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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岛Berde】(Vol3-7-9)
作者:Frandica_Alanzo
2025/07/31 发布于 sis001
字数:30903
Vol.3 Chpt.7 无畏男爵的女儿
“给你个机会出门散散心,要么?”
在帮她梳头发时,维罗妮卡突然问道,阿纳丝塔夏便放下了梳子。她试了很多次,那一头灿金色的波浪怎么拉扯都会卷回原来的样子。
“去吧,有什么不好的?”
维罗妮卡一边站起身,一边顺手把头发扎起,一头披散的波浪卷发很快就变成了一束利落的马尾。她漫不经心地脱下睡裙,阿纳丝塔夏则把头扭向一边,待维罗妮卡从床头拾起自己的内衣,把肩带套到肩膀上,她才走过去捡起掉在地上的裙子。
“那你还不去换衣服?换你平常穿的那套黑色的裙子就好了。”维罗妮卡一边把裤袜套到腿上,一边向阿纳丝塔夏指示。
“遵命。”阿纳丝塔夏一手提起女仆裙的裙摆,简单鞠了个躬,行了个维罗妮卡教她的骑士礼节,便出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约一刻钟后,换上了制服的维罗妮卡打着哈欠走出了家门,阿尔辛娜的马车已经在门外等候,阿尔辛娜本人则还在她自己的作坊里睡美容觉,阿纳丝塔夏在庭院的门口等候着。
“你怎么比我还快?”维罗妮卡打量着阿纳丝塔夏的脸,虽然和平时没什么差别,但她还是认定她化了妆。
“去您房间前,我已经化好妆了,而且我只需要换上裙子,不像您的制服有这么繁复的套件...”
还没等她说完,维罗妮卡便凑到了跟前,她的手快速而精准地捉住了别在阿纳丝塔夏头顶上的两枚发卡,把她的女仆头饰取了下来。
“啧啧啧,大话精!”
“啊,我居然没把它取下来?”
车夫打开了车厢的门,维罗妮卡则把惊慌中的阿纳丝塔夏推上了车,她自己随后钻了进去。
“所以,是要去哪儿呢?”阿纳丝塔夏询问道。
“去学院呀,我不都换上制服了?”
阿纳丝塔夏皱了皱眉头,她记忆中去往那个地方都并不是什么好事。
“你放心吧,那些大叔不会拉你去问话,公主殿下已经下达过指示,你现在由奥塔维拉控制。”维罗妮卡看出了她的担忧,便向她解释道。
“那,是要去做什么呢?”
“学院的剑术比赛呀,叫上你一起去给薇雅和让娜助威。”
维罗妮卡在车厢里脱掉带跟的鞋子,把脚撂在了阿纳丝塔夏身旁的座位上。阿纳丝塔夏则维持着端坐,但车厢的设计明显没照顾她的高个子,因而她把一只脚缩在座椅底下,另一只脚向前伸出了一些。
“维罗妮卡,你不参加吗?”阿纳丝塔夏略微打量了下坐得大大咧咧的少女,确定她身上没带任何武器,连防具都没有一件,只是从她不经意间走光的裙底露出了一截铳管。
“我?我又不擅长用剑。这种比赛对法术有各种麻烦的限制,稍微用过了就会被判负,我直接弃权了。噢,薇雅和让娜都是用剑的高手,你就瞧好了。之后有徒手格斗或者不限制兵器的比赛的话,你就能看到本小姐飒爽的姿态了。”
维罗妮卡把右脚搭在左脚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嗯,我很期待...”阿纳丝塔夏礼貌地笑了笑。
马车穿过禁区的城墙,不久便停在了骑士学院门口。维罗妮卡率先跳下马车,很有“风度”地向阿纳丝塔夏递出了一只手,随后她便挽着她的手,与她依偎着并行。
“维罗妮卡,为什么...”
“看到你和我挨这么紧的话,就没有人会找你麻烦。”
维罗妮卡朝她抛了个媚眼,阿纳丝塔夏则做了个笨拙的鬼脸来回应她。
————
连续几天的阴雨,黎曼匿的天空难得放晴。我捎上几本文献,两三张卷轴,提上手杖,向管家打了声招呼,便出了门。
随便招呼一艘小艇,让他们捎我去港口,清晨的黎曼匿刚有船只启航,目前码头几乎泊满,要塞堡垒的城墙投下的阴影遮蔽了甲板,最高大的船只也未能让其整座主桅晒到阳光。
船上的伙计在黎曼匿就如同王都附近牧场里的骑手,不过他们的绳套抛向的是不会动的桩子,船很快被牵扯到了城墙阴影下,我便踏上了岸。
黎曼匿的要塞耸立探向海面的高地,高地环绕着海湾,要塞这头水比较深,因而海水是深蓝色的。高地下坐落着黎曼匿的旧城,城墙上岸防弩炮的金属肘节反射着阳光。
花点小钱,委托运货的驴车从码头把我送到城墙的另一边,再走上另一处高地,那边坐落着一处更古老的小型要塞,看似已经废弃,大门被铁链锁上。但历代公爵似乎都有意地维护着这座要塞,只要把改小过的岸防武器运入其中,便能与对岸的主要塞打个照应。
这两处高地间也有片海湾,不过延伸向外都是浅滩,海水被阳光照射成玻璃般的蓝绿色,大型船只会搁浅在这白色的水底。
浅滩环绕到另一侧便戛然而止,那边是黎曼匿的旧港,黎曼匿子爵——即初代公爵的太爷爷在那儿修建的港口,也是他老人家为贝尔蒂公爵开辟的贝尔蒂航线。
初代王时,因为通往王都的运河凿贯,港口和城池便都迁到了现在那侧,不过旧港旁更旧的旧城仍有人居住。再往过还能眺望到我以前常去的海滩,不过那里现在什么也没有,我的身体状况也难以让我颠簸到那儿去。
在小要塞下能够俯瞰到海湾中玻璃色的波纹的地方,开设了一间小小的咖啡馆,生意不温不火,但总有人来光顾。有趣的是,似乎映衬着店主大叔沉默的性子,摆在外面的几张桌子旁往往都只有一把椅子,想要坐着聊天还得进店里去搬别的椅子。
正好,工作日的清晨没人来打扰我的清静,我便选了个背风的墙角,坐在阴影下,点了一壶咖啡,要了些新鲜的牛奶,再挑了些刚出炉的点心。不得不说,这里的价格要比骑士学院附近便宜多了。
摊开卷轴,参照着带来的文献,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对这些知识都很熟悉,仅仅是过目,我的思路就仿佛泉水一样涌入眼前的法阵,只需要依照脑海中的纹路,法阵就会被打通,与我的魔力相感应,并对由我操纵的魔力变化做出反应。
“感应术式,确实很奇特,也或许会是很实用的东西。”
法阵的思路清晰,接下来只需要依照自己的思路把晦涩难懂的东方语言翻译成贝尔蒂语,将它以贝尔蒂派系的法师能够理解并施用的术语翻译成本。
不知不觉,带来的卷轴已经用完,而不久前才新装订的行线本也几乎写满了,我便舒展了下身体,又拿了张空白的纸开始写画起了乐谱。
午餐时间,我循着厨房里飘出的香气,再要了一块刚出锅的肉馅饼,它烫得无从下嘴,好在冬天的海风很快能把它吹凉一些,可就在这等待片刻的功夫,马蹄和车轴的声响变得愈发刺耳。
卡勒曼火急火燎地跳下了马车,径直向我走来,怀着身孕的菲兹兰娜则小心翼翼地挪下身子,让自己尽可能走得稳当、平缓。
“你这家伙,怎么跑出来了?”卡勒曼走到我的桌子旁,质问道。
“一直待在公馆里,不闷么?我已经好到能独自出来了,不肖你担心,你应该多关心关心嫂子。”
趁着菲兹兰娜走来的功夫,我赶紧切下一块馅饼,趁热品尝。
“一会儿再吃,我们来有正事要说,靠,怎么没椅子?”
卡勒曼转头进店里去拿椅子时,菲兹兰娜也走到了我的桌旁,冲我笑了笑。
“我说嫂子,本来让我在这工作就并非我自愿的事,有必要在我给自己放假的时候专程跑来叨扰吗?”我一边嚼着东西,一边问道。
“哎呀,有公事嘛!刚好我们两边的单位都有事找你。”
卡勒曼搬来了两把椅子,在店主大叔鄙夷的目光下,他又轻声轻语地点了两杯咖啡。
“你最近的进展快得有些吓人,翻译所那边要派一整个校对小组才能跟得上你的进度。”
“我倒是在寻思,这玩意儿他们校得明白吗?”
他们夫妻二人望了望彼此,菲兹兰娜用细小的眼神示意让自己来说。
“是这样的,魔法部的人想成立一个专项组,对之前已有的感应术式资料进行体系化归纳,然后再做进一步研究,他们要求你去对目前的研究做一个说明...”
“我不想去,这本来就不是我的活儿,我有工作的。”我打断了菲兹兰娜,继续享受起午餐。
“这由不得你,翻译所和魔法部在着手对你学术造假审查的程序拟定,你必须去向他们证明,并且说明你目前取得突破的缘由。”
卡勒曼你这个护妻狂,在这里真是煞风景!
“我说是做梦梦到的,没有说服力吧。”但这确实是事实,我只能无奈地耸了耸肩。
“亚兰,你要知道...因为你是临时聘用人员,你的薪水是计件算的...你要是不走程序,可能会拿不到薪水,而且按照你目前的进度,之后的薪水会很可观。至少...别跟钱过不去吧?”
菲兹兰娜露出了讨好的笑容,在年少时我总是拿她甜美的笑脸没有办法,从而答应她的所有请求——但现在我见识过了更美丽的笑容,并且她已经和我的死对头结了婚。
“拿不到钱,也只是我这段时间的花销要你们垫着,头疼的并不是我。噢,出来吃饭我用的是自己的钱,从维斯坎蒂银行取来的。我手头上活还忙不完呢,要我抽出时间去写报告是不可能的,而且以现在的进展也写不出什么可行的报告来。”
总之,这些麻烦的程序问题一定要想法子推掉。我本就是兹兀家的,由家族一手撑起的官僚系统加上公爵府上分监督流程,这里的繁琐程度完全不低于王都的魔法学会,何况还涉及多个部门。
“你可别得寸进尺,臭小子!不把赊我的账结了,我就去公爵那里告你!你要么就等着被监禁吧!”
“卡尔,不能这样跟弟弟说话,都是一家人!”
我用法术往愤怒的卡勒曼脸上打了一发水弹,并不是让他冷静,纯粹是为了挑衅他。
“公爵只会让我把家里的房子卖了来抵押,刚好我没有法子直接把老家伙们留下的不动产变现,到时候你的叔叔婶婶肯定会和我的叔叔婶婶大闹一场。我一个人在王都自由自在,黎曼匿的事我管不着!”
“你这个臭小子从小就这么蹿!”
“我蹿?你这家伙一直仗着比我大欺负我,把本该属于我的都从我身边夺走了,你记不记得我跟菲兹说要不要一起去王都的时候你他妈上来打了我一拳?”
“好啦,弟弟,都说了不能对已婚人士有非分之想!卡尔你给我坐下!”
菲兹兰娜及时地把正准备跳起来掐架的两个男人摁回了椅子上,她的力气出奇的大,而且精准地一手一边掐住了我们肩膀上的肉,酸胀的疼痛让我们都闭了嘴。
“兹兀不许内讧!大兹兀不懂事吗?小兹兀你也别记仇!”她像训斥小孩子一样训斥着我们。
“好吧,各退一步,我可以抽时间帮你应付手续,翻译所那边的程序你不用管,但我要什么,你得如实告诉我,只需要你提供烟酒相关的内容,清楚吗?”
我点了点头,至少看在菲兹兰娜的面子上我不好再推诿。
“魔法部那边呢,我回去试试,如果公爵学院的委员会肯出面担保,你只需要当着专员的面演示你研究的法术,他们也会闭嘴的。”
“那他们会派谁?”
“不出所料的话,应该是曼欣教授。”
“那没问题。”
总算是谈妥了,我于是挥手赶他们走,自顾自吃起了午餐。
“卡尔,你先回车上。”
菲兹兰娜支走了卡勒曼,独自坐到了我的身侧。
“亚兰,你怎么突然这么暴戾了?实话说,我当时其实并不想离开,而且我和卡勒曼的婚约早已经定好了,我也刚开始接受他...”
“能麻烦你让我享受下难得的闲暇吗?你坐在这儿我这顿饭里就只有苦味。”
菲兹兰娜又摆出了她那副笑容,但很快被突如其来的孕吐打断了,但效果是相同的,我必不可能对孕妇动怒。
“亚兰,你是感情上遇到了什么事吧?是和那位绿眼睛的姑娘吗?”
我差点被咽下的食物呛到,她也以此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不愿意跟我讲讲她吗?感情上的事情姐姐可以帮到你...至少能帮你倒倒苦水”
“你得带酒来。”
我只想打发她走,便推脱说下次有心情再讲。
最近似乎总是做奇怪而相似的梦,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少女总会出现,但所有具体的细节——包括她的样貌和名字,都会在醒来后淡忘掉,偶尔能想起她的笑声和她喊我名字的声音。
再就是那些感应术式都在梦里出现过,似乎是被我的记忆带到了梦里,再由那位少女解答,醒来再见到时才如同灵感乍现一样思路清晰,这我怎么可能解释得清楚。
谜团又增多了,我开始好奇起委托人的来历,这个人的目的,或许还有这些神秘的术式的由来。我总感觉这些和阿纳丝塔夏会有所联系——梦的影响一定会和梦魔有关系。
曼欣教授那里兴许会有答案。
————
”加油!加油啊——薇雅!!!”
因为是维罗妮卡邀请,所以一上午的比赛都是在绕着她喜欢的场次,而她喜欢的场次就一定是绕着薇雅。
比赛过程总是紧张激烈,阿纳丝塔夏起初并不适应这样“残暴”的场面,周围人都在大声呐喊,双方交剑时又会陷入死寂,旁边的场地的围观呐喊声在此时就宛如隔绝在了耳膜之外,只能听见金属的碰撞和脚步与地面摩擦的声响,心跳和呼吸也总是在激颤中戛然而止,又恢复热血。
“加油啊!”
阿纳丝塔夏不自觉地拽住了维罗妮卡的短裙,她的双眼被薇雅娇小灵活的身姿所牵引,她的心跳宛如被她的步伐所踩踏。毕竟她总是面对着比她高大得多的男生,阿纳丝塔夏总是感到唾沫都难以咽下。
“加油加油...”她的牙齿打着颤。
“安娜,你要把我的裙子拽掉了!”
维罗妮卡提了提滑到了臀部的裙子,为了让阿纳丝塔夏不再拽自己的裙子,她抓住了她的手腕。
“呜!躲开了...好!”
薇雅闪身的同时举剑拨开了对手的进攻,她迅速交叉双手将剑身翻转下劈,用反刃逼迫对方防守,她的身体却迅速转向了一旁,带动着剑身从她头顶抡圆横斩,打出了漂亮的反击,裁判持长棍将两人分开,对手示意要检查装备,阿纳丝塔夏这才松了口气。
“呼,比赛太刺激了...薇雅真是厉害...”阿纳丝塔夏抚着胸口,惊魂未定。
“薇雅可是最强的,她可不会输!”维罗妮卡得意地睁大了眼睛。
“她真的很棒...可每次看她被击中,我都很担心...”
双方再次交剑,维罗妮卡伸手把阿纳丝塔夏的脸转向了自己,让她不被紧张的交手所吸引。
“放心好了,安娜,你更应该担心她的对手。她虽然个子小,但她的剑是最快、最有力的。大家用的都是训练剑,而且穿着魔法护具,不会有事的,再说嬷嬷们不都在场边准备着吗?”
每个赛场旁,都有一名修女带着一名见习修女在待命着,阿纳丝塔夏甚至在不远处的场边发现了奈卡维娅的身影,她便有些慌张地在人群中巡视了起来。
“奈维卡可不在这里,今天中级公学有考试。”维罗妮卡得意地抛了个媚眼。
“不...我不会再逃跑的了...”
“看比赛吧,不许想别的事了,我带你出来可不是让你换个地方郁闷的~”
正聊着,周围的人群突然发出了惊呼,原来两人陷入了近距离的僵持,薇雅松开持剑的副手,试图控制对方的持剑手,再利用剑柄借机缴械,可对方力量强大,且很快识破了她的伎俩,连同剑格一并抓住了薇雅持剑的手,同时启动脚步向她冲撞,身材娇小的薇雅竟和剑一起被拎了起来。
眼见着要被推到场外,薇雅连同被抓住的手甲一起将剑舍弃,利用自己矮小的身躯迎接对方的冲撞,蹲低身子用肩部迎上对方的裆部,再猛地用膝盖撞击对方的脚,那个魁梧的男孩竟然越过她的肩膀摔了出去。他很快调整姿态翻身,但薇雅已经跟了上去,她穿着金属胫甲的脚已经停在了他的下颚。
“嘶,这怎么算啊?”
“这一脚如果不收力,无甲状态下不死也该晕过去了!”
“但他拿着剑,而且手已经抬起来了...”
阿纳丝塔夏迷惑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薇雅已经将对手从地上扶起,而对方则把她的剑递给了她,还拍了拍她的肩膀,两人于是退回场地的两角。
“维斯坎蒂踢击颈部有效,赫尔利托持剑斩击不成立,不构成先后击。”
双方单手持剑举向眉心,向对方点头示意,同时将剑递出行礼,表示认同判罚,周围响起热烈的欢呼,两人随即开始了下一轮的对决。
“安娜安娜,刚刚那下很帅吧!是我教的是我教的!薇雅好棒,我也好棒!”维罗妮卡一边拍着手,一边踮起脚轻跃着,满脸得意宛如做了好事乞求夸奖的小孩子。
“好棒呀~”阿纳丝塔夏有些尴尬地对她笑了笑,她突然有点想伸手摸摸这个女孩的头,但自己目前毕竟是她的仆人。
比赛分出了胜负,维斯坎蒂家的小女儿不负众望地再一次夺得了胜利,来自玛地卜拉的赫尔利托将她举起,让她坐到了自己的肩膀上,维罗妮卡则欢呼着挤开了人群冲到两人面前,薇雅很快从赫尔利托的肩上跳下,随后将维罗妮卡横着抱了起来。
上午的比赛似乎已经结束了,出于公平与安全的考量,参加比赛的见习骑士们都要到指定的区域享用特供的午餐,维罗妮卡搂着薇雅的脖子扭捏着不肯走,直到赫尔利托和作为裁判的骑士教官一人拽住了她的一条手臂,像是拎着要变成节日晚餐的鹅一样把她拎了起来。
维罗妮卡蹦蹦跳跳地回到了阿纳丝塔夏身边,不由分说地挽起了她的胳膊。
“走吧,尝尝我们的食堂的午饭吧~虽然应该比不上公学那边的味道,但是我们这边会有很多肉,而且分量都很...不过安娜你吃得好少!”
“我已经过了长身体的年纪了...而且维罗妮卡你吃得比男人都多...”阿纳丝塔夏回忆起了服侍晚餐时手中托盘的重量。
“薇雅和让娜吃得比我还多!平时训练消耗很大呀!而且我吃那么多也没有长高...”
维罗妮卡嚷嚷着,拽着阿纳丝塔夏的手臂往学院的食堂走去,当她转过脸时,阿纳丝塔夏这才注意到她的脸颊上有一枚淡红色的唇印,浮在少女白净的皮肤上,被欣喜的红晕浅浅埋没。
“维罗妮卡,你和薇雅,是很要好的朋友吧?”阿纳丝塔夏试探着问道。
“是啊,我们是搭档,是死党哦~”维罗妮卡轻佻地回答道。
“那...”
阿纳丝塔夏用指尖轻轻戳了戳维罗妮卡的脸颊,她连忙捂住了脸,只在一瞬间,少女的脸上露出了惊讶与难堪,很快又被她机灵的笑容遮掩了过去。
“安娜你居然不知道吗?”她发出嗤笑。
“我不知道。”阿纳丝塔夏咽了口唾沫,心里有了预期。
“我们是这个...”
维罗妮卡伸出双手的尾指,将它们碰在了一起。
“啊?原来是...对不起,我不该问的...我什么也不知道,真的!”
阿纳丝塔夏向身侧迈了半步,让自己和维罗妮卡保持了些距离,可这个小丫头立马就缠了上来,死死地搂住了她的手臂。
“干嘛呀!我们骑士又不能结婚!我...喜欢女孩子不是很正常的吗?”讲到后半句时,维罗妮卡猛地压低了语气。
“没有没有,我只是有点惊讶,第一次知道...而且是维斯坎蒂...”
“维斯坎蒂和奥塔维拉的明争暗斗在贝尔蒂家族还是旧大陆上的公爵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啦,历史上也有两家领主私交很好的例子,但是在政治上必须表现出各种争端,有时候还要配合国王演戏...不过因为帕里雅夫人和姐姐大人都不是领主,她们在明面上就可以关系亲密,而且她们私底下又和我们未来的女王交好,也许很快你就会看到我们俩的老爸拿着酒瓶勾肩搭背的场面了...”
“我真不敢想象...”阿纳丝塔夏感觉背后冒出了冷汗,这种级别的政治戏码是她这个边境男爵家的女儿无从涉足的,至少在她开始属于她的统治之前。
————
和华丽庄严的外表相比,这个位于地下的大厅简直就是一个酸臭的地窖,地上的新鲜空气将所有人身上的酸臭味与刺鼻的腌菜味封入这个浑浊的空间,与粗糙的石墙缝中透出的阴湿气息搅和,让人的鼻子止不住地发痒,像是无数只手摁着所有人的头,把他们的鼻子压在食物冒出的热气上,所有人都在狼吞虎咽。
“阿嚏——”
阿纳丝塔夏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的眼前摆放着一整只冒着热气的烤鸡腿,一些新鲜的蔬菜和一整个拳头大小的果子,少了一条腿的烤鸡则都装在身旁维罗妮卡的盘子里,少女一边撕扯着鸡肉,一边夸张地咀嚼着,不时吮吸着自己的手指。
也许是因为旁边坐了一位优雅的女士,附近的男孩们象征性地拿起了刀叉,显得维罗妮卡才是那个粗鄙的野人。
“平时在家里,还是让你饿着了...”阿纳丝塔夏有些心疼地说道。
维罗妮卡叼着一大块肉,露出了“你终于理解我了”的感激的神情,但是她说不出话来。
等到阿纳丝塔夏吃完眼前的肉,维罗妮卡已经又要来了一份肉排,她准备切成小块就着面包当点心吃,因而腾出了嘴巴和身边的人闲聊。
“嘬嘬——啊,今天的菜真不错,跟佣兵大叔做的味道很像呢!”
维罗妮卡切下了一块烤肉放到了阿纳丝塔夏的碟子里,阿纳丝塔夏犹豫了下,又用叉子叉起来放了回去,她一直很在意自己的身材,而且她已经吃不下了,可维罗妮卡又切了一块小一点的丢进了她的碟子里。
“今天的比赛好看吗?”维罗妮卡无视了她幽怨的眼神。
“挺好看的,每一场都很激烈,而且大家都很有风度,虽然我们一直在看薇雅的比赛...”
“我就是喜欢看薇雅揍人呀,可帅了!”
刚刚知道了她们俩的关系,阿纳丝塔夏只好假笑着点头,事实上她一直有在偷瞄别的场子,那边出现了她熟悉的马刀和阔刃长剑,那都是南方人擅长的武器。
“最后一场那个赫尔利托,他可是今年的黑马,玛地卜拉那边也很少出现在剑术上有所建树的。他小我们一届,已经很优秀了,不过碰上了薇雅。”
维罗妮卡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骑士学院的剑术比赛与他们所训练的战场搏杀或是贴身护卫并不相似,而是仿照着贝尔蒂几十年前就被禁止的贵族决斗,这种风俗现在在旧大陆的西部诸国中还很盛行,贝尔蒂的贵族们把它以一种近似于运动的方式延续了下来,而骑士学院也保留了训练项目,并且每年都会举办剑术比赛,男孩女孩、一年级到三年级,都有机会同台竞技。
“不过四百多年来,赢下冠军的家族总是黎曼匿、维斯坎蒂、黎曼匿、维斯坎蒂...奥塔维拉只赢过三次冠军,那也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我那位太太爷爷参加了三年的比赛,然后赢了三年...唉,奥塔维拉是做佣兵出身的,怎么能和航海家族黎曼匿还有开镖局的维斯坎蒂比嘛...”
维罗妮卡咀嚼着烤得有些老了的肉排,向阿纳丝塔夏诉说着不满,看到薇雅在战场上的英姿,她也很想上去出出风头,可是不让用魔法又有其他的规则限制,加上她并不擅长用剑,阿尔辛娜也明令禁止她上去闹笑话。事实上,骑士学院也仅有三分之一的学员报名,今天一天就会决出成果。
“那,今年会是哪个家族呢?”阿纳丝塔夏好奇地问道。
“黎曼匿公爵的侄子很有希望,但按照现在的情况他很有可能会和薇雅在决赛前碰上...噢,难说诶,薇雅要先和让娜打一场...那个家伙强得过分,但是让娜打得很聪明...我也不知道啦,谁赢其实都没所谓——”
维罗妮卡的眼神突然警惕了起来,左右手握持的刀叉被她反手握住,她的脚也挪到了阿纳丝塔夏的脚边。
对面坐了两人,而自己和阿纳丝塔夏的身侧也来了两个,后面又站了两人。
“雅姆尼克...”维罗妮卡皱起眉头,怒视着面前的青年。
“特洛叶夫...普拉瓦...”阿纳丝塔夏则通过放到自己眼前的腕甲上的纹样认出了对方。
“你们好,小奥塔维拉,帕拉格涅娜。”雅姆尼克的嗓音尖细却沙哑,他长着一张如同女孩般的小白脸,身形也不如其他几人壮硕,但其他几人却不时打量着他的眼神,除了坐在阿纳丝塔夏身边的特洛叶夫。
“无畏帕拉格涅男爵的女儿,你怎么会在这里?”特洛叶夫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散发着彻骨的寒气。
“哈,你们这些南方佬什么时候能够坐在一张桌子上了?”维罗妮卡冷言嘲讽道。
“维罗妮卡,你要不,先离开吧,他们是来找我的...”阿纳丝塔夏藏在桌子下的手紧紧握着拳,指甲像是要扎进手心。
“笑话,你现在是我的人,你没有资格说话!”维罗妮卡的语气充满了轻蔑与愤怒。
“是...”阿纳丝塔夏只得暂时噤声。
“奥塔维拉,你应该听她的,这是我们南方人的私事,我们有很多事要问问这个雪民的杂种。”雅姆尼克刁难道。
阿纳丝塔夏咬了咬牙,她不能容忍任何人羞辱她的母亲,但她身上没有武器,而且她不想让事情牵扯到维罗妮卡和奥塔维拉家族。
“公主殿下有令,她现在受奥塔维拉家族监管,你们要和奥塔维拉对着干?还是和公主殿下对着干?”
维罗妮卡跷起腿,把刀叉扔进碟子里,让清脆的声响吸引来周围的目光。
“维罗妮卡·曼奇尼娅阁下,这只是我们的私事,我们只是问她问题,我想这不构成冒犯。”
普拉瓦家族的特洛叶夫率先起身,把携带的武器抽出丢在了桌子上,雅姆尼克与他对视,也让其余两人卸下了武器。
“我们不介意你在场,但我们自己人间不会说标准语,哪怕她身上有一半外族杂种的血,我们仍旧接纳她。若是她不再认同自己是个南方人,她就会说让你听得懂的话。”
维罗妮卡也站起身来,但她把手摁在了阿纳丝塔夏的肩上。
“特洛叶夫,就算有维斯坎蒂给你们撑腰,你们也没有权利刁难受奥塔维拉保护的人。”
“是不是刁难,得她说了算。”
他摆出“请”的手势,雅姆尼克随其招呼其他人在身后挡住他们的去路。
“借一步说话,是么?”维罗妮卡冷笑道。
“维罗妮卡,我没问题的...还是请你离开...”阿纳丝塔夏向她投以近乎求饶的神色。
“住嘴,别逼我对你发火。”维罗妮卡像平时一样挽住她的手臂,瞪着雅姆尼克和特洛叶夫两人,撂下了狠话。
Vol.3 Chpt.8 瑟维尔人的“公主”
空荡的大厅中悬挂起了一幅大幅的卷轴,我往里注入魔力,卷轴上的法阵纹路显现出魔力路径,当回路连通,法阵便发出黯淡的荧光。
我随后在从空卷轴上裁下的一小截导性纸张上用导性墨水写下了几个词语,分别用贝尔蒂语和东方母国的语言书写,再随手画了些乱七八糟的纹路,用火焰魔法将它烧掉。
法阵闪烁了几下,随后耗尽了魔力,逐渐熄灭,而另一幅有着感应法阵的卷轴上则亮起了光芒,魔力凝结成的纹路在上面显现。
“着实精妙...”曼欣教授往卷轴中注入魔力,让上面的图样延续不断,我走到跟前,看到上面确实复现了我在导性纸上写下的所有内容。
“目前的进度只能做到这样了,构成这一整幅法阵的每个基本单元都很繁复精密,而且还有很多单元需要解读。”
尽管经过了我的简化和转译,要达成复现导性墨水图样这样简单的功能就需要制作如此大的一幅卷轴,耗费了我一整天的时间,但如果按照原本的术式来编写,恐怕需要至少一周的时间。
“我还记得我还是个学生那会儿,有位教授讲过,人类对于魔法的发展就好比是我们的语言和绘画,语言诞生的一刻,魔法就被人含在了口中,当人类开始书写文字,便又将它攥在了手里,因此魔法和语言的发展实则都远在我们能看到的记载之前。”
我点头表示同意教授的说法。的确,黎曼匿的翻译所所谓的职能便是通过手头上的一切材料将外来的魔法体系转编成贝尔蒂的体系,将构成法阵的单元逐一解读,并用贝尔蒂的魔法字符替代,再分解原术式的排列逻辑,用新的框架将其重组,以期达到同样的效果。
而魔法部的职能则是将翻译成果验证,尽管大多数时候更进一步的完善工作都会直接交付于王都公学的魔法学会,毕竟黎曼匿的体系有着太多“非正统”的元素。事实上在开始正式的编译之前,翻译所就应当交付有关文献的译稿,魔法部则会根据译稿初步推断出原本术式的功能及效果,这样的过程往往得往复很多轮。
“一个魔法体系的构成与它所处的文明的语言是密不可分的,你这如同是一夜之间学会了一门这个国家没有人晓得的语言,甚至世上还有没有人在讲这门语言,我们都无从知晓,你叫人怎么不怀疑你是不是在擅自编纂,或者指鹿为马?”
我正准备解释,可曼欣教授却径自拿走了我的笔记本和写有法阵的稿纸,随手翻了几番,长叹了口气。
“魔法史上不乏宛如画家或是剧作家灵感如泉涌的例子,既然将权力交于我,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会对你有所阻挠。”
“这还得感谢我那远房表姐了。”
“那你还是我的远房外甥。”
我们相视而笑,这座城里姓兹兀的没点亲缘那才是见了鬼了。
“哈,说起来,我并不只是魔法学和魔法史学的教授,我也略研究过些艺术史和文学。”曼欣教授捻着精心打理过的八字胡,摘下了挂在脸上的眼镜,这个并不高大也不壮硕的男人透露出一种令我无比景仰的学者风度。
“我想您应该对瑟维尔这片土地情有独钟?”最近旁听了他新设的课程,我试探着问道。
“瑟维尔大概是旧大陆体系的仅存硕果,哪怕它剑走偏锋。除了那片雪雾苍茫乃至野蛮之境和魔族匿迹无人踏足的中部高原大陆上已经没有能够使用高能魔法的地方了,恐怕连贝尔蒂也只有南方的雪原和北方的火山口,亦或是玛地卜拉的矿区才有那样纯净浓郁的魔力。”
“是啊,这种感应术式应该...不,我想几乎是肯定,是来自那儿的。因为理论上除了有魔力导性的介质,非魔力的震荡也能被自然空间中存在的魔力所感应,问题只在如何用术式呈现。按理来说,在彼此相隔的法阵的两头通过魔力用声音对话...”
曼欣教授举手打断了我的陈述,我便取下眼镜擦拭,侧耳聆听。
“自然空间的魔力并不稳定,这其中会有诸多损耗,如果想实现远距离的感应,光是两头的法阵和施术者的魔力是不够的。这么说吧,我看了这些法阵,其单元和序列实则和遍布贝尔蒂城大小领地的传送法阵如出一辙,但实际上传送术式的机理早就失传了,我们只能照葫芦画瓢继续维存现仅存的法阵,好在我们拥有玛地卜拉的水晶矿床。”
“也就是说,只要拥有足够大的水晶作为节点,这种感应,或说传输,是可以实现的。”
曼欣教授点了点头,随后点起了烟草。
“如果你能拿出进一步的成果,之后我们或许能利用各领都的枢纽水晶,建立感应术式的通信渠道,这样就不需要浪费资源制造转移宝石了,这样也更安全,毕竟传送过程中出岔子缺胳膊少腿甚至没了半截身子的情况都出现过。”
“话又说回来,我到这儿又卡住了。我总感觉,很多东西我坐在那儿研究并不会有成果,但好像是研究之后睡一觉,做个梦,思路就在脑子里了。”
曼欣教授举起一根手指,对着空中点了点。
“我叫小侄女给你弄些资料来,你最好把你的主顾以前要过的东西都看一看。然后我应该有本书能帮到你...”
————
雅姆尼克·列卫走在前面,两个比他高半个头的壮硕跟班走在两侧的斜前方,最为高大的特洛叶夫·普拉瓦在身后投下的影子几乎遮盖住了两个女孩的身子,他们一路沉默着走到有着某位前校董夫人的巨大铜像的顶层花园。
这里一如既往地没有什么人来,钟声刚响过,离午休结束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特洛叶夫示意维罗妮卡坐到雕塑下的长椅上,那是他们的文史老师经常坐的地方,几个人把阿纳丝塔夏围住,由雅姆尼克和特洛叶夫两人和她对峙。
“喂,有必要背着我么?”维罗妮卡跷起腿,双手抱在胸口。
“我们本打算一开始就叫你回避,但现在洛德维茨男爵受奥塔维拉监管,这我们都清楚,我们无意与您和阿尔辛娜大人作对,还请见谅。”
特洛叶夫摊开双手,展示没有悬挂武器的腰带。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裙子底下藏着什么危险的玩意儿,小奥塔维拉。”雅姆尼克的嗓音总是显得尖酸。
“你这是性骚扰!不过,既然知道,也请你们克制,不准对奥塔维拉的客人无礼,要是让我看到你们谁的手碰到她,我就打烂那只手。”
维罗妮卡拉起一侧的裙摆,她的大腿上挂着一把巴掌大的小型铳。随后她撩起侧发,让他们看见自己耳垂上的水晶耳饰。
“另一边呢?”雅姆尼克挑起了一侧的眉头。
“今天没带刀。安娜——洛德维茨男爵,请你自由发言吧,你有责任捍卫你家族的荣誉。”维罗妮卡坦然道。
“遵命...”阿纳丝塔夏对她点了点头,双手攥得很紧。
“第一件事,瓦尔戈涅死了,是不是你干的?”雅姆尼克率先发问。
阿纳丝塔夏摇了摇头,回头看了一眼维罗妮卡。
“不是你么,那他的酒馆怎么会在你手里?”
特洛叶夫摆了摆手,示意雅姆尼克不再追问。
“洛德维茨酒馆,本来就是我母亲的...”
“好了,男爵大人,这件事不应由我们僭越。”
他向雅姆尼克使了个眼色,望了望维罗妮卡,雅姆尼克便心领神会。
“那他的副官呢?他手下的小队有三人在城郊的酒馆被我们的人找到,其他人都死了。有人看到是那个黎曼匿人干的,他的魔铳把那个熊一样的大家伙打得散了架,是不是你指使的?”雅姆尼克继续紧逼道。
“他的死是他自找的,他欺负我手下的姑娘,还准备侵犯我。”
“所以你和亚兰佐老师有一腿,这件事可以坐实了。”
阿纳丝塔夏咬紧了牙,抬头对上特洛叶夫冰冷的视线,他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的头颅笼罩。
“是,又怎样...”
“很好啊,一个女人,还不是处女,你的筹码就又少了。”
“我想乌尔贝特并不在意你有过别的男人,但我们替他感到惋惜。”
特洛叶夫向前迈出一步,他几乎在俯瞰着阿纳丝塔夏,但他仍然忌惮着坐在一旁的维罗妮卡,阿纳丝塔夏察觉到了他瞥向一旁的眼神,心里有了些许底气。
“我都二十几岁了,而且订过婚,不是处女很奇怪么?你们几个贵族家的公子居然这么没有风度?”她冷笑着说道。
“无畏帕拉格涅男爵是受我们崇敬的战士,他替你招的赘婿更是他手下最英勇的,受到我们三个家族的认可,我们必须确保将来看守格兰尼察的必须是有能力的人。”特洛叶夫直视着她的双眼,语气和缓但不容置疑。
“也就是说,我们尚且可以忍受你这个女人来作洛德维茨的男爵,但你是有着一半外族的血脉的杂种,我们不可能接纳另一个外族人来统治南方的土地,更不可能接纳你这个杂种和东方来的外族生下的小杂种。”雅姆尼克的话语便显得露骨而刻薄。
阿纳丝塔夏清楚,目前列卫和普拉瓦两家都觊觎着格兰尼察以内广阔的雪原,扼守着格兰尼察也意味着可以自由攫取雪山中的资源,甚至继续去奴役已经逃入雪山中的雪族人,而她则是拿到这片领地的钥匙,他们必然会将她放在谈判桌上争夺,她自己则无权坐在谈判桌的任何一端。
“所以呢,特洛叶夫,你想娶我么?还是你,雅姆尼克?”
“呵,我对不干净的女人可没有兴趣,我的哥哥们也都已经成婚了。”雅姆尼克摊开双手,面露讥讽。
“很遗憾,在格兰尼察失陷之前,我就已经订了婚了。而就算我娶了你,列卫依然会以你的血统为噱头造起声势,到时候洛德维茨领就会成为我们两家的战场,反过来,你要是嫁到列卫家,我们也会做同样的事。”
“所以你只能去乞求乌尔贝特接纳你,我想他很乐意入赘你们洛德维茨家,好让你们不要绝嗣,这样他的妹妹奈维卡就能名正言顺地戴上伯爵的冠冕。”
阿纳丝塔夏揣摩着手腕上佩戴的粗制银镯,那是瑟维尔流民的遗物,也是恋人赠予她的礼物,她知晓自己的弱小,但此时的她并不软弱。
她知道,列卫和普拉瓦都对施洛戴克积怨已久,若是施洛戴克出手制止他们对洛德维茨领地的侵占,他们很可能伙同起来先消灭这个在中间的斡旋者,再将它的领土瓜分。
“在洛德维茨到来之前,你们三家所能统治的疆界就是王国的最南端,是洛德维茨家族替你们扛下了抵抗雪原魔物潮的重任,让你们的领民得以安身,又是我母亲的族人建起的格兰尼察,尼玛有什么资格将它夺走?我同事有着洛德维茨和雪族的血脉,又何必需要你们接纳?”
她向前迈了一步,将她淡色的长辫解开,骄傲地让她的秀发披散,用她那双灰绿色的眼眸直视着特洛叶夫的视线。
“因为你没有本事守住连帕拉格涅男爵都无法守住的格兰尼察,你也无法否认,现在洛德维茨家族只剩下你一个女人,你不得不繁衍洛德维茨的血脉,这一切正是你的另一半血脉造成的,而你那蛮族的同胞们现在也不过是在格兰尼察外的荒芜中残喘。”
“你们,列卫和普拉瓦,还有施洛戴克,你们的领土上本就生活着我的族人。你们的家族在大陆的北疆没少受瑟维尔人的恩惠,你们从那时起就觊觎着瑟维尔人的土地,哪怕瑟维尔国已经凋亡。”
风吹散了她的秀发,她的言辞则愈发激昂。
“活下来的人们跑到蛮荒的贝尔蒂岛上,只在降雪的南方偏安一隅,他们为你们让出了雪原中最好的土地,将自己的牧场置于风暴肆虐的雪原,在贝尔蒂人无法踏足的雪山上狩猎...洛德维茨的衰落便是因为他们对雪族——对瑟维尔人的肆无忌惮,这片土地本就属于瑟维尔人,我并不需要再为洛德维茨生下什么继承人。”
“你这个叛徒,贝尔蒂人的叛徒!瑟维尔的魔女!你应该被放逐到格兰尼察之外。”雅姆尼克对她辱骂道。
“我是洛德维茨的男爵,也是瑟维尔人的公主,要说叛徒,你们才是王国的叛徒,你们妄图侵占国王的领土!我的母亲早在二十四年前就来到了王都,向贝尔蒂王座下跪,瑟维尔人也被接纳为贝尔蒂人,受格兰尼察庇护的雪原和雪山中的瑟维尔人也尽是贝尔蒂的子民,这里没有什么外族。”
“鬼扯,国王陛下怎么可能接纳魔族的后裔!”
“那你就去觐见国王陛下,或者去问问为我们担保的奥塔维拉公爵。”
面对雅姆尼克的质问,阿纳丝塔夏眯起了双眼,她不屑地将目光从他身上别过,转向高大的特洛叶夫,只有这位普拉瓦的长子有对她颐指气使的地位,她不必理睬其他人的话语。
“还有你们的老师,如果你们还要纠缠在东大陆时的旧账,你们就应该知晓,他的血脉比你们都要高贵,我相信公爵大人很乐意给予我们祝福,你觉得,你能拉拢到维斯坎蒂家族么?”
特洛叶夫摊开了双手,顺带拦住了准备走上前的雅姆尼克,乌尔贝特·施洛戴克毕业之后,这里他就是最有权势的南方人。
“你很有胆识,帕拉格涅娜,我想你在政治上的才能并不平庸。请你谅解,与你争吵并非我们的本意,我们只想弄清楚现在的你到底站在什么立场。既然你是自愿接受奥塔维拉的庇护,乃至是软禁,我们也不好插手什么。”
“特洛叶夫,你要扶持这个魔女么?为什么这个女人在魔物袭击后就消失了,又在雪山里被找到,毫发无伤...”
几人瞟向了维罗妮卡的方向,那里突然多出了一个人影,特洛叶夫转头眺望教会的钟塔,转移了话锋。
“让我们暂且放下无谓的领土争分,还有从旧大陆带来的恩怨,雅姆尼克。一年前的那场危机还没有结束,洛德维茨已经丧失了一半的人口和七成的军队。从入冬开始,格兰尼察就屡屡传来报告,恐怕很快,我们便会见证新的一轮灾难。这是你的机会,男爵,还有‘公主’,你族人的铳和冰原狼的爪牙若不能为王国所用,那来争抢格兰尼察的就不会是我们,而是屠戮了你家园的那些魔物。”
特洛叶夫将手握拳捶向心口,这是表示忠心的礼仪,却也是决斗前发出的敬礼。
“为了贝尔蒂——敬你,洛德维茨。”
“为了——贝尔蒂...”
阿纳丝塔夏回应道。
————
“搞什么名堂,这连着几年的大主顾怎么可能只有这点材料?”我望着仅凭两人就搬来的书籍和卷轴,捶着桌子对菲兹兰娜抗议。
“没办法,亚兰,后续应该还有一些会送过来,这已经是我好说歹说才...”
怒火和委屈涌上了我的额头,但随即而来的是腹部和胸腔传来的恶心,让我身体瘫软,头眼昏花,我便把锡制的水杯摔在了地上,以发泄不满。
“我明明只是回家来养伤,现在告诉我,我家回不去,我父母搬去了我都不知道在哪儿的地方,还要留我在这儿给你们干活儿。我做出了成果还要被审查,我索要材料还得被你们该死的程序卡住!岂有此理?我在王都好歹也是受学生爱戴的教师...”
“那你能怎么样?让我和卡尔养你吗?你负伤是我们的错吗?你父母被调走是得到公爵大人的器重,才不像你那么没用,你还有脸摔杯子!”
菲兹兰娜捂着肚子,蹲下身将我打翻的水杯捡起,一边像曾经的班主任一样训斥着我。
“你是我妈么?”我苦笑道,毕竟不可能真的对一位孕妇大发雷霆,她还是我的堂嫂兼远房表姐。
“能给你谋到这样的差事,还能给你提供这些援助,我和卡尔都是在以前途担保...”
“别苦口婆心地劝我,要不是我姓兹兀,这活儿能轮到我干?”
“你自己知道就好。”
她长叹了一口气,把那个杯子放回了我的桌面上,随后把一本书放在了我的桌面。
“这是曼欣叔叔托我给你的,你来不久前翻译所才给他做完校对,还没有出版的。”
我拿来看了看,是翻译好的贝尔蒂语,标题叫《述梦人》,似乎是古瑟维尔的史诗或是口头文学,看起来更像是小说或者寓言。
“闲书么?”我再次苦笑了下。
“叔叔说,你一定要看一下,说是能找到灵感。”
“好吧。”我有些沮丧,把书本推到了一边。
菲兹兰娜拿起了我摆在桌面的阿纳丝塔夏的画像,用手指轻拂罩在上面的透明玻璃。
“多漂亮的姑娘呐...我真想见见她本人。”她望着画像,闪烁的眼神里露出了期许。
“画像多少都有些不切实际。”我说出了这段时间以来最令自己心虚的一句话。
“诶,你犯得着对姐姐发火么?你以前可没这么暴躁?”
“以前只是对你比较收敛。”
回到阔别了有些时日的黎曼匿,见到了卡勒曼和菲兹兰娜,我似乎多了些回首往事的空档,很多事我甚至不曾和阿纳丝塔夏提起。
“从你离开算起,有十年了吧?还是十一年?”
“十一年。”
“我很羡慕你,亚兰,你是我们之中唯一反叛了的,只要你坚持做了你自己。”
“是么?我只知道逃避,听说你和卡勒曼订婚,我真的受够了。我当时跟你说要不要一起到王都去,凭你的成绩拿到公爵的资助去王都公学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卡勒曼他打了我,我本来想还手,哪怕他比我大,魔法对决他从没赢过我,但你站到了他身后...”
“你还惦记我呢?”
菲兹兰娜露出了耐人寻味的微笑,不知是欣慰,还是愧疚,亦或是尴尬。她坐到了我的桌子上,把阿纳丝塔夏的画像递到了我手里。
“我惦记的是你从没有喜欢过我。”我最终还是向她道出了心里的委屈。
“你恨我吗?”
我摇了摇头,这很荒谬。
“那你恨卡尔吗?”
我又摇了摇头,能恨的似乎从来都只有自己。
“就这样,谁都别去恨吧,更别恨你自己。亚兰,这儿是你的家,结婚后卡尔总跟我说,他很后悔当时打了你,因为你每次回来看他的眼神都像是要宰了他,他给你准备的新年礼物都堆在家里,从来都不敢送给你。”
“切...”
我们彼此沉默了一会儿,我想要喝口水,伸手拿水杯时才想起刚刚自己才把杯子打翻过,尴尬地收回了手。
“诶,再给我看一眼?”她指了指我手里的画像。
我把阿纳丝塔夏的画像递给了她。
“真的好漂亮啊,越看越惹人喜欢,她是你的心上人吗?”
“我从王都回来前,她还是我的恋人,现在我就不好说了。”
菲兹兰娜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惊讶。
“你们俩没结婚就?”
“如你所想。”
“这么大胆的吗?”
“呵,你十八岁就结婚了,她只比我小几个月,而且她...现在是洛德维茨男爵了吧。”
“哦~怪不得。”
听到阿纳丝塔夏的身份,菲兹兰娜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明显不如刚刚惊讶。
“怪不得长这副模样,她母亲是瑟维尔人的公主吧?”
我点了点头。与强调民族融合的贝尔蒂王城不同,贸易都市黎曼匿的学院几乎会把每个家族的源头揪得清清楚楚,菲兹兰娜当年历史成绩就极其优异。
“嘶,所以你也是在一年前那次事件之后才和她认识的?”
“说起来很巧,我们本来是王都公学的同届,只是一直没说过话。”
“倒是很符合你所追求的那种...”
话说到一半,卡勒曼敲响了敞开的门,菲兹兰娜从我的书桌上跳下,向门外走去。
“下次再聊吧?姐姐请你去城里喝咖啡。”
“好。”这一次终于不用笑得那么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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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罗妮卡坐在庭院的长椅上,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卷着自己的侧发,一次次地将她那束卷曲的秀发拉直,然后又看着它卷起来。在努力听了半程后,她终于是放弃了,她必须承认自己听不懂南方人讲话。
一阵冰凉的触感抵在了她的脸上,让她后背一阵哆嗦,她正准备拔出裙底下的铳,一个温暖而缓和的男声在她的耳畔响起。
“吃甜瓜吗?刚从地窖里取的。”
维罗妮卡转过脸看去,那是一张俊朗的脸,有着贝尔蒂人标志的金发和蓝眼,她略微迟疑了几秒,便认出了这位年轻的绅士,抵在自己脸上的正是他手里的甜瓜。
“要跟女孩子搭讪至少得先切好吧,黎曼匿?”说着,她摘下了手套,使了个法术,将那个甜瓜掰成了两半。
“你还是这样刻薄呢,小奥塔维拉。”
这个男孩正是黎曼匿公爵的侄子,帕沃尔·黎曼匿,去年的剑术冠军,大家都盼望着他能够卫冕,维罗妮卡也不由得担忧这个家伙是不是来找自己刺探自己劲敌让娜和薇雅的情报来了。印象中这个家伙总是一副笑面虎的模样,又活像个纨绔,对女孩们总表现出礼貌,因而自己似乎没揍过他。
贝尔蒂的王冠下有着矛与剑和一面盾牌,这是贝尔蒂还是大陆上的公国时就忠心不二的三个家族,现在王国的三公爵,右手制衡的矛是奥塔维拉,左手仲裁的剑是维斯坎蒂,那面盾牌、亦或是国王足下的一双金靴则是镇守海港与护航的黎曼匿。
“找我做什么?”维罗妮卡谨慎地问道。
“没,就是问你吃不吃甜瓜。”帕沃尔趴在座椅的靠背上,让自己的脸和维罗妮卡齐平,漫不经心地朝一旁精心修剪过的灌木丛中吐出甜瓜的籽。
“只是这样吗?算了,你听不听得懂他们在讲什么?”
“听不懂,不过南方人吵架一向是喜闻乐见的事。”
维罗妮卡用力地朝一旁吐出被她吮食干净的籽,对帕沃尔表示出不屑。
“你不去准备比赛么?”
“没什么好准备的,该怎么打就怎么打吧。噢,让娜和小维斯坎蒂要先打一场,所以下午的场次还蛮轻松的。”
维罗妮卡冲他翻了个白眼,她把注意力转移回到阿纳丝塔夏身上,可似乎是察觉到了两人在场,或是特洛叶夫在控制着局面,一向跋扈的雅姆尼克也没有做出为难她的举动,始终站在她的三步开外。
“那位是?”帕沃尔凑近向维罗妮卡问道。
“阿纳丝塔夏,洛德维茨。”
“果然,长得很特别。”
“真是没礼貌的评价。”维罗妮卡摇了摇头。
“啊哈,毕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而且我似乎见过她和我们那位黎曼匿来的老师一起...”
“我怀疑你是用肚脐眼下面的那只眼睛在看女孩。”维罗妮卡一边说着粗鄙的俚语,一边吐着甜瓜的籽。
“那是哪一只?”帕沃尔一脸茫然,这令维罗妮卡又翻了个白眼。
“多美的一个姑娘,你居然说她‘长得很特别’?”
“啊哈,我似乎已经有未婚妻了,虽然父亲还没领我们见面。唉,要是五年前随叔父来王都访问的时候就把那门亲事谈下来就好了,现在我可后悔了。”
“呵呵,那真是可惜了...”维罗妮卡敷衍地笑着,但她很快意识到了不对。
“五年前...黎曼匿公爵来访问的,不是父亲么?”她小声嘀咕道。
“对呀,奥塔维拉家的女儿才是我喜欢的类型,那是个可爱又机灵的姑娘,可惜那时候我还年幼,只知道贪玩。”
不知怎的,维罗妮卡感觉脸有些发热,但身子有些冷,她便把手抱在了胸前,把屁股挪开了些。
“怎么没有人告诉我,我差点被嫁出去...”
“等你正式受封骑士,我要娶你就不可能了,还有机会劝你放弃...”帕沃尔说着,自己也尴尬地笑了起来。
“你这算是...表白吗?”维罗妮卡感觉到,自己的脸羞红了一大片。
“是啊。”
帕沃尔宠溺地摸了摸维罗妮卡的头顶,她没来得及躲开。
“既然你家里都谈好了,你就好好对人家,别再惦记我了。”她推开了那只宠溺的手,并附赠了它一个巴掌。
“哈,明明想跟你告白的男孩子可不少呐!”
“真这么做了的你可是第一个。”维罗妮卡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她对这个黎曼匿家族的男孩并不讨厌。
“毕竟他们私底下都说,谁能打赢你,才有资格跟你告白。对我们这届的让娜就不是这样了,啧,我想你一定不知道,她会把写给她的情书都交给公主殿下,让她看我们笑话,这之后大家都当面跟她讲了,不过她从没同意过。”
“真狠呐...”
“是吧,大家都觉得她是个好说话的淑女,而小奥塔维拉你呢,我不明白,明明你是那么可爱的一个女孩儿,可大家都觉得得先打赢你。”
“被拿来这样和让娜前辈比较我可是会生气的哦?”
谈话间,教会钟楼上的发条钟传来厚重的旋律,这意味着午休结束了,南方人不得不结束了对峙,而帕沃尔·黎曼匿也不得不告别他青睐的小奥塔维拉,回去拿起剑站在赛场边。
特洛叶夫和雅姆尼克发现了帕沃尔的身影,面露出惊讶,阿纳丝塔夏回到了维罗妮卡的身边,脸上的笑容带着些爽朗,这是她很久也没见到的表情。
Vol.3 Chpt.9 半决赛和决赛
两把剑与两只小盾猛烈交错,两名少女在场上焦灼地较量着。似乎因为她们对彼此相当熟悉,因而从第一回合开始就没有一丝试探的意味,在交剑行礼后便扭打在了一起。
“让娜,加油啊——”站在离赛场的栅栏最近的位置,阿纳丝塔夏高声呐喊着。
“薇雅薇雅薇雅!”维罗妮卡在场外和她较量着嗓门。
“杰奎塔你是最棒的——”两个女孩的声音很快就被已经喝到微醺的帕里雅夫人盖过。
一轮打完,帕里雅仍在呐喊,阿纳丝塔夏扭头看了一眼维罗妮卡,见她也望向了自己。
“来了个搅局的,没意思。”维罗妮卡吐了吐舌头。
“哈哈,帕里雅夫人精神真好。”阿纳丝塔夏尴尬地笑了笑。
“说起来,单手剑和小盾可是让娜最擅长的武器。”
“这样吗?那薇雅呢?”
见引起了对方的兴趣,维罗妮卡便继续担任起了“解说”。
“薇雅最擅长长剑,但只要是剑,就没有能难得倒薇雅的。你仔细看的话你也能发现,她们的打法完全就是两种风格,或者说,是两种不同的体系。”
阿纳丝塔夏把目光挪回赛场上,她对剑术并不熟络,但是作为一名舞者,她能敏锐地观察到两人运动身体的方式。
让娜始终将剑举在身前,她似乎总是在找对方的破绽,让剑从对方的空档中进入,同时让剑围绕着处在中心的盾,在自己身前形成防守。薇雅的手臂则总是在运动着,她的剑围绕着举在身前的盾,配合着巧妙的步伐,剑在身体四周舞动游走,有时举到头顶,有时打开到身后,而她自身也在绕着对手游走着。
趁让娜变换架势的间隙,薇雅猛地从头顶出剑将让娜前指的剑砸落,随后敏捷地上步突入,用左手的盾去摁下让娜的双手,让娜似乎早有察觉,提前后撤了一步,将剑从身后绕出,斩向薇雅的左侧,薇雅连忙改变线路,将正准备探出割喉的剑向左侧吊起,挡下攻击后翻动手腕以优势剑身压下让娜的剑,让剑刃胁迫向让娜,可让娜的盾也挣脱了束缚,她用盾面猛击了薇雅的胸口,将她推开。
阿纳丝塔夏注意到,薇雅的剑上带有笼形的护手,让她持剑的手处于良好的保护之中,因而她能够大胆地把剑探出到盾前,让娜的剑则没有护手,因此她的手总是被盾保护着,她的双手也总是一起运动。
“她们的剑,不一样?”阿纳丝塔夏发出疑问。
“嗯,维斯坎蒂家的收藏怕是能够武装起现在的整个骑士学院,那把钝剑只是其中之一。薇雅选择用哪一把剑完全是看她的心情,就跟别的女孩换衣服一样。”
维罗妮卡咂了咂嘴,脸上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作为奥塔维拉家族最为年幼的女儿,她受尽宠爱,因此她的衣柜里从不缺好看的裙子,但她也希望自己的武器库能像薇雅一样,满是那种又贵又华丽又很好用的家伙,可奥塔维拉家族并没有那么多闲钱,也没有那么多的积攒。
“今天早上她家的仆人可是运了一车的剑来,她拿了那一把剑,那说明她要动真格了...”
阿纳丝塔夏眨了眨眼,她仔细打量了下薇雅的剑,上面并没有特别漂亮的装饰,只是笼形护手的锻造较为精细,但即便如此,那把剑仍然说不上有多特别。
“只是一把很普通的...剑?”她继续追问。
“笼手剑。薇雅的打法相当暴力,她就是个体力怪物,用了强化魔法后力气大得跟兽人一样,加上所有人都会被她的小个子所迷惑,第一次和她交手的往往都会被打得很惨。嘶,先看吧,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留着短发的少女深吸了一口气,她猛然跃进,拉近距离的同时剑已经如同蓄势的弓弦从身侧挥出,让娜沉着地摆出架势,藏在盾后的剑身与盾的边缘形成招架,稳稳地接住了朝自己面门袭来的斩击,可她刚准备反击,薇雅已经扭转了手臂,剑刃从她的手腕处画圆翻转,快速斩向了对侧。
让娜只得吊起剑身招架,可击中剑身的剑旋即擦着剑刃坠下,薇雅用金属笼手狠狠地砸在了还没来得及回撤的盾牌边缘,将让娜持盾的手砸落,左手的盾撞在了她的腕甲上,让娜的双手被薇雅强硬的攻势破开,她的躯体便暴露出来,她连忙向后撤步,可薇雅已经跨步上前,伸直手臂送出的剑随着身体一并弹出,钝剑的剑尖击打在让娜的胸甲上,发出“咚”的声响,剑身弯折成了新月的月牙,让娜趔趄着退后了两步,用手捂着胸口。
“噢——”场外的观众发出了整齐的惊呼。
“那把不起眼的剑,就是说打坏了也完全不用心疼,所以可以放开手脚,拼尽全力...”维罗妮卡也许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想起了我父亲...”
阿纳丝塔夏吞了口唾沫,洛德维茨男爵的身影仿佛在她眼前浮现,她对那位骁勇的战士怀揣着敬畏,但作为女儿她却总对他感到恐惧和埋怨。
“想家了?”维罗妮卡问道。
“应该...没有?”
“那就是想妈妈了。”
阿纳丝塔夏苦笑着,点了点头。
薇雅似乎是有意将力气都留给了这一局,她总是主动发起进攻,以凌厉的攻势发起猛攻,并总是迫使让娜中止反击,以此拆散她的防守。单纯比拼决斗技巧的剑术比赛中,双方更常见于两侧对峙僵持,或是各种佯攻试探,但这一场对决中,以薇雅主动进攻的激烈攻防屡屡上演,甚至将隔壁赛场的观众都吸引了过来。
“让娜前辈可以说是和我们交手最多的对手了,所以她的弱点薇雅非常清楚,但让娜是打架会动脑子的家伙,相当聪明,连我有时候都会觉得被她算计了,薇雅这个瓷娃娃脑袋...”
维罗妮卡正说着,让娜就借着格挡的间隙,抬手时用剑的反刃击中了薇雅左手的手腕内侧,眼尖的裁判立刻叫停,用旗杆将两人分开。
“哈,还有打腿的招数对薇雅也很有效果...”维罗妮卡苦笑道。
让娜好像是听到了维罗妮卡的嘟囔,在两人走近时假意佯攻,随后弓步伏下身子,松手滑出的剑尖刺中了薇雅的膝盖,同时她用盾挡下朝自己头顶袭来的剑,但随后脚下一滑,双腿前后劈叉,坐到了地上。
薇雅伸手将摔倒的让娜从地上拉起,她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居然显露出了一丝埋怨,让娜冲她吐了吐舌头。
“哈,这么猥琐的招数...”维罗妮卡嘲讽道,但不知为何她的目光瞟向了别处。
“是...跟你学的吗?”阿纳丝塔夏逐渐掌握了维罗妮卡的小动作,便有意地调侃她。
“哪里的话,让娜她自己就这么狡猾!有次跟她切磋,洗澡的时候我们两个大腿上都是一道道的紫色。”
“很疼的吧...”
薇雅很快以更凌厉的攻势对让娜加以报复,接连的招架已经让让娜有些疲惫,她的反击线路变得有些凌乱,并不能给予薇雅足够的威胁,但她勉强保持着连续招架的架势,她能感觉到薇雅的打法也变得规矩了起来,想必是在减少体力消耗,比赛进行到中程,加之薇雅一直不惜全力,现在已经能感觉到她的疲倦和焦躁。
找准机会,让娜预判到了薇雅从左脸处挥出的斩击,她将手腕翻转,剑尖朝下,握剑的拳头抵在盾后,像是徒手格斗时的交叉格挡,她向左斜跨出一步,让留在身体右侧的剑与盾迎上薇雅的斩击,她追击的动作却被薇雅识破,她下压双臂准备将剑刺出时,薇雅的身体却向后仰去,重心急速地从斩击时跨出的左腿切换到右腿上,同时抬起左脚从内侧踢中了让娜的手腕,将她的剑踢向身侧。
“**!”维罗妮卡忍不住骂了句粗口。
“这...怎么会想到用这样的动作的...”
阿纳丝塔夏想起,宫廷舞蹈中似乎也有像这样转移重心,向后仰的同时把脚抬过头顶的舞姿,但是动作要完成得轻盈灵巧,薇雅这样猛然发动的外旋踢腿大概会让她失去平衡。
果然,踢腿的动作让薇雅不得不依靠双手调整身体的平衡,她的剑被甩到了身后,让娜的则借助被踢开的动作将剑从身后绕到头顶,从左侧抡出下劈,直奔薇雅毫无防备的右侧。
“上勾拳!”
几乎是在维罗妮卡兴奋地喊叫出来的时候,薇雅已经举起了拳头,上勾拳挥出的速度要远快于提剑撩斩的速度,笼形的护手包裹着拳头打向了空中,距离并没有近到能够击中让娜的下巴,却击中了让娜挥来的剑刃,在自己的头顶将它格下,随后翻转手腕打出交击,剑刃从右侧平斩向左侧。
因为是从弱势方向出斩,让娜难以交叉双手将盾举到自己右边,而她的剑也被薇雅的护手挡开,她本能地斩向薇雅的躯干,自己脑袋上的头环却先从她体内吸走魔力,被魔力屏障削减过的斩击仍然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金属环上,而她依照本能打出的斩击则被薇雅出拳时收在胸口的盾挡住。
“好!”
“妙!”
场外传来了赞美声,可两人似乎打红了眼,跳跃着退回到场边,即刻开始了下一轮交锋,让娜似乎用上了所有的强化法术,只为打出漂亮的一剑,为自己扳回一局,不仅要打赢,还要证明自己能打得漂亮。
果然,薇雅选择了从最顺手的右侧挥出斩击,让娜同样从右侧出斩,可她的击打的是薇雅的剑,强势的剑身将薇雅的剑击落到旁侧,她随后上步,翻转手腕将剑的反刃抛出。
她知道这一击会被薇雅的盾挡下,因此她再上前了一步,松开了左手的盾、快速把剑收回左肩,因为薇雅的盾定会袭向她的脸,她空出的左手及时挡在了脸前,用手臂挡下盾面的盾击时抓住了盾的边缘。她向薇雅的左侧迈步,她的剑便来不及斩向自己,她抓着薇雅的盾,以更强势的扭力将她的手臂向内侧挤压,薇雅提前向头顶吊剑防御她的斩击,袭来的并不是剑刃,而是砸向她下颚的球状剑尾。
让娜的手止在了薇雅的喉前,冰凉的触感温柔地贴在了她的脸颊上。
“前辈...”
她知道,前辈留手了,护喉上的魔法屏障已经启动,但这一击如果出全力的话很可能会让她的颌骨受到损伤。
“上一轮,你也收手了吧?”让娜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头环。
“前辈的脸,和耳朵,都很好看,我不想让它们受伤...”薇雅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啧,她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呀!”维罗妮卡咬牙切齿地攥紧了拳头。
“啊?原来这样子会吃醋的吗?我还以为是男孩子才会...算了,没什么。”阿纳丝塔夏对此有些疑惑。
“喂,要不以后比赛还是让选手戴头盔吧?尤其是这些姑娘们,脸打坏了影响可不好!”两名场边的裁判,也是见习骑士们的教官,如此交头接耳。
————
“干杯!”
奥塔维拉餐厅的包厢里传出了清脆的响声,因为今天举办剑术比赛,开在学院附近的这家高档餐厅今天生意难得的火爆。
老板阿尔辛娜自然不可能亲自去管餐厅里的事,她只顾着往自己的酒杯里倒酒。今天这顿大餐不用她自掏腰包,因而她的嘴角总是难以按捺地翘着。
“咕咕咕——”
维罗妮卡心情似乎有些烦躁,但她面前的杯子里只有甜葡萄汁,她几口喝完那些葡萄汁,便不客气地把手伸向了身旁阿纳丝塔夏面前的杯子,阿纳丝塔夏悄悄把酒杯往她那边推了推,但帕里雅夫人的扇子无情地落在了两人的手腕上。
“唔!”阿纳丝塔夏委屈地缩回了手。
“哎哟!”维罗妮卡夸张地发出惨叫。
“小孩子不准喝酒,我可没买你们的份!”帕里雅夫人教训道。
“我也不能喝吗?”乔装的莉莉笑眯眯地问道。
“公主殿下,酒精对您的身体会有损害呢,请您喝我专门为您带来的蓝莓汁吧?”帕里雅夫人立马从凶巴巴的样子转变成了一副和蔼的笑脸。
莉莉笑着点了点头,毕竟冬季的蓝莓很是稀有,用冰冷冻贮藏的蓝莓榨出的果汁清爽而可口。
“祝贺你们两个取得好名次啦~”
见到公主向自己举杯,薇雅害羞地举杯回应,让娜则拿起装有葡萄汁的玻璃酒杯与她碰杯。
“一个第二,一个第三,今年姑娘们真是争气,我都把底稿画好了,明天去和元老们开会的时候,我要好好看看他们的干倭瓜脸,回去照涂在底稿上。哈哈,这种讽刺画总有人爱出高价呢。”阿尔辛娜也沾沾自喜道。
“哼,怎么让那个黎曼匿纨绔拿了第一?到底是怎么搞的!”只有维罗妮卡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她又给自己灌了一杯葡萄汁,把酒杯拿到桌子底下,碰了碰阿纳丝塔夏的腿,让她偷偷给自己倒酒。
“唔,没办法呀,他真的很强,我打不过他嘛!而且我们抽签抽到了迅捷剑,我完全不会用这种武器,他已经同意再抽一轮了...”让娜有点委屈地赔笑道。
“帕沃尔这孩子挺有风度呢!”明明和黎曼匿公子同岁,莉莉的语气听起来却像是阿尔辛娜和帕里雅这个年纪的人。
“结果呢,抽到了长剑...啧,真是太气人了,这个家伙总是用各种缴械的招,让人输得难看!”
烤鸡送上了桌来,维罗妮卡先毫不客气地扯下一只鸡腿,大口大口地嚼着。
“是呀,有不止一次,我明明想做出反击,但他刷的一下...我的手做出了动作,可我的剑已经掉到地上了...”让娜回忆着,做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思索状。
“他把赛场当成舞台,这就是他的独舞秀,他是男主角,让娜被她当成可怜兮兮的女角色戏耍,他居然,居然还在缴械之后就后撤松手,不做追击,还摸前辈的头,然后姑娘们就在那儿鬼叫...”维罗妮卡越想越气,腮帮子也越来越鼓,因为她越生气就会往嘴里塞越多肉。
“让娜,你觉得你打得怎么样?”莉莉眯起眼向自己的侍从询问道。
“我感觉有挺大的遗憾呢,毕竟是最后一次参加了,姑娘们都很期待我能夺冠,不过今天我和薇雅同学也算是创造了历史呢!”让娜的脸上永远是那副自信的微笑。
“哈,让娜前辈你上一局就应该让我们家薇雅一下,不管抽到什么剑薇雅都能狠狠揍他,然后成为第一个拿到冠军的女孩...”维罗妮卡仍然心有不甘。
“呀呵,什么时候成你们家的了?”
帕里雅一把揪住了维罗妮卡因塞满了肉而鼓囊囊的腮帮子,她向阿尔辛娜对了对眼神,告诉她“你够不着,那我就替你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小孩儿。”
“唔,我错了我错了,你们家的!呜呜呜放开我,好帕里雅姐姐~”
见维罗妮卡撒起了娇,帕里雅便松开了手,用力揉了揉她软乎乎的脸蛋。
阿纳丝塔夏看着这一切,脸颊一阵抽搐,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自己的表情。她望向薇雅,她红着脸,低下了头,莉莉公主则眯起了眼,两位姐姐的脸上都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只有让娜满脸的天真。
“原来...她们早都知道了...”想起白天时两个女孩子亲密无间的场景,阿纳丝塔夏恍然大悟,并责怪起自己后知后觉。
“那我的小妹妹,你怎么不报个名自己上去揍他?”阿尔辛娜鄙夷地把脚伸到对面,踢了自己妹妹的鞋尖一脚。
“那你倒是跟元老们说,也举办个枪术比赛啊!奥塔维拉一共也没出几个剑术大师...啧,还有这家伙他居然、居然差点...我、我居然差点被爸爸许配给他...”
“哦哟,还是被你知道了?当时我可是点头同意了的,差点就给你俩撮合成了~”阿尔辛娜语气俏皮地补充道。
“噢噢,这事儿我知道,那天晚上你姐姐还来找我喝酒,喝醉了就又笑又哭的,说什么‘噢,我家曼奇尼娅要嫁人啦...我舍不得她呀...呜呜呜呜 ’。”
帕里雅一边嘲笑着自己的好姐妹,一边伸手截住了阿纳丝塔夏的手腕,葡萄酒便洒到了维罗妮卡的腿上,她气鼓鼓地瞪了帕里雅一眼,这个大姐姐从小时候起就很喜欢捉弄自己,在场的都是姑娘,还都是自己的熟人,于是她干脆把沾上了酒的裤袜脱了下来。
“好像我也有印象,奥塔维拉伯伯和父亲闲聊的时候说,家里的两个女儿都嫁不出去,阿尔辛娜不想结婚,维罗妮卡又想当姐姐的骑士,是她的两个哥哥百般阻挠,最后才推掉了这桩亲事。”莉莉摆出一副看热闹的姿态,把手搭在了阿尔辛娜的肩上。
“所以出卖我的只有你吗,我的好姐姐?”维罗妮卡咬牙切齿地向阿尔辛娜质问道。
“怎么能说是出卖呢?你当时跑去西部跟那群佣兵混在一起,当姐姐的不心疼吗?而且我是看那小男孩长得挺帅气,还很有礼貌,又被黎曼匿家教养得很好,我才点头答应的!我可从来不舍得你从我身边离开...”阿尔辛娜反驳道。
“姐妹情深呢。”莉莉公主趁机插了一嘴。
“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帕里雅也附和着调侃道。
维罗妮卡红着脸陷入了沉默,只是一味地往自己眼前的餐盘中增添食物,然后把它们通通塞进嘴里。见她以沉默来反抗,帕里雅她们也便觉得自讨没趣,于是不再戏弄她。
“洛德维茨小姐,说起来,你男人也是黎曼匿那边的人吧?”帕里雅将身体倚在靠背上,将视线从埋头苦干的维罗妮卡头顶越过,看向阿纳丝塔夏。
“您是说...亚兰佐吗?帕里雅夫人,很抱歉,我跟他并没有婚约...所以...”阿纳丝塔夏尴尬地解释道。
“睡过第二次开始就作数。”帕里雅夫人朝她抛了个媚眼。
“噗嗤。”莉莉公主被这种“大人的玩笑”逗笑了。
“不用担心,我专门加固了这个房间隔音材料,进来的时候也启动好了法阵。这一屋子都是姑娘,就算帕里雅这个已婚人士要讲各种污秽笑话,我们只管当作乐子就好。”阿尔辛娜窃笑着说道。
“有孩子们在呢,不然我真想和洛德维茨小姐交流交流。”帕里雅耸了耸她秀气的眉毛,对阿尔辛娜表示赞同,顺带瞟了眼最单纯的让娜。
“和我交流不行吗?”阿尔辛娜鄙夷道。
“太熟了会尴尬,而且我只对关系健康的男欢女爱有兴趣~所以安娜,你还没回答我。”帕里雅越过了阿尔辛娜,再次发起询问。
“噢,亚兰佐他,他是兹兀家族的,也是黎曼匿出身,但他不太常说自己家的事,我也没有去过那边,只是上学的时候学过。”阿纳丝塔夏认真地回答。
“也难怪,说来有些久远了,这都是课本上不会讲的事情。你们家族来得晚,又驻守在边陲,不知道也很正常。”帕里雅摆了摆手,示意最有权威的莉莉公主继续讲下去。
“是想说今天的比赛么,黎曼匿夺魁是众望所归的吧?维斯坎蒂和黎曼匿两个家族在这些方面的明争暗斗也是王都里喜闻乐见的事情了。”阿尔辛娜稍微替阿纳丝塔夏做出了解释。
“我记得,今天这场比赛完了,你们两家夺冠的次数就刚好扯平了呢,估计维斯坎蒂伯伯的脸色会很难看。”莉莉公主的表情又幸灾乐祸了起来。
“爸爸会生气,但是姐姐会把他骂一顿...”薇雅小声地说道。
帕里雅宠溺地摸了摸妹妹的头,表示自己会站在她这一边。
“听我给你解释吧,安娜,贝尔蒂各个家族的历史可是相当有趣的,包括你所在的洛德维茨家,噢,抱歉,我忘了你还有一半瑟维尔雪族的血统,你就当我失言了吧。”
莉莉公主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随即开始给众人讲述起三公爵的渊源。
“关于奥塔维拉家族的记载是最早的,最早的一位奥塔维拉先祖,大概是八百多年前,从抄写员做到了当时贝尔蒂公爵的谋士,通过外交和对内的政治斗争逐渐成为了公爵的心腹,此后这个家族一直作为贝尔蒂公爵的家臣,他们一直忠心耿耿,直到现在。”
“所以相对而言,我们家在武力上是最弱的。”维罗妮卡补充道。
“家族历史上以培养谋臣和学者为主,所以大多是政治家,魔法师和其他方面的学者,要么就是外交官,不过后来...咳,我还是不抢公主殿下的话了。”阿尔辛娜也补充了点。
“嗯,的确是这样。维斯坎蒂家族出仕要晚一些,但比黎曼匿要早。维斯坎蒂最早是邻国的一位佣兵,他所在的部队常年接受公爵的雇佣,主要做押运的工作,后来他成为了这支佣兵队伍的头领,他战死后两个儿子接过了班,也是从那时开始他们把贝尔蒂公国当成了主要的活动地点,从所谓的‘镖局’开始做大,后来又成功地投入了银行业。”
“啊哈,后来通过重重商战成了公国里信用最好的银行。在公国陷入战争泥潭之时,维斯坎蒂家族的武装帮助公爵铲除了那些吃里爬外的银行家。在这座岛上成立王国的时候,维斯坎蒂是仅存的银行业,后来加入王国的家族多了,实在是管不过来。”帕里雅也作出了补充。
“最后是黎曼匿家族了,这个家族可以说是最传奇的一个家族,这也是为什么说,黎曼匿家族夺冠是众望所归的。约七百年前,初代黎曼匿以水兵的身份被公爵发现,因为在一次海战中,他的表现无比英勇,他在敌方联合舰队的甲板上跳帮肉搏,仅凭一己之力消灭了三十多个人,还有一位舰长。他放火引燃了一艘战舰上堆放爆炸药剂的船舱,又在爆炸前成功跳入海里...”
“好厉害...”阿纳丝塔夏瞪大了双眼。
“更有趣的是,公爵并没有让他留在军队里继续发挥战功,而是把他挖掘到了身边,专门让他替自己进行各种司法决斗,这也是为什么大家把黎曼匿称为决斗家族。”
“的确,帕沃尔的招数很多都是骑士团不会教的,专用于决斗的技巧...”让娜回忆着说道。
“后来的三代黎曼匿都被公爵当作决斗代理人来培养,直到六百多年前西方邦联的航海竞赛开始,黎曼匿获得了世袭的子爵头衔,被派来统领舰队,也是这位黎曼匿子爵发现了‘贝尔蒂航线’,让贝尔蒂公国成为了唯一能够开发这座大岛的势力。现在黎曼匿公爵的封地也是那时候就赏赐给他们家族的了,如果只看贝尔蒂王国时期的历史,他们反而是最早到来的家族。”
“决斗代理人和镖局佣兵之间的对抗吗?”让娜的大眼睛在闪闪发亮。
“现在黎曼匿家族掌握着王国的海军,加上一百多年前兹兀家族的投靠,现在的外交事务也主要由那边在负责了,所以黎曼匿城也有第二王都的称号。”
“从玛地卜拉到洛德维茨,坊间也一直有‘贝尔蒂到底是维斯坎蒂还是黎曼匿更有钱’这样的热门话题。”阿尔辛娜补充道。
“我也在塔克·兹姆诺的酒馆里听说过。”阿纳丝塔夏附和道。
“我真希望我们家也能被拿来这样比较...”维罗妮卡小声嘀咕着。
“怎么?你姐姐又中途薅走你的零用钱了吗?你只要认我做姐姐,我就给你和薇雅一样多的零用钱,怎样?”帕里雅开始了挑拨离间。
“姐姐!”维罗妮卡倒是很干脆。
“乖~”帕里雅宠溺地把玩起了她蓬松的马尾辫。
“哈,居然打起别人妹妹的主意了!你认了我妹妹做妹妹,那你就是我妹妹,你可想好了。”阿尔辛娜搪塞道。
“咱俩不是一直以姐妹相称么?”帕里雅冲她抛了个媚眼。
“我不想让维罗妮卡当姐姐。”薇雅冷不丁地插了嘴。
“如果是这样,那帕里雅夫人应该也受到家族的培养,是位优秀的战士?”阿纳丝塔夏及时岔开了话题。
“没那么夸张,我只是区区一介弱女子哦~”帕里雅的语气莫名其妙地翘了起来。
“你猜猜,为什么今天维罗妮卡这么乖?”阿尔辛娜不怀好意地拆了她的台。
“帕里雅可是皇家公学的剑术冠军哦!魔法对抗她也是拿过名次的。”莉莉公主接着戳破了她的谎言。
“只是竞技用的小剑啦,而且生了孩子之后就没怎么训练啦~”帕里雅仍想掩盖。
“难怪有了两个孩子您的身材还这么苗条。”阿纳丝塔夏完全无视了她的狡辩。
“嘴真甜~被这么个大美人儿夸奖,姐姐可得开心到明天晚上。”帕里雅心花怒放,结了婚的女人最遭不住别人夸自己身材。
“我倒是有些好奇,帕拉格涅男爵有没有训练过你?”莉莉公主看向了阿纳丝塔夏。
“很遗憾,”阿纳丝塔夏摇了摇头,“我的父母都是出色的战士,可我的母亲希望我远离战场,父亲虽然也想把我培养成战士,但母亲生病后他就很反感我。”
“我是有听阿尔辛娜说过,你跟帕拉格涅男爵的关系并不融洽,但诗菈赫忒娜夫人非常疼爱你。”帕里雅说道。
“母亲不让我参加训练,她总是把我当成另一个自己,那个过着她想要的生活的自己,所以她送我去教会学校,让我练习舞蹈,她说要我做姑娘该做的事。”
“慈母多败儿。”维罗妮卡插嘴道。
“以南方的局势来看,安娜这孩子确实太软弱了些。唉,帕拉格涅男爵估计一开始就没把你视作接班人,万一你死在战场上,洛德维茨和雪族的和平象征也就不复存在了。”帕里雅讲话一向直率。
“帕里雅夫人说得对...妈妈其实也担心,我不能保护自己,所以她写信给隐藏在山里的族人们,让他们派了一位战士,也是她同母异父的弟弟。我的这位舅舅训练了我,他教我骑冰原狼,还有使用魔铳。”
“和别的雪族人一样,她的铳打得很准,但是几乎用不了任何像样的魔法。”阿尔辛娜附和道。
“噢,也许这样,我们能雇安娜来训练皇家佣兵团和骑士团的魔铳手们。”莉莉面露出欣喜,她目光炯炯地盯着阿纳丝塔夏。
“我...我其实...”
阿尔辛娜立刻抬手打断了阿纳丝塔夏。
“不可能的,殿下,这些家伙用铳的能力都是流在血里的,就跟学走路一样。他们体内的魔力极其纯净,因此难以适用现有的魔法体系。”
说着,她又语重心长了起来。
“说来也奇怪,六百年前来的第一批瑟维尔人中不乏优秀的魔法师和魔匠,他们给贝尔蒂王国留下了相当可贵的魔法学和工程遗产,甚至是那种能够让活物凭空转移的水晶魔法,还有后来让我们打造出精灵戒指的技术,可一代人之后他们似乎就通通绝迹了,我们有很多技术现在根本无法溯源。真是可惜,明明是旧大陆上为数不多的魔力富集区的体系,连同着这个文明一并被毁掉了。”
“的确是种遗憾,这个另类而独特的文明,被拆得四分五裂,然后在历史中消失,即使是在贝尔蒂...”
最年长的两位女性同时发出了哀叹,维罗妮卡看了看低着头沉默不语的阿纳丝塔夏,便用玻璃酒杯碰了碰她的杯子,让它发出“叮——”的脆响。
“喂喂喂,今天聚在一起是要庆祝的吧?拿了好名次的两位一整晚都没说过几句话,你们两位要是想谈这种沉重的话题的话能不能出去换一个包间?”
“没大没小。”阿尔辛娜还沉浸在方才的情绪中,只是没精打采地数落了维罗妮卡一句。
“是呀,你们两位把话题拉到太沉重的地方了呢。”莉莉公主也笑着用玻璃杯碰了碰阿尔辛娜的杯子。
“那...感谢大家,我敬大家一杯,虽然我还不能喝酒就是了。”
让娜率先站起身,举起了酒杯,气氛又回到了开始时那般的喜庆。
————
“嗝——”
阿纳丝塔夏搀扶着有些喝醉了的阿尔辛娜,帕里雅跟在她们的身后,上了同一辆马车。
“你说,今晚回去还有工作的吧,怎么喝这么多?”她跷起了腿,把双手抱在胸前,似乎不打算离开。
“嗯,最近进展都挺顺利,顺利得有些惊人了,我这是在犒劳自己。”
帕里雅伸手,将马车门上的帘子拉起,她缓慢地打量了下坐在阿尔辛娜身旁的阿纳丝塔夏,又扭头看向面色通红的阿尔辛娜。
“我让杰奎塔带维罗妮卡到我家去了,小让娜把殿下送回去之后也会来我家,让她们三个小姑娘一起玩一晚吧。”
“好啊,那你来家里陪我再喝一轮?不用喂孩子么?”
“早就都断奶了,你这记性。”
帕里雅摇了摇头,朝阿纳丝塔夏摊开了手掌。
“我得知道你现在的进展,维斯坎蒂家里还得我去帮你游说,我必须要知道你在洛德维茨小姐身上实验的是什么法术,我才能决定要告诉他们什么。”
面对帕里雅强硬的态度,阿尔辛娜并没有藏掖,她只是扭头看向了阿纳丝塔夏。
“你不介意吧,安娜?这个女人一直都这么嚣张的。”
“没问题的,夫人...”
阿纳丝塔夏摇了摇头,她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眼下只有配合阿尔辛娜他们,找到消除自己子宫里的印记的方法,这场软禁才可能结束,她才有可能和亚兰佐重聚。
“你想他吗?”帕里雅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我...”她支吾着。
“怎么可能不想嘛,真的是!别动不动就脱人家小姑娘的裙子啊,帕里雅!”阿尔辛娜醉醺醺地呵斥道。
帕里雅一反常态地没有回嘴,而是摁住了阿纳丝塔夏放在大腿上的手。
“让他成为你的力量吧,安娜,雪族人需要你,贝尔蒂的南境更需要你。”
高贵的灿金色长发,还有湖水般湛蓝的眼眸,眼前这个漂亮而优雅的女人是阿纳丝塔夏曾经最憧憬的模样,但她不曾埋怨过自己拥有的灰绿色眼眸和不那么起眼的淡金色头发,因为那是母亲赠予她的礼物。
她并不知道,黑夜将裹挟着她的梦,让它从熄灭了灯火的街道流入运河,在河流尽头她素未谋面的海港,同样思念着她的人将被她做的梦包裹。
她也并不知道,她那来自北地的,赋予了她和她的母亲这双眼睛、这头秀发的血脉,正在这黑夜中将她的思念传达给她所爱的人,而回馈于她的爱将最终将她从桎梏着她内心的牢笼中解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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