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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自今夜始 (35-38完)作者:duduuuuuuuuuuuu - 长篇色情小说

[db:作者] 2025-09-19 11:50 长篇小说 2330 ℃

【一切自今夜始】(第三十五-三十八章)【已完结】

作者:duduuuuuuuuuuuu

2025/09/18发表于:sis001

字数:21,850 字

            第三十五章:公主和丫鬟

  三月初的浦东机场T2航站楼里,暖气烘得人身上发暖。

  陆雪洛站在商务舱的值机柜台前,脚边立着三个印着低调Rimowa Logo的银

色铝制行李箱,她等了有一会儿了,此刻手里焦急地攥着登机牌边缘。虽然是出远门,但她打扮得非常入时:头上戴着一顶米白色羊绒贝雷帽,帽檐别着颗碎钻别针,细碎的卷发从帽檐下垂出来,衬得脸更小;身上穿的是驼色香奈儿长款双面呢大衣,面料挺括,腰间系着同色系真皮腰带,勾勒出纤细腰线;内搭一件酒红色真丝衬衫,领口系着小巧的珍珠领结;下身是浅灰色羊毛直筒裤,裤脚堪堪遮住脚踝,露出一双踩着Ugg短靴的脚,靴口处还嵌着一圈水钻。

  她等了足足二十分钟,裴小易还没到,原本还算平和的脸色渐渐沉下来,先是频繁看手表,后来干脆脚尖点地,没一会儿就忍不住跺了下脚,声音不算大却带着娇蛮:“裴小易搞什么啊?说了准时到,这都几点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陆雪洛抬头,脸上刚要露出的期待却瞬间僵住——走来的不是裴小易,而是……席吟?

  席吟头上扎着简单的低马尾,发尾有些毛躁分叉,没戴任何装饰;就套了件深蓝色的优衣库棉服;下身是深黑色紧身裤,虽然加绒了,但因为女孩腿本就细,视觉效果还过得去。她脚上穿着一双简单的匡威高帮黑色帆布鞋。

  陆雪洛盯着对方看了两秒,眉头慢慢皱起来,语气里满是不爽,开口就问:“怎么是你?”

  “就是我。”席吟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是储总让我陪你去新西兰报道的。你以为是谁?”

  换了绿洲集团任何一个人,陆雪洛都会破口大骂,然后让他/她把“该出现”的裴小易给找回来。偏偏在席吟面前,她不能这么做。她这么做,不就变相承认了自己喜欢裴小易?而且裴小易还不肯来陪自己?

  她不想在席吟面前示弱,因此她只能恶狠狠地瞪了女孩一眼,凶巴巴地说道:“没谁。你就你吧!”

  席吟假装没看到小萝莉要杀人的眼色。储振鹏找到她时,就只跟她说了要陪陆雪洛去新西兰报道,别的什么都没说。她不愿意,老储却说权当出差,而且是杨繁彩指定她去的,自己也没办法。

  席吟拗不过。自从上次又去见刁俊铭后,她就极其厌恶这种“分外之事”;她是来工作的,图的就是安安稳稳工作性质单纯。现在这种情况,已经背离了她的初衷。她接了这个活,但同时,也打定了主意,一回去就离职。

  此刻两个女孩见了面。陆雪洛直接把堆着三个行李箱的推车往席吟面前一推,语气理所当然:“你来推,别耽误我时间。”

  席吟没搭话,只是默默走过去,弯腰握住推车把手,使劲地推了起来。众所周知,浦东T2贼大;她花了近10分钟才推到行李托运柜台。

  而托运的时候,陆雪洛靠在柜台边玩手机,全程连手指头都没抬一下,只是看着席吟踮着脚,把沉重的行李箱一个个拎上称重台,再费力推进传送带。  轮到席吟自己的行李时,她刚拿出自己仅有的一个随身大书包,值机小姐姐却面露难色:“您同伴的行李已经用满了两人的额度,再托运得自费了。”席吟叹了口气,只好把书包重新背在肩上,书包带勒得肩膀发紧,几乎要压弯她不算高大的身子。

  陆雪洛背着轻盈的爱马仕Petit Sac单肩包,包上的金属“H”扣在灯光下闪

着光,她看着席吟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席吟,你这书包比你半个人都高,跟愚公移山似的。”说完,她自顾自格格格地笑了起来;不等席吟回应,就转身往前走:“走吧!别磨磨蹭蹭的。”

  登机口也贼远;好不容易到了地儿,陆雪洛晃了晃手里的商务舱机票,语气带着刻意的炫耀:“我这票吧,其实能带你进贵宾休息室,不过……”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还是算了,你在外面等吧,省得进去添麻烦。”

  席吟大方地说:“不用了,我在登机口等就行。”她巴不得离这个娇纵的“小公主”远一点儿,径直走到登机口的座椅旁坐下,把沉重的书包放在脚边,安安静静地听歌等着登机。

  等真的上了飞机了,两人的座位更是天差地别。这是一架新西兰航空的波音787梦想客机;陆雪洛坐在机头的商务舱,鱼骨形座椅宽大舒适,她一坐下就按下按钮,座椅缓缓放平,几乎成了一张单人床,甚至还能叫空姐来杯香槟。席吟呢,因为机票买的晚,则只能坐在机尾,狭窄逼仄的座位连翘二郎腿都费劲。飞机起飞后,机尾的颠簸自然比别处更明显,她紧紧抓着扶手,胃里一阵翻腾。更糟的是,后两排挨着厕所,来往的乘客不断,脚步声、开关门声此起彼伏,她根本没法合眼。

  旁边的男士看她坐立难安,主动开口:“需要出去活动下吗?我让你。”席吟连忙道谢,每隔两三个小时,她就借着这个机会起身,走到机尾的餐食准备区,揉着发酸的肩膀,伸伸僵硬的腰。看着远处商务舱区域空姐轻声服务的身影,席吟忍不住自嘲:我这哪是来工作的,分明是个丫鬟,陪公主出行来了。

  没曾想,快降落奥克兰时,“小公主”陆雪洛居然讪讪地跑到后舱来了。席吟本身到此刻才迷迷糊糊地眯着了一会儿,却被陆雪洛拍醒。“席吟~席吟!”  “啊?”

  “出来说话。”陆雪洛微微红着脸。

  席吟脑袋昏昏沉沉地走出来。两个人在机尾的空地上窃窃私语。

  “席吟……你的那个书包里,有……多余的薄裤子吗?”

  “啊?”席吟脑袋一时还没转过来。

  “我是说,一会儿到了奥克兰,不是夏天了嘛。我里面其实穿了一条……emmm……短裤。但是……我发现我刚刚来大姨妈了……”陆雪洛几乎是哭丧着脸了,“我得换一条裤子。”

  “噢!”席吟这才明白了,她暗暗好笑,谁让你刚才那么得意,把所有的衣服都托运了的?

  不过,她也不是那种锱铢必较,落井下石的人。“有的。不过,我只带了一条牛仔裤,一条裙子。这样吧,我把那条牛仔裤给你穿。”

  “谢谢!谢谢席吟姐!”小萝莉其实人并不坏,她只是憋着一股子气,主要还是对裴小易的。此时,席吟江湖救急,她一下子就对席吟有了好感。

  席吟起身从行李架上找出裤子裙子;先把裤子递给小萝莉。小萝莉进厕所,窸窸窣窣换了半天,换好了;出来一看,席吟的牛仔裤对她来说多少长了点儿,她把裤腿折了起来,颇有90年代的复古风,还挺俏皮。席吟直夸她好看。然后,席吟也去换衣服——原本上海飞奥克兰,飞机上换衣服就是必选流程;冬天飞是脱衣服,因为到奥克兰是夏天;夏天飞则是穿衣服,因为到当地是冬天;

  厕所出来,她上身穿的一字肩黑白拼纹的针织衫上衣,搭配着白色长款半身裙。简直好看极了。连陆雪洛都忍不住夸赞起来。

  席吟有点不好意思。她是第一次来新西兰——她同意陪陆雪洛过来,自然多少也有点公费旅游的想法。最近,她越来越按捺不住到世界各地各个角落走走看看的想法。既然是旅游,自然她也带了一两件外拍的衣服。这一身就是。

  但是如果不是小萝莉的意外,她原本不愿意在小萝莉面前穿的。席吟深知女人的嫉妒是多么可怕。

  不过,席吟似乎猜错了。自从飞机上换衣服一事后,小萝莉好像就被自己的善良和……气质惊艳到了。下了飞机,到了学校,小萝莉非但没有再排挤她使唤她,待她反而像亲闺蜜亲姐妹了。

  亲密得有点不自然。例如在机场大巴上,小萝莉自然不自然地就将头靠过来,枕在席吟的肩膀上,毫不见外;又例如在办入学登记手续时,陆雪洛一直挽着席吟的胳膊,简直如树袋熊挂在后者的身上。

  好不容易,办完宿舍入住手续;席吟帮小萝莉铺好了床铺,收拾好了日用品,准备出学校去找个酒店住下;却被小萝莉一把拉住。

  “席吟姐,这么晚了,你到哪里去找酒店嘛。”小萝莉笑嘻嘻地说。

  席吟看看手机,确实,已经晚上9点多了。

  “公交车也没有了。国外嘛,你又穿得这么好看,很不安全的啦。”

  小萝莉说得似乎很有道理。席吟反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和我睡一起呀?嘻嘻嘻,挤一挤,反正是一米五的床。”奥克兰大学宿舍,比起国内4人间好了不知多少倍。它是双人间。说是双人间,其实就是两室一厅,一套房子里,两个人各有一个单独的卧室,甚至卫生间都各有一个。只不过共享一个厨房和客厅而已。

  此刻,陆雪洛反锁了卧室的门,眼睛里浮现出……色迷迷的光芒;她甚至深吸了一口气,非常痴汉地说道:“席吟姐……你好香啊。今晚,就别走了罢!”  ……

  一缕兰香藏春事,两靥娇嗔话情长。

  奥克兰的夏夜里,两个香喷喷的半裸的青春女体,躺在一张床上,本身就已经是一件足够香艳的事情了。

  席吟睡在外侧,她只穿了一件短袖睡衣和内裤;睡衣里面没有胸罩,这是自然,没有谁喜欢穿着胸罩睡。

  内侧小萝莉穿得更少,只穿着一个抹胸和三角内裤。而且,她还老是喜欢把手搭在席吟腰上,把细细的腿塞到席吟的双腿之间,睡得横七竖八的。

  席吟本来都要睡着了。突然发现一只软软的小手按上了自己的胸。

  “雪洛,别闹。”她嗔怪着说道。

  “嘿嘿,席姐,我喜欢你。”小萝莉说道。

  席吟惊讶地转过来,面对着陆雪洛。“你说什么?别开玩笑了。”

  “没开玩笑啊?我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小萝莉嘟着嘴,整张脸粉扑扑的,带着点婴儿肥。“况且,嘿嘿,你知道吧,我喜欢裴小易,喜欢得要死。”  “嗯。”猛然提到自己前男友的名字被提起,很奇怪,席吟没有吃醋,反而因为小萝莉真诚的表白,心里暖洋洋的。“他……人是不错。”

  “可是他不喜欢我。简直都不是不喜欢,哼,是躲着我。”不知怎么做到的,小萝莉的情绪,变化得非常快:“所以呀,嘻嘻,嘻嘻,我现在就准备给他戴绿帽子。”

  说着话,她的手就在席吟的酥胸上使劲捏了下。“啊~”席吟一声惊呼;一方面是吃惊,另一方面,是刺激,她也好久没让人碰了。

  “席姐,你说说嘛,裴小易那方面,嘿嘿,在床上,厉害不?”小萝莉像小猪崽一般地往席吟怀里拱着。

  “还……挺厉害的。”席吟微微低垂着眼,回味着。

  “真的?”小萝莉的眼睛亮了起来。

  “真的。”

  “欸?我以前看小红书,都说男的看上去行,实际就不行。好姐姐,你快给我说说,他怎么个行法?”小萝莉呵气,挠着席吟的痒痒。

  “哈哈……哎呦……哈哈……我怎么跟你说嘛……”

  “那你给我演示演示……”

  “这怎么演示啊……唔……”席吟的话没说完,嘴就被另外一张温润香软的嘴堵住了;陆雪洛自然而然地吻了上来。

  她的脸突然就在席吟的视野里放大了。温热的、带着沐浴露和她身上特有奶香味的气息扑面而来,紧接着,一片柔软就轻轻地、试探性地贴在了席吟的嘴唇上。

  席吟的身体瞬间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那是一个无比轻柔的吻,像一片樱花花瓣落在水面,只激起最细微的涟漪。陆雪螺的嘴唇很软,很热,带着少女特有的甜美。小萝莉似乎也因为自己的大胆而紧张,只是这么贴着,一动也不敢动。

  几秒钟后,就在席吟以为她会退开的时候,陆雪洛又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下一秒,她那笨拙又热情的小舌头就探了进来,急切地寻找着席吟的舌头。席吟的身体彻底软了下来,手臂无力地环住另一个女孩的腰,任由自己沉溺在这个意料之外的深吻里。她们俩互相纠缠,交换着彼此的呼吸和津液,那黏腻又暧昧的水声在安静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

  席吟面红耳赤。一股熟悉的、可耻的热流不受控制地从自己的小腹升起,迅速向腿心蔓延开来,那里……开始变得湿润了。席吟能感觉到,紧贴着自己的陆雪洛,她的身体也同样在微微发烫,呼吸变得和自己一样急促而紊乱。

  就在席吟快要彻底迷失的时候,陆雪洛忽然拉开了少许距离。她喘息着,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紧紧地锁着席吟,里面燃烧着浓浓的欲火。然后,她抓住了席吟的手。

  小萝莉的手心滚烫,带着一层薄汗。她拉着席吟的手,坚定地、不容置疑地,向着她自己的身下探去,目标是她那三角短裤下,同样散发着惊人热度的神秘地带。

  席吟的指尖触碰到那层薄薄的棉质布料的瞬间,仿佛被高压电击中了一般。她猛地将手抽了回来,像是被烫伤一样,力道之大甚至让自己的身体都向后仰去。  “雪洛……不……不行……我不可以。”席吟似乎固守着灵台最后一丝清明。她的身体,不可以给刁俊铭,也同样不可以给陆雪洛。

  她的身体,已经有了值得托付的人。

  陆雪洛的动作也停住了。她看着席吟空出来的手,眼里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了下去。她明白了。

  然后小萝莉沉默地,像一只做错了事的小动物一般,重新钻回了席吟的怀里。她把脸深深地埋在对方的胸口,紧紧地抱着席吟,仿佛要将自己揉进对方的身体里。

  过了很久,久到席吟以为她已经睡着了,才听到一声带着浓重鼻音的、闷闷的低语从席吟胸前传来。

  “席吟姐姐……你不是和小易分手了吗?”

  “嗯。”

  “那你为什么还为他……守着身子呢?你还是很喜欢她对不对?”

  “嗯。”黑暗中,席吟点点头。

  陆雪洛一骨碌翻起身来,居然坐着了。原来她一点也没睡,更没半点困的意思。

  “那既然,你喜欢他,他喜欢你,你俩为什么不在一起呢?”

  简简单单的一个问题,难道答案会很复杂吗?然后陆雪洛看到席吟的眼眶红了。

  “雪洛,你喜欢他吗?我把他,让给你好不好?”席吟说道。

  “那当然好。不过,我想知道,你俩到底为什么分手?”小萝莉回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分手?席吟想。

  因为我的人生,背负着原罪啊。我没有爸爸。妈妈是个妓女。我能怎么办呢?  裴小易是很好,可是,他出现得太晚太晚了。晚到,我早已决定开启另一段人生了。

  “因为我决定了,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席吟坚定地说道。

  陆雪洛眨巴着眼,问道:“很远?有多远?比中国到新西兰还远?”

  “嗯。”

  “那你问过裴小易吗?他愿意陪你去吗?”

  “问过。他不愿意。”席吟心想,不需要问的,他肯定是不愿意的。没有人会愿意的。

  陆雪洛有点奇怪。在她心目中,裴小易一直是一个靠谱且迁就的人。怎么会不愿意呢?她不理解。如果喜欢席吟,就会陪她去天涯海角啊?

  可能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两人私密吧?自己也不好问。陆雪洛琢磨着。  突然,席吟又开口了:“雪洛,如果有一天,我突然离开了。拜托你,给小易带个口信吧?”

  陆雪洛心想,呵呵,那敢情好。你要是真愿意走,那裴小易自然就是我的了。所以她没有丝毫犹豫地说道:“好!”

  ……

  奥克兰是在新西兰最北端;虽然席吟想去南岛多逛几天,但是条件不允许:返程机票是单位订好的。除非她自费改签。

  所以她也就陪陆雪洛在奥克兰市区逛了两天;市区并不大,天空塔去了,圣马修大教堂去了,中央公园也去了,王子码头也去了。更远的市郊伊甸山都来不及去,她就得回去了。

  返程那天,天气出奇得好。天是水洗过般的蓝,恰如其分地点缀着几朵画上去的白云。女孩依旧是背着自己那硕大的书包,像个小乌龟一样,往奥克兰机场出海关的地方一步一步挪着;她没想托运,有了经验了:在飞机上她还得加衣服呢!

  突然迎面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不偏不倚挡住了自己的去路。席吟说了一声“Sorry”,那个人影说了一声“Hi”;席吟头也不抬,就想从旁边绕过去。谁知

道那个人影像学了如影随形一般,依然还挡在铺着淡紫色条纹地毯的窄窄甬道之间。席吟气恼,哪里来的没礼貌的人?

  她又说了一声“Excuse me”,想从另外一边绕过去。那个人居然还在嘴里念

叨着“Hi”,依旧挡着路。

  “Hi”个什么劲啊?你是不是傻?席吟心里嘀咕着。然后她抬起了头,看到了——

  “裴小易?”女孩惊诧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随即,她就格格格地笑了出来。

          第三十六章:这就是你的计划是吗?

  “所以,这就是你的计划是吗?”席吟笑靥如花,靠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恶毒的计划。”

  裴小易把她拽出了机场;然后租了个车,“重新开始”新西兰之旅。他告诉席吟,一切都是他计划的;在他“掌控”之中。

  原先就是他们三个一起来新西兰。但他故意晚来了。故意在席吟快返程的时候,才到机场截住她。

  席吟的机票,他也改签了。席吟的假期,他也跟老储打好招呼了。席吟心想,本来自己这次回去就要辞职了,多休两天,也可以吧。

  他们租的是一辆最便宜的丰田Yaris;这个车在国内也有。谁知新西兰的车不

仅是右舵,还是手自一体的。裴小易第一次挂挡没挂对,挂入了Mannul,始终在

第一档开;时速到50的时候,都闻到变速箱烧糊了的味道了。终于他找到了Auto

matic档位,变速箱开始正常。

  但到了第一个转盘的时候,裴小易又吃了瘪;他根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进转盘,什么时候进转盘,又是什么时候出转盘,手忙脚乱的。逗得席吟格格笑个不止。

  “你今天很爱笑欸!”裴小易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他其实已经有几乎足足两个月没有和前女友独处了。但几句话下来,两个人还是很熟稔。

  “我平时不爱笑吗?”席吟笑吟吟地反问。

  “平时不爱笑。不过也不凶。”裴小易脑补着。此刻他疯狂地想看(前)女友的容貌——于是他转头就看到了,嘿,真好。席吟果然就是淡淡的那种神情,不过今天眉目之间还是有抑制不住的惊喜。

  “如果你不是生得这么好看,在学校啊在单位啊,你肯定就是个小透明。”他补充到。

  席吟又笑了。“怎么说呢,我宁可希望自己是个小透明。”她脱了鞋,把穿着白色棉袜的脚蜷缩着也提到座椅上,抱着腿坐着。裴小易的眼角余光看着女孩尖尖的裹着白棉袜的小脚丫,他心中一荡:也不知道这次的精心设计,能不能让自己和她冰释前嫌。自己全程都订的两间房。只不过,全程都有一间房是双人床。  他们并不准备在北岛停留。虽然同样是新西兰,北岛比南岛的景色差非常多。他们沿着公路一路南下,直扑惠灵顿;途中席吟睡了两觉才到。在惠灵顿,他们又从Queens Wharf搭乘渡轮,连人带车南下,接着继续南岛的行程。  两人搭的渡轮是滚装船“Endurance”号。两人从车里出来,拾级上到三楼船

舱。他们没有进舱室,而是在船尾的阳台甲板上,栏杆后面远眺着北岛。海风裹着咸意扑面而来——蓝天铺得满,云朵像被揉碎的棉絮飘着,海面泛着碎金似的光,渡轮切开波浪,尾迹拖出长长的白练。海鸥绕着船舷盘旋,偶尔俯冲掠过海面,忽然有几头海豚跃出水面,银灰色的身影跟着船身起伏,像是在伴舞。  席吟望着远方,指尖轻轻抵着栏杆,目光落在船舷上“Endurance”的标识上,

又扫过眼前辽阔却也平静的海,轻声叹了口气:“这船叫‘Endurance’,倒让我

想起另一艘同名的船。”

  裴小易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船名,疑惑地摇头:“没听过,怎么了?”  “那是艘科考船,1914年去南极,后来被困在冰里,最后沉了。船员们在冰上漂了好久,靠着小船才获救,特别惨烈。”席吟的声音轻了些,眼神里多了点复杂的情绪。

  “啊呀,哈哈,你别说不吉利的话。咱们这个船,马上就要靠岸了。而且今天风和日丽的……”裴小易哈哈哈地笑着说。

  然后席吟打断了他的话。“小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如果也让你踏上一场永不回头的奔赴,前路可能全是危险,小概率会死在那儿,或者,大概率永远回不了家乡了,你愿意吗?”

  裴小易愣了愣,先笑了笑:“能这么拼的人,肯定特别勇敢,这种探险精神挺厉害的。但我肯定不愿意啊。”他指了指眼前的海,“你看咱们现在多好,吹吹海风,晒晒太阳,这趟南岛之旅多舒服。再说江城,回头还能去骑龙巷吃烤串,去游乐场坐过山车,多自在。”他转头看席吟,语气软了点,“还有家里人,我爸妈,你妈和严叔,咱们都舍不得啊。没必要去遭那个罪。”

  席吟目光在他身上滚了滚,没说话,只是又望向海面,海豚刚好又跃了一次,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闪了闪。裴小易以为她没听进去,又补了句:“真的,安稳日子才踏实,那些太冒险的事,不是咱们该碰的。”他顺势把女孩揽到了自己的怀里。

  席吟轻轻“嗯”了一声,没再多问,只是指尖还搭在栏杆上,风把她的头发吹得飘了起来。

  ……

  到了南岛,时间已经不早了,两人先在码头对面的皮克顿住了一晚。席吟默认住在了裴小易的隔壁间。

  随后第二天两个人又马不停蹄地绕开基督城,直扑皇后镇。

  裴小易原本没想那么赶的,他帮席吟请了十天的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小姑娘却十分得赶,似乎有什么Deadline在等着她似的,不愿意在城市的喧嚣

里浪费一分一秒。用她的话说,她想“尽可能地感受大自然的辽阔”。

  于是他们在基督城郊区住过第二晚,第三晚的住宿早已定在南岛闻名的特卡波湖(Lake Tekapo)边。早听闻特卡波湖是“星空与湖泊的浪漫约定”——湖面

常年泛着澄澈的蓝,倒映着岸边的好牧羊人教堂,到了夜晚,这里是全球首个“暗天保护区”,银河像泼洒的碎钻铺满夜空,星星亮得能映出湖面的微光,连呼吸都像裹着星光的清冽。

  可谁也没料到,往特卡波湖去的路上,惊喜会先一步撞进眼里。

  两人没做攻略,车子沿着公路往前开时,先是经过了一个长长的上坡;Yaris 1.2l自然吸气的羸弱动力,害得他们差点没能上得了这个大坡。

  过了这个山坡,奇迹般地,一片辽阔的蓝突然从路边铺展开——是普卡基湖(Lake Pukaki)。深灰色的公路干净得没有一丝尘埃,黄色隔离线与白色路边线

在视野里蜿蜒,像给这片蓝镶了精致的边;而湖水的蓝,是种难以形容的浅润,像把天空的蓝揉碎了,又掺了点奶白的柔,湖水并不清透,但蓝色让人极其舒畅;风一吹,湖面漾起的波纹都泛着淡蓝的光——不是常见的涟漪,而是一种奇妙的丝绸感。

  湖边散落着几处牧场,翠绿的草场上,牛羊成群地低头吃草,尾巴偶尔甩一下赶走飞虫;高空里,几只鹰展开翅膀盘旋,影子在草地上慢慢移。两人兴奋得立刻找了个路边缺口停车,推开车门,带着青草与湖水气息的风扑面而来,连呼吸都变得轻快。

  席吟突然回头望,随即兴奋地大叫,指着来时的路:“裴小易,你看!”裴小易顺着她的手望去——根本不用细找,那景象一入眼就挪不开:普卡基湖往天边漫去,而天边没有细碎的山水,只有南阿尔卑斯山的主峰——海拔3754米的库克峰,像一把银色的剑直喇喇划破天际。雪山峰顶覆着厚厚的雪,在阳光下闪着冷冽的光,山体的线条凌厉又雄伟,与脚下奶蓝色的湖、蜿蜒的公路、翠绿的牧场,还有散在草间的牛羊,拼成了一幅没有一丝杂质的画。

  四下里没人,也没有其他车,广袤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席吟忽然扑进裴小易怀里,在他脸颊上轻轻印下一个吻——裴小易愣了愣,惊喜得连呼吸都慢了半拍。不等他反应,女孩已经像只轻快的小鹿,笑着蹦跳着跑开,竟翻越了路边的铁丝栅栏,笑声在风里飘得很远——她竟然是追逐绵羊去了。

  裴小易接着快步赶上,却发现席吟半跪在一只受伤的绵羊身边。他走上前去,发现那只羊并不是受伤,而是快待产了——一只腹部紧绷着即将分娩的母羊。  裴小易站着,席吟却饶有兴趣地半蹲着看;母羊并不怕人,实际上,它也跑不开,只能发出“咩咩”的叫声。

  席吟看到幼羊的头从母羊的股间一点点地冒了出来,她兴奋极了。

  “一个新的生命!”她激动地说。而裴小易则觉得有点怕脏,有点怕膻,毕竟母羊分娩带出来一大堆血水,羊水和浓稠的不知道是什么的透明液体。而席吟呢,她居然卷起袖子,用她那修长白皙极其好看的手,伸到母羊的股间,去提拉幼羊的脖子?!

  裴小易大骇,说:“你干什么啊?好脏啊!”

  席吟却格格格地笑着:“哪里脏了,这是新生命,新生命呀!我们来帮母羊一把!”

  裴小易说什么也不肯自己动手,席吟只能让他帮忙按着母羊的后腿,防止母羊踢着自己。裴小易没办法,只能别扭地蹲下身,指尖虚虚搭在母羊腿上;席吟则稳稳托着幼羊,顺着母羊的发力轻轻提拉。

  两个人显然是门外汉。但母羊分娩这件事,其实没他俩帮忙可能也能行。没一会儿,浑身湿漉漉的小羊便“噗”地一声落进草丛;很神奇地,母羊休息了几秒,居然就站起来了;然后,回头舔舐了几下小羊的毛,就……走开了。

  席吟有点愣住了。她从没想过,母羊分娩是如此地……轻松,居然生完就能走?看来自己两个人反而是多事了。她看着草地里还四肢蜷卧着的小羊羔,突发奇想:“小易,我们俩……把这只小羊带走吧!跟我们一起旅游!反正也没人看见!”

  裴小易又被女孩的言论吓了一跳——以前没觉得席吟是这么调皮这么爱玩的性格啊?他还没说话,却看见席吟已经把那只湿漉漉的小羊抱起来了——好么,这下,她不仅是手脏了,整个衣服都脏透了。

  裴小易扶额,跟席吟讲了好大一通:你这样是不对的;小羊得吃奶离了妈妈是活不久的;你带也带不了几天带不上飞机的……

  席吟歪着头一声不吭地听了好半天,最后才嘟囔着嘴说:“好吧~”

  她依依不舍地放下小羊。奇迹般的事情又发生了。小羊居然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咩咩”地叫了两声,然后就抖抖索索慢慢地向母亲的方向挪过去了……  “哇~”席吟又开心了,“小羊居然一生下来就会走?”

  “对吧,我跟你说了,它就是要和妈妈在一起。”裴小易笃定地说。然后,他拉着席吟走到湖边,濯清水洗干净了女孩的手;衣服暂时没办法,到车上换掉,然后扔掉吧。

  两个人此时其实已经下车走出来很远了。此刻两个人恋恋不舍地往回走。走了半程,席吟却又一惊一乍地,像是发现了什么,蹦跳着走了过去。

  裴小易觉得席吟今天非常奇怪;不是之前沉静的那种性格,而是有点癫;整个人都处在一种不知名的兴奋和热烈当中。按理说,如果是她和自己见面的第一天,这么疯,自己还能理解;但两个人都出来玩了三四天了,她不是慢慢变正常——她是在慢慢变疯。

  “小易,小易,你快过来!”不远处,女孩朝自己招招手。

  裴小易走上前去,发现是农场的铁丝栅栏上,摇摇晃晃地挂着一个白桦木木牌,上面写着:“For sale”;却没写价格,只是在下面留了一行小字,是电话。

  席吟转过身,拉着裴小易的胳膊轻轻晃了晃,声音软得像裹了层蜜糖:“裴小易,你看那个木牌——我们把这个农场买下来好不好?”

  说话时,她的脸颊还带着方才蹲守分娩时的薄红,眼神里满是痴迷,亮晶晶地盯着远处的牧场与湖水,又仰头看向裴小易,鼻尖轻轻蹭了蹭他的胳膊:“你想啊,每天醒来就能看见库克峰,出门就是奶蓝色的湖,还有这么多牛羊……全世界可能都找不出比这儿更美的农场了。”她语气里的撒娇藏都藏不住,指尖还轻轻戳了戳木牌的方向,仿佛已经想象出在这里生活的模样。

  裴小易很奇怪,席吟是什么意思?要和自己复合吗?然后,真的想移民到这里?

  女孩给自己的感觉,不太正常;有点像宿醉的感觉,又有点像缺觉时人浑浑噩噩的感觉。

  于是他说道:“席吟,你怎么啦?醒醒。我们就是过来玩的呀。下周就要回去了……”

  席吟没有搭理他,而是……居然自己掏出手机就开始拨打那个电话;电话也居然神奇地拨通了,裴小易目瞪口呆地看着席吟叽里呱啦和电话里的一个男人一阵子对话。

  然后她把电话挂了。阳光从她背后撒下来,显得她整个人出奇的沉静。是的,她此刻一扫刚刚的娇憨模样,反而是格外的认真:“小易,我问了,这个农场要200万纽币。不贵的,要我说,我们就把它买下来,以后在这里生活。好不好?”  “席吟,你疯了!”裴小易此刻也有点生气了。两个人又是看风景,又是看小羊分娩,又是打电话,在这个湖边已经浪费了快2小时了;今晚天黑前能不能到特卡波湖,还不知道呢!“且不说200万纽币是八九百万人民币,你有没有?就算有,你又怎么把这个钱汇出来?”

  席吟不言语。似乎真的在想怎么把钱弄出来I。

  “再说了,你现在是一时兴起。你现在看这片湖,这座山很美。但是你想想啊,这里没有商店,没有超市,没有外卖,甚至网都不好……”

  “我不在乎。”席吟的瞳孔亮得像淬了光,下巴微抬时下颌线绷成一道冷硬的直线,哪怕裴小易的声音已经拔高,她眼底的坚定也没晃过半分,只淡淡回视。  “那你想过没有,这种日子,很无聊,很脏;你可能天天要接生小羊,天天和虫子啊蛇啊打交道。非常非常辛苦……”裴小易接着苦口婆心地劝道。

  “我不在乎。”女孩垂下眼睑,长睫毛在脸上投出细碎的阴影。

  “你不在乎你不在乎!”裴小易也激动了,“那工作呢,朋友呢,家人呢?你妈,我爸妈,都在国内。难道未来几十年,你想见他们,或者他们想见你,都得办签证买机票,最后坐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机加十几个小时的长途大巴,到这山里吗?”

  “我不在乎!这次回去,我本来就准备辞职了!”席吟沉默了几秒,再抬眼时,眼眶已经红了一圈,透明的泪珠挂在睫毛尖上。

  下一秒,她就爆发了,歇斯底里声嘶力竭地哭着喊住:“我不在乎!我要离开那里,我要离开原来的我。小易,小易,你就当原来的我死了,陪我在这里重新开始,不行吗?”

  裴小易也沉默了。他抬头望望远山,再抬头看看面前已经哭得梨花带雨的妹子,突然间,他明白了什么。

  “小吟,所以这就是你的计划,对吗?拿着老头子给的钱,找一个谁都不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猛然听到裴小易提到“老头子”,正在流泪的席吟突然止住了哭,随即开始扑簌簌地抖了起来。

  算了,裴小易心想,她今天心情不太正常。于是,他走上前去,温柔地楼住了正在簌簌发抖的女孩,温言道:“小吟,这件事不着急的。我们再想想,从长计议,好不好?”

  怀里温热的女体还在发抖;然后,席吟抬头看了男人一眼,想说什么,嘴唇翕动,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好。”最后她说。

   第三十七章 踏入一场永不回头的奔赴。  当一周后,席吟和裴小易回到浦东机场T2时,讶异地发现,绿洲币“Gr 1号”

的广告,居然坐到了这里。整面墙的弧形广告LED上,都是绿洲集团找某个当红奶油小生拍的广告。

  “好疯狂!”裴小易笑着说,“你知道不,好像我们出去的这半个月,绿洲币翻了两倍多呢!”

  “嗯。”席吟心不在焉地应着。

  实际上,从那天普卡基湖边吵过一架,女孩就一直是这种蔫蔫的心不在焉的状态。裴小易的复合计划自然也落了个空。不过他也不着急,他正在逐渐见到好转的迹象。

  一路两个人往出口走;裴小易格外留意周围人谈论GR1的窃窃私语。他发现,关注江城这个小小的绿洲币的人,还真不少。似乎是,在这个稳定币发行2个多月后,本身热度消减,大多数人准备减持,套现离场的时候,有一股极其强大极其充沛的境外资金,开始托市——哦不,说托市都说小了,简直是在哄抬和抢购。  见到这个架势,很多小散户又调转枪头,开始加仓。就裴小易知道的几个人:由于绿洲币实在太火了,储振鹏和喻芝几乎是倾家荡产地买入;席姨也咨询过自己,最后拿着几乎所有养老金入市了;连那个开烧烤店的梅姨,都联系自己,开了户——就更别提公司里杨繁彩,吕旻琦,娟姐等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也几乎也都是All In;

  裴小易自己因为出国,倒没有进场炒币——他沉浸在爱情里面无法自拔;当然,他发现席吟也没有炒,因为女孩几乎从来不会谈这些事情。她对这种事情表现得异常冷淡。

  两个人提了行李,走到21号出口准备打车;排着队等出租车的时候,看着一长溜红红的尾灯像长龙似的,席吟想了想,突然牵起了裴小易的手:“小易,我们不排队了。再陪我去一个地方吧,好不好?”

  两个人已经没有假期了。裴小易摸摸头,之前席吟提到过,回去就辞职,看来是真的。她浑然没有把年假当回事啊。

  他突然想起女孩在渡轮上说的那句话,“踏入一场永不回头的奔赴。”  席吟最近有点任性。但任性一把又何妨?工作啊,家人啊,朋友啊,暂且放一边把。

  于是他豪迈地说:“好,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

  ……

  席吟想去的地方,是新疆昭苏,伊犁哈萨克自治州下辖的一个县。

  当天,他们两个人,从等出租车的长队里退出来,又直接进了出发层,买了两张去伊犁的机票。直接飞到了伊犁。然后。落地租车,直奔昭苏。

  至于去昭苏的理由,席吟说,她从未见过自己的爸爸。但是,根据妈妈席姨讲,爸爸是新疆昭苏人。这也是为什么席吟生得既白,又高梁深目,有点儿混血儿的味道。

  妈妈当年,是随着支教的姥爷去的昭苏;据说昭苏现如今最好的中学,就叫“昭苏江城中学”;妈妈是在那里认识了爸爸,有了自己,却又分了手。伤心之余,万里迢迢回到了江城,生下了自己。

  这就是席吟的故事。

  席吟在跟裴小易讲自己的故事时,一脸平静,似乎在谈论跟自己无关的一个人。她倒是没奢望能在茫茫人海里找到自己的父亲,只不过,“想看一看那里。”她说。

  想看一看那里。果然,春日里的昭苏是个极美极美的地方。

  车子从伊犁河谷往昭苏方向驶去,最先闯入视野的是巩乃斯草原。公路像条银带嵌在绿毯上,两侧的草地刚褪去冬日的枯黄,新绿透着嫩劲儿,星星点点的蒲公英与小蓝花缀在其间,风一吹便跟着草浪轻轻晃。偶尔能看见几群黑头羊散在远处,像撒了把墨色的珍珠,牧民骑着马慢悠悠跟在后面,马蹄踏过草地的声响,混着远处溪流的叮咚,成了最天然的背景音。

  再往前,便到了特克斯河谷草原。这里的草色更浓些,连片的绿色顺着河谷地势起伏,一直铺到远处的山脚下。山尖还沾着未化的积雪,白得像撒了层糖霜,与底下的绿形成鲜明对比。车窗开着,风里裹着青草的清香,偶尔夹杂着几缕牲畜身上的暖烘气,不远处的毡房冒出袅袅炊烟,在春日的暖阳里轻轻散开,恍惚间让人觉得闯进了一幅流动的油画。

  车子继续向前,路面渐渐平缓,两侧的草原慢慢褪去,正当席吟的视线还恋着身后的绿时,路牌上“距昭苏县城3公里”的字样刚映入眼帘,窗外的景色突然变了——大片大片的油菜花毫无预兆地铺展开来!起初只是路边几簇明黄,转眼便成了连绵不绝的花海,顺着国道两侧往远处延伸,直到与天际线连在一起。阳光洒在花海上,每一朵油菜花都闪着金闪闪的光,风过时,花海掀起层层浪,明黄的“波涛”里翻涌着清甜的花香,连空气都染成了暖黄色。远处的雪山成了这方花海的背景板,白的雪、黄的花、蓝的天,三色交织在一起,美得让人屏住呼吸,连开着车子的裴小易都忍不住放慢了速度,生怕惊扰了这片春日里的惊喜。  “小易,下车。我们下车看看!”席吟的声音,止不住地激动。

  裴小易依言,靠边停车。席吟立马下了车——初春时节,天气还颇冷,因此她穿着雪白色的长裙,只能迈着小碎步奔向那片花海。裴小易锁了车,也紧跟着过来。

  女孩直冲着花海深处跑去。盛开的油菜花味道很冲,但她浑然不在意;那花长得几乎有一人高,裴小易就看到席吟的脸蛋在金黄色的花瓣里若隐若现地跳跃着。

  终于,他跟着女孩,走到了一片略微开阔的地方——说是开阔地,其实是一片小小的、被人为踩踏出来的圆形空地。看得出来这里原本也长满了鲜花,但似乎是被什么人恶作剧般地将花茎全部拗断、踩倒在地,反而形成了一张铺在大地上的、由无数金色花朵织成的柔软地毯。阳光从头顶毫无遮拦地洒下,将这片小天地照得明亮而温暖,像一个天然的舞台。

  这里是席吟的老家——至少是她的母亲孕育她的地方。席吟就站在这舞台的中央,背对着裴小易。她的整个身体都在轻微地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奔跑,还是因为激动。

  裴小易放轻了脚步,走到她身后。

  她似乎没有察觉到男人的靠近,只是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种梦境成真的恍惚与颤音:“小易,你知道吗?我梦到过这个场景。我一直梦到这片花,这个味道……可我从来不知道它在哪儿。我找了好久,现在……现在我终于知道了。”  她缓缓转过身,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那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找到了归宿的、巨大的感动。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神圣的意味,“这里……就是我的故乡。”  裴小易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原来如此。原来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出游,而是一场寻根的朝圣。而他,何其有幸,能陪女孩一起见证这个时刻。

  席吟说着,脸上绽放出一个泪水和笑容交织的、美得惊心动魄的表情。她向裴小易伸出手,拉着他,一起走到了那片金色花毯的最中央。

  下一秒,席吟踮起脚尖,吻了上来。

  这个吻和之前裴小易经历过的所有吻都不同。没有情欲的试探,没有欲望的纠缠。女孩的嘴唇柔软而滚烫,带着泪水的咸涩。

  那个如同仪式般的吻,在唇齿间渐渐变了味道。

  席吟的舌尖离开了裴小易的嘴唇,却并未退开,而是像一只探索新大陆的蝴蝶,一路向下。她轻柔地吻过男人坚毅的下颌线,然后含住了他的耳垂,用牙齿轻轻厮磨着,引得裴小易浑身一阵战栗。紧接着,她又滑到他喉结的位置,伸出舌尖,在那随着吞咽而滚动的凸起上,画着圈。

  这充满了挑逗的举动,让裴小易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看到席吟直起了身子,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里是一种豁出去的、决绝的疯狂。她当着他的面,毫不犹豫地将手伸进了自己纯白色的长裙里。片刻之后,一只小小的、同样是白色的蕾丝内裤被她从裙底掏了出来,然后随手一扬,那片小小的布料便被她扔进花丛中了。  做完这一切,她再次踮起脚尖,凑到裴小易的耳边,用一种近乎是气声的、滚烫的呢喃,说着:

  “小易,要了我。现在,要了我。我想在这里做爱,现在,立刻,马上。”  这直白得近乎淫乱的请求,让裴小易的大脑瞬间宕机。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席吟已经抓住了他的胳膊,不容分说地,将他的手从自己长裙的下摆塞了进去!  自下而上地,女孩的长裙被掀起了一半,露出她白皙笔直、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色绒光的小腿,以及再往上,那丰腴又紧致、散发着青春气息的大腿。

  男人顿时感觉自己的前臂,陷入了一片温热、柔软又充满弹性的天堂。女孩的双腿紧紧地夹住了他的手臂,皮肤细腻得像最顶级的丝缎,还带着少女独有的、淡淡的体香。

  然后,更让他血脉偾张的事情发生了。

  席吟主动地、轻微地扭动起自己的腰和臀部,在他的手臂上缓缓地蹭着。她不仅是用大腿内侧的软肉去摩擦,更是将自己最圣洁、最隐秘的私处,毫无保留地贴了上来。肌肤对着肌肤,肉对着肉,裴小易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两片柔软阴唇的形状,感受到它们是如何在他的手臂上蠕动、拉扯,每一次扭动,都带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奇妙的触感。

  更奇妙的是,他发现席吟动情得极快。女孩下体那片神秘的花园,几乎是瞬间就变得湿润而泥泞。与其说是她在挑逗自己,不如说,她现在更像是骑着他的手臂,在进行一场急切的、充满渴望的自慰。她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不受控制,口中发出的声音也从一开始的挑逗,变成了像无助的小羊一样,轻轻地悲鸣着,浅浅地呻吟着,微微地气喘着。

  裴小易看着眼前的女孩,她脸红扑扑的,像熟透了的水蜜桃,眼神里是潋滟的水光,既有少女的娇羞,又有索求不得的委屈,那副模样,可爱极了,也诱惑极了。她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兴奋得停不下来,只是本能地夹紧双腿,追逐着那份由他手臂带来的、陌生的快感。

  裴小易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一寸寸地被烧断。

  眼前女孩的模样,是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的极致诱惑。她那潮红的脸颊,那双氤氲着水汽、既纯真又迷离的眼睛,那从喉咙深处溢出的、小兽般压抑的呻吟……尤其是他自己的手臂,正清晰地感受着她腿心深处那片柔软的秘境是如何变得湿热、泥泞,如何因为渴望而剧烈地收缩蠕动。

  这一切,像一道惊雷,瞬间击溃了他所有的克制力。

  一声低沉的、近乎是野兽般的咆哮从裴小易的喉咙里滚出。

  他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臂!

  “啊……”席吟发出一声短暂的、因为失去支撑而惊慌的悲鸣,身体一软就要向后倒去。

  但她没有摔倒。裴小易在她失去平衡的瞬间,已经拦腰将她一把抱起,那动作充满了不容抗拒的力量。他甚至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抱着她向后退了两大步,然后用一种近乎是殉情般的姿态,带着她一起,重重地倒向了那片由金色花朵铺成的柔软地毯!

  世界瞬间天旋地转。无数金黄色的花瓣被撞得飞向空中,像一场灿烂的、为他们而下的花雨。

  “唔!”席吟的惊呼被一个狂暴的吻彻底堵了回去。

  不再有任何温柔和试探。裴小易的嘴唇带着滚烫的、近乎是惩罚性的力道,疯狂地啃咬着她的唇瓣。他的舌头长驱直入,霸道地扫荡着她口中的每一寸领地,汲取着她所有的香甜。他的手也不再安分,一只手粗鲁地撩起她的长裙,将它堆在她的腰际,另一只手则覆上她胸前的柔软,隔着那层薄薄的布料,用力地揉捏着,感受着那惊人的弹性和形状。

  席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狂野吓到了,但身体深处的渴望却让她在瞬间就放弃了所有抵抗。她像一根在狂风中缠绕着大树的藤蔓,双腿本能地向上抬起,紧紧地盘上了裴小易的腰,用自己的身体,无声地催促着,渴求着更多。

  他终于稍稍拉开距离,得以喘息。汗水从他的额角滑落,滴在席吟同样布满薄汗的脸颊上。他的眼睛烧得通红,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席吟……看着我。”  席吟迷离地睁开眼,在漫天飞舞的金色花雨中,她看到了他眼底那份疯狂的爱意和毫不掩饰的、汹涌的欲望。她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一行喜悦与渴望交织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

  裴小易不再等待。

  他扶住自己那早已硬得发烫、青筋贲张的巨大肉棒,对准了女孩那片早已泥泞不堪、热情开合的花穴入口。没有丝毫的犹豫,他挺身,沉腰,伴随着一声噗呲的轻响,用一个无比强大、贯穿到底的力道,将自己完完全全地、毫无保留地埋进了她温暖湿热的身体最深处!

  “啊——!”

  席吟发出一声忍不住的尖叫,那声音里混合着被撑满的极致痛楚与极致欢愉。她的身体瞬间绷成了一张拉满的弓,手指深深地陷进了身下的花泥里。太满了……太大了……她感觉自己像是要被他从中间劈开,但那种被彻底填满的、灵魂深处都为之战栗的充实感,却是对她而言,此时此刻的极乐。

  裴小易也被她体内那销魂的紧致和湿热刺激得倒吸一口凉气。他停顿了一秒,让她适应自己的尺寸,然后便开始了狂风暴雨般的挞伐。

  他每一次的抽出都带着决绝的力道,又在下一次更凶狠、更深地撞回去。金色的花毯在他们身下剧烈地起伏、摇晃,发出“沙沙”的声响,与两人身体碰撞时发出的“啪、啪”水声,以及席吟那早已不成调的、破碎的呻吟,交织成这片花海中最原始、最动听的生命交响曲。

  “小易……啊……慢点……太深了……我要不行了……啊啊!”

  “爽吧……小吟……肏得你爽吗!”

  裴小易低吼着,将女孩的双腿抬得更高,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这个姿势让他更深地插入。他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雄狮,在这片属于他的领地上,疯狂地、一遍又一遍地,将自己的气息、味道、和爱意,全部烙印进她的身体里。

  阳光透过花隙,斑驳地洒在他们汗水淋漓、紧密交缠的身体上。无数金色的花瓣黏在他们光洁的皮肤上,仿佛为这场性爱,披上了一件最华丽的圣衣。  不知道过了多久,席吟的哭喊声已经变得尖锐而甜腻,她语无伦次地叫着裴小易的名字,身体的痉挛一阵接着一阵。裴小易知道她快到了,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对准那最敏感的一点,发动了最后的、疾风骤雨般的冲刺。

  “啊~小易——!”

  “席吟!”

  在彼此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中,两股滚烫的洪流同时爆发。世界在瞬间化为一片炫目的白光,又在下一秒,被无边无际的金色所淹没。

  他重重地趴在她的身上,将脸深深地埋在她的颈窝,两人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擂鼓般地狂跳着,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阳光正好,花香浓郁。在这片象征着她生命起源的土地上,他们用最激烈、最原始的方式,将彼此的生命,彻底地、永远地融为了一体。

  ……

  花丛中的那一次酣畅淋漓的性爱,简直是不管不顾的一次冒险。

  两个人彼此高潮后,休息了半响;起了身,彼此对望着,都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简直是太疯狂,太刺激了。裴小易心想,他凝视着席吟。恰好这个长得如天使般美丽的女孩,也在凝视着他。

  “去开房吧。”他说。

  “嗯,好。”席吟捂着嘴笑。

  于是,两个人又发动了汽车——情浓之时,他俩根本没想开多远,就在昭苏北环离他们最近的全季酒店,开了一间房。

  然后,又做了一次爱。

  两个人浑然忘了去看看县城是什么样,或者去看看那个所谓的“昭苏江城中学”是什么样。两个人只是做爱,只知道做爱,酣畅淋漓地做爱,直到肚子空空,才到酒店旁边吃了一顿火锅,回到酒店,接着做爱。

  裴小易已经忘了,当天晚上做了几次爱了。两次,三次?如果算上一开始在花丛中那次,自己,在心爱的女生体内,射了四次?

  他已经想不起来了,因为四次性爱让他筋疲力尽。不过,当他拂晓起床时,趁着朦朦胧的天光,他突然发现,原来也昏睡在自己身边的娇小身躯,不见了。  “席吟~席吟~”他按亮了灯,喊着。

  房间里没人应。

  他跑去洗手间看,洗手间鬼都没有。裴小易有点纳闷,他想,会不会是一大早女孩肚子饿了,下楼找东西吃去了?于是,他飞快地套了两件衣服,也下楼去找。但楼下也完全没有女孩的踪迹。

  他一边打着席吟的电话,一边问前台小姑娘,有没有看到昨天入住的那个长得极美的女孩出去。

  手机关机。而前台小姑娘说,那个美女,昨天半夜就拖着行李箱出去了。  裴小易这次惊觉,原来消失的不光是席吟,连同她所有的随身物品,也都消失了。

        第三十八章:一切伟大,都有一个勇敢的开始

  席吟真的消失了。这几个字像重锤般砸在裴小易的心上,让他瞬间慌了神。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报警,脑海里全是席吟可能遇到的各种危险,每一个念头都让他心脏狂跳。

  报完了警,他还是坐立难安。于是,他马上发动汽车,走遍了整座县城的大街小巷,希望能在某一个角落偶遇席吟;

  警察一开始没着急,中午才姗姗来迟到了酒店;裴小易想向警方报失踪人口,但警察说这种成年人的自行出走,不在他们的管辖范围。

  裴小易急了。他不甘心,一遍又一遍地跟警察解释席吟不是会任性出走的人,费了很多口舌,托了好曲折的关系,才勉强让警察同意,调了临近各个路口的监控。于是他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女友是在凌晨时分独自走上街头的,不急不缓,甚至还拖着随身的行李箱。

  然后就进入了监控的盲区。接着线索就断了。

  于是她就凭空消失了。

  裴小易失魂落魄。他不相信席吟是那种做事肆意妄为的人;他也不觉得女孩在离自己而去之前,是跟自己闹了什么变扭——明明一切都是在向最好的方向发展啊?

  唯一的消息,来自于三天后,陆雪洛那边传来的一个口信,陆雪洛说,席吟让自己转告小易,她很好,她没事。不要担心她,也别找她了。

  裴小易收到这条信息后,更是魂不守舍。他逼问陆雪洛,但小丫头却闭口不言了,只是说,她也就知道这么多,她也是被通知的——至于席吟现在在那里,她也完全不知道。

  于是席吟再也无任何音信。就仿佛这个女孩,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样;就像那童话里的美人鱼,在生日那天,顶着珍珠浮上水面,最后化成泡沫,不见了。

  直到整整三个月后,在裴小易已经放弃希望的一个下午,他才收到了女孩的一条微信。席吟灰色的微信头像久违地亮起。那里面,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我怀孕了,小易。

  别担心我,我一切都好。

  小易,那是你的孩子。”

  ……

  市东郊罗腾堡文化街区的Moments酒吧,成了这三四个月以来,裴小易下班喜

欢买醉的地方。

  酒吧不大,但饕客熙熙攘攘,连吧台前的高脚凳都坐了大半。推开门,混杂着麦芽香与柑橘调香薰的气息先漫过来,不算宽敞的空间里,深色实木吧台沿着墙面蜿蜒,台面上整齐码着几十种酒瓶,冷光射灯斜斜打在瓶身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裴小易就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圆桌前,不起眼;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精酿啤酒,冷眼看着酒吧里其他失意的人们。

  席吟的消失,让这个昔日阳光的大男孩,整个地变了个性格。他开始郁郁寡欢,不仅仅是因为席吟的事情;工作上,最近也极为不顺心。

  绿洲币GR1,在飞速上涨之后,果然以同样的飞速,暴雷了。整个稳定币的价格,在进入五月份后,变得跟自由落体般疯狂。

  原来,最后一波进市托底的那股巨大资金,是预谋地做市;与其说是锦上添花,不如说是釜底抽薪;在各个小散疯狂购入的同时,那股资金却悄然套现离场。然后带着整个江城市造富的海市蜃楼,轰然倒塌。

  例如储振鹏就欠了一屁股债,还辞去了工作;喻芝在和他闹着离婚;

  梅姨的小小烧烤铺也不开了。据说她加了很大的杠杆,以至于那家开了二十年的老铺子,最后仅仅以五万的价格转让;

  席姨和严叔找过自己闹了几次,理由是裴小易把他们的“宝贝女儿”搞丢了。裴小易敷衍了他们两次,终于看出,老两口也是炒币失败,老无所依;因此他凑了二十万元给席姨。老两口千恩万谢地走了。

  纪委拘捕了刁俊铭,理由是他在审批绿洲集团稳定币时,涉嫌渎职;而陆逸洲,卢峰二人在首都机场准备出境时,也被双双拦下,抓捕归案;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裴小易心想。

  现在想想,陆雪洛的留学,显然是一场精心的设计——她爸爸把集团相当多的股权转移给了她,亦把相当多的资金洗了出去,洗到了小萝莉在新西兰的户头上。

  江城无数的普通家庭,哀鸿遍野。在小小的江城,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是十年八年都过不去的阵痛。但在全国,在全世界,又算多大的事情呢?

  果然,此刻的酒吧开始喧闹和沸腾起来。因为今天确实是有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发生。对于全世界,都算得上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平日里,乐队或者歌手献唱的舞台,今夜无人登台。只是舞台尽头150寸的巨型幕墙上,正放着CCTV-1频道对准美国东部佛罗里达州东海岸梅里特岛的直播。

  马斯克的星舰舰队,终于要出发登陆火星了。

  虽然这件事跟绝大多数中国人都没有关系,但大家都兴致盎然——这毕竟是人类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以来最重大的壮举之一;一辈子,也遇不到几次这种盛事吧?

  NASA的肯尼迪发射中心,这座承载了人类太空探索无数荣光的地标,此刻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姿态迎接世界的目光。今天,无疑是它自建成73年来,最为盛大、最为恢弘的一天——原本空旷的发射场区,此刻被一片银白色的“海洋”填满。那不是零星的点缀,而是足足上百艘巨大的“龙”飞船,它们如同蛰伏的银色巨鲸,通体泛着冷冽而精致的金属光泽,流线型的舱体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与这些崭新的银色飞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场区里上百座发射塔。它们早已褪去最初的金属亮色,在七十余载的风吹日晒、雨淋霜打之下,表皮爬满了深浅不一的锈迹,化作了厚重的锈红色。

  镜头缓缓拉升,切换至航拍视角,整个发射中心的全貌在眼前铺展开来。下方是一望无际的碧绿平原,青草如茵,在微风中泛起柔和的涟漪,将发射中心的工业硬核感晕染出几分生机。画面右侧,蔚蓝的大西洋海岸蜿蜒曲折,澄澈的海水与天空的蓝交相辉映,浪花轻轻拍打着沙滩,而海岸线在东北角却巧妙地拐了个弯,线条流畅又带着几分俏皮,恰好构成了一个大大的“?”形。

  再看左侧,一条长长的飞机跑道笔直延伸,沥青路面在阳光下泛着深灰色的光泽,边缘的白色标线清晰醒目。它斜斜地自西向南贯穿场区,将整个发射中心利落地划为两半,跑道两侧的指示灯整齐排列,如同忠诚的卫士。而跑道在最南端缓缓汇聚,线条收束间又形成了一个硕大无朋的“!”形。

  电视机里,CCTV的女主播正用一种少见的,昂扬的语调播报着这件国外的大事:

  “今天会是人类的一个重大日子……我们接到消息,Space-X公司将发射第一

批共计103艘龙飞船至火星。每一艘飞船上,载有10-12名年轻男女,总计共有10

93位人类先驱参与了这次发射。”

  接着,CCTV男主播的画外音也切进来,他用一种稳重平缓的语气说道:  “……参与发射的有马斯克本人,以及他的亲属;同时还有科学家,工程师和农业专家。此外,飞船上还有数量不等的自费参加的富豪,他们是每人缴纳了200万美金的发射费,自愿以普通人的身份,移居成为火星的第一批开拓者。飞船上的所有人,将面临整整30天的漫长飞行,到达火星轨道;接着再有12天的减速和登陆期,在各个窗口时间登陆火星的阿卡迪亚平原。在那里,过去八年间,Space-X公司已经陆续发射龙飞船,安置了众多自动化设施,基本给养和机器人,目

前已经建立了一个基本可以自循环的前沿小镇……”

  酒吧里的人窃窃私语着。坐在裴小易旁边一个圆桌的,是一个把脸藏在兜帽衫里的中年男人。他听着CCTV的播报,不满地嘟囔了一声:“操,花200万美金整

这个,有去无回,纯傻逼。”

  裴小易握着手中的青岛啤酒瓶,觉得有点苦涩。是啊,经济已然这么糟糕,江城无数的人家又陷入了绿洲稳定币的金融风暴中。200万美金,真的是足够100

个家庭生活一年的巨款。

  突然,他似乎在冥冥之中,抓住了一点什么线索。这线索如电光火石般一闪而过,但却被他敏锐地抓住了。

  自费参加?200万美金?难道……

  恰在此时,突然电视里的男主播用一种兴奋的语气说道:“本台突发消息……我们接到通知,本次发射的普通人中,尚有一名孕龄三个月的孕妇;是一名亚裔。目前身体健康并且通过了发射前的所有认证,因此她也会出现在第一批前往火星的先驱者名单中……”

  裴小易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啤酒瓶在手中攥紧。酒吧里瞬间静了不少,刚才还低声议论的人都停了嘴,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锁在屏幕上,连呼吸都好像轻了些。

  “本台接到最新消息……”紧接着,女主播的声音传了出来,她显然没忍住激动,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语速又快又急,像是怕慢一秒就错过了什么:“这名孕妇……她是一名中国人,一名中国女性。哦……按照计划,她会在明年的三月份前,在火星人类基地诞下一名宝宝。为了配合她的生产,Space-X公司

配置了专门的医疗团队,以确保万无一失……所以,第一个出生在火星的,哦不,第一个出生在地球之外的人类,是一位中国人……”

  这话一出口,酒吧里“嗡”的一声炸开了锅。有人猛地拍了下桌子,啤酒杯都震得晃了晃;有人兴奋地跟身边人击掌,嘴里说着“我的天”;连刚才嘟囔的兜帽衫男人都抬起了头,眼神里满是惊讶。裴小易茫然地坐在高脚凳上,耳朵里嗡嗡作响,脑子里一片混乱。

  激动到略微颤抖的男主播声音也插播进来,他的语气里满是崇敬,每个字都透着庄重,像是在宣读一份神圣的宣言:

  “以下是Space-X公司的声明:

  各位电视机前的观众,谨代表Spcae-X公司,我们将执行这次发射任务。我们

将离开地球,到达火星,并将那里建设成为我们的家园。此行我们将携带一名特殊的乘客,一名尚在母胎中的婴儿。她,或者他,在经历42天的漫长飞行和数个月的孕期后,最终会诞生在火星,成为有史以来诞生在地球之外的第一位人类。  我们认为,她或者他,将会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人类。往前追溯至一万年前,人类在新月沃地出现第一缕文明的曙光;再往前追溯至公元前320万年,南方古猿第一次直立行走;亚里士多德,苏格拉底,凯撒,孔子,基督,佛陀,牛顿,爱因斯坦……无数人类群英荟萃济济一堂,却都拥挤在地球这颗小小的蔚蓝星球之上。

  今天我们要离开地球。是的,我们的团队,就如同这尚在母胎中的婴儿一般,我们将离开地球,离开人类文明的襁褓和摇篮;我们中的几乎所有人,今生都无缘返回地球。但我们相信,必须有人来跨出这一步。

  我们不追求你们记得我们的名字。亿万年后,当人类的文明传播至全银河、全宇宙时,当我们所有人的名字都湮灭在历史的长河藉藉无名之时,我们确信,所有人都会记得这名婴儿的名字。因为她或者他,是一粒种子,会将人类之光洒满星辰大海。一切伟大,都有一个勇敢的开始。那么,我们的故事,就从今天开始……”

  后面播音员的话,裴小易已经听不见了。酒吧里的喧闹、兴奋的讨论声,都像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他茫然地松开了手中已被焐热的啤酒瓶,瓶子“咚”的一声轻撞在桌板上,他却没察觉。手指有些发颤地掏出手机,屏幕亮起,他点开了微信,置顶的对话框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那里是席吟给他发的最后一条微信。

  那条微信里,女孩用白底黑字,用刻骨的温柔写道:

  “小易,小易,那是你的孩子。”

  ~~~~~~全文完~~~~~~

                 后记

  写完了,很开心。

  原本就是想讲这么个故事。中间我感觉力所不逮,晾了很久。

  八月底的时候,去济州岛玩了几天,感觉又行了,于是紧接着开始写。  怎么说呢,一直以来我都挺喜欢写类似岳琪、濮雪漫这种性格的女子,这次想尝试下,能不能写出一个有差异化的性格。

  然后呢,我自己是很喜欢这种所谓“一往无前”的宏大叙事;如果马斯克喊我去火星,搞不好我真的会去——如果别人不嫌弃我啥也不会的话。

  后面其实开了几篇小说的头。有的发了,有的没发。

  没想好。

  从几个月前开始,我就想尝试写一篇正常文,一篇(基本)不带涩情的小说。  实际上,写文的时候,涉及“性”的矛盾是很好写的:例如普通的矛盾让读者觉得难受,涉及到“性”的冲突就可能让人觉得愤懑。这是一种讨巧的做法。  真实世界里的故事,现实生活中的苦难,远比性啊,强暴啊,绿帽子啊,多得多,也复杂得多。

  有的是那种潜移默化浑然不觉的苦难,有的是那种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的苦难。

  啊,就是想写点这种玩意儿,让人可以好好哭一哭的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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