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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妻入梦抽我耳光 (19-25)作者:三月时 - 长篇色情小说

[db:作者] 2025-09-22 14:13 长篇小说 6890 ℃

第19章 新婚

邢沉:阿言, 我今天不回家吃饭,还是在医院,等我爷爷睡了我就回来。

邢沉:我中午回家做了菜, 放在冰箱的保鲜里面, 你如果想吃就热一下,不想吃的话点外卖好了,记得按时吃饭!

夏言刚在输入框中打了个好的, 随后他的支付宝弹出一条信息。

邢沉给他转了五万二,备注自愿赠予,还发了一条信息:外卖费的报销。请老婆好好吃饭, 贴贴。

你家外卖五万二一顿啊。

夏言合上手机, 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这几天邢沉几乎天天很晚回来, 在公司加班处理事情到不知道几点, 然后直奔医院,待到晚上十点多才回家。

夏言没有见过邢沉的爷爷,自他生病以来也没有去看过他。

据说老爷子是个极度传统的人, 不能接受邢沉和男人结婚,同性婚姻法案通过还没过一年, 在大多数人的认知中,这还是一件违背公序良俗、自然规律的, 令人无法接受的事情。

他们领证的事现在邢沉父母还帮邢沉瞒着,没有被他爷爷知道。

他听邢沉说,他奶奶过世得早, 他爸爸小时候极度叛逆,不管他爷爷说得对不对,都要和他对着干,成年后索性不继承家产, 自己创业去了。

这就导致,他们家现在不仅有一家上市公司,还有他爷爷的邢氏集团。

邢沉父亲中年之后反思了从前种种,认为错在自己,主动和邢沉爷爷缓和了关系。同时为了不让自己和自己儿子重蹈覆辙,对邢沉很是放养。好在邢沉的性格虽然也是随性不羁,但没有他那么叛逆,相比于邢沉父亲,算是相当听话懂事。

因此,老爷子对邢沉相当疼爱,希望邢沉如果愿意的话,能来继承他的邢氏集团。很巧的是,邢沉正好对做生意很感兴趣,大学读的就是贸易专业,准备以后接手邢氏集团和他父亲的公司。

但是很不巧的是,老爷子在他们结婚后半年就生病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发现了什么,突发了严重的心脏病,情况不太乐观,只能先静养,不可以受任何刺激。

夏言拿着电脑包,路上和他擦肩而过的行人三两成群,不少是同自己家人一起的。大人牵着小孩,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笑容洋溢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连步伐都是轻快惬意。

他从小没感受过家庭的温暖,不知道和家人怎么相处,甚至不知道家人之间还能如此亲密。

邢沉虽然嘴上不和他说什么,行为举止也和平常一样,但他能看出来,对方心中的强烈的不安和难过。

他不知道该怎么帮邢沉分担,但他知道吃豆制品和黑木耳对心脏好。

夏言亲手做了一碗番茄豆腐汤,里面还放了黑木耳和巴沙鱼,仔细地打包进保温袋。

——

s市一家私立医院最上层的走廊中,雪白的墙壁在余晖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黄色,清新的花香和少量消毒水的味道四散。

这边的病房一间一天的价格是五位数,每间都配有独卫和独卧,住的人不多,来往的人更是少。

夏言怕邢沉太忙没空看手机,就没问他在哪。

夏言刚走到护士台,正欲询问,不远处的病房大门突然开了,两个背影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喂,邢沉,你能不能听我说两句啊!”

一个黄毛的高个子男生三步并作两步,着急地追赶着前一个人。

前面那个比他还高的身影头也不回,没有一点停下脚步的意思。

黄毛男生不依不饶:“喂!看在邢叔叔的面子上,听我说几句么!”

他这话一出,夏言想起,这是邢沉爸爸朋友的儿子,名叫何峰。

何峰和邢沉算是发小,小时候关系还算亲密,但是长大之后两人三观逐渐不合,便减少了联系。

他也来看邢沉爷爷吗?

夏言慢慢往他们那边走去。

“你有什么事?”

邢沉皱着眉头扇了扇:“你能不能别抽了,熏得我衣服上都是烟味,难闻死了。”

“你又不在意烟不烟味的,是为了你那个老婆吧?”

对方的语气间充满了不屑和厌恶,夏言闻言停了下来,思考了几秒后,退进了一个拐角。

邢沉声音低了下来:“你掐不掐,不掐就走。”

何峰心中不爽,但还是掐掉了手中那只刚点燃的烟:“我建议你还是离婚吧,听邢叔叔说是个孤儿还是外地人?你搞什么飞机呢,在现实中玩上救赎文学了,长得好看的多了去了,你干嘛一定要找他?”

“我呸,什么救赎文学,真是搞笑。”邢沉吐出一句:“别编得那么高尚了,我只是单纯地喜欢他,想给他好的生活。”

“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们都清楚,哪怕他贪图我的钱,那我也庆幸幸好我有钱。”

“反正你不懂,我一想到我老婆就会很开心。”邢沉转念一想,突然叹了口气:“要是他真的贪我的钱就好了,那这样他更不可能离开我了。”

何峰:“……”

顶级恋爱脑啊,没救了。

邢沉不耐烦地准备离开:“你要和我说什么,没其他事情我就走了。”

何峰连忙拦下他:“你爷爷不同意你和同性结婚的事情,叔叔阿姨怎么想?”

邢沉:“不怎么想啊,我爸妈又不干涉我的决定,他们现在就帮我瞒着。”

何峰:“瞒得住一时,不一定能瞒住一世。”

邢沉反问:“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何峰双手抱胸,斜靠着墙:“照我说,老爷子也不算是很封建的人,顶多有些传统,如果有一个问题你们能解决好了,让他同意你和男人结婚也没问题。”

邢沉的面色瞬间有些不好看了:“你想说什么?”

何峰也不卖关子了:“你们俩去代|孕不就行了?弄个小孩出来继承家产,老爷子应该也不会再说什么了。”

“那怎么行!”

邢沉几乎在一秒内脱口而出,眉头皱得死紧,怒不可竭:“为什么要为了得到一个孩子,让一个陌生的女孩子承受那么多痛苦?”

何峰不以为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啊,真的生了,你不得给她好几百万甚至上千万吗?”

“这是钱可以衡量的吗?这是违法的事情,而且谁知道那个女生是不是自愿的?”邢沉双手交叉,语气不容否定:“绝对不行。”

“那你还有什么办法?邢氏集团最少最少有十位数的资产,要是真的被那些股东拿走了,你不可惜吗?你和一个同性结婚,风评备受影响不说,日后没有一个有血缘关系的后代作为继承人,其他股东会一直盯着你的位置,直到你老去。”

邢沉垂头不语,表情很是难看,那双修长深邃的眼眸似有怒色,但也带着几分无奈。

何峰看他不想提这些,话锋一转:“不说钱了,你老爷子对你可不薄,从小到大他对你多好啊。他现在突然生病了,你不应该顺顺他的心意吗?”

邢沉冷冷回答:“打住,别来道德绑架我。我知道他对我不薄,但是结婚和要孩子是我自己的事情。”

他抬头平静地注视窗外,夕阳下棱角分明的脸在沉默不言时莫名有种悲凉之感:“我知道是你爸让你来劝我的,谢谢你的好意,但到底怎么做我心里有数。先瞒着我爷爷吧,过几天他身体好点了试着开导一下,实在不行就算了。我会把邢氏集团那些股东解决好的。”

——————

夏言走出医院的时候,手里还拎着那个保鲜袋,整个人脸色煞白。

上个星期他去见邢沉父母的时候,邢父邢母的神色就有些奇怪,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以为他们只是一时没法接受邢沉喜欢男的,毕竟同性可婚的法律实行了还没多久,大部分父母还是接受不了。

没想到这背后还有金钱利益相关的事情。

邢氏集团的事情,归根结底是邢沉的家事,而他作为邢沉的妻子,帮不上一点忙,甚至极有可能还带来了一些阻碍。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夏言突然止不住地咳嗽,脸色不正常地变红,一下子咳得喘不上气,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一般。

他摸了摸胸口,努力抑制住咳嗽,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可能是病房的空调太冷了吧,明天多穿点。

他边想边往家走。

邢沉到家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一点了。

他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成,换了干净睡衣上床,小心到连拖鞋都是轻轻放下。

寂静的黑暗中,夏言忽然睁眼:“邢沉。”

“你还没睡啊?”邢沉有些惊讶,习惯性地从身后环抱住他,略带歉意道:“是我吵醒你了。”

“没有。”夏言问:“你爷爷怎么样?”

“还好,比前两天好多了,但是出院还是不行,毕竟年纪大了。我想多去医院陪陪他。之后如果他情况有所好转的话,再看看能不能做心脏搭桥手术吧。”

“…嗯。”

邢沉亲了亲他的耳垂:“你今天晚上吃了什么呀?在家无聊吗?”

邢沉的声音只要面对他时,就会变得温柔缱绻,随之呼出的温热气息轻轻喷在他的耳廓和脖颈上,夏言一手捏着被角,紧张地开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邢沉愣了一下,随后轻声地说:“家里有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自己可以解决,就没告诉你。”

“邢沉,如果你家人很反对的话,那我们……”

“管他们反不反对,是我结婚还是他们结婚?我爸妈从小不限制我的自由,再大的事情他们最多只是建议,不会干涉我的选择。我已经确定了的事情,我绝对不会改的。”

邢沉大声地反驳完,蹭了蹭夏言的颈窝,声音又软了下来:“我就算死了,也要和你埋在一起。”

夏言双目注视着前方的黑暗,张了张嘴,想了很久还是什么都没说:“睡觉吧。”

“嗯。”邢沉疲惫地闭了上眼,熟门熟路地在他额头落下一吻:“晚安。”

第20章 初见

第二天早上邢沉很早就走了, 夏言起来的时候,餐桌上放着一份做好的早餐。

“记得加热记得加热记得加热,谢谢老婆的过目和品尝”

不知道邢沉是几点起来做的, 纸条下面还画了一个可爱的爱心, 边上还有一个萌萌的笑脸。

邢沉对他似乎有用不完的耐心,从来不对他有任何的负面情绪,永远对他展示人性温暖美好的一面。即使是在自己处于极大的悲伤情绪之中时, 亦是如此。

夏言在餐桌前坐了下来,微微湿润的视线不尽意地瞥到邢沉放在桌上的相框。

里面放着一张他们学校篮球场的照片,照片的主体人物是正在打球的邢沉, 边上零零散散有几个其他的男生, 而球场的外面, 有一个只露出半张脸的、穿着灰色衬衫的他。

这是当时邢沉刚上大一的时候, 学校墙上有人捞他拍的,很巧不巧,把边上路过的夏言也拍了进去。

用邢沉的话来说, 这是他们的第一张合照,自然是要裱起来的。

那时候他们两个还不认识, 说起来,他和邢沉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能算是偶然中的不偶然。

——

两年前,s市某所大学经济学院辅导员办公室内。

“再让我看见你们三个夜不归宿!你们三个直接退学算了!”

一个头顶十分光滑的男人站在办公桌前唾沫横飞,被他训的三个男生里两个头都低着, 只有一个薄荷绿头发的男生抬着头,目光因为身高优势完全凌驾在秃头男人的上空。

个子最矮的男生忍不住反驳:“可是八点寝室楼关门本来就不合理啊,我们晚课都上到七点四十呢。”

他们教学楼离寝室远,基本都得靠狂奔才能从二十分钟内回来。

“七点半怎么了?半个小时不够你们回寝室的?一天到晚在外面鬼混干嘛?现在的大学生啊, 真是世风日下!你们是来上学的!”

秃头辅导员滔滔不绝,视线瞥到了中间,发现对方根本没在听:“邢沉!特别是你,别以为家里有钱就了不起了!不遵守纪律,照样要被抓!”

邢沉漫不经心:“老师,对我家里有钱这事,你很在意吗?为什么要一天说三遍?”

被戳破的秃头男人更加生气,唾沫横飞:“你这是什么话?你就是这么和老师说话的?老师这是操心你们!为了你们的安全,日夜悬心!你们倒好,像什么样子!还夜不归宿!你们对得起老师我吗?!”

“哦。”邢沉面不改色,随意地说:“那让我们搬出去住,省得老师你一直悬心,头发都没几根了,再这样下去,阳光大的时候都不能出门了,反光太严重对其他人的眼睛不太友好,别到时候因为恶意损害别人的视力被抓了。”

“噗——”

邢沉边上的矮个子男生一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人怎么能会怼成这样。

“你!你!”秃头男人食指指着邢沉,猛烈摇晃:“出去租房子住?你别以为你家里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

邢沉双手交叉:“出去租个房子住就算家里有钱了?买一套都不算什么吧。老师你别告诉我,你在s市连房子都买不起。”

因为房贷每天过得紧巴巴的辅导员这次彻底破防,几乎是要口吐白沫,口中大声嚷嚷:

“富不过三代!富不过三代!”

邢沉转过头,轻飘飘地落下一句:“很抱歉,我爸就是富三代。我已经是富四代了。”

——

三人出了办公室,纷纷思考起接下来的安排。

矮个子男生面露愁容:“咋办啊,咱仨出去租房子吗?”

他们大学有一千个不好的地方,唯一的好处就是只要学生父母同意,和学校签了免责协议后,学生可以自由选择住不住宿。

“租呗,邢哥说得对啊,谁高兴守那些破规矩受气!”个头中间的男生双手插兜,边说边生气地踢了一脚路过的石头:“其他班都是晚上九点半之后不回寝室才开始算夜不归宿,我们八点之后就开始算了,凭什么!平常还要对我们的穿着发型评头论足,管着管那,动不动就要给处分,不就是那老秃驴脑子有病吗?!”

矮个子男生绕到后面用手肘撞了一下正在激烈开麦的男生:“你少说两句,被针对次数最多的还是我们邢哥……”

那男生立马实相地闭嘴了,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邢沉。走在中间的邢沉根本没在意这些,低头沉思道:“要不我直接买一套算了,学校附近有装修好的房子吧?”

宋志诚和廖斌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随后又不言而合地对着邢沉冒出星星眼:“哥,你是我们亲哥啊!”

宋志诚想了想后说:“不过这不划算啊,这边没有新楼盘,你只能买二手的,之后再卖出去,那就是三手房了,不会有人要的吧?”

邢沉随口说:“那就留在这呗,一套房子能有多少钱啊?”

宋志诚对他竖起了衷心的大拇指:“神豪,哥你真是神豪。”

廖斌严肃道:“邢哥有钱是真的,但也不能这么花,我觉得要不还是我俩找个三人间的吧?反正现在出租房子的也挺多的。”

很多大四的毕业生毕业之后会留在s市,中心地段的房子房租太贵,他们只能牺牲自己通勤的时间住在大学城附近。同样很多大三实习的学生也会在学校附近租房。

邢沉:“都行吧,先去校园市场看看吧。”

邢沉说的校园市场,其实是学校外的一个中央广场上两块巨大的广告牌。

那两块广告牌足足有五六平方米,上面密密麻麻地贴了不少广告,远看上去花花绿绿的。广告牌前面围了许多人,有在找兼职的,有在找高数、四六级课外补习的,乌泱泱的一片。

他们三个在租房板块看了许久,一直没有找到有三居室的。邢沉有些找烦了:“这边的房子都这么小?”

宋志诚无奈道:“可能三个人合租的也少吧,一般合租的都是情侣或者一个寝室两两合租的。”

他们学校的寝室都是四人间,好巧不巧,他们寝的一个男生在开学第一天就去当兵了,正好学校床位也不紧张,所以他们寝室就一直空出一张床位。

廖斌喘了口气:“唉,要不我们分开找吧,找到合适的在群里说。”

其他两人纷纷点头:“好。”

邢沉在板块前逛了很久,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房子。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不经意间瞥见一张白皙的侧脸。

距离他不到半米的位置,有一个瘦削的男生。

他背着一个鼓鼓的帆布包,看起来比他人还大。深棕色的头发柔软地贴在额头,手中拿着一张单子,眉心泛着淡淡的愁容。

邢沉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注意到了他。他的睫毛很长,不是很浓密的那种,根根分明,在白皙干净的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他的鼻梁不算很高,但也不低,从侧面看脸部的线条感不强,下颚线却很明显。

“你好。”

被注视的男生突然抬起头看向他,那张脸的正面和邢沉想象的几乎一模一样,眉眼很淡,唇色极浅,脸白得几乎要反光。五官不是邢沉这种的立体派,但也是十分舒适耐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透亮的眼眸中有股疏离感,似乎想逃离这个世界。

“你是在找房子住吗?”

他特别特别瘦,脸上没有一点肉,紧接着往下就是纤细的脖子、凸起的锁骨、薄薄的肩膀,讲话时苍白的嘴唇轻轻开合,好似碰一下就要碎了。

被叫到了的邢沉顿时一愣,像是偷看被人发现,心虚地垂下了头:“你好,我是在找房子。”

“我叫夏言。夏天的夏,言语的言。”夏言并没有对他的反应有任何的异样,不假思索地问:“你愿意和我合租吗?”

他那句话说得很平淡,好似只是在问邢沉今天吃过午饭了没有。

邢沉有些诧异,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夏言:“你也是f大的吧?可能有些冒昧,但我一直没找到人合租,所以想问问你。”

夏言怕对方不相信他,从包里掏出自己的学生证递给他:“你可以看看,我是建筑学院的,你如果担心我是托,我可以先把我的学生证抵押在你那。”

邢沉一时倒是没想到这个,他觉得对方的面相就不是坏人,而且哪有坏人上来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的,不应该都是先客套一番套近乎,再拉进关系,随后再不经意地透露出自己的目的的么?

虽然他心里这么想,但还是就着好奇心打开看了一下,那张学生证上的证件照和夏言现实时可以说是完全一模一样,只是照片比本人还要淡色调,仿佛这个世界上除了黑白灰外没有其他颜色一样。

许是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的人,邢沉看了好几眼才合上那本学生证:“好的,我叫邢沉,沉浮的沉。我是经济学院的——你带我去看看房子吧。”

夏言拉了拉帆布包的带子:“好,我去拿一下我寄存的行李。”

——

夏言的东西很少,甚至都不需要邢沉搭把手,他一个人就拿得下。只见他用房东给的备用钥匙打开房门,在桌上放下东西,向邢沉介绍了一下房子的大致构造。

“如果你要租的话,你住那个大的卧室,我住小的。其他地方公用,我负责厨房和卫生间的卫生,你负责餐桌和阳台的,可以吗?”

邢沉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见过这么小的房子,客厅就是餐桌,冰箱挤在厨房的角落里,连个衣帽间也没有。

以他的身高和腿长,没几步便把整间屋子转了个圈:“这里就这么大?”

夏言点头:“对,房租是一个月三千,押金两千,半年起租。”

邢沉一惊:“这么便宜?”

s市寸金买不了寸土,寸好几金才能买寸土,他们学校虽然不在市中心,但也不算特别偏僻。他前面看的几个两居室,条件比这里差的也不少,但最便宜也要五千一个月。

“因为这是改建房,没有房产证,所以便宜,水电费要我们自己出。”夏言淡淡地说:“家具和电表我都检查过了,没有问题,你可以自己再去看一下,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可以拒绝我,没事。”

邢沉低着头,像是在思考。他对夏言说:“你等会。”

他拿出手机走了出去,在未来富豪榜前(3)的中发了条信息。

一会后,他迈着长腿走了进来:“我租的,就按你上面说的安排吧。”

第21章 合租

“我租的, 就按你上面说的安排吧。”

邢沉转身进来,轻轻地带上门。

反正他星期五下午没课,中午就直接回家了, 周一到周四不过是找个落脚点。

宋志诚和廖斌也只找到了合适的两人间, 没找到三人间。夏言带他看的这间房子虽然小,但是整体布局还不错,采光也还行, 家具什么的也一应俱全,作为一个简单的落脚点没什么问题。

既然没有三人间,那他就住在这里好了。至于室友, 反正他这么健谈, 和谁都相处得来, 和谁住在一起不是住?

夏言:“好, 那我叫房东过来,我们三个谈一下吧。”

他拿出手机给房东打了个电话,房东就住这附近, 很快赶了过来。和他们聊了具体事项后给了邢沉另一把钥匙。

夏言掏出手机:“押金你转我一半,这是我的微信。——需要帮你搬行李吗?”

“不用, 我自己搬就好了。”

邢沉回答完,把学生证还了给他, 之后很快便出去了。

夏言松了口气。

他很早便知道邢沉这个人,虽然不知道名字,但对邢沉的脸有印象, 可以确定这个人肯定不是坏人。

他之所以找邢沉合租,是因为他知道邢沉和他不是同一个年级,也不是同一个学院的,两人课表时间不一样, 邢沉出去的时候他正好在家,完美错开。

他只想一个人待着,不要有什么人来打扰他。

原本他可以继续住在寝室,但孤儿院突然让他在今年年底之前把欠的生活费和学费都还完,他只好尽可能地挤出时间去兼职。早出晚归的作息,必然会影响室友。

夏言宁愿麻烦自己,也不想影响别人。

所以找个时间错开的人合租是最好的选择。

夏言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收拾行李,又飞速地把家里打扫了一遍,随后出门打工去了。

————

果然,夏言出去上课和做兼职的时候,邢沉在家,夏言回家的时候,邢沉一般都是上课或者出去玩了,周末的时候邢沉又回家住,和夏言预想的一样,很完美地避开。

于是这样一连过了一个多月,他们两个加起来说了不超过十句话。

某一个周六的晚上,夏言做完便利店的兼职回来,忽然瞥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弯着腰站在冰箱前,不知道在找什么。

“邢沉?”

那个身影闻声转身:“啊,你回来了啊。”

他手里拿着一盒鸡肉:“这肉怎么做你知道吗?看起来挺好吃的,我以为是直接可生食的呢。今天再不吃就过期了。”

夏言很少买东西,导致他们家的冰箱经常是空的。而邢沉一有空就喜欢买各种乱七八糟的食物堆满冰箱,今天正巧回来一收拾,发现有不少食物都快过期了。

夏言看了一眼:“先用料酒去腥,然后吸干水分小火翻炒就行了。”

邢沉一头雾水:“去腥是什么意思?处理掉这上面的血丝吗?”

夏言放下背着的帆布包,径直走了过去:“我来做吧。”

邢沉呆呆地点了点头,眼见他十分熟练地穿上围裙,起锅烧水,点火做饭。

因为房子较小的面积,厨房只有小小的十五平米,又塞了一个冰箱进来,留给人的空间本来就不过,两人中间就隔了差不多二十厘米,连对方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邢沉想看看他是怎么处理的,站在边上没出去。夏言比邢沉矮大半个头,从邢沉这个角度看过去薄薄的一片,洗褪色了的灰色短袖松松垮垮的,不经意间能看见若隐若现的蝴蝶骨。

这人好瘦啊,难不成他做饭其实很难吃?

“冰箱里是不是还有椰汁?”

夏言突然回头,鼻尖差点要蹭上邢沉的脸,他面无异色,很快又把头转了回去,盯着锅里的鸡肉。

“对。我上次买了一打,现在好像也快过期了。”邢沉小心翼翼地转身,打开冰箱找了找:“你想喝吗?想喝我给你拿一瓶。”

“可以和这两盒鸡肉一起做个椰子鸡。”

邢沉于是把喝剩下的几瓶椰汁都拿了出来,“还有什么需要的?我帮你拿出来。”

“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吧……”

————

一个小时后,邢沉满足地坐在餐桌前,对着桌上的三个空盘由衷地赞叹:“你做饭好好吃啊!比我们家厨师做的还要好吃,天呐,简直比世界上所有餐厅做的都要好吃。”

夏言用餐巾纸擦了擦嘴巴:“食材钱多少,我转给你。”

邢沉轻轻皱了一下眉:“不用了吧,这我都买了不知道多久了。而且你不是也做给我吃了吗?大部分都进我肚子里了。”

夏言想了想,确实过去很久可能会不记得价格,于是道:“那下次我来买菜。”

邢沉:“不用算那么清楚吧,我俩虽然没说过几句话,但是也住在一起一个多月了,也算是朋友了?”

夏言见对方实在不愿,也不强求,站起身道:“你吃好之后放着就好,我去洗碗。”

邢沉:“你做饭又你洗碗,这不是拿你当保姆吗?你吃了我的一点菜,我就作威作福要你干着干那?我是万恶资本家吗?”

夏言一时被他怼地说不出话,眼见着手里的碗被邢沉一把夺过,“你去做家教吧,我去洗碗。”

“……谢谢。”夏言说完,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晚上要做家教?”

“看你上次拿回来的快递知道的,那么多高中的卷子,总不可能是现在做的吧。”邢沉看了眼表:“你快走吧。过会来不及了,我没记错的话,平常这个时候你都出门了。”

夏言于是连忙拿着包出门。

他急急忙忙地赶到做家教的学生家里,好在没有迟到。他匆忙地开始上课,两个小时后收拾东西离开。

恍惚之间,他有些不明白,邢沉总共和他见过没几次,怎么会对他的事情了解得这么清楚?

罢了,可能只是对方心细,只要不影响他,没必要知道原因。左不过等邢沉毕业了,他们二人也不会再见了。

夏言打开门,奇怪的是,今天迎接他的屋内不是一片黑暗,而是灯火通明。

邢沉还在家里面,正坐在餐桌前百无聊赖地刷手机。

夏言微微一惊:“你今天怎么还在这?”

邢沉抬起头:“哦,我爸妈到国外出差去了,我一个人在家太无聊,我就来这住了。”

夏言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很不礼貌,邢沉本来就是租客之一,为什么他今天晚上不可以住在这?自己这样说话太越界了。

“抱歉,我没其他意思。”

邢沉:“道歉干嘛?哎呀,别那么拘谨么,我俩也算朋友了不是?”

他从桌上抽出一长条的巧克力:“你吃不吃巧克力?”

夏言不知道如何回应他,沉默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拿一块尝尝么,上次买东西的时候顺手买的。我觉得还蛮好吃的,虽然我不太喜欢吃甜的。”邢沉自然地把巧克力放到他手里:“对了,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夏言问:“什么?”

邢沉眼神期待:“你是不是会高数?”

夏言点头:“会。”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夏言给邢沉讲了微分方程的一些题目,这半个小时里他有点口渴,却不累。邢沉很聪明,主要是很能理解夏言的意思,夏言讲一句,他就能马上想到后面的意思。

“接下来你按照上面一样的方法就可以了。”

邢沉放下笔:“哦,我明白了,夏老师聪明。明天吃什么?”

夏言一时不能理解他话题的跳脱:“什么明天吃什么?”

“明天买什么菜呀,总不能白让你教我吧,以后我买菜,你做饭,我洗碗,可以吗?”

夏言摇头拒绝:“不用,这样太麻烦你了。”

他看过邢沉买的食材,都是在大超市里买的,s市的物价偏高,像是有自己的货币一样,超市的菜更贵得离谱。

邢沉:“你不喜欢做饭?”

夏言再次被他问得一头雾水:“没有啊。”

他不喜欢吃泡面这些速食,平常会去附近的菜场买很多不易过期的打折菜回来放冰箱,自己做来吃,这样又省钱,又不会吃腻。

邢沉见他并不排斥,连忙恳求道:“那不能麻烦你多做一点也给我吃吗?我不会白吃的,我可以负责买菜洗碗擦桌子打扫厨房,哦,以后家里的卫生我也可以都包了。或者你教我该怎么做,以后我自己做来吃。”

夏言有些不理解对方的脑回路,他做饭也是自己自学的,就是很普通的菜啊,“我不介意多做一点,正好我每次煮的米饭也吃不完。——但是你买菜的话,你不是亏了吗?”

这下轮到邢沉不明所以了:“什么意思?”

夏言言简意赅:“你买的食材都很贵。”

邢沉大为震惊:“啊,贵吗?我以为八十块钱一捆菠菜已经是s市最划算的生意了。”

夏言:“……”

“你觉得不好吃的话我可以换家店买,或者你和我说到哪里去买,至于钱么……”邢沉顿了一下,真挚地看着他的眼睛,诚恳道:“我没有觉得我亏了,手艺是无价,换位思考一下,我有钱也拥有不了你的手艺啊。我觉得没必要算那么清楚,反正你吃那么少,最后大部分也是进我肚子了。”

他这话不是客气,夏言真的吃得很少,他们两个人烧一锅子的米饭,夏言基本只吃四分之一,剩下的都是邢沉吃的。邢沉每次都惊讶于夏言的食量,却发现他好像真的就是吃一点就饱了。

夏言无奈地笑了笑:“好吧。那你负责买菜和洗碗吧,卫生我们还是一人一半,至于做饭,我可以教你。”

接下来的两个多星期里,夏言教了邢沉重积分和无穷极数,还教他做了一些简单的菜,邢沉照例每天买食材,还顺手买了许多新的厨具和零食,以及一些小摆件装饰家里。

这个普通的甚至有些破旧的小破屋被他弄得焕然一新,连冰箱上都贴了可爱的冰箱贴。阳台上两人成片的衣服沐浴在阳光下,极富生活气息。

因此,邢沉更喜欢住在这里。

而夏言也习惯了他的存在,一是因为对方没有打扰自己,二是因为邢沉很有边界感,从不多管多问,不会让他感到不舒服。

转眼间就到了五一长假,夏言做家教的那一家人家出去旅游了,他难得有了半天的空闲。下午回到家的时候,邢沉刚买了食材从外面回来。

“吃不吃小蛋糕,夏老师?”

他将一个包装很精致的草莓蛋糕放在桌子上,推到夏言的面前。

“谢谢,你自己吃吧。”夏言拉开凳子坐下,礼貌地朝邢沉微笑了一下。

邢沉把勺子递给他:“我不喜欢吃蛋糕,你每天做饭辛苦了,快别和我客气。”

夏言已经坐下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他还未转过头,邢沉就这样把勺柄放在自己的,手掌悬在空中,一动也不动。

其实夏言是很喜欢小零食和甜品的,但是他没有闲钱买,邢沉这种不给他不行的架势,不由得让他想放下拘束和客气。

以后自己多做点家务,或者多教邢沉点题目吧。

“谢谢你。”夏言于是接过,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不用谢。”邢沉支着头坐在他边上看着他:“好吃吗?”

夏言又挖了一勺子:“嗯。”

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夏言本来就话少,容易沉迷于自己手上的事情。他专心致志地吃着那块草莓蛋糕,没注意到邢沉落在他脸上的炽热的目光。

半晌,邢沉打破了沉默:“夏言,你玩不玩游戏?”

“不玩。”

“那你看不看电影?”

“不怎么看。我没空。”

“哦,那等你有空的时候我们再看吧。”

邢沉一手撑着头,正对着坐在他边上的夏言,又问:“你今天下午和晚上是不是没事?”

夏言摇头:“不是,要学习。”

快评奖学金了,他必须要拿下,不然这个月又存不下来钱了。

“那我和你一起学。”

邢沉搬着书来到了餐桌前,把椅子往夏言边上拉了拉。

夏言不理解邢沉为什么这么想和他一块,但他不知道如何开口询问。好在邢沉接下来没有继续说话了,他们坐在一块安静地学习了好一会。

总算把该复习的复习完了,夏言伸了个懒腰,准备起身去做饭。

“夏言。”

邢沉突然叫住他,淡灰色的眼眸亮晶晶的,像是晴朗阳光下的薄云。

“和我在一起好吗?”

第22章 恋爱

夏言稍微有点低血糖, 支着手臂靠在凳子上小憩,没太明白邢沉的话:“什么意思?”

邢沉坦然回答:“和我在一起,和我谈恋爱。你愿意吗?”

夏言几乎在一瞬间内瞠目结舌:“你……”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 表情直接从平淡转为惊恐, 泛白的脸色一青一白。

邢沉很少见他在短时间内情绪有这么快的变化,惊讶又无辜地眨了眨眼:“我怎么了?你不喜欢我?”

他面不红心不跳的,除了眼神急切期待, 根本不像和人表白的样子。夏言缓了一瞬,让自己平静了下来,淡淡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喜欢你啊, 所以我想和你在一起。”邢沉不假思索, 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你不喜欢我?”

夏言:“我不是问这个, 我是问……”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当然, 他没问出口,这种抽象的情感问题在他的邢沉之间明显不太妥当。夏言咽了口口水,安静了几分钟用于思考。

邢沉等了一会, 见他不继续说下去,问道:“问什么?”

不得不说, 邢沉长得真的很让人有记忆点,见过他的人很难忘记这一张脸, 他的五官相当立体,但又不是外国人的那种立体,眼窝极深, 鼻梁较高,整张脸线条流畅,淡灰偏蓝的眼眸认真看着什么人的时候,总让人忍不住深陷其中。

可惜夏言还是坚决地移开了目光:“没什么。我不喜欢你。我也没时间谈恋爱。”

他眼眸低垂, 神情淡漠疏离:“你还是不要有这种想法的好。”

邢沉垂下头:“……那好吧。”

那天晚上,两人还是照往常一样一起吃饭,唯一不同的是,这次邢沉没有找话题和夏言聊天,他一言不发地吃完了饭,洗完碗后很快就出去了。

夏言其实当时有些难过,虽然邢沉说出的话让他很是尴尬,但是从前和对方待在一起的时间还是很舒服的。他一个人的时间够久了,难免会想有一个相处起来舒服的人陪他。

好在他一转身就忘了这件尴尬难过的事。不是夏言不在意,而是他真的太忙,做完兼职之后他打印整理了申报奖学金的资料,然后又给几个公司投了简历,开始期末复习。

便利店的兼职实在是工资不高,他想找份工资更高的工作,等到暑假的时候,白天上班,晚上做家教,这样他就能存下更多的钱,来保证自己以后的生活。

但是现在还没毕业的大学生是廉价的劳动力,要找份工资可观的工作真的相当困难。

今年奖学金的申请不知道为何比往年多了许多步骤,夏言忙得不可开交,邢沉好几天都没有回来住,他索性每天都吃泡面和饭团,忙的时候直接跳过吃饭这个步骤。

今天他刚做完家教回来,整个人累得睁不开眼,外面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夏言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裤腿还在滴滴答答地滴水,口袋中的手机响个不停。

他打开一看,是孤儿院负责人的来电:“夏言,你剩下的生活费什么时候还完?”

“我下个月……”

夏言还没说完,对面已经先一步催促道:“别拖了!我们院等着扩建呢,你不会想着拖久一点就不用还了吧!”

“我……”

夏言微弱的声音还没插|进去,对面一片轰炸:“你别以为时间久了我们就不记得!还差三万六千五百八十七块!你可别想当白眼狼!没有我们,你怎么长这么大的!一分都不能少!”

“……我会还的。这个月底前我肯定还。”夏言痛苦地闭上眼,用手擦了一把睫毛上的水珠,沉着声音回答。

对面直接地挂断了电话。

夏言此刻连起来换衣服的力气也没有,面色惨白地坐在餐桌前,直直埋下了头。

刚清静了没一分钟,他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夏言几乎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手机点开,他眼皮重得抬也抬不起,视线有些模糊不清,边缘处微微有些发黑。

他不知道是怎样按下的接听键,连屏幕上显示的来电是谁也看不清,熟悉的辅导员的声音传来:“夏言,你的奖学金申请还有点问题,你的家庭情况表填得太简单了,还有上学期的成绩单,你再打印一份来给我。”

夏言从苍白无力的嘴唇中艰难地挤出一句:“老师,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我的家庭情况表,只能填成这样。上学期的成绩单我之前交过了。”

新来的辅导员显然不知道夏言的情况,煞有介事地安慰了他好几句,随后又很公事公办地催他再交一份成绩单过来。

夏言头痛得直皱眉,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句有气无力的回答:“……我知道了。”

滴嘟——

随着通话的结束,和手机屏幕一同暗下去的,还有夏言的视线。

——————

“夏言?夏言?”

忽明忽暗的视线中,入目的貌似是邢沉的脸。

夏言感觉自己的身体外面像是包了什么暖和的东西,又软又舒服,仿佛温暖的云层。他的眼前蒙着一层又一层的灰雾,模糊得什么也看不清,只能依稀看出个大致轮廓。

屋外的雨并没有停下,反倒愈变愈凶,雷声轰鸣,大雨倾盆,喧嚣至极。夏言听得头痛,用力地皱了一下眉,但是很快,他紧皱的眉心被轻柔地揉开,耳边传来一个熟悉又温柔的声音:“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别怕,医生马上就来了。”

夏言的视线再次黑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等他再次迷迷糊糊有意识的时候,只听见耳边那个声音继续说:“不用担心,安心睡吧。”

对方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地安慰,坚定地落下一句:“我会帮你解决的。”

————

夏言第二天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他昏睡了不知道多久,头还是沉沉的,睡前的记忆如同潮水般袭来。

是邢沉在照顾他。

对方真是个好人。

他微微动了一下,手边穿来毛绒绒的触感,他视线向下,邢沉趴着睡在他的床边。

好几天没见,邢沉貌似比之前憔悴了些许,深邃乌黑的眉眼紧闭着,挺拔的鼻梁下是瘦削的下颚和泛白的嘴唇,略有些杂乱的头发蹭到了夏言的手背,酥酥麻麻的。

夏言并没有收回手,而是就这个角度,一动不动地看了邢沉好一会。

邢沉真的长得很好看,还不是千篇一律的好看,脸型出众的优越,五官立体深刻又不锋利,这张脸不管对异性还是同性,都有很大的吸引力吧。

他的性格也很讨人喜欢,十分健谈,又有边界感,能和人快速熟络起来,又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

想起从前种种,还有邢沉前几天的告白,夏言忽然间自嘲地笑了一下。

这种人为什么偏偏会喜欢自己呢。

正在他出神的时候,对方猛地睁开了眼,目光一瞥到他醒了,急忙站了起来。

“你醒了,好点了吗?”

邢沉上前扶着夏言坐了起来,拿了另一个房间的枕头给他垫在身后。

夏言已是疲惫至极,对着他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邢沉,谢谢你。”

邢沉:“不用谢,你觉得怎么样?”

“好多了。”

夏言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已经干透了的衣服:“我的衣服……”

邢沉回答:“我昨天用吹风机给你吹干的,你别误会,我没有做不该做的事情。”

夏言疑惑:“吹风机?”

邢沉点了点头,拿出床边椅子上的一个黑色吹风机:“对,我昨天买了个静音的吹风机,把你身上的水先用毛巾擦干,然后再这个吹风机把你身上的水吹干了。”

夏言难以想象哪有多麻烦又要费多久的时间。说话之间,房间外一阵香味传来。一天一夜没怎么吃东西的夏言肚子咕咕的,好奇地看了房外一眼,厨房里正若隐若现地飘出白烟。

邢沉笑了笑:“我做了补气血的粥,刚学的,快好了,你要尝尝吗?”

夏言的指尖微不可查地捏了一下被角:“……谢谢。”

他稍稍掀开了一点被子准备下床,被邢沉一把拦下:“你先躺着吧,医生说你低血糖,又有些发烧了,这几天要多休息,少活动。”

“我去过医院了?”

邢沉把他按回床上,仔细地帮他盖好被子,生怕透了一丝风进去:“没有,我叫私人医生上门来给你看的。”

私人医生?上门?

夏言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正想发问,邢沉的身影却忽然不见了,房门一开,邢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出去端了碗粥进来,一手端着碗,一手舀起粥往他嘴里送:“吃口粥吧。”

“我自己……唔。”

邢沉期待地看着他:“好吃吗?”

红枣的香气在夏言干涩无味的口腔中蔓延,他慢慢地咽了下去,耳根唰一下红透了,小声地说:“挺好吃的。我自己吃吧。”

“我喂你吃,这碗粥太重了,我怕你拿不动。”邢沉又舀起一勺子,轻轻吹了吹,送到夏言的嘴边。

夏言的表情很是尴尬,更为尴尬的是,他发现自己确实没一点力气,可能真的拿不稳那个盛满了粥的碗。

他只能努力躲避邢沉的目光,转向别处,尽量不去看他关切的神情。

他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尾椎骨升起一股温热的电流,酥酥麻麻的。

夏言暂时把这个归于尴尬的感觉。

与他不同的是,邢沉这人天生不知道尴尬这两个字怎么写的,他微笑看着夏言,小心地喂了大半碗粥:“这几天就由我来做饭吧,明天给你做病号餐,让你快快好起来。”

邢沉把他这几天没洗的衣服都洗好晾了起来,散发着淡淡的柠檬香。房间里干干净净的,打扫得一尘不染,夏言昨天上家教回来后带回来的水渍也消失殆尽,一片狼藉变为整洁有序。

“邢……”

或许是因为低血糖的缘故,夏言的声音特别轻,轻到邢沉根本没听见,只自顾自说自己的问题:“我问了我们班几个申请奖学金的同学,你的申请是不是还差一个综测排名没打印?”

麻木中的夏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是的。”

“你昨天半昏半醒的时候,一直在嘟囔奖学金的事情。”邢沉又舀了一勺粥,小心翼翼地隔着老远吹凉了,放在夏言嘴边:“你待会发给我,我去打印,打印完了再帮你交了好了。”

理所当然的语气让夏言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我自己去好了,不用……”

邢沉没听见他微弱的拒绝:“你有没有什么其他想吃的东西?我去给你做。”

夏言摇了摇头,双目低垂,沉默了片刻后问:“邢沉……你为什么做这些?”

邢沉不假思索:“我喜欢你啊。虽然你不喜欢我,但我总可以表达我的喜欢吧。”

邢沉把身子弯得更低了:“我可以问问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吗?”

夏言如实回答:“我习惯自己一个人了,而且我太忙了,没时间考虑这个问题……抱歉。”

“抱歉什么,你又没做错。”邢沉仰头看着他:“麻烦夏老师有空了能先考虑一下这个问题吗?”

夏言被他真挚的眼神搞得既尴尬又哭笑不得:“你这么说我更不好意思了。”

邢沉爽朗地笑了两声:“哈哈,现在不考虑也没事,先养好身体。我还有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呢。”

夏言:“你说。”

邢沉:“万芳孤儿院,和你有什么关系?”

夏言警钟一震:“为什么问这个?”

“昨天你昏迷的时候他们一直打电话来,”邢沉放下碗,认真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听你电话的,只是我不接对面就一直打一直打,实在太吵了,我怕对方有什么急事,就接了。”

夏言急切地追问:“对方说了什么?”

邢沉如实回答:“什么都没说,我说了一句夏言不在,你们没急事别再打来了。他们就把电话挂了。”

夏言松了一口气,因紧张而绷紧的肩膀放松了下来:“我高三之前一直住在万芳,十八岁成年之后搬出来的。”

邢沉安静地听完,冒出一句:“你对这个地方有感情吗?”

夏言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邢沉:“就是你喜欢这个地方吗?”

夏言很坚决地回答:“不喜欢。”

“好。”邢沉获得了想要的答案,结束了这个话题:“我能再问你一个隐私的问题吗?”

夏言:“你问吧。”

“你在找暑假的兼职?”

“对,是在找暑假的兼职。”夏言:“这个也是我昨天梦话说的?”

邢沉点了点头。

夏言苦笑了一下:“我说挺多梦话的啊,也就你这么有耐心,愿意照顾我了。”

邢沉很自然地反驳:“这就有耐心了啊?我才干了一点小事而已。”

夏言的目光由暗转亮,心头像是有一根弦铮的一下开了,铮的他脑海中一片空白,沉默地看着邢沉。

“不说这些了,我是想和你说,不包吃住,没加班工资,薪水还那么低,这种工作作践谁呢。”邢沉清了清嗓子,表情严肃,不满地哼了一声:“夏老师,你这么聪明,又这么勤劳能干,什么工作找不到啊,何必自己呢?”

夏言清醒过来,听他说完,一手扶着额头:“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邢沉也不和他争辩,微信上给他发了一个号码:“你去投邢氏集团,邢氏集团不看学历,只看能力。”

邢沉见他目光疑惑,忙摆了摆手:“你可别误会,我知道你肯定想靠自己,我不会插手你工作上的事情的,我只是给你一个建议,去不去随你。”

夏言不知道为什么邢沉会这么说,他还没固执到一点别人的建议都听不进去的时候,他笑了笑,接过那张名片:“没事,我会去试试的,谢谢你,邢沉。”

“老是谢我干什么,”邢沉不服气地双手抱胸:“不如多吃我几碗粥,夸张我总算有点进步的厨艺。”

夏言于是也不和他客气:“再去给我盛一碗来吧。”

——————

接下来,夏言在家休息了三天,这三天里,邢沉又是打扫卫生又是洗衣做饭,还把被子搬来在他房间打了地铺,坚持做24小时陪护。搞得他很不好意思,但又实在没力气帮忙,只能依靠邢沉的照顾。

等他总算好起来的那天,他拿着邢沉帮他找医生开的病假单回学校补了病假,又去银行里取了一些现金。

全部事情解决完后,夏言揣着那一沓薄薄的装着现金的信封,回家将他递到邢沉的面前。

“邢沉,谢谢你,这是我之前攒的钱,我不知道叫私人医生要多少钱,你先拿着,不够我之后发了工资再给你。”

“喂,你这是做什么!”邢沉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音量拔高了好几分,对面前薄薄的信封如同烫手山芋:“你是看不上我吗?”

夏言摇了摇头:“我没有,我只是想把欠你的还给你。”

“我要你还什么?都是我自愿的。”邢沉皱着眉头摆了摆手:“拿走拿走,我不需要。”

“收下吧,请医生上门应该要不少钱吧?你给我买的那些药也不少钱呢。”

夏言举着信封就想把它塞进比他高的邢沉手里,邢沉唰得一下蹲在他的面前,有些伤感地看着他的眼睛:“夏言,你一点也不喜欢我吗?”

“我……”

夏言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不知所措,一手紧捏着信封边缘,低下了头:“对不起,我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邢沉:“你不知道怎么回答,那你也是不讨厌我对吧?”

夏言马上点头:“不讨厌,你是个好人。”

“只是个好人吗?”邢沉伤心地撅起嘴巴:“我不能是个好仆人吗?”

夏言哭笑不得:“你为什么想当仆人?”

“因为我喜欢你啊,我想照顾你,想伺候你。”邢沉振振有词:“既然当不了男朋友,那我当仆人好了。”

夏言真的被他逗笑了,眉眼弯弯的,嘴角呈现出一个很好看的弧度:“比起男朋友,仆人我更不需要了。”

夏言并不是很少笑,但他很少像这样自然又舒服地笑,这个笑容和他平常自嘲、安慰、缓解尴尬的笑完全不一样,这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

邢沉的眼睛亮了又亮,脸上浮现出带有希望的明媚笑意,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夏言坚持想把信封给他:“你还是把钱收下吧,万一以后我都没钱了,就再也没法还你了。”

“我为什么一定要你还呢?”邢沉把信封牢牢塞回夏言的手里,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你有没有想过,我最想要的回报,其实是你健健康康地活着呢?”

夏言愣住了,那双平淡如水的眸子起了波澜:“为……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啊。”邢沉笑了一下,明亮的眼眸亮晶晶的,认真地看着他:“你不用有什么负担,既然男朋友和仆人你都不想要,你就继续把我当成合租室友就好了。室友之间互帮互助都是应该的,如果我生病了,你也会照顾我的对吧?”

后面的话倒是让夏言发自内心地点了点头,他打心底里觉得邢沉是个好人,哪怕没有这次的事情,他也是这么认为的。他之所以找邢沉合租,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是他见过邢沉在篮球场救了一只被人欺负的受伤的小鸟。

那只小鸟应该是还不会飞的幼鸟,被打篮球的人砸到掉下了树,流了一地的血,奄奄一息地挣扎。

是邢沉将它救了起来,训斥了打球的人,还把小鸟送去了学校的宠物医院。

他那时候便觉得,这个薄荷绿头发的男生肯定是个好人。

夏言眸光微凝,点头回答:“好,我明白。”

————

这个小插曲之后,他们又变回了从前的相处模式,两人一起做题看书,偶尔一同出门,唯一不同的是,邢沉包揽了家里的所有家务,让夏言安心考试争取奖学金。

夏言说不过他,索性接受。考试结束的当天,夏言买了很多菜,下厨请邢沉吃了一顿他亲手做的饭,两人还在家用邢沉新买的投影仪看了电影,之后还一起打了游戏。

日子就这样过了下去,暑假邢沉并没有回家,而是和夏言继续一起留在这里,经过长时间的同居,两人愈发熟悉,许多事情都默契得像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一样。

夏言从小到大,第一次体验有人在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并且时时刻刻关心他的感受,这种前所未有的经历让他心中燃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火焰,只希望能和邢沉多待几天。

一晃暑假过去了,开学后的夏言通过了邢氏集团的面试,如愿获得了一个设计师的岗位,同时,他的名字也出现在一等奖奖学金的名单。那段时间他不论什么时候回忆起来,都觉得自己太过顺风顺水,连一直催促他还钱的万芳,也三个多月没有联系他。

说来也奇怪,自从他生病那天之后,万芳就和人间蒸发了一样。夏言主动打了电话过去,对方也没有接。

这一反常态的行为让夏言觉得很不正常。直到某一天,夏言在社会新闻上,看见了万芳因为偷税漏税被查封,又牵扯出一系列违反法律和公序良俗的事情,几个主要的负责人都被抓了进去。

那天他刚做完家教回到家,看到这条信息,直觉觉得和邢沉有关。他急忙拿出手机,哐当一声,家门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前,手中抱着一个很大的快递箱子,将他的上半身挡得严严实实的。

夏言走到门前,伸手想帮他拿。邢沉却突然把箱子举高了:“等下把你衣服弄脏了,我一个人能拿,快进去吧。”

夏言于是给他让开了一条路,神色复杂地说:“我有事情要问你。”

邢沉找了个空的地方放下快递箱子:“什么事?你说。”

“万芳被抓了,你知道吗?”

邢沉面无异色:“知道啊,他们偷税漏税,数目还不小,背后还干敲诈勒索这种恶心的事,抓的就是他们。”

夏言捏紧了衣角,心悬在了嗓子里:“是你干的?”

邢沉坦然道:“当然不是了,我可没让他们不交税啊。我只是举报了他们而已。”

“我不是说这个,”夏言低着头,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你知道我和他们的事情了吗?”

“你成年之前住在万芳这个事情吗?你和我说过呀。”邢沉去洗手间里面洗了个手,出来后瞥见夏言心神不宁地站在墙边,连忙走了过去:“怎么了?你不开心了吗?”

“我没有不开心。”夏言摇了摇头,垂下的眼眸缓缓抬起,躲闪着邢沉的视线:“我是问,你知不知道我欠万芳钱的事?”

邢沉顿了一下,眉心下沉,瞳孔瞬间放大。那一闪而过的惊讶不是常人能装出来的:“我不知道。——你欠他们多少钱?”

后半句中他带着明显的愧疚语气,像是因为不知道此事而没帮上忙的伤心。

夏言却没读出来他这一份情绪,追问道:“那你为什么举报他们?”

“我最看不惯有人偷税漏税了,更何况他们是孤儿院这种公益组织,怎么能干违法乱纪的事情呢?”

邢沉一股脑地说完,直直地看着夏言,又重复了一遍:“你欠他们多少钱?”

夏言对他这个理由并不相信,一时之间都忘了问邢沉为什么可以查到这些,只是蹙着眉头继续刨根问底:“看不惯然后就举报了?”

“没错。”邢沉用力地点了点头,他不知道夏言为什么这副表情,不明所以地抓了抓头发,催促道:“你能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吗?你欠他们多少钱?是你之前借他们的吗?”

夏言沉默了。

邢沉很自然地结束了话题:“没事,你不想说就不说。”

说完这句话,他安静地走到餐桌前,开始拆刚刚搬进来的快递。

寂静的气氛在两人中间持续了几秒,几番思想斗争之后,夏言缓缓开口:“六岁的时候,我常年争吵不休的父母把我丢在陌生的大街上,那时候我不知道是发烧了还是怎么了,头一直很痛,身上也冰冰的,在外面乱晃了不知道几天,实在撑不住昏倒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在万芳了。

到了那边之后我才知道,我没有上户口,没有身份和名字,一个六岁的小孩也记不得家在哪里,直接成了孤儿。我的名字是院长给我取的,因为我出生在夏天,又不喜欢说话,他希望我能多说点话,好早日被人领养。可惜的是,这个愿望没有达成,我一直到成年也没被领养。这几年来万芳供我所有的吃穿用度他们都记了一笔账,让我在成年之后把这几年的开销全部还给他们。”

邢沉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右手紧握成拳,怒意和嘲讽闪烁在他的脸上:“他们两个根本不配做父母。万芳也是个该死的。”

夏言自嘲道:“哪有什么配不配的呢?再不配,他们也有了我这个孩子。至于万芳……我不想欠他们。”

“欠?你欠他们什么?他们原本可以把你送到警察局,或者选择直接无视你,可他们偏偏把你带回了自己的孤儿院等人领养,这就等于是收留了你。期间所有的费用都是他们该有的付出,你欠他们什么?”

邢沉像是在强压自己愤怒的情绪,语气十分激动,说完后,他蹲下身,目光逐渐柔和,心疼地望向夏言:“夏言,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误而惩罚自己。”

夏言抿着嘴唇:“真的是这样吗?”

“他们本来就是孤儿院,是公益性的组织,况且你那时候是未成年人,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邢沉面容严肃:“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是没有必要算那么清楚的。你如果真的想还,不如毕业之后努力工作,回报国家。”

夏言静静地听完,最终点了点头:“好,我明白。”

说完,他又自嘲地笑了一下:“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却一直想不通,挺没用的一个人,对吧?”

“不,”邢沉肯定地摇了摇头,不容反驳地说:“夏言,你比我想象得还要厉害。”

夏言:“厉害什么?”

“厉害的地方太多了,我说不完全。”邢沉垂下了头,眼眸中浮现出复杂的情绪:“如果我是你,估计根本活不到这个岁数。”

夏言反驳道:“那可不一定,人不被逼到绝境,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潜能的。”

他心中有种五味杂陈的感觉,这是他第一次向人讲诉自己的经历,第一次这么直白、完整地和人展示自己的过往。

掩藏在心底的秘密、压在他心中的石头,一下子被发现了、被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投射进来的一束阳光。

这种酥麻又柔软的感觉从脊骨一路往上,直冲他的大脑,让他一直紧绷着的身体软了下来。

邢沉话锋一转:“万芳主要的几个负责人现在都被抓进去了,没有个五年出不来,谅他们出来之后也不敢再来找你的麻烦。”

“嗯。”

夏言低着头,眉心微微动了一下:“邢沉。”

他抬起头,注视着邢沉的眼眸:“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谢谢你。”

“别谢我了。”邢沉重重地喘了一口气,背后的双手有些颤抖,紧张地问:“我能抱抱你吗?”

夏言奇怪道:“嗯?”

“没什么原因,就是想抱抱你。”

邢沉背在身后的双臂慢慢展开,有些不自在地无处安放。

夏言鬼使神差般同意了他这个亲密的请求:“能。”

邢沉张开双臂,闭上了双眼,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下巴轻轻地放在他的肩膀上,两人之间连心跳声、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虽然紧,但邢沉生怕弄疼了他,根本不敢用力。

温暖、足以让人信任、给人安慰的拥抱就这样产生了,夏言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莫名希望可以加长这个拥抱的时间。

一向健谈的邢沉这次也默契地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两滴温热的液体掉在了夏言的肩膀上。

夏言:“你……你哭了,邢沉?”

“我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你从前肯定受过很多苦……我鼻子就酸了。”

邢沉的声音酸酸的,碎落在夏言的耳边。夏言连忙紧紧地抱着他:“都过去了呀,过去了。”

邢沉拍了拍他的后背,手指插|进他柔软的发丝:“以后都要开开心心的。”

“好。我会的。”

不知又过了多久,两人才分开了彼此。夏言的脸和邢沉的眼睛都红红的,一晃已经过了饭点,夏言提议道:“我去做饭吧。”

邢沉:“等会吧,先看看我给你买的东西。”

夏言:“你给我买了什么?”

“泡脚桶,”邢沉把纸盒子完全拆开:“我发现你特别怕冷,即使是夏天,手脚也是冰冰的,这样不好,晚上睡觉前泡泡脚应该可以缓解。”

夏言怔怔地看他拆开快递,组装好,放在他的面前。

“我先去把这个泡脚桶洗两遍,等你洗好澡我就开始往里面放热水,你睡觉前正好可以泡了。”

邢沉讲述着他的计划:“冬天的时候我想买个新的空调,然后再买个小锅子,煮火锅吃应该会很暖和,到时候再给你买个电热毯和热水袋。”

见对方一直不说话,像是在发呆,邢沉把手在夏言面前晃了晃:“夏言?”

夏言突然抬起头:“和你在一起,我需要做什么?”

“啊?”

“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在一起。”

夏言又重复了一遍:“我需要做什么?”

这天降的好事简直把邢沉的头给砸昏了,激动得话都说不清楚:“不……不需要做什么,就,就以后别和我算那么清楚就好了。”

夏言摇头拒绝:“这个我很难做到,我不喜欢欠别人。”

等哪一天要偿还的时候,他又要焦头烂额了。

邢沉指着自己:“在一起了,我也算是别人?”

夏言错愕地顿了一下,肯定地点了点头:“算。”

“那好吧。”邢沉不情愿地答应下来,委屈巴巴地看着他:“那别人晚上可以请你吃顿饭吗?算别人求你的了。”

夏言哭笑不得:“好吧,别请太贵的。”

邢沉点了日料的外卖到家里来。

他把锅子和食材拿出来摆好,边摆边计划着那些东西给夏言吃,最后发现想给的太多,夏言估计根本吃不下,有些无奈地抱怨了一声:“你实在太瘦了,平常吃得太少了,特别是米饭。你不喜欢吃碳水?”

夏言:“还好,前段时间太忙了,谢谢。接下来我会尽量多吃点的。”

邢沉撇了撇嘴:“能别老说谢谢么,哪有人和自己最忠实的仆人说谢谢的啊?”

夏言再次被他逗笑了。

————

转眼时间飞逝,夏言快要毕业了,原先同寝的室友邀请他聚餐作为散伙饭,甚少出门的夏言不知道那个餐厅怎么去方便,于是求助邢沉。

邢沉看了一眼地址:“这个地方有点远,我开车送你去吧。”

夏言:“你有车?”

邢沉:“刚提不久,就停在楼下,我拿驾照已经好几年了,对s市的路很熟,你放心。”

他指了指窗外,那辆崭新的灰蓝色跑车静静地停在街边的角落,和老旧街道古朴陈旧的建筑风格格格不入。

夏言心想为什么买这种座位这么少的车,万一要搬家的话行李岂不是放不下吗?但这毕竟是邢沉的车,他也没多说什么。邢沉的车技果然非常熟练,对路线也十分熟悉,不知道为什么,一路上许多车一直在避让他们。到了目的地后,邢沉对夏言道:“等你结束了发微信给我,我来接你。”

夏言点了点头,挥手离开。

店内,一位室友李烁已经到了,他看向窗外,那辆灰蓝色的跑车在夏言进店后才疾驰而去:“刚才送你来的是邢沉?”

夏言有些惊讶:“是,你认识他?”

李烁比他更加惊讶:“整个f大谁不认识他啊,从他入学到现在一直在表白墙上被人捞,还那么有背景,你不知道吗?”

夏言诚实地摇了摇头,他连表白墙都没加。

李烁:“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啊?”

夏言不知道李烁为什么这么好奇邢沉,想了想说:“他是我的合租室友。”

“什么???!!!邢沉和你合租?????!”

李烁的下巴差点没掉在地上,夏言倒也奇怪了:“怎么了?”

“他是富二代啊,巨无敌有钱的那种,就那种……”李烁为自己贫瘠的形容词感到发愁:“不用眨眼都能把这一片楼都能被卖下来的那种。”

“真的假的?”

“真的啊,你没见他开的那车么,布加迪威龙,最少最少要半个亿,还是限量的,国内都买不到。”

夏言顿时一惊,在空白的脑内搜索了一下半个亿要多少钱,得工作多少年才能赚到。

李烁喝了一口餐厅免费的水,还是没平复下心里的震惊:“这少爷和你合租?”

夏言也喝了一口水缓缓:“会不会我们说的不是同一个人,邢场的邢,沉浮的沉?”

“就是这两个字。”李烁喝了一口刚上的酒:“他那个发色很少见,开这辆车的,学校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这么有钱还要合租,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李烁怒吼了一声,忽然灵机一动:“夏言!他不会喜欢你吧!”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更加笃定:“我就感觉他刚才看你的眼神不太对!他八成,不对,肯定是喜欢你!”

“我听说他这车是新提的,昨天才开来学校,副驾驶没坐过任何人,你是第一个啊!”

李烁越说越激动,为夏言即将嫁入豪门而欣喜:“天呐!夏言!这少爷喜欢你啊!”

“不不不,”夏言心虚地喝了一口面前的酒,连忙转移话题:“你肯定搞错了,他就是我一个朋友,一个朋友哈哈哈,快点菜吧我们——小张他们怎么还不来呀?”

……

————

好在李烁是个没心眼的人,聊到别的话题就忘记这件事了,但是那天晚上夏言还是吃得胆战心惊。结束之后,他不想让邢沉来接他了,自己坐地铁回去了。

进小区的时候,他发现那辆灰蓝色的跑车车窗开着,路灯微弱的灯光下,映照出一个模糊又熟悉的轮廓。

“哎,你怎么自己回来了?”邢沉开门下车,往夏言这边走来。

夏言随便找了个借口:“吃得有点多,自己坐地铁回来了。你怎么在下面?”

“当然是在等你一声令下,开车去接你了。”邢沉一拍额头,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可惜没能有这个机会。”

夏言无奈地笑了一下:“下次别等了,热不热啊?”

“我不热,车里有空调。”邢沉摸了摸他的手:“倒是你,快夏天了到了晚上手还这么凉,快上去吧。”

他牵着夏言的手往楼上走:“今天开心吗?那家店的菜好吃不?”

夏言心不在焉地回答:“还行。菜味道一般。”

邢沉掏出钥匙开门:“我估计也一般,那一圈的店没啥好吃的,中看不中吃。等什么时候你有空,我带你去吃点好吃的店。”

夏言没心思和他闲聊:“再说吧。——我先去洗澡了。”

“嗯,你先去吧,我洗好了。”

夏言在浴室磨蹭了一会,等洗漱好收拾完进卧室时,已经晚上十一点了。邢沉正靠在床上,一看他上来,就把被子轻轻盖在他身上。

夏言伸手关掉卧室的灯,感受到身后的邢沉环在他腰上的手。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没有说话,放松地依偎在一起。

这样过了几分钟之后,夏言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是富二代?”

邢沉:“啊?你听谁说的啊?”

夏言松了一口气,他就知道富二代不可能来和他合租三千一个月的小房子。

邢沉紧接着道:“我们家又不是我爸白手起家的啊,我明明是富四代啊。”

夏言惊得身体轻微抖了一下:“什么?”

邢沉无辜地抱着他:“我以为你知道呢。”

夏言:“那你还同意和我合租?”

邢沉:“富四代就不能合租了?”

夏言哑口无言。

邢沉又靠夏言这边近了些,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背:“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特地和你说,反正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你的钱还是你的钱。”

“什么和什么啊,我要你的钱来干什么?”夏言拍了他一下,赌气般把头移远了,随后又耐不住好奇:“你们家是干什么的,有很多钱?”

“不是你要,是我想给。这只是我表忠心的一种方式而已啦。”邢沉委屈地说完,一下又一下地摸着夏言的背,开始回答后面的问题:

“我太爷爷原来是z省北部一个小镇上开丝行的,还做典当和房地产。后来他到s市来发展了,靠和外国人做生意赚了不少钱。这些钱给我爷爷提供了创业的资金,邢氏集团就是我爷爷创立的——当然,你去面试的事情我没和任何人说,他们雇佣你完全是因为你自己的能力。至于我爸,他的公司是做跨国电商和商场投资的。我妈妈呢,是房地产大亨何景谦的大小姐,也是个富三代。我们家到底有多少钱,其实我也不知道,大约十几位数吧?”

夏言听得一愣一愣的,在他的认知中,还没接触过这么有钱的人,如果现在开着灯,邢沉一定会因为见到他呆若木鸡的表情而感到意外。

邢沉轻轻地抬起夏言的头,让夏言枕在他的手臂上,柔声道:“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真的。以后关于我的事,只要你想知道,我什么都告诉你。”

“没事,我也没问过你。”夏言的思绪回到现实,微亮的眼睛望向近在咫尺的邢沉的脸:“不用什么都告诉我,但我们彼此保持坦诚,好吗?”

“好。”邢沉亲了一下他的额头,郑重地答应。耳鬓厮磨间,只听见邢沉又问:“宝宝,我现在可以算是在你信任人的名单上了吧?”

夏言被他跳脱的想象力弄得无奈地笑了一下:“这又是什么东西?我没有名单,目前就你一个人。”

邢沉兴奋地亲了一下他的耳朵:“那我更荣幸了。”

夏言不理解他在想什么,索性换了个话题:“你的钱还是你的钱,我不要。不是我把你当成外人,而是我还是想要继续靠自己。”

他缓缓抬头,望向漆黑一片的天花板:“毕业后,我想靠我自己找到一份喜欢的工作,再努力买一套属于我自己的房子。”

“你一定会成功的,我最棒的宝宝。”邢沉用力地抱着他,将头抵在他的肩膀上。

这是夏言第一次恋爱,虽然中间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但属实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麻烦,反倒十分轻松愉快。

很快,夏言毕业了。他如愿进了一家建筑公司上班,在他转正的那个夏天,邢沉向他求婚了。

夏言第一次感受到身后有人依靠,不用担心回报的生活。他开始真正地“活着”,真正地享受生活。

多年以后,邢沉还是很感谢那次合租,如果不是那次合租的话,可能他真的会和夏言错过,留下一辈子的悔恨。两人都没有问对方当初为何选择自己,却又心照不宣地认为原因不重要,反正再来一次结果也会如此。

第23章 现实

“装?为什么要装?在爷爷面前演戏, 有什么意思?我和她结婚,爷爷的病就能好了?”

s市中心一栋高耸入云的玻璃大楼中,顶层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站着两个面容俊朗的男人。

一连串理直气壮的反驳在钢筋水泥中回音作响。邢沉不容反驳地说完, 眉头微蹙站在他父亲的面前,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邢以严双手交叉,试探地问:“你有没有想过,和她真的在一起?昨天蒋伯伯和我说, 你们俩是挺聊得来啊。”

邢沉的表情从毫不掩饰的无语到一脸嫌弃,直白地解释:“我这么健谈,和我聊得来的人多了去了。我的妻子只能是夏言一个人, 我不可能喜欢别人。”

“邢沉, 你和谁结婚, 爸爸不想过多干涉。可是你能不能站在爷爷的角度想一下?”

邢以严站了起来, 和邢沉平视,苦口婆心地开始劝解:“我知道你接管集团接管得非常顺利,但是邢氏集团涉及到的财产和人际关系过于庞大和复杂——”

他顿了顿, 正对着的玻璃镜面上照映出复杂的神情:“爷爷现在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万一他真的离我们而去, 至少在他走前,我们得保证邢氏不出问题, 对吧?”

其实邢沉爷爷这一次生病本想低调一些,不想闹得沸沸扬扬,结果最终还是弄得人尽皆知。作为邢氏集团创始人兼最大的股东, 他手上的权与利实在太多了,哪怕是一次较为严重的感冒都能引起许多医学专家和股东大会的关注。

邢沉静静地听完,不带情绪地蹦出两个字:“所以?”

邢以严继续道:“那些老股东一直盯着我们家的事情,一方面是想知道爷爷还能活多久, 一方面也是想打听你的情况。现在你和同性结婚的事情我和妈妈帮你瞒着,但是纸包不住火。

“爷爷辛苦了一辈子,最终只是遇到了这么些白眼狼,觊觎他的权力和股份。”邢沉忽然冷笑了一声,眼睛中闪烁着鄙夷的怒火:“我和夏言结婚又没犯法,他们管得着吗?还以后谁来继承,我又不是明天要死了,他们担心以后干什么?”

他二话不说拿起手机,对着股东群就是一条语音:“两个小时后,总部大楼顶楼会议室开会!我倒要看看到底你们谁在背后议论我们家的家事!还有谁在盼着我们家死人!”

邢以严:“……”

他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我知道做事情不畏手畏脚是好事,但是瞻前顾后、考虑大局也是一个老板需要做的。”

“爸,你最近到底怎么了?”邢沉直盯着邢以严的眼睛,一句一顿道:“你对爷爷的亏欠和愧疚,说到底是你自己的事情。与其他所有人无关。”

邢以严不说话了。

邢沉的话完全正中他的心绪。他对自己年少时的没缘由的叛逆过于后悔,想方设法想用各种方式进行弥补。可是老爷子不缺钱,也不缺他这一天几个小时的陪伴,自己除了在他最心爱的孙子身上想办法,别无他法。

邢沉:“你现在拿我的婚姻去求爷爷的一时满意,出不了一年,你就会因为毁了我的后半生而感到后悔。你的账并没有平,你又会对我有亏欠和愧疚的。”

天下没有几个儿子敢这样对爸爸说话,可是邢沉偏偏就有这个胆子,还说得理直气壮,邢以严的回答更是全中国也找不出几个的,他低垂的头在几分钟后抬了起来,面露歉意地说:“爸爸错了,你说得对。”

他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我不该左右你的婚姻,邢沉。对不起,爸爸不会再参与。”

邢沉满意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没事,我让司机送你回家吧。”

————————

劝服了自己父亲,又在邢氏集团总部会议室舌战群儒,把所有的股东董事都给打败后,邢沉整个人洋溢着胜利的光芒。

他全身放松地开车回了家,放下包后抬头一看,墙上的时钟显示快要六点了。

他哼着歌,在手机上订了一束新鲜的花,开始洗菜做饭,等待夏言回家。

就在他刚准备要放水的前一秒,“叮咚”一声,门开了。

“老婆,你回来了啊。”

邢沉从厨房中走了出去,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脸上洋溢起无法抑制的笑意。

站在门口的夏言手中除了电脑包外还有一张皱巴巴的白纸,他低着头,那张好看干净的脸过分得面无表情和苍白:“邢沉,我有件事想和你说一下。”

邢沉摘下手套,走到门口接过夏言手里的电脑包,把拖鞋放在他的脚边:“什么事呀?”

夏言开门见山:“你要不找个信得过的女生假扮一下吧,或者找个群演,演一下你的伴侣。”

邢沉当即愣住了,惊讶地说不出来话,几秒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什么呀,我的伴侣不是你吗?假扮什么呀?”

夏言面不改色,甚至眼眸都没抬一下:“我今天想过了。你爷爷身体不好,你应该顺着他的心意,而不是一味欺骗他、忤逆他。”

邢沉的瞳孔猛地放大:“你都知道了?”

夏言点头:“我知道了,或者,如果你喜欢蒋月琳的话,你和我离婚,我不要你的财产。”

邢沉声音有些发抖:“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喜欢她。老婆,你不要我了吗?你要和我离婚?对不起,我昨天不该和她说话,我……”

他紧张得语无伦次,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担忧又痛心的目光尽数落在夏言身上,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了。

可夏言却冷酷无情地打断了他:“你别道歉了,只是说几句话而已,我没那幺小心眼。”

昨天是周末,夏言不用上班。邢沉去邢氏集团处理点事,结束后带夏言出去吃饭,在餐厅正好遇上了蒋月琳。

对方活泼开朗的性格确实很讨人喜欢,邢沉和她聊了好几句,临走前她还加了夏言的微信。

“我不要离婚,我不要你离开我。”邢沉脸上瞬间出现了两道极为明显的泪痕,“你不爱我了吗?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夏言闭上了眼。

这不是什么纯爱小说,也不是什么浪漫的爱情电视剧。在现实生活中,婚姻往往都是权衡利弊、基于经济条件的产物。

如果和一个家庭背景差不多的女孩结婚,对邢沉事业和名誉都有帮助,又能让他的家人接受,比他现在两难的境地好上许多,那何乐而不为?

那家的女孩夏言见过,不是什么蛮横无理的大小姐,反倒温柔幽默,和邢沉很相处得来。

他并不是什么大度的人,愿意把邢沉让给别人。

只是他自己也没剩什么时间了。

夏言捏着手里那张体检单,紧闭的嘴唇中滑出一句:“我只剩半年时间了。”

第24章 旅行

“我只剩半年的时间了。”

邢沉不明所以:“什幺半年的时间?手上的项目吗?”

夏言淡淡地回答:“我只能活半年了。”

他用力挤出了一个很难看的表情, 像是故作轻松的微笑又像是无奈的苦笑,试图调节他和邢沉之间的诡异氛围。只是很可惜,不但没有缓解, 还让场面更加难看了。

“你在说什么呢?这也是可以开玩笑的?”

邢沉从来没有对他露出如此生气的表情, 眉头紧缩地骂了一句,语气都加重了。

夏言拿出一张检查单,慢慢将其展开, 递给邢沉。

“肺癌晚期,已经恶化了,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 医生说只剩下最后六个月可以活了。”

邢沉怔怔地站着, 干涩的喉咙即便用力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不知道一动不动站了多久, 连那张黑白的检查单如何到他的手中也不知道。邢沉的眼前一片模糊, 过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手中拿着纸,他飞快地上下扫了好几遍,整张脸都白了。

“不可能。”邢沉看完后斩钉截铁地说, 抓着报告单的手指凹陷:“肯定是医院误诊了,你去的哪个医院?我们去jt大学附属医院再检查一下……”

夏言:“我今天去的就是jt大学附属医院。”

邢沉脸色煞白, 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似得,他咽了口口水, 眼睛灰扑扑的:“不可能。j大附属医院偶尔也是会有错误的,这样,你明天请假, 我们直接开车去北京……”

“邢沉。”

夏言冷静地打断了他的话:“误诊是不可能,你不要这样。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像你平常经常说的那样,凡事向前看, 对吗?”

邢沉立马镇定了下来,机械性地点了好几下头:“对,对,凡事向前看。”

他找了地方坐下,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猛然间又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那你……”

“我会积极配合治疗,争取不那么痛苦地度过着半年,”夏言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和邢沉商量一件生活中寻常的事情:“最后的这半年,你能答应我两件事吗?”

邢沉想都没想就点头:“好。”

“我想这两天把图纸画完,然后出去旅游,把我们计划的没去的地方都去了。到最后一个月的时候,我想一个人待着,到时候我的后事麻烦由你来处理。”

邢沉:“好。”

他整个人任何的情绪都没有了,浑然像一具空壳。

他站起来:“夏言,我去个洗手间。”

他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会。

夏言点了点头,邢沉胡乱抓起自己的手机跑进了卫生间。

他偷偷拍了夏言的检查报告,找了自己家的私人医生,询问这个检查结果。

手机在键盘飞跃间,几个医生已经有了回复。每个人的回答都如出一辙:不好意思少爷,这份报告没有问题,请您节哀。

邢沉一个一个浏览完,胳膊上青筋爆起,手中的手机都快被他捏碎了。他又问了几个他认识的公立医院的医生,在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复后还是不信邪,最后动用了自己父亲的关系,问了市里几个厉害的医生。

很快,这样一圈下来,今天给夏言做检查的那个医生都被他找到了。医生很严肃地告诉他,他们是多次检查之后才下的结论,不可能误诊,让他节哀。

邢沉的视线模糊了。

像是有一双手生生把他从现实世界中剥离了出来,他身边全是空白,他甚至听不到一丝的声响,看不到一点儿东西了。虚浮飘渺的感觉十分难受,让邢沉头晕目眩,想要作呕。

夏言那么年轻,为什么会得病?

他为什么会吸入那么多二手烟?他为什么会有家族遗传病史?

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带他去做检查?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发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夏言从小到大受了那么多苦,连两年的好日子都没过过,现在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邢沉的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黏糊的触感经过他的脸颊,他想要怒吼,想要发疯,却发不出一丝的声音。他拳头紧握,用力向前挥去,试图用暴力和疼痛来发泄巨大的痛苦。

就在坚硬的拳头要碰到墙面时,忽然有一股力量,强迫着让它停了下来。

生病的终究不是他,而是夏言。夏言应该比他更痛苦,更后悔,更惋惜,甚至更惶恐。

如果这时候他不冷静下来,那么谁来陪着夏言?接下来的六个月,又是谁来照顾他?

邢沉的拳头悬在半空,有些颤抖着收了回来。

夏言还在等着他一起度过最后的半年。

邢沉洗了把脸,认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面沉似水地走出了房间。

——

“阿言,你晚上想吃什么?”

夏言坐在沙发上,苍白的小脸沉静乖巧,“随便吧,我想吃点酸的。”

邢沉系上围裙:“番茄小酥肉和手撕包菜好吗?”

“好。”

夏言抬起眼眸:“我明天提交辞职,等手续办好之后我们就出去旅游吧。”

“好,那我待会吃好饭就去看酒店,先去海岛吧。”

“嗯。”

————

即使现在钱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从前那么重要了,夏言还是耐着性子到财务那边结了账,一笔一笔地算清楚。他想把自己这几年攒的钱到时候以遗产形式全部继承给邢沉,毕竟对方是他唯一合法的遗产继承人。

他的顶头上司再三劝阻他不要辞职,表示工资和奖金都可以商量,夏言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生病的事情,只得找了其他理由敷衍过去。一番拉扯后,已经到了下午,总算处理好一切的夏言放空地坐在椅子上,桌上的手机叮咚叮咚地响了起来。

邢沉:夏言,你要不要买条新的泳衣啊?

言:什么样的泳衣?

邢沉:(图片)

言:一般,我穿我从前那条就行了。

邢沉:那这条呢?这条好看吗?

邢沉:还有这条呢,这条好看吗?

邢沉:(图片)(图片)(图片)

言:你玩过换装游戏吗?

邢沉:换装游戏?什么换装游戏?里面有你喜欢的泳装吗?我没玩过哎。

言:没玩过就对了,现在你在我这玩上了。

邢沉:呆若木鸡jpg.

言:买第一条蓝色的吧。别买太多。

邢沉:ok。

夏言当天回到家的时候,邢沉蹲在地上,正在收拾行李。

他听见脚步声一转头,笑着站起来走向夏言:“你回来了。”

“嗯。”夏言也朝他笑了一下:“辞职的事情我已经办好了。”

“好啊,”邢沉亲了亲他的额头:“那我们后天就出发。”

夏言问:“你爷爷那边没事吗?”

“我和我爷爷说了,我说我最好的朋友生病了,我想陪他最后一段时间。我爷爷很支持,他最近也比之前好多了,让我放心地去,还安慰我说能陪对方度过最后一段开心的时光,永远记住彼此,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邢沉说完,有些沮丧地叹了一口气:“我爷爷对任何事情都很开明,只是在我们的事情上,无法接受。”

夏言避而不谈后面的问题,不知道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你怎么对他撒谎呀?”

邢沉奇怪道:“我骗他什么了?”

夏言反问:“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呀。”邢沉理直气壮道:“和你在一起我最开心。”

夏言莞尔:“只是最好的朋友?不是最爱的妻子吗?”

这一句很随意的话仿佛一个暂停键,邢沉感觉那几秒钟里,他的心跳和呼吸都停了。在意识到自己没有听错之后,他双手环抱着夏言的腰,将他举过头顶:“当然。”

他开心地抱着夏言转了几圈,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变成幻影,夏言稳稳地被他抱着,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容。

邢沉的眼睛突然泪汪汪的,几滴眼泪落了下来。

夏言敏锐地察觉到了邢沉的情绪,低头用手擦了擦他的眼角:“怎么哭了?”

“没什么。”邢沉吸了吸鼻子,笑了起来:“太激动了。”

夏言:“把我放下去吧。”

邢沉又抬起来亲了一下他的嘴角,缓慢地把夏言放下。

“我们坐私人飞机去,我已经和我爸借好了。”他把手机递给夏言:“我选了几个酒店,你看看喜欢哪一个。”

“别哭了。”

夏言轻声打断了他,轻柔地拂开他额前的碎发:“至少我现在还活着,对吧?”

邢沉愣了一下,眼眸中倒映出夏言因为过于温柔而漂亮地过分的脸:“我……”

他低下头,像个做错事情的乖小孩:“对不起,我这个人真是扫兴。”

夏言笑了笑:“没事,我以前也很扫兴,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他的脸颊因为微微泛红显得更有人气,一手勾住邢沉的领带,轻轻拉了一下:“现在我们干点不扫兴的事情,好吗?”

邢沉的脸瞬间红了。

……

————

去海岛和中国北方玩的那一个半月估计是夏言整个生命中最开心的时间。那时候他的身体还没像后期那样脆弱,心理上的负担也他和邢沉一起爬了山,滑了雪,吃了火锅看了日落,还遇到了一个很有趣的老奶奶,帮他们拍了照片。

两人心照不宣地暂时将烦恼的事情抛之脑后,只专心于享受当下。

在海边他们遇见一个百岁老人,身体特别硬朗,聊天也与他们十分投缘,三人闲聊了一会后,对方忽然说起了生死的话题。

“听说人每年的忌日,可以回人间看看,那一天他的灵魂会一直停留人间,再见自己的朋友家人。”

邢沉:“这是真的吗?”

老人家面朝大海,随便捡起一块贝壳,用力地丢进海里。

“那谁知道呢。”

饭后谈资般的话题就这样戛然而止,老人家说完,自顾自去跑去前面玩沙子了。

夏言当时正和邢沉一起躺在沙滩上发呆,他靠在邢沉身上,听见对方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好希望这是真的,这样的话我就能在明年见到你了。”

夏言不以为意:“我小时候在孤儿院也听过这个传言,但是这种事情谁知道是真是假。”

邢沉没有答话,夕阳照在两个人的脚上,红彤彤的一片。

老人走远了,也没人在往他们这边过来。怀中的夏言昏昏欲睡,最终进入了睡眠。

邢沉忽然收缩了自己的怀抱,嘴唇贴着夏言的耳廓,在他耳边悄无声息地落下一句:“我们会再相见的。”

第25章 海棠花

夏言让护士关上了病房门, 不让任何人进来。

他低垂着头,嘴唇紧闭,微微张开眼眸, 无神地望向窗外。

窗外的海棠花快要开了。

他也只剩下最后的一个月了。

他不想和邢沉过多接触, 想让自己淡出他的生活,逐渐消失在他的生活和记忆之中。

安静地走吧。

寂静地落灯可闻的病房内,忽然传出一丝的哭声。

两行清泪从夏言的脸上掉了下来。

夏言的眼角湿湿的, 他已经很久没哭过了,总体来说他不是一个经常掉眼泪的人,即使是被父母抛弃、被孤儿院背刺、生活一团乱时, 他也没有流过一滴泪。

脸上湿漉漉的触感让他有些迷离, 模糊的视线被蒙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水雾, 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边框和界限, 朦胧又疏离。

————

邢沉蹲在病房外,他带着口罩和墨镜,穿着一套不合身的廉价衣物, 偷偷望着病房里面。

因为是阳光不太刺眼的白天,夏言没有把窗帘全部拉满, 从侧边的缝隙中可以看见一些里面的情况。

私立昂贵医院的人流量一向很少,不用担心会泄露什么隐私。邢沉蹲了十几分钟在看见了夏言的身影后, 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层玻璃。

普通人总感觉自己这辈子很难遇到刻骨铭心的大事,但其实生离死别很容易发生在我们每一个人身上。不管我们能不能接受,事情该来, 总是要来。

邢沉这几天想了许多,发了许多疯,最终因为自己的无力而彻底冷静下来,接受了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的事实。

他只能在病房外偷偷看着夏言。

他很想冲进病房, 问问夏言难不难受,今天吃得好不好,睡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想不想出去逛逛。

但是他答应了夏言,让他自己一个人过完最后的一月,不和他接触,不去打扰他。

以及,努力忘记他。

有时候邢沉也会疑惑,他能忘记这个人吗?

有一天,他的世界里会没有夏言这个人,没有一点属于他的痕迹,甚至连一点记忆也没有吗?

好痛苦,邢沉掩面而泣,手指插|进自己的发丝,任由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窗帘已经被完全拉满了,玻璃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行字。

那字迹明显是夏言所写的:

麻烦忘记我。

——————

包厢内昂贵的香水味暗暗流动,顶灯光线下,邢沉一半的侧脸掩盖在阴暗之中。

夏言半晌启唇:“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

他无声无息地笑了笑,“我从来没放在心上。”

“那就好。”邢沉目光柔和,依旧保持着温柔的笑意。夏言注视着这张灯光下异常好看的脸,手上传来炽热的体温。

邢沉的手掌连着手腕暗自用力,紧紧将他的手包在手心里,修长的手指有力得攀着他的手腕。

夏言升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邢沉……”

“我真的很希望你能留下来,开心地留在这个世界上,”邢沉微笑着看着他,眼角不易察觉地泛了泪光:“求求你,好吗?”

“会的。”夏言有些心酸,但他忍住了难受,坚定地回答:“你不用再求我了,我一直是真心留在你身边的。”

邢沉露出来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听到这句话,我真的好开心啊。”

他举起夏言的手,和往常一样轻轻贴在自己的脸上:“我爱你。”

“不管今后怎么样,你都要好好生活呀。”

唰!——

那一闪而过的光亮仅在夏言的眼眸中停留了一秒,不知道从哪来的利刃,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邢沉手中,紧接着径直往他的心脏处刺去——

“邢沉!”

“不!!!”

夏言的尖叫声还未消散,那把刀已然消失不见,他脸色煞白,站都站不稳地跪了下来,慌乱地抚摸着邢沉的身体。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眼眶里掉落,干涩的喉咙和颤抖的嘴唇俨然失去了语言功能,只有双手还存在知觉,一遍又一遍地确认邢沉并没有受伤的事实。

只见邢沉完好无损地留在原地,什么都没有发生。

包厢后面的暗门缓缓地开了。

一个白发苍苍、眼神明亮的老人走了出来。

“邢先生,恭喜你过关。这是对你们两个的考验。”

“什……什么?”

邢沉愣在原地,不知道是对死亡的恐惧还是对夏言这般反应的担心,他无措地跪着,双目失神。

庞老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不紧不慢地对着邢沉道:“是你的思念让夏言重返人间。”

夏言依旧沉浸在惊慌之中,大口喘着气,没有任何的思考能力。只知道用尽全力地抱着邢沉,将自己埋入他的怀抱。

史诗级的狼狈出现在他们两个的身上,和身后庞老的气定神闲形成显然对比。

邢沉安抚地揉了揉夏言的头发,抚摸着他还在发抖的后背,抬头问庞老道:“你在说什么?”

庞老又往前走了几步:“其实我的科学研究只是一个推动作用,真的让夏言留下的,还是你自己。”

刹那间,名为敬佩的感情在他眼中闪烁:“我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如此强烈的思念,竟能真的把一个鬼魂留下来。”

“从古至今,许多人都对逝去之人怀有思念,这份感情可以改变健康、性格、命运,甚至可以改变生死存亡。”

邢沉堪堪反应了过来:“所以说,我不用自|杀,夏言也能一直活下来?”

庞老不容置疑地点了点头:“只要你不停止对他的思念,那他永远也不会消失。”

经历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离奇少见的事情后,夏言也不再追问真假和原因了。他把头埋在邢沉的颈弯里,紧紧抱着邢沉,“你没事就好,我不想和你分开,永远都不想。”

邢沉喜极而泣地回抱着他,一行眼泪流了下来:“我也不想。”

————

三天后,z省的一个小城市内。

“爷爷,我回来了!”

邢沉提着大包小包,推开小院的大门,将东西放在桌子上。

这个独立别墅和小院坐落在郊区,安静又隐蔽,设施俱全,方便舒适。

院外参天大树下,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静坐着。

这是夏言第一次见邢沉的爷爷,他生前的记忆只知道邢沉爷爷的心脏手术相对成功,但对方觉得自己老了,想要退居二线,不再管理集团和公司还有家庭的事情。

虽说已至迟暮之年,但他瘦削的身体十分挺拔,眼神也不混沌,反倒十分清晰明亮。立体硬朗的五官和邢沉有几分相似,就连神态动作也是。

“邢沉来了啊,快坐下。”

邢琮招呼邢沉坐下,给他倒了杯茶,缓缓摇着蒲扇:“感谢你,孩子。在我漫长的八十五年人生中,是你让我第一次体会到了被后辈在意的幸福。”

“爷爷,爸爸和妈妈也很爱你的。”邢沉:“你生病的时候,他们一直都很担心你。”

“我知道。”邢琮点了点头:“你妈妈是个非常好的人,她对谁都很真诚,我很感激她为我做的一切,但是这仅仅是因为爱屋及乌,她很爱你的父亲,并不是真的爱我。”

邢沉沉默了一瞬,只听见他爷爷忽然问:“另一个孩子今天来了吗?”

邢沉的眉心动了一下,没有答话。他不想让自己这段时间做的荒谬事情被爷爷知道。夏言死后,他寻求了很多方法去复活夏言,最终,只有庞老的这个,牺牲自己,以命换命的办法,让他看见了希望。

邢琮突然道:“我认识庞老。”

邢沉更为诧异:“爷爷,你说什么……”

“区区五个亿,买下他的研究成果,那是不可能的。”

飘在邢沉边上的夏言大惊失色:“五个亿?!”

邢沉紧攥着自己的衣角:“爷爷,你怎么认识他?他和你说什么了?”

邢琮喝了口茶:“很早之前,在一次聚会上认识的。他没和我说什么,只是把你的五亿块钱退还给了我。想来他已经和你说了,其实这种东西,他也没有可能能做成功。因为这种东西本来就不存在。能改变生死的东西,原本就是强改天意。”

邢沉低下了头,松开了衣角。他一手紧握着边上夏言的手,咬着嘴唇道:“天意,也是可以改变的,对吧?”

“当然可以。”

邢琮忽然站起身,肯定地反问:“你不就做到了吗?”

他转身投入阳光中:“人的情感,确实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邢沉抬起了头。

只见光亮中那个挺拔的背影道:

“当初是爷爷错了,一定要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你的身上。

今后,做你自己想做的吧,开心地活。”

——————

三年后。

一双细长白皙的手指在遥控板上按下了开关键,新闻台的播报声响起:“近日,s市男子非法动用亡妻遗产的案子开庭,死者父母胜诉。”

听到这里,沙发上的人嘴角上扬。他关了电视,拿起手机拨通了联系人中的第一个号码:

“我不在家吃饭,我和邱静出去吃,你帮我们订一下那个餐厅的包间,隐私性好一点的。”

“好吧。”

夏言凭那两个字马上想象出了邢沉吃醋的样子,故意说道:“邢沉,你别吃醋,好好上你的班。晚上我给你打包点剩菜回来。”

邢沉撅着嘴巴抱怨:“真想把公司和集团都关了。”

夏言:“然后我会因为跟着你要喝西北风而跑路寻找下家。”

邢沉:!

他呼吸停滞的那一两秒,电话对面传来夏言轻快的笑声:“我逗你的,就算你真的破产了,我也不会跑路的。”

他说这话时,摸着邢沉送给他的表和婚戒,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幸福。

“永远都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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