了谢子衿:“别忘了东西,小哥。”
谢子衿接过东西感激地说道:“谢谢谢谢,谢谢姑娘……”
他说罢又要走,那女子又攀了他一下肩膀笑道:“诶……小哥,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
“我叫……我叫谢小二。”
“哦?小二……”那女子哈哈大笑,“还挺好听的。”
谢子衿再次道了谢,只说自己有急事,那女子见他是来抓药的也知道是有病人了,于是就放他走了。
“这人还蛮有意思的。”女子心想着,这时有一个冷艳的女子走了过来,见她笑艳艳地模样便冷冷地问:“青瓷,方才你与何人说话?”
名叫青瓷的女子嘻嘻一笑,说道:“一个抓药的人,还蛮有趣的。” 冷艳的女子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随即又冷冰冰地说:“我们早一日找到圣女,早一日便可回复主母交差,知道了么?”
“哦……”青瓷低声地回应了一句,心里却不开心。
谢子衿回了客栈,见宁红夜还睡在床上昏迷不醒,便问小二要了药壶,在屋中生火煎药,那气味刺鼻难闻,呛得子衿咳嗽乱打,忙将外窗全开,一时间烟雾弥漫,蜂拥而出。
他看了看宁红夜还围着眼巾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笑骂道:“还蒙眼装高手,得了病还不是跟死猫一样?”
说罢还不解气就讲她的眼巾扯了下来,只见她眉头紧锁,模样十分痛苦,子衿心下暗忖:“该不会真是瞎子?”
想帮她围回去又系不上,索性就这样算了。
宁红夜翻来倒去只觉水里来火里去,忽而冰凉恍如遁入冰窟,一会儿炎热荼毒身处沙漠,发起高烧来直烧得头晕目眩,口干舌燥,止不住呻吟。
“水……水……”
谢子衿正倚靠着炉旁犯起盹来,闻到声音连忙盛了热水过去,喂了宁红夜饮下,只见她喝了水后嘤咛一声靠回床上,双眼微微睁开,这一眼却瞧得谢子衿魂不附体。
一对莺衔珠串起,风转鬓云欹,宁红夜身子懒散娇无力,分明忍皱眉,青山凝珠色,黑白两朵云,拂如霜叶降,美目婉兮。
谢子衿忍不住心里砰砰直跳,赞叹心想:“何其一对美目,为何要遮起来?原来不是瞎子却装什么?”
宁红夜见了他,却不似之前那般厌恶,只是轻轻娇叹:“真是奇异,怎么梦里也见了他了?”
谢子衿闻言方知宁红夜以为自己在梦中,于是嘻嘻笑道:“老爷我是这样的,谁家女子不喜梦到我啊?”
于是趁她微微清醒,又哄她把第一副药服了,宁红夜倒也难得乖巧,半醒半睡之间就服了药,之后就又睡了。
岁月不等梦中人,日落西山月挂枝,转眼几个时辰过去,夜幕渐渐来临,宁红夜逐渐醒转,起身来只觉身子酸软无力,气力不如昨日。
看窗外星火,今又是人间喜日,宁红夜一时有些失神,窗外那般繁华,牵着孩童的百姓,沿路贩浆卖水的摊主,热闹,烟火,却都和她无关。
她看了看左臂的伤口,已然是紫黑相加,这时盘坐起来运起内功,只觉胸口隐隐作痛,难以为继,正伤痛当中,忽然听得窗外隐隐传来声乐,凝神听之十分好听。
宁红夜缓缓下了床,走到窗边倚靠着眺望观察,原来是一群百姓围着一炉戏班的剪影戏,一旁还有几个声乐吹笛的老叟配乐。
这对宁红夜来说十分稀奇,以往在昆仑山上哪里有过这般的娱乐手段,人间烟火对她来说始终是格格不入,但是不知怎的,那戏乐却如此好听。
正陶醉当中,门外谢子衿进来,她便立刻警觉起来,脸色也冰冷了。 “你醒了?”谢子衿打了个哈欠,张望外边已然是黑天,问道:“什么时辰了?”
宁红夜不答,默默系好眼巾,这时外边烟火升起,城里璀璨相间,街道人行往来,络绎不绝。
谢子衿叹道:“良辰美景,烟火人间啊。”
“为何如此?”
宁红夜不解,只是问询,谢子衿吃惊地看了她一眼,心下明白,于是款款道:“宁仙子不食人间烟火,自然不懂,哈哈哈……”
原来元宵佳节将至,城中百姓纷纷祝贺相庆,又有本地财主请戏团唱庙,因此十分热闹。
宁红夜纤纤玉手一指:“那里唱得什么?”
谢子衿顺着她所指望去,凝神细听,只见那戏里唱:“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哦,凤求凰啊。”谢子衿不在意地说道,“不过宁仙子您应该是看不上这种儿女情长的。”
“是么?”宁红夜有意无意,一转身,她淡淡地说了句:“也是……” 城中的烟火如霜叶绽放在夜空当中,彷如流星滑落,在万世古人的注目中零凋,更吹落,星如雨,宁红夜更觉乏困。
谢子衿见她躺回床上,只是说道:“你没什么事吧?”
不待谢子衿询问走近,她只冷冷回了一句:“出去。”
第七十四章 故
庙会兴隆,人山人海,引车卖浆者流吆喝声络绎不绝,走卒贩马者数不胜数,走到各处皆是喜庆不断。
此间有一人,姓郭,中三年秀才,考举人未入及第,后孤身浪于天下,闻得天下兴衰野史,奇人异事,十六年后回于故乡,中年未娶,常居夫子庙,人称郭夫子。
郭夫子习得各地方言,腹中有万种趣闻,常引得闲汉挑夫逗乐,今夜难得热闹,更缺不可,于是位庙会以北,搭一个窝棚,点上数烛,说闲闹故。
当夜庙会唱彩,引得周围百姓游玩热闹,郭夫子打扮起营生,支起堂板,拣一处人多热闹之处支旗说书讲谣,挣些饭钱。
谢子衿闲来无事,上街消遣,得而遇见。
话说主人家姓林名玄,本是扬州人氏,因早年跟随祖父出幽州做布料生意,颇有家资。
妻子邵氏,有一女七岁,生的伶俐可爱,可惜天不作美,此女儿在家中与金犬嬉戏,忽然狗变本性扑咬女儿,邵氏从厨房听声出来,见得厅房血红一片,那恶狗正掏着女儿肠子。
邵氏惊哭不定,急送抢救,待主人林玄听闻消息赶往时,其女已亡,林玄归家寻狗,见狗正酣睡,愤泣着将其戮尸枭首,把狗身挂在后院鞭尸一夜,直至天明,筋骨具裂。
林玄一夜白头,邵氏疯癫,及第五日,其抛散所有家业,扶棺回江东老家,村中有几位老人和中年还记得,见得情况诉说前事,皆叹息不已。
有一中年男子道:“有一人,本不是我们同宗,三年前此人曾因发大水坠河而死,我们为他发丧后几月,此人竟从坟里爬出,能言善食,别无异样。然后有法力,常帮邻助民。”
一妇人接话说:“是是,上周我儿喉梗,见几天大夫不见好,此人往喉咙上一摸,也不消吃药就好了。”
林玄惊曰:“什么?有此等人物?”
有一老人道:“此人名幼濡,他的祖母本是江西人,与我们同姓。四十多年前嫁到这里,生了一男一女,他是男儿家的,只有他一个儿子。”
林玄惊问:“此人在何处?快带我去见他。”
一青年男子自告奋勇,往前带路。走过众人房后有几处田,有一处宽大干燥,篱笆围绕着的房舍。门前是一条溪流,后院是一片竹林,安静不喧,空气清新。 男子道:“此房屋是众村,乡上人筹集为其所建筑,以感谢他常助邻里而无所求。”
众人道篱笆前,不敢进院,又不敢高呼,只是轻声呼:“幼濡在家中否?” 有一年轻女子蔓步闲庭,从屋里走出,只见她身着素服却挡不住窈窕身躯,面容如花似仙,说不出的优雅姿态。
你道她长得如何?
紫府无双,绝艳惊人,犹如巫山洛水之俦,云想衣裳,花思容妆,更羡瑶台仙子身绰。
那女子走路间柳腰袅娜绰约,娇躯玉软花柔,凝眉处流鱼旖旎,桃花柔贻,伫若仙荷,行如风花,美艳无可绝物。
郭夫子说到此处,不禁感叹,抬头遥望星空,见繁星点缀,盈月当溢,犹如天女侍空,玉兔捣洞,似说起那仙女美如初见,犹在眼前。
众人睽睽,久无下文,个个探头挠腮,面面相觑,那郭夫子口中喃喃,竟吟起诗词来。
“翩翩舞翩翩,年年复年年,千古飞天梦,何日上九天?”
“有这么美的女子?难道是神仙么?那后来呢?”
“是啊后来呢?”
几个年轻人好奇,忍不住着急问起来,夫子喝了口茶,啐了茶叶,把手抚着继续往下讲起。
只见那女子来到众人身前道:“先生昨夜与村里人捉泥鳅到天明,刚归到家睡下。”
青年男子赔笑说:“既如此,我们先回去罢,待明日来叨扰。”说着邀林玄往回走。
林玄怎么肯,急道:“我有要事来求,等待不得,等待不得。”
众人惊道:“急不得,急不得。”
年轻女子蹙眉微皱:“你是哪里人?怎么这般无礼!”
林玄苦道:“我实有难事,听众家言你家先生有能耐,特来请助。” 正说间,有一人从屋里走出,穿的一身白衣,身高八尺,面若凃脂,唇如呡砂。
他见了众人,温文尔雅笑道:“原来是诸位叔伯,请进屋里谈。”
女子见他这样说,只是皱眉并不说话,放开围栏让众人进来,飘飘然往屋里走去了。
众人进屋,分别坐下。
林玄曰:“中年丧女,大不幸也,更肩我妻子疯癫。本是完整的一家,怎么一个星期不到,家破人亡,怎么叫人承受。”说罢大哭不止。
林幼濡曰:“原来如此,人的记忆本是模糊不清的,今汝妻子神智已昏,爱女新亡,真乃天下大不幸。”
林玄哭道:“我闻师傅有大神通,可以救病治人,望乞救我。”
幼濡曰:“人死怎的复生?失心怎得复心?”
众人求曰:“望乞在同姓面上,想法儿帮一帮。”
幼濡道:“吾法力浅薄,难!”忽然一指年轻女子道:“可求救于神月姑娘,或许有法儿。”
女子蹙眉道:“我怎的有办法?你休要瞒我,你能力广大,言出法随,救不救得岂不是你一句话之事?”
幼濡叹道:“我实救不得。或在将来可救得,亦需许久,如今却难。神月乃混元散仙下凡,真可救得。”
神月恼道:“你休胡说,我是仙子,你难不成是佛陀怎的?”
林玄连忙劝言:“若果真能救我女,愿将家产过半。”
神月冷笑,并无答复。
一老人附道:“二位若能救得,切勿推脱。救人救难,可积福德,亦是美事。若是能而不救,岂不让人心寒?”
神月怒道:“若依此等话说,便是能救也不施。我二人再此布施数年,岂是为了什么福德!况彼有求于我,岂是吾的不是?”说罢愤然离场。
林幼濡也责曰:“伯老却是话过诶。”
林玄哭告曰:“如今怎的是好?”
幼濡道:“吾知她的性子,神月外性冷而内多怜惜,表坚定而里柔情,可稍过几日,容我慢慢请求。”
众人谢过,拜别而去。
第二日,神月与幼濡上街买菜,称得猪肉二斤,贩子分文不取,这本是常事。因二人常救助乡里人不收钱财,因此众人敬重。但往日二人坚持给,商贩也收下了,只是往重量加。今日却不同,只是说:“有人帮二位付了。”
又往另家买花菜,称得二斤,又曰:“有人帮二位付了。”接连几家全是如此。
神月道:“我晓得了,必是有人教我等吃嗟来之食,好让我等无所拒也。” 幼濡笑道:“此他人好意,汝偏要恶解。”
神月道:“不然,此等人世间多诶,失意便求好,得意便肆虐,我若是取无名之物,乃是落人口舌。”于是不要众人食物。
第三日,又上街买食物,各个商贩又以旧言相告,神月怒曰:“你等想我离此地界耶?”
归及家门时,见篱笆外多有礼品,神月乃与幼濡曰:“此地人如今表以殷勤,实则挟我等法力以助。天长地久,倘不如意必然有口舌。”
幼濡道:“汝言不无道理,然而如今之事确实难理。那林玄救女心切,盖天下有谁能力为之?”
神月道:“你以为我能为之?”
幼濡笑道:“难道你并非仙子?”
神月面露不悦,哼道:“何必常以我言?神仙或是或不是,又待怎样?是以我为祭品呼?”
幼濡一愣,只讪讪而笑:“方才相戏尔,请勿放在心上,我与你赔罪就是。” 说罢拱手谢罪,神月紧蹙黛眉良久,凝视幼濡道:“倘若以我之命去换得那孩童,如何?”
林幼濡为之一愣,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神月羞赧不已,看似一个成熟庄丽的女子竟然伸手去勾他的手臂,林幼濡下意识地躲闪,二人目光对焦,赵神月眼中坚毅中带着些许羞涩,而林幼濡却有些害怕似的慌忙走开了。
中午饭时,膳后林幼濡正要起身,神月面无表情道:“幼濡,我要你明说,若是以我之命去换得那孩童,你将如何?”
幼濡道:“倘以我之命去换怎样?”
“不行!只由得我去换!”赵神月眼中星眸颤抖,竟是动了凡心。
“那……我便为你准备棺材如何?”林幼濡嘻嘻大笑,仿佛玩世不恭的模样。 赵神月咬唇不语,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连忙转过身去,多时才叹气道:“不想为此孺子,要削我宝物,我只此一个。”
幼濡愕道:“你真能起死回生?”
神月并未回头:“可差那人带那女儿来,我自有主张。”说罢转身而去。 时众人听说神月要行起死回生之术,俱争先恐后来看,一时间竟有百人围来。 幼濡将他们打发走,众人皆不走,神月冷冷道:“你们此间多时污浊之气,倘若救不成,你们如何担待?”
于是众人惊怕,连连退到前院,却声音繁杂,神月十分不喜于是又将他们赶出院子。
时屋内只有幼濡,神月与那女儿三人。
将那女儿平放在地,用一荷叶浮萍垫在身下,只见娃娃五脏六腑无一处完整,漏出内脏,肚子快将吃完了。
神月叹气:“可怜呐,可怜!虽然可怜,却也怕她无福消受。”
幼濡问曰:“你当真能救她?”
神月娇嗔他一眼:“勿要小看我。”说罢口中念念有词,一会儿露出法身,从云层中落下一束遮天蔽日的光芒从天而降,一瞬间屋内五彩光芒四射而出。 只见她绫罗飘带护住身体,青白丝绸轻掩住香肩,美眸垂垂微闭,眉宇之中一点嫣红,整个娇躯舞在半空,被圣洁的白光笼罩着,一对纤纤玉臂高举一束白光从天降下,待到仔细一看原来是个拇指大的青色小桃。
忽然间天地顺变,狂风不止,艳阳高照转眼乌云密布,云中轰隆隆的有雷声响起,林中飞鸟各自逃散,门前溪流浑浊不清。
幼濡问曰:“因何如此?”
神月微微睁眼,看一眼林幼濡道:“你本不知,此宝物有夺天地造化之变,世间不容,因此万物生变。”
本想和水冲下,不想女儿的胃也被那狗吃了大半,因此捏碎了小桃,放在口中含着。
神月自言自语道:“盖千年之前,人死前皆是被阴差锁了骨,勾了魂去。孤魂野鬼则飘飘落落,希望此物能将她的魂魄聚来。”
幼濡问道:“此是何物?”
“此是天宫之桃,是个刚结出来的,就算如此,此女亦将长寿三百六十年。” 此时屋外已经下起了雨,众人只想看奇迹不愿离开,雨越下越大,于是走了一些人,不一会儿又下起了雪,众人皆惊,此地是南方,又逢四月,不该有雪。忽又下起冰雹,众人被砸的头破血流,全都散了,方又止住却刮起了阴风。 二人站住阵脚,仿佛有鬼神前来夺物,神月眉头紧蹙,坐在一旁守住红烛,林幼濡也盘腿而坐默念金刚经,护住心口,直至半夜,忽然一声啼哭惊动二人。 不知何时,此女儿的五脏六腑及腿脚全都生长了出来,完好无损一般。只是哭声不止,像极初生婴儿。
众人听闻纷纷赶来,只见活生生一个女孩儿坐在凳上,止不住的啼哭。林玄过去抱住女儿也跟着哭,感染着在场众人无不伤感。
神月对众人说:“今日天气突变,乃是我施法所致,乃是天地将气来侵扰变法,若无先生替我把关,必难成功。”
幼濡道:“此皆神月之功,非我所能。”
众人皆夸赞称奇,林玄拜哭谢于地。
神月嘱托曰:“此女以后有英灵护身,刀剑不能刺,阴毒不能逼,寿高福满,天赋非常,切勿引入迷途。”
她顿了一会又说:“如今生死簿上已无她名姓,我给她起个新名,因她是女体又去过阴间,便教她姓殷,又是在浮萍上得活,就叫殷紫萍罢。”
又嘱托如此如此,林玄哭拜而去。
次日清早,神月起身出门,密密麻麻一众人在门外等候,见神月已醒,带头一人向身旁人说些什么,那人飞跑走了。
领头人道:“赵仙子,我等奉玄公命在此等候,请仙子与林公赴宴。” 神月听到仙子二字有些不悦,说:“我昨日已讲的明白,不必来请,汝等可速回。”
“这……”
“尔等众人在我家前,着实叨唠我的清净。”
林玄被下人告知,从远就望见神月,一路小跑过来赔笑道:“望乞恕罪,实在无以为报,略备薄酒以表感谢。”
“好言不听,是么?”
众人听了十分难堪,林玄也没有台阶可下,正尴尬间幼濡从屋内走出道:“若如此,汝可去诶。”
神月言:“吾不喜人多,你可代我去饮几杯清酒。”
幼濡道:“我寸功未有,何敢代去?”
神月道:“将这些人打发走,亦算你功。”
幼濡知道神月性子,因此与众人同去,临去之前还朝着她挤眉弄眼,她强行憋住笑意,一转身就忍不住嗤笑而出。
“滑贼,怎的这般油腔舌调……”赵神月喃喃自语,搁着篱笆望着远去的林幼濡,神月不觉嘴角已然笑意止不住,直到人儿的身影消失,她的视线移到了墙角的一片花儿上面,那片青紫相间的勿忘我显得额外嫣丽,她默然无语,走到墙边伫立,像是那片花儿一样等待着意中人。
“唉,就不能不去么……”她心里哀怨,忘了是自己让他去的。
村中早已备好酒席,足足百来桌,众人皆早已落座,不见主客不敢动筷,见幼濡来皆来庆贺。
如此如此酒过五巡,林玄以钱财资之,幼濡拒不受。喝到中午,幼濡言归,众人不放,及第半夜方归。
第二日清晨又来相邀,大排宴宴五六日天天如此。更肩神月起死回生之术传遍乡镇,又传于外县,每日登门拜访者不计其数,礼品堆满了整个前院,人都走不了路。
神月谓幼濡道:“如此下去,我等无清净矣。”
幼濡点头曰:“我亦思退路。”
待到第七日林玄登门拜访,却发现房屋里人已不见,只留书一封,不知去向:盖承蒙父老叔伯关照多年,吾二人虽助乡亲小忙,如今被众人所困,亦难清净生活。因此拜别父母长辈,寻个其他去处,望众位宽待我家人,若有归来之日,再行感谢,致辞。
众人看了书信,无不痛哭:“活活放走了两个神仙。”
林玄问众人:“此二人是否兄妹?”
众人否定,从中有人道:“依我看二人乃无名夫妻也。”
一中年男子道:“非也,此二人乃患难之交。”
林玄因此差重金请石匠刻二人像,建祀立言,引得无数人慕名而来朝拜,又请人每月清扫旧居,善其父辈,以谢前恩。
第七十五章 出城
那夫子讲完奇闻,天空中忽然下起雨雪,周围人还都意犹未尽,正叽叽喳喳讨论不休,子衿忽感浑身一阵刺骨的寒冷,一侧身天已大亮,这才恍然一悟,什么夫子百姓都是南柯一梦。
谢子衿前脑一阵阵痛,细细想来昨夜从宁红夜房里出来后便独自坐落楼下饮酒,不自觉饮过量,便昏昏睡去了。
正起身坐在床头发呆,门外宁红夜推了门进来,子衿一瞧,只觉她脸色比昨日更差了些,脸色苍白,嘴唇微紫,只是她左手握着的宝剑还在提醒着他面前的是一个女魔头。
“该上路了。”
宁红夜的语气依旧不掺杂任何情感,似乎纯白的眼巾将她的瞳孔封印住,没有一丁点的波动。
谢子衿歪着头看了她一眼,漠然道:“你知不知道,受了伤的人是不能奔波劳累的。”
“哼,你受伤了?又在……”
“我说的是你!”谢子衿瞪了她一眼,“你是不是以为所有人都是恶人?忘了昨天谁给你抓得药了?”
他说完轻声嘀咕了一句:“狗咬吕洞宾……”
宁红夜闻言脸色一变,两步上前擒住子衿胸口衣领,谢子衿连忙服软求饶,赔了个笑脸道:“哎呀别,我无心的呀……”
本以为宁红夜伸拳要打,只见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又将子衿放下,转过身,只是这次语气稍缓了些,也不再如方才那般冷了。
“收拾一下,我的时间紧迫,你也是。”
宁红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我在楼下等你。”说罢走出了门。 日上三竿,人烟吆喝,谢子衿也顾不上酒醉,胡乱穿了衣服便下了楼,走出门外四处张望不见宁红夜,只是停了一辆马车。
谢子衿等了一会不见踪影,气呼呼自言自语道:“这娘们,自己说在楼下等,结果自己都不知道跑哪去了,我……”
“你说什么?”
宁红夜从马车里探出身来,一脸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表情盯着他,谢子衿讪讪地笑了笑,语无伦次:“哎呀……我就知道……像宁大圣女这样的美人是不会丢下我不管的,我怕你走丢了,看把我急的……”
“呵……”
宁红夜也不听他胡言乱语,又坐回了马车里:“不要磨蹭,快些赶路。” 谢子衿愣了愣,翻身爬上车,一下子就钻进了车瓮里,他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说:“宁仙子,得罪了,你往旁边稍稍吧。”
宁红夜皱了皱眉头,冷冷地问道:“你作什么?”
“挤一挤,我好坐车里啊,不然我坐哪?”
“外边车上没有你的座儿么?”
谢子衿奇怪道:“外边?外边不是留给车夫的么?”
宁红夜不接茬,两人对话当中沉默了一会儿,只见宁红夜嘴角微微上扬,呵呵一声嗤笑,谢子衿这才反应过来。
“你不会……”
“是你说过,受伤的人不该舟车劳顿,难道你要我这病员赶车么?” “我……”
谢子衿一下子被呛得无话反驳,显然宁红夜虽然不像之前用盛气凌人的样子对待他了,但是也找到了对付像谢子衿这种人的窍门,和油腔滑调的人说话本也不该太认真。
谢子衿无语,白了她一眼,转身的时候顺便嘟囔了一句:“生病了不起啊?” 孤身闯荡江湖,往往技多不压身,谢子衿也算三教九流无所不学,区区赶车卖浆也是轻车熟路,他晃晃悠悠轻巧赶马,不出半个时辰就呼啦啦出了城。 走了半日临到郊外,见一处旷野风和日丽,一旁又有水源河流,于是谢子衿停下车马,朝车瓮里叫喊道:“宁仙子,中午了,求饶歇一歇吃喝再走罢!” 宁红夜这一路被他颠簸得浑身酸痛,只恨自己身上有伤,再加上这混小子不知唱着哪里学来的词曲,夹着各地方言也听不清楚,这体验实在难熬。
只见她探出身来,望了望四处,倒也还清净,只是再看一眼这混头厚脸皮的笑脸,她不禁嗔怒起来,冷嗔一声:“呵……好会赶车!”
谢子衿不明就里,哈哈一笑还以为是在夸自己:“不敢不敢,圣人言君子不器,我也是被逼出来的,咱会的多哩!”
宁红夜懒得和他嚼舌,下了车,走远了,到一棵柳树下打坐,闭目休神,调养经脉。
趁着这功夫,谢子衿也走到河边打些水喝,无奈河床高了些,子衿探手几下没盛到,索性往前再探下身子,脚下一滑一个倒栽葱摔进了河里。
“啊……”
谢子衿只觉倒霉透顶,又正逢正月解冻,河水冰冷刺骨,冷得他直哈气,正懊恼的时候忽然面前走近一个女子,牵着一匹黑色骏马,好奇地瞪着眼睛看着他:“你没事吧?”
这女子的声音十分悦耳,软软糯糯又带着天真,谢子衿听着有些耳熟,抬头一看,两人目视,女子噗嗤一笑,眼角笑声了月牙。
二人异口同声:“是你啊!”
原来面前的人正是子衿昨日抓药时碰见的女子青瓷,她赶路至此马渴,正好牵马下来饮水,忽然听到一个男人的惨叫,本着好奇她走近探过身来看,却不曾想到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谢小二。
她捂着嘴偷笑道:“你在这干嘛呢?”
谢子衿有些尴尬,他总不能说是自己摔到河里的,只能讪讪地笑笑说:“我……我抓鱼呢……”
“嘻嘻,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是你不小心摔倒的。”
谢子衿窘迫地一阵脸红,无话可说,青瓷嘿嘿一笑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谢子衿也不推辞,握住了青瓷的手,一下子就拉了上来。
她的手软软糯糯,摸起来十分舒服,倒像个少女一般,谢子衿忍不住捏了捏,青瓷倒也不羞涩,歪了歪头也没觉得男女授受不亲,反而十分活泼。
“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叫谢小二对吧?”
谢子衿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说:“是啊是啊,是叫谢小二……对了,我还没请教你的名字呢?”
“嘿嘿,我叫青瓷,小二,你是要去哪儿啊?”
“嗨!干我这行的,哪里都去……”
青瓷瞪大了眼睛,萌萌地问道:“你是干哪行的啊?”
谢子衿脱口而出:“盗……呃,倒卖,拉客,开锁算命,修铁补漏,啥都干,这不,接了个大活,送个大家小姐出嫁。”
青瓷再天真也知道他张口胡话,不过她看着谢小二口若悬河的模样也觉得十分好笑,捂着嘴笑了笑也不和他计较,牵马下去饮水了。
谢子衿瞧她身姿绰约,活泼可人,一看便知道还是闺中女子,忍不住问道:“青瓷,你怎么独自骑马行走江湖啊?”
青瓷回头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独自一人的?”
“我不知道,我随便问问。”
青瓷叉了叉腰,挺了挺身子鼓气道:“呐,我看起来不像一个独走江湖的人嘛?”
谢子衿见她长相看似还要长自己十来岁的模样,说起话来却像个小孩,一时有些分不清她的年龄,只能打个哈哈一笑而过。
“那你行走江湖总要有个目的吧?难不成是旅渡山河,纵游芳华?” 青瓷也学着谢子衿不着调的样子说:“我可没你这么好的命,其实是家里姐姐走丢了,我出来寻她呢。”
“真的?”
“真的!”青瓷睁着明亮的眸子盯着谢子衿说。
谢子衿哈哈大笑:“我才不信!”
青瓷也不恼,嘿嘿冲子衿一笑:“我也不信你给人家嫁新娘子!”
二人一番话说得没头没脑,倒像两个小孩子斗嘴玩闹,谢子衿只觉近日来的阴霾都扫开了些,心情一时大好。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口哨声,二人抬头望去,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女子骑在马上,遥望着两人,青瓷朝那人挥了挥手,牵了马上岸。
“我师父叫我啦,咱们有缘再见咯!”
青瓷嘿嘿一笑,活泼可人,三两步跨上马去了。
“师父!”
青瓷远远地呼唤了一声,飞速一下子就赶到了白袍女子的身边,白袍女子望了望水边的子衿,有些不悦问道:“青瓷,你为何与凡世的男子搅扰在一起?难道忘了我平日的话么?”
青瓷吐了吐舌头,低着头回答道:“徒弟不敢了……”
白袍女子皱着眉,仔细想要从自己爱徒的身上看出些什么,她看了看前路,心不在焉地说:“你要知道,我昆仑女子从西女娘娘起就饱受男子的圈骗,普天之下的男人更是没一个好东西,主母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你不要以为这是儿戏,一旦被男人诓骗,不要说我不饶你,就是连你自己也是无处鸣冤,你可明白?” 昆仑女子不得与男人有任何交集的仙规青瓷自小就知,此刻又听到这话心里却起了反逆心里,不过亏得师傅自幼看着自己长大,青瓷又生来一副好秉性,就是再不认同师傅的话此时也不会悖逆她。
于是青瓷也只是委屈巴巴地回答:“徒儿谨记了……”
白袍女子点了点头,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反而遥望远方路途的眼神当中有一种挣扎和痛苦,仿佛不是她的本愿所讲出来的一番话。
二人沉默了片刻,白袍女子打了打马,凝神道:“走吧,我能感觉到圣女离我们不远,早日寻得她,我们也好早日回山。”
随着几声驾喝,二人都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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