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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话生物攻略手册 (第三卷中 1-7)作者:富士康

[db:作者] 2025-06-23 08:03 长篇小说 7250 ℃

【神话生物攻略手册】(第三卷中 1-7)

作者:富士康 2025/06/22 发布于 pixiv 字数:32986

第三卷 九州风起(中)

第一章 方寸仙

“轰隆隆!!”

归墟中,万道交织如熔炉,带着世界初生时的炙热,恍若开天辟地时的景象,清升浊降。

在上方是千万重的苍穹,一颗又一颗璀璨雄奇的星辰悬挂其间,忽明忽暗,而一根根粗大的青铜锁链贯穿了这些伟岸的星辰,将它们串联起来,如珍珠般密布在这瑰丽的上苍之上,让人心生敬拜之意。

而下方并非是一片大地,而是一层显得有些虚幻的幕布。

这层如雾气一般的帷幕大得吓人,一直绵延到目光所及的尽头,就像是能遮蔽宇宙一般。

而就在这蓝调的无限世界内,一片通体如玉的宫殿群就突兀地矗立在这雾气平铺而成的无垠帷幕上。

在群落的中央,矗立着一座九重尖顶主殿,它由千年白玉凝成,半透明墙体透出幽蓝微光,檐角挑着丈余长的珊瑚枝,其枝桠间浮动着拳头大的夜明珠。

主殿穹顶被一根根青铜柱撑起,每根都需数人才能合抱,青玉雕琢的龙鳞状纹路在暗流涌动中泛着淡淡的冷光,恍惚间真的有一头龙形生物在游弋。

在那正殿阶前,卧着两尊玄武岩巨龟,不时有漩涡卷过宫殿群,发出类似龙吟的低沉轰鸣。

而就在这归墟中的神话龙宫之中,此刻竟然传出了一道银铃般的笑声,有一道身影坐在石阶上,缓缓地挽起了袖袍。

她手中正捏着一颗明净的弹珠,用翡翠般的竖瞳盯着这珠子看了许久,最后才依依不舍地放下。

一天的放松结束,她终于悠哉地躺下,在大殿前的地板上打滚,丝毫没有顾及形象的想法。

“嘿,好期待呀,这片乾坤会是什么样子?”

这位尚未孕育出的至尊正在畅想着未来。

而在现世的碧海波涛之中,这声音却化作了一声声巨大的龙吟,撕裂诸天,洞穿大浪!

................

话分两头,不同于中土的繁华,远在北疆之外的洪荒大地此刻正困锁于苦寒与萧索之中。

在阴阳两仪大阵的压制下,天地的精气被抽离,大道高远难寻,苍穹上时常会有一挂炽烈的雷霆劈落,亦或是翻江倒海的震荡撕裂大地。

哪怕对于强大的妖魔来说,就连好好的活下去也是一种奢望。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中土越是繁华,洪荒便越是险恶,厄难与绝望充斥着这一方荒凉大地,冻土上时刻可见被天劫亦或是灾祸所杀的妖魔,他们的血流遍了郊原,渗入了这里的土层之中。

而就在这洪荒的深处,有一方绵延数百公里的沼泽地,几个身形伟岸,形态诡谲的生灵正屹立在此处,进行交谈。

风卷经幡,一头如小山般的鲶鱼在腐烂的沼泽之中面前撑起身子,如大缸一般的眼珠转动,捻着自己的胡须叹气道:“与之前预测的一样,通天巢覆灭了...”

“妄想逆天者,都要落得这个下场,还敢去北疆杀进祖庭里,真是不怕死。”

阴影里,一头散落七彩光的孔雀浮在半空之中,发出讥讽道:“我之所以离开通天巢,就是免得跟那群疯子一样,死的毫无意义。”

这头孔雀似乎是一位女子,显然并不属于这片沼泽地域,而是归属于洪荒通天巢,只是后来离开了,此刻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想法。

那头鲶鱼听到这话,似乎有些愤怒了,他的声音如吐着泡泡,冷哼道:“死的毫无意义?你倒不如去问妖庭里的先辈,他们死的是否有意义。”

若是有中土的修行者在此,一定会为他们的交谈而感到震惊,妖庭是什么?那是新纪开篇前的妖魔王庭,是古老岁月中人族的耻辱,被当初那头妖魔暴君设下,在青藏的龙门之内矗立。

那是妖族的辉煌时刻,也是绝对的朝圣之所,只是最后被成仙的苏幕遮所覆灭了,但此刻根据这些大妖们的说法,似乎妖庭仍在?

此时,又有一头洁净的白虎从浓雾里走出,雄姿英发,他咬牙切齿道:“妖庭人才凋敝,一纪又一纪的的尝试,到底要填多少同胞才能停下?”

孔雀冷笑:“这个问题,你不如去九天问那位玉皇,问题是...你敢吗?”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的沉默。

任谁都知道,玉皇如一轮煌煌大日,照耀着中土大地,留下似锦的繁华,而洪荒就是这繁华背后的阴影,妖魔们被压制得甚至难以喘息,在天穹上,雷霆落下,就连这些大妖们的落脚地都不能幸免。

震天的雷声之中,鲶鱼大妖又一次开口了,语气里带着些许的哀伤:“很快就会有人去问的...姥姥她,大限将至了。”

“什么?!”

此刻,无论是那头七彩孔雀,还是白虎,都为之震惊了,四百年云烟过去,这位妖庭最为古老的人物,也终究要步入坟墓了,这让他们也有些接受不了,似乎是那个时代终于消没了。

白虎叹道:“如果姥姥能为我们...为妖庭博出一条路来,或许她走得也能安详吧。”

他们沉默不语,知道如果姥姥动了心思,那就没有人能阻止她。而且,他们心中也有着期盼,毕竟是跟随过陛下的老臣,临死前的决断,或许真能带来一线生机?

也就在此刻,七彩孔雀抖动翎羽,像是为即将说出的大逆不道的话语平复心情,她有些恐惧又有些亢奋地说道:“姥姥此行必然是有原因的,别忘了东海那位!”

她的声音很轻,但好像说出了天大的秘密。

沼泽静悄悄的,没有人敢回复她的话,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如果东海尚未降生的那头神话生物正是妖庭的第二尊帝王,那他们的一切苦难就能迎刃而解了。

不过玉皇会让这种事发生吗?

这恐怕就是姥姥要在临死前踏足中土的原因吧,当然了,谁也不敢明说,毕竟不要忘了妖庭内,陛下的尸骨尚且横陈....

在久久的沉默过后,大妖们重新回归沉寂,继续对抗着无时无刻不在降下的雷劫。

..................

中土,今年京都的春季格外的寒冷,似乎冬天尚未真正过去一般。

在蟠桃盛宴和卦选落幕后,中土的周天大典也终于进行到了尾声,剩下的也不过是些经贸交流会之类的民间事宜,不过倒也是热闹非凡。

京都各家各户都赚的盆满钵满,无论是收租,还是摆宴,都能撰取整个世界的财富,毕竟无论是什么朝代,位于世界中心的人总是能得到各种好处。

在京都中的各大经贸集市之中,吆喝叫卖声不断,而在更加高档的场所里,一场场拍卖会正在进行,这个时代的诸国贸易,几乎都是在中土开展的。

而楚门则是和这种热闹无缘了,毕竟刚刚成为玉皇弟子的他,必然是要去白玉台聆听教诲的。

白玉台设立在中央天阙之后,往年都是玉皇为各部天官讲道授经之所,一方高台矗立,周遭又有一担又一担经文摆放在壁柜上,下方云雾涌起,端的是一个缥缈无依。

白玉台上撰写着一行大字,笔画凌厉,如走龙蛇,方方正正地写着“与天斗,其乐无穷”七个字,像是象征着玉皇这一脉道法的精髓。

浮游云陆上,白玉台下,一个穿着道袍的年轻男人正在哼哧哼哧地搬着一卷又一卷道经典籍。

此刻楚门可感受不到什么其乐无穷,只觉得自己确实是在跟天斗....哪怕有早春的风拂过,但他的身上依旧满是大汗,显然是累的不行。

“这是渡厄经三十卷,太上真解五篇,灵台录一百零八卷......”

白玉台上,一位身穿宽松的大红霓裳,脚踩罗袜的谪仙子正坐在蒲团上,笑意晏晏地看着楚门活动筋骨,锤炼体魄,她的乌墨眼眸如深潭,鼻梁挺秀,在为他讲解着道经的精髓。

她那及腰的水墨发丝被剑簪松松的束起,露出了一截白皙的脖颈,更加衬得其上绝美的容颜超凡脱俗了,如一挂清冽的山茶。

楚门却无心去欣赏这份美丽了,因为他此刻累得欲哭无泪,自打通过了卦选后,他还以为自己所谓的修行就是和美人师尊天天品茶论道,打坐念经,开开心心的就把道给修了,还能顺带交流下感情。

没想到,居然是来这当苦力!

没错,卦选结束后的这两天,他在白玉台所谓的修行,就是搬运旧史中动辄重达百斤的经文典籍,还有苏幕遮亲自撰写的仙经,来来回回至少五十次,美其名曰耳濡目染,可以让他沉浸到修行的氛围中去。

“师尊啊,俺是来修仙的,不是来练武的,您这要让我都搬完再看,怕不是能练出一身腱子肉来。”

终于,楚门坐在地上不愿动弹了,就差没打起滚来,只觉得这搬书比跟殿下上床一百次还累!

苏幕遮飘然下了高台,背着手在他身后玉立,摇头道:“傻徒儿,肉身为命之本,岂不闻性命双修之法,哪里有脱离凡胎来修行的道理?”

双修?什么双修,搬书搬得虚脱的楚门第一反应有些激动,随后意识到不是这个意思,又焉了下去。

“师尊,我指定是不行了...”

“若是再不起身,今天的茶,多加一杯。”

“妙手回春啊大夫!”

楚门啪的一声站了起来,不过又因为两眼发黑又蹲了下去,有气无力道:“师尊,您当初修道莫非也是这样练的?岂不是说...”

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副画面,那就是莽夫般的仙子一把给妖魔鬼怪脑袋开瓢的场景,想想有些不符合师尊的风格,莫名得很有反差。

“讨打。”

苏幕遮自然看得出来这个不着调的家伙在想什么,佯作生气道。

她拎起腰间的青笛当戒尺,敲了下楚门的脑袋,挽起袖子又道:“为师的天资胜你十倍,自然能跳过这些步骤,休要多想。”

真的假的?楚门有些狐疑,毕竟他觉得照这样练,自己肯定成为不了绝代剑仙,倒是能变成一个拿着流星锤乱抡的猛男。

“师尊啊,也不是俺不想练,就是您看这锻炼最多就让我长点肌肉,离长生不老可差的远呢。”

楚门暗戳戳地往仙子师尊身边靠了靠,很是讨好地露出笑容,嘿嘿道:“师尊您有没有法子能撬动我这万法不侵的底子,让我开开眼界也好啊?”

倒也不是楚门不信任苏幕遮,但奈何无论是艾拉薇儿的洗礼还是塞妮娅的转化,都对他起不了一点作用,自己的体质实在是太霸道了,因此实在是想看看苏幕遮到底能用什么办法来为他延寿,甚至让他也有机会踏足神话。

“呼呼呼~”

也就在此刻,北风卷草,天际突然飘零起了雪花,明明已经是早春,却有小雪纷纷,落在了京都里。

白玉台下,红衣谪仙子侧耳听雪,又伸手捏住了几片零落的雪花,若有所思地对着楚门道:

“嗯...这样练下去倒也不是办法,正巧今日天公作美,我便传你一法。”

..................

“方寸仙?!”

听到苏幕遮所传授大法的名字,楚门立马站直了身子,觉得这名字肯定不简单,听起来就和其他的法门不一样,比什么内景丹道经好听多了。

苏幕遮点了点头,神色认真道:“不错,古来有‘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说法,你虽是凡人,却也应该有这种觉悟。”

“任别人在外搅得天翻地覆,但一旦进到三尺之内,你也得拿出仙的气度来。”

苏幕遮摩挲着手中的仙剑,引动飘雪之中的天光,云影落下,让剑身呈现阴阳两面,朗声道。

——顺带一提,三尺三是苏幕遮成道之前所用的剑,在立下天庭后,她便将其埋葬在了青城山小筑下,而之后所用的剑,便是此刻手中的这柄名曰“量北斗”的剑胎,两剑形制相似,也不知为何要改换佩剑。

时间回到现在,楚门听着师尊的话陷入了沉思,只在自己的方寸之内为仙吗?听起来似乎颇有一番意境。

“此法既是剑法,却也是一门心法,承天而拄地,人在其中,最关键的便是气度。”

苏幕遮开始为楚门讲解起修行法门的精髓。

“气度?”楚门揣摩着这个词。

苏幕遮点了点头,走出了白玉台的楼阁之外,静静地立在漫天飘雪里,回眸道:“不错,修成此法的要诀,就在于是否拥有方寸之中我为仙的气度,自信果决,不卑不亢,否则外在再如何强大,也只是水中月镜中花,长久不了。”

不愧是师尊您的法...楚门顿时明悟了,这功法的意思就是叫人要有普信的心态,哪怕我是废物,也得装的牛逼啊!这听起来很适合自己。

看见楚门恍然大悟的表情,苏幕遮倒提着仙剑,大红衣袂无风自动,在雪中拢起了身子,姿态绝美得宛如一只轻灵的仙鹤:“你且看来,我为你演示一番。”

“噌!”

话音落下的瞬间,在这飘雪之中,那抹红衣动了!

如雷霆劈挂,又如清风回游,剑轻旋,裙袂动,如走龙蛇,简直就像是正在横渡三千世界的逍遥游!

但这样灵动的身法却偏偏被困在三尺之内,像是在为自己结茧脱胎!

她是诸世界里跳动着的火焰,也是黑白画卷里的一滴红墨,就这样晕染开来。

月满江、游身劈挂、八卦桩...旧史中流传千年的桩功,身法,剑术被她肆意地挥洒出来,钟灵毓秀,连天地都为之久低昂。

“方寸藏玄机,灵台自生光。

心若澄秋水,神如皓月扬。

坐忘观自在,胎息得逍遥。

.....

红尘炼真性,方寸我为仙!”

随着剑光飘摇,从天而落的飘雪却停在了半空中,被她那惊世的剑意雕刻成了一篇近百字的总纲,就这样堆叠在身前,久久不落,洁白而又无暇。

“噔噔噔!!”

而在地上,薄雪覆盖了一层黑石地板,苏幕遮的步伐宛如挥毫泼墨,干三连,坤六断,把浅雪踏断,竟然硬生生地踩出了八卦的阴爻阳爻,最后玉立在当中,双足化作了太阳太阴点!

“呼~”

一舞作罢,剑仙子在自己勾勒出的太极八卦中静默站立,缓缓吐出灼白的气息,凝练成仙气渺渺。

曾经楚门以为所谓的肤如凝脂只是个比喻,但现在才知道确实有这种人,苏幕遮此刻的肌肤晶莹透亮,微微透出其内里的红润光泽,而那乌墨般的长发与她颈间的凉白薄肤相衬,让她看起来宛如一尊绝代的玉人!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这套雪中舞剑恍若艺术电影里的一幕长焦镜头,简直美得能让人窒息。

而作为唯一观众的楚门自然是捧足了场面,几乎要喊了出来:“师尊您太美了!”

剑仙子走近来,瓷白手指捏着那篇被雪花雕琢成的方寸仙总纲,俏生生地白了他一眼,巧笑嫣然道:“可不是让你来看我的,剑法可看得明白?”

苏幕遮美极而妖,明艳的容颜不施粉黛,浓淡总相宜,这一眼让人惊心动魄,楚门这才发觉仙子师尊的桃花眸子多情却又似无情,有些看得不真切。

兴许是本能作祟,他老脸一红,凑近去恬不知耻道:“师尊,刚刚您舞得太快了,能不能细细教教我?比如手把手的那种...”

“哦?”

苏幕遮敲了敲他的脑门,揶揄道:“我的乖徒儿可是盛名在外,可休要把对付其他女子的心思放到为师身上来,不然...”

随着苏幕遮的话音落下,庭院之中粗大的梨花树应声断裂,直挺挺地倒了下来,看得楚门胯下一凉,马上起立敬礼。

自家师尊看上去随和大气,很好说话,但楚门可不敢触她的霉头,只好悻悻道:“师尊,我的良心天地可鉴,万万不敢有其他心思,不然我岂不是冲师逆徒了?我对您只有如滔滔江水般的敬仰,还有对大道的渴望。”

毕竟自己的长生命门还指望着自家师尊呢,楚门可真得把她当祖宗供着,于是连忙表真心。

楚门越说越真挚,像是自己都相信了,到最后,他一手指着地面说:“我楚门就是饿死,从这云陆上跳下去,也绝不会起这种歪心思!”

语气慷慨激昂,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什么正人君子。

苏幕遮长长的哦了一声,掩嘴状似惋惜道:“唉,看来为师没有什么魅力,或许是年纪大了,不值得徒儿去...攻略?”

她刻意拉长了声调,挽起袖子看着楚门,眼中盈着笑意。

“.....”

额,师尊您咋现在跟个娘们似的...楚门无语的吐槽,总感觉玉皇跟自己在一块的时候,更像是个小女儿家家。唠叨,小心眼还有喜欢揶揄调笑,再配合上她那历尽沧桑的阅历,和太上忘情的心态,让老司机楚门也直呼遭不住。

不过...真香,嘿嘿~

............

第二章 练剑

............

新纪四二三年的最后一场雪,来的比往年更晚了一些。

此刻已经是过了春节有段时间了,但意外的是,寒潮还是没有停止,几乎所有人都在疑惑,当然,只有少部分人知道是为何。

——归墟现世,在东海之畔掀起风浪,滔天的大浪依旧无时无刻不在拍打着沿海,风云涌动间,气候变化万千,寒流不止。

因此,濒临北疆的京都,居然在此刻又一次下了场小雪。

“哈哈,瑞雪兆丰年啊!”

京都的百姓倒是不用担心冻死在路边,因此也有闲情逸致说出吉祥话,期待着雪景。

然而,就在第一位京都百姓打开了木窗,向本该白茫茫的街道看去时,却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嗯?雪呢?!”

............

就在楚门于白玉台闭关修行的这两天,外边的女孩们自然也没有闲着。

京都的朝元客居中,艾拉薇儿正端坐在主位上,前方的一张红木圆桌旁,正是随她渡海而来的各位骑士,几乎都是传说层次的强者,而此刻,他们方才结束了又一场会议。

这场会议是有关蟠桃盛宴前,中土各都爆发的“教廷使徒吃霸王餐”事件的。

没错,这两天,在中土各地商会传来的关于教廷有关人员吃霸王餐,挖仙家坟的消息不断,这放在以往显然是小事一件,但如今正值蟠桃盛宴的关键时期,诸国贸易交流频繁,这样的消息显然会影响联邦法器和秘金的出口的。

尽管十字教廷一方一再辟谣这是某位深渊魔鬼所为,但依然挡不住来自四面八方的投诉——魔鬼不会赔钱,但教会可以赔啊!

于是乎,有许许多多的大小商会联名上告,当然,他们不知道前来蟠桃盛宴的主事者就是联邦的艾拉薇儿殿下,还以为与往届一般只是某位教宗来此,所以才敢这样做。

艾拉薇儿有些无聊地捻动自己灿金色的发丝,斜靠在主位的座椅上,听着又一个骑士讲述调查结果。

紫罗兰穿着轻薄的战裙与甲胄,英挺地立在艾拉薇儿的身边,若不是她那傲人的身材,仅凭那生铁般的气质,任谁都会以为她是守护公主的英俊骑士。

她自然看得出殿下的百无聊赖,毕竟让一尊主天使来参与这种事果然还是小题大做了,但奈何这两天白玉台深锁楚门,玉皇要亲自调教弟子,所以艾拉薇儿倒也不好直接去叨扰。

——出于实力和国力原因,楚门如今的第一身份,竟然渐渐开始从教廷的圣徒,变成天庭玉皇的弟子了。

这让艾拉薇儿不免有些郁闷,总觉得这是某种掠夺,但每次对上苏幕遮那落落大方的眼神,却又觉得似乎是自己太小心眼和敏感了。

走神之中,这种略微酸涩的心态一直持续到了会议结束,直到紫罗兰提醒她才注意到。

“结果如何?”

听见神圣火光中传出的威严声线,骑士有些激动,立刻回应道:“殿下,结论已经很明显了,此次联合上告中,有约六成的来源确认是深渊的魔鬼所为,还有四成是诬告。”

艾拉薇儿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随即眸光淡漠道:“深渊的魔鬼自然卑鄙,诬告者也同样可恨,整理资料交付玉皇,剩下的事项天庭自然会处理。”

“是!”

齐刷刷的骑士敬礼声中,她起身踏出了圆桌会议厅,在这场会议里,她充其量是作为一个决议者,毕竟这种涉及区区数百家商会的小事,平日里也不会让她垂下目光。

今日只是闲来无事,才让骑士们诚惶诚恐罢了。

紫罗兰紧随着艾拉薇儿的脚步,守候在她身边,发声询问道:“殿下,接下来我们去哪?”

艾拉薇儿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感受了一下外界穿透飘雪的阳光,思绪突然回到了当初与楚门在丰都所淋的第一场雪,那是冬日的初始,现在却是春天了,不知不觉间,时光已经度过了一季。

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念及此处,艾拉薇儿的心情畅快了些许,瞥了一眼紫罗兰,轻声道:“今日京都下雪了,出去走走。”

紫罗兰应诺,随即静静地为殿下打开了朝元客居的大门,让外界的阳光撒了进来,铺陈了一层光织就的地板。

自从先前那次谈话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提过楚门相关的任何话题了,都心照不宣般的保持了缄默,就像是从未发生一般。

但这一对主仆都心知肚明,很多事情是难以回到过去的。

..............

楚门的剑术成绩不是很理想....但他自己不这么觉得。

“哈哈,我简直是天生的剑仙种子!”

白玉台下,楚门这个倒霉孩子正在逐渐小下去的雪中舞剑,他很有自信,只觉得自己的姿势标准无比,气势凌厉磅礴,少说也该有师尊八成功力了。

然而在外人看来就完全不一样了,楚门的手肘难屈,指掌无力,步伐更是乱七八糟,与苏幕遮先前演示的方寸仙剑法远远无法相比,说是东施效颦都算是抬举他了,像是小孩拿着木棍在乱挥。

男人很骚包地学着玉皇,把三尺三化作的剑簪插在了自己的脑后,束起了那原本凌乱的半长头发,现在的他看起来倒是人模狗样的了,配上苏幕遮给他的道袍,颇像个不羁的年轻道士。

“好了,暂且歇息一下吧。”

终于,他的姿态滑稽得就连苏幕遮都被逗乐了,她拂袖退去弥漫而来的寒烟,身姿绰约,轻笑道:

“远看杨柳垂枝,近看顽猴弄棒,可谓是不伦不类,这剑你怕是得练上十年才成气候。”

“啊?师尊,我觉得我练得挺好啊。”

楚门苦着脸,坐在了藤椅上,接过苏幕遮递过来的一盏清茶,只觉得自己的自信被严重打击了。

“而且师尊您说的,练好之后我的那个什么...对,涌泉穴会微微发热,我刚刚可是感受的巨明显!差点没烫伤!”

楚门颇为亢奋,这绝不是吹牛,事实上,就是因为感觉很有成效,他才能坚持在雪中练上足足一个多小时不停。

“嗯...咳咳!”

听闻此言,苏幕遮微不可察的侧过了头,秀美大气的脸上都有点险些绷不住了。

——傻徒儿,此法再如何惊世,又怎么会是念两句口诀,耍几下剑就能起效?普天之下也不会有这种法门,不过让你的鞋底生热,提振下信心,结果就这样傻乎乎的信了?

终究还是太年轻啊...

终日打雁,结果被雁啄瞎了眼....楚门自然不会想到他居然也会有被人忽悠的一天,或者说,鬼知道中土天庭的玉皇会用这种手段来欺骗一个老实巴交的孩子呢?

只能说天道好轮回,一物降一物。

就在苏幕遮忍耐笑意时,楚门终于喝下了这两天让他饱受折磨的清茶,这茶比任何中药都来得苦涩,简直就不像是人间的茶水,要不是楚门能忍,早就吐出来了。

“好茶!”楚门憋着气啪啪鼓掌。

苏幕遮满意地点了点头,果然还是有人能品出个中滋味的,开口问道:“除却涌泉穴发热,可还有其他感悟?”

楚门放下茶杯,思索了一番,摇头道:“其他的倒是没有,不过...师尊这道法真能让我长生吗?”

苏幕遮摇了摇头:“自然是不能。”

楚门顿时就又泄了气,坐在石凳上歇息,叹道:“既然不能长生,那为什么还要修行这法门呢?”

苏幕遮纤指拨动茶碗边缘,眸子清冽道:“修行乃修真,寻到自己的意最重要,此法有助于你日后踏出自己的路,这也不过是第一步而已。”

她话锋一转,笑道:“而且,说起来这道法倒也有些来历,该你修习。”

“哦?”楚门坐直了身子,知道又到了每日茶后的故事汇时间了,因此聚精会神地听了起来。

“那也是旧史几乎终结前的事了。”

苏幕遮语气略带萧瑟,回忆起来:

“在旧史最后的那段岁月,机关疯狂封锁各类宗教与文化作品时,民间反而爆发了大规模的祈祷活动,无论是鬼神,仙佛甚至犄角旮旯里的淫祀,都被百姓与难民们翻了出来,日夜跪拜,希望有人来拯救自己。”

苏幕遮注视着楚门,笑道:“毕竟有妖魔降世,那有神仙也是很合理的,不是嘛?”

楚门点了点头,很是认同,毕竟自己在贫民窟里的那几年,也始终希望有什么神仙来拯救自己,当然,最后还真的等到了。

“那时的我,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看着山河涂炭,每日都有数以十万的人死去,倒是希望真的能有神灵俯瞰尘世,向我们伸出援手。”

“百姓们自发祈祷,他们在名山大川间开辟道场,供奉神明,希望借此来扭转颓势,不过时常是无功而返。”

苏幕遮话锋一转,继续道:“后来,奇迹真的发生了,灾劫降临后的第五年,泰山之上,真的有一座浩渺宏伟的仙宫降临,万山拱卫,被有心人所观察到。”

楚门突然想到了什么,惊愕道:“仙道祖庭?”

苏幕遮点了点头,眸光中有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道:“没错...一时间,全国凋敝的万民,支离破碎的机关都抱着某种希望,因而恳请在修行路上走的最远的我前往泰山上的仙道祖庭之中,去求仙人拯救苍生。”

“那后来呢?师尊您去了吗?”

苏幕遮笑了笑,神采飞扬:“自然是没有,为师坚信求人不如求己,从来便无举头三尺的神明,又怎么会相信真的会有虚无的救主降临凡尘?这方寸仙的法门,便是此时开创的。”

大雪纷纷扬扬,落在她的肩头,衬得她更像是一位上苍来的神女,高高在上,天教分付与疏狂。

“师尊牛逼!天降猛男...不是,天降猛女!”

楚门富有感情的鼓起掌来,活像个优秀的捧哏。

苏幕遮不着痕迹地敲了敲他的脑袋,嘿了一声道:“休要贫嘴,该出去看看了。”

楚门捂住脑门,愣了愣:“啊?出去?”

他和美人师尊已经蜗居白玉台好几天了,练功练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现在出去,好像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苏幕遮轻笑一声,把手藏在大袖里,向天阙方向走去,朗声道:“再不出去,恐怕有些人就要等急了...”

楚门应了一声,连忙拖着有些酸的脚跟了上去。

在前方天阙漏出的光下,苏幕遮的步伐轻巧又缥缈,自信且张扬,似乎天涯海角都能在脚下踏成坦途,会当水击三千里。

——但楚门又怎么会知道,在仙道祖庭降世的那一天,苏幕遮比所有人都要喜悦,毕竟肩挑众生又岂是那么容易?哪怕是铁打的人也会被压垮。

因此那一日,在万民同哭时,她终于踏足泰山,一步一叩首,淌过万千阶梯,明净的额头都几乎磕出了血来,最后才来到了主殿前。

但她抬头却并没有看见所谓的神灵,缥缈的祖庭之中,只是矗立着成百上千个吞吐香火的木偶,正冷冷地看着她。

在那空荡荡的大殿中,只有她孤身一人而已。

她环顾四野,看见神佛背对苍生,才终于明白,世上该供奉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她自己。

那一日,方寸仙的法门就此开创。

................

第三章 夏娃们的雪球大战

..............

“嘿,就差一点了...”

莉莉丝很忙,至少相对于艾拉薇儿等人来说,她此刻算是忙的不可开交。

宅女本性就是如此,要么懒散的在沙发上不想动弹,要么专注于一件事能做上一天。

任谁也不会想到,继“中土第一飞贼”的称号外,这位来自联邦的血族真祖又将荣获一个新称号——“雪花毁灭者”!

至于为何这个名号这样响亮,自然要归功于她的“亚当-夏娃”计划,就像是旧史中的宅男宅女把玩乐高模型还有高达手办一样,莉莉丝此刻正在细心捏着楚门号超级高达-亚当初号机!

原谅莉莉丝的取名艺术,毕竟把所有听起来很帅的称号融合就已经足够烧坏她的CPU了。

“哈哈哈哈哈!!大功告成!不愧是我!”

一道娇俏如百灵鸟般的声音响了起来,在天空中久久回荡,满载着自豪。

云陆是一片漂浮在京都上空的庞大陆地,流云托载,天宫林立,除此之外,也有些许山林湖泊点缀其中,而先前举办卦选的区域便是云陆上的瑶池区,亭台楼阁与湖光潋滟相映衬,很是绮丽。

此刻,就在云陆上空,瑶池西侧的水岸边,一座足足有百米高的超级大雪人矗立,洁净无暇,又饱满雪白,正被莉莉丝雕刻成了楚门的模样,宛如一座旧史中的摩天大厦般高耸入云。

至于雪的来源?最好别去问京都的百姓,因为他们真的会告诉你一个关于食雪怪妖的传说的。

此刻,一位白发红瞳的秀丽少女正坐在这巨无霸雪人的肩头,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剥夺了京都孩子们的玩雪快乐,正美滋滋地欣赏自己的艺术。

雪压得厚实,但却不失糯感,坐起来颇有些舒适的感觉,而向下看去,是波光粼粼的瑶池大湖,还有云陆外略微昏沉的天空。

“不知道哥哥他出来之后,看见这个雪人会怎么样?是奖励我呢?还是奖励我呢?或者说奖励我?”

莉莉丝得意大笑,只觉得万事俱备,就差楚门出关了。

而也就在她志得意满的时候,一道让人不悦的熟悉声音响了起来:

“嗯...这是,楚门?”

诶?莉莉丝朝下看去,果然看到了那只造物主的使徒,也是教廷的执掌者,正从远方踏雪而来,白金般的身影在仍在飘雪的风中显得意外的美好。

艾拉薇儿原本只是想再见一场雪,未曾想到与紫罗兰出来之后,一眼就望见了云陆上的这座巨大雪人,而定睛一看,不是楚门又是谁?

这一发现让她不能旁观了,于是来到了此处,想知道到底是谁所为,而结果也不出意料,正是栽赃嫁祸教廷的那头大恶魔,血族真祖莉莉丝。

莉莉丝此刻居高临下,透白的柔顺发丝与白雪相衬,如果不看她那标志性的虎牙,现在的她看起来反而更像是一尊精巧的天使,而非一头吸血鬼了。

她懒洋洋地开口道:“呀,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教廷的迂腐家伙,怎么样?你也被我的构思惊讶到了吧!”

莉莉丝嘿嘿笑着,一个跃起,乘着凉风跳到了雪人楚门的胸口处,姿态缱绻地坐在了他那第三根肋骨上,随即摇曳着鲜红鱼尾裙,让脚下的血液浸润了雪花,这根心脏前的肋骨此刻彻底归属于她!

“哈,教廷的殿下,现在我才是哥哥的夏娃哦,你嘛,只是比我早来了那么一丢丢~”

莉莉丝坐在肋骨凹陷处,交叠着秀气白皙的小腿,俯视着下方的二人,像是个少女公爵般懒洋洋开口道:

“总有一天,哥哥他会更加喜欢我,所以现在投降还来得及,我可以给你们留一个...嗯,女仆的位置!”

“真是...亵渎!”

这话却不是艾拉薇儿说的,而是紫罗兰,她直视着那头恶魔,虽然也惊讶于她的创意,但深渊中的魔鬼拿自己比作原人始祖,终究还是会让任何十字教徒愤怒。

艾拉薇儿仰头看向这座雪人,哪怕现在周天有些昏暗,但她依旧在散发着明净的光,与这白色的楚门遥遥相对,竟然让她生出了一丝亲切感。

现在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在讨男人欢心这方面,果然还是深渊的恶魔更具有优势,但这也不代表她会坐以待毙,就像当初与塞妮娅在床上争宠一般,艾拉薇儿总会自己说服自己。

...............

就在这飘雪渐小之际,艾拉薇儿开口了:

“莉莉丝,按照主的标准,我并不喜欢你。”

“呵,我还需要你喜欢嘛?”

莉莉丝怔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在城堡里一个人孤独的时光,不免有些生气了,皱起好看的眉头,朝着她做了个鬼脸。

“不过按照我的标准,你倒是有可取之处。”

至少比你那讨厌的姐姐来得可爱...艾拉薇儿默默的想着,随即继续道:“但这也不代表我会放任你不管,尤其是在这方面....”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天地间风云际会,有一挂雷霆炸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到来。

“诶,你你...你想干什么,别乱来嗷你!”

莉莉丝心头一紧,隐约察觉到了危险,却不敢相信艾拉薇儿会在京都出手。

不过她却想错了,艾拉薇儿并没有要斩杀大魔的意思,而是仰头看向上苍落雪,在她的意识勾勒间,一条条灿烂的金线汇聚,把亿万缕雪花裁剪下来,牵引到了一处,如一座熔炉一般浇铸。

“哗啦啦!”

风暴聚拢,雪花在天使与姬骑士的脚下堆垒起来,逐渐高大,直插云霄,最终竟然也变作了楚门的模样!

只是这个雪人的体积尚小,没有莉莉丝搜刮了整个京都的雪做的雪人来的高大,但由于有莉莉丝的参照外加神话位格的加持,反而显得更加精致。

——没错,既然现在经验尚缺,无法与莉莉丝这种饱读动漫的宅女吸血鬼,还有塞妮娅那种勾引男人技能点满的恶魔相比,那慢慢学习就好了,毕竟花瓣此刻该归她才对!

莉莉丝傻傻地看着这一幕,又扭过头看了眼自己的“楚门”,仿佛不相信般,又瞅了一眼,终于指着对面的雪人叫了出来:

“二...二号机?!啊!!你这个剽窃怪,教廷的死板鸟人,居然山寨我的楚门号超级高达亚当初号机!那明明是我的创意!”

精致贵气的鱼尾裙少女气的牙痒痒,恨不得吃了这家伙,真是不要脸!

艾拉薇儿嘴角微翘,心里没有半点羞愧,这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是主创造的,这雪人也是一样,而自己是代行的使徒,自然拥有总管一切的权利。

嗯,包括这个创意,所以哪里来的剽窃一说?艾拉薇儿对付恶魔时向来都是这样凌厉威严且机智聪慧,不讲什么情面。

所谓教廷的傲慢大抵如此,艾拉薇儿的羽翼展开,长风呼啸间又一座雄伟的雪人矗立在云陆上,而她交叠着双腿,琉璃光辉照耀顶上,姿态矜贵优雅,正坐在了自己打造的雪人头顶。

“砰!”

不过就在她思索着该怎么让这雪人更加好看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如人头大小的雪球砸了过来,尽管对她而言丝毫不会有所损伤,但奈何有雪花飘落到了自己的雪人上空,实在是让人不爽。

她蹙起眉头,看向前方,只见莉莉丝在大雪人顶上做出了一个投掷棒球的姿势,挑衅地朝她吐舌头:“哈,剽窃怪!食姑奶奶我的大雪球口牙!!”

艾拉薇儿挥手拂去自己完美雪人上的多余雪花,眸光微冷,扭头对着身后的姬骑士道:“紫罗兰。”

“我在。”紫发飘扬的拄剑骑士翩然站立,等待着殿下的命令。

“福音书中曾说:不要与恶人作对,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你觉得如何?”

“殿下,面对异端,普世的常理都不再适用,能仰仗的只有暴力。”

紫罗兰在前些天意识到殿下与楚门的关系后,便下定决心精研职场厚黑学,此刻的她已经掌握了精髓,能猜测领导的意图,主动说出领导不愿说的话。她抬起头来,看见艾拉薇儿脸上隐约的满意,心里不免有些喜悦。

殿下,您果然还是需要帮手的...

骑士并未取出圣剑,而是随手牵引起了如浪翻腾般的雪花,看向了那嚣张的血族真祖。

“诶诶,你这偷腥猫骑士...要干什么?!”

莉莉丝眯起鲜红的眼睛,看向自己的宿敌,手忙脚乱地抓起周遭的厚实雪堆,如一只小雪豹一样蓄势待发。

正在两人对峙,随时要掀起大战时,艾拉薇儿却是淡然自若,没有出手的打算。

——她并非是因为不想以大欺小,而是在那“初号机”的肩膀处,有曼珠沙华花海铺展开来,深渊的风起伏不定,一道承载此世之恶的黑色魅影终于还是出现了,毕竟自家妹妹有难,塞妮娅又怎么会不来?

“欺负孩子可不是好习惯啊,金丝雀殿下,为何不与和你一般高度的人对垒呢?”

塞妮娅·贝希摩斯摇曳着惹火娇柔的雌熟身躯,脑后蕾丝头纱披落,起身坐在了初号机雪人楚门的下唇处。

她轻笑着看向艾拉薇儿,一只柔夷拂过雪花制成的巨大唇瓣,意味深长道:“还是说,殿下更喜欢以别的形式与我较量?”

“你!”艾拉薇儿抿住嘴唇,只觉得这位魔女还是知道自己的痛处是什么,先前在床上的算计她可没忘,那巨大的羞耻一定得偿还回来才行!

在无声无息间,两位绝色高贵的异邦女子同时不着痕迹地按住了身下的雪人....

神话史诗般的壮丽序曲在天际回荡,联邦绵延数百年的圣战青春版在这一刻陡然再度打响——当然形式恐怕要让所有的朝圣者与恶魔目瞪口呆,在这场圣战中,没有血,只有雪。

京都内的确不允许战斗,但是...雪球大作战也能叫战斗吗?

.................

“额,我大概是在做梦吧?”

楚门这一生经历的事情很多,包括穿越,神战,直面不可名状物等等,但如果一定要让他选择一个最为惊世骇俗的事的话,那一定是现在所目睹的这一幕。

在十分钟之前,楚门刚刚还跟苏幕遮在她的寝宫——岚居里吃了顿简单的晚餐,吃饱喝足以后满足地靠在椅子上休憩。

而自家师尊却在捧着蟠桃细细品味时突然顿住了,正当楚门以为她又要开始讲述什么大道理时,她却似笑非笑地让他出门看看。

楚门就这样怀揣着疑惑迈过中央天阙的大门,又踏过用于天官办公的宫阙,仰头看向浮游云陆的地平线。

“轰隆隆!!”

伴随着烟尘散去,大地尽头,楚门清晰地看见昏沉的黯淡夕阳下,映射着绸缎般华彩的瑶池边,两尊伟岸的雪人正在交手互殴,洁白风雪如沙尘暴,漫卷天空,好似万千缕流沙般填补各自的缺口。

“咚!”

白金色光华的雪花二号机挥拳,被缭绕着黑色雾霭的雪人初号机挡住,而同时又有散发着紫色光焰和鲜红波纹的雪球漫射天际,如同子弹一样互相激射,在空气里炸开!

“砰砰砰!!”

略微大一点的那尊雪人明显手段更多,雪花激光炮,集束导弹群,甚至一个如盾构机般的巨大钻头都被凝结了出来,端的是一个花里胡哨。而小号点的雪人也不甘示弱,金色的光芒闪烁间,一把长达几十米的欧式长剑铸就出来,铿得一声就和钻头对撞在了一起,激起雪花无数。

新的雪花已经出现,怎么能够停滞不前~

“额....我这是又穿越了?”

楚门懵逼,自己是穿越到了高达世界,还是遇见了奥特曼?问题是这玩意的材质也不对啊?

与他一同震惊的还有天庭的各部天官,他们原本在各大宫阙内办公呢,此刻也都纷纷出来,宛如伸长脖颈的大鹅一样看着这惊天的一幕。

不过就在这时,楚门才发现不对劲,挠着下巴思索道:“这雪人怎么看着有点眼熟?感觉跟我一样玉树临风...”

“诶,还真是!”

周遭看戏的天官们也纷纷惊觉,发现楚门还真跟那两尊雪人很相似,当然,就是跟帅搭不上边。

“老兄,这啥情况?”

楚门毕竟还是个凡人,实在是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只好向着旁边的一位天官发问。

这位身穿朝天冕服的礼部天官叹了口气,无奈道:“唉,别提了,这都已经玩了一个下午了,这二位联邦来的至尊争斗不休...我们劝也不好劝,拦也拦不住,让人纠结。”

工作不易,天官叹气。

“?不是,哥们?!”

楚门感觉自己被一道雷劈中了,自己绝对是疯了,或者是搬书搬得精神错乱了,不然怎么会看见十字教廷的主天使,荣光骑士团的姬骑士,深渊的原罪魔女,还有血族的真祖在打雪仗?

这合理吗?我不就修炼了两天,外面的世界现在变得这么魔幻了?

他的脑海里突兀地冒出了这么一个画面:

艾拉薇儿清啸一声:“呔,女人,你胡作非为的日子结束了,把楚门还给我!”

塞妮娅坐在大椅子上冷笑:“想要的话,那就自己来拿。”

莉莉丝怒道:“想要俺哥哥,先过洒家这一关!”

紫罗兰则是已经沉默不语地举起了咖喱棒....

....串得有点多啊,要素复杂。

兴许是消息冲击力太大,楚门觉得还是先回师尊那再练练比较合适。

...............

“塞妮娅,这是我最后的波纹了,干掉她们!诶呦!”

“轰隆隆!”

夕阳西下,雪球大战告一段落。

于是乎,在终于停下的飘雪之中,几位看上去有些灰头土脸的女子落了下来,每一位都是诸世界响当当的人物。

艾拉薇儿,环绕天父的十二位主天使之一,雷霆与火焰的执掌者,号称审判的使徒,也是圣城的至尊。

塞妮娅,司罪的欲望魔女,神话中的盗火者,造物主之敌,同时也是深渊中黄铜王座的主宰。

至于其他两位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人物,翡翠骑士,圣城副手,血族真祖,魔王双生子等等,无一不是这个世界顶点的称号。

云陆上,她们在不远处互相对峙着,甚至各自手里还捏着一团雪球,自身的神话本质干预交缠,原本轻灵干净的发丝间也粘上了点点落雪,看起来甚至可以用狼狈来形容。

在刚刚的一番争斗中,雪几乎都化完了,只留下星星点点的雪堆。几位强者自然可以随手再造就一场大雪,可这样不就失去了原先的意义?因此,哪怕她们精力无限,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几个人微微吐出白气,体表有淡淡的热气蒸腾,神情中写着些许的亢奋。

不知为何,她们心里都冒出了一丝畅快的感觉,毕竟在联邦大地上打生打死,而在中土却不得不与自己的宿敌为伴,只能收起爪牙。因此此刻以这种不致命却很是刺激的形式发泄出来,顿时舒服了不少,甚至隐隐生出了名为有趣的情绪。

当然,她们自然都是不会承认刚刚的雪仗其实还挺好玩的。

“这次勉强算平手,不过我是不会把我哥让给你们的!”

四个人之中,莉莉丝看上去被打得最惨,脖颈间落满了雪花,整个人就像是掉进了雪堆里一样,鲜红的鱼尾裙如今也是红白交织,但她依旧骄傲,像是一只斗赢的小母鸡,呸呸吐出残雪后,第一个气呼呼地开口。

艾拉薇儿抬起眼帘,掸去睫毛上的晶莹雪籽,淡漠道:“爱从来不是抢来的,而是孕育出来的,你们恶魔恐怕无法理解这个道理。”

这话并非是对那位脑袋空空的血族说的,而是另有所指。

塞妮娅是四人之中唯一一个看上去几乎没有受到多少波及的人,她依旧是如最初一般优雅贵气,而此刻,她正将纤手拍在莉莉丝的肩膀上,替她擦去雪渍,柔媚的碧绿眼睛眯起道:

“爱就如这场大雪,哪怕再如何多,要是目中无人,肆意挥霍,终究也是要化得一干二净,殿下莫非忘了?”

艾拉薇儿轻咬贝齿,琥珀眸子中有雷霆闪烁,她自然知道塞妮娅是在让她回想起先前二人的约定,不再这样势同水火。但她又如何能忍住?毕竟自己的确是把那种丑态在这个恶魔之主面前展露无疑了。

哼!艾拉薇儿并没有回应,而是略微舒展了一下自己容纳着世间美好的躯体,假装不经意地显现出了其无名指上的一抹金色光彩。

——恶魔有爱又如何?这可是楚门许诺过,只送她的东西,她们就没这个机会了。

“诶?”

莉莉丝眼尖,一眼就瞄到了这奇异的东西,惊讶道:“这是什么?!”

不过她很快就噤声了,能被主天使戴在手上的戒指,除了自家哥哥送的,还能有谁?就连她都还没有呢!

紫罗兰也有些意外,只觉得御主与殿下之间的感情已经超过了她原先的预估,竟然已经到了这一层次?!这不免让她更加紧迫了。

塞妮娅自然早就见识过这枚戒指了,但即便如此,面对着自己的宿敌如此骄傲地展示胜利,就连她也有些心绪波动起来,眼中有异样的光芒闪过。

落后太多了...无论是出于惊讶还是嫉妒,亦或是其他复杂的情绪,此刻其余几人心里都不由得冒出了这个想法。

眼看几人之间原本短暂的和平此刻却又要摇摇欲坠了,雪球紧紧攥在手中,几乎要蓄势待发。

而就在此刻,一道突兀的男人声音在远处响了起来,声线熟悉又不着调,正对着几人打招呼:“呦,几天不见,你们居然感情这么好了?”

艾拉薇儿身躯一顿,脸上露出了些微尴尬的神色,像是个贪玩被抓包的孩子,她立刻松开了手里的雪球,恢复成了平日里的姿态——她可不愿被当做玩雪的幼稚鬼。

其他几人也同时松懈了下来,毕竟维系她们的唯一纽带此刻算是终于归来了,至少明面上不应该再起冲突。

...........

第四章 病名为家

“哥!”

莉莉丝一马当先,像是匹撒欢的小马驹,以唯一的年下优势投身到刚刚来到“战场”的楚门怀里,亲昵地扑向他的胸口。

“诶呦,你想撞死你哥我啊!”

楚门由于搬书的缘故,现在算是两腿发软,因此在结结实实吃了莉莉丝的蛮牛冲击后,一下子没站稳,啪的一声和莉莉丝一块栽倒在了身后的雪堆里。

天庭有110嘛,云陆瑶池区肇事司机一位...

楚门深陷在雪堆里,只好任由莉莉丝的柔顺白发垂到他的脸上,小屁股也坐在他腰间,再度见到楚门的鱼尾裙少女很是开心,露出了一个软乎的笑容:“哥你可算是出来了,这两天没事干可憋死我了!”

“少来,你在深渊里宅几十年都没事,现在两天就不行了?起开起开!”

楚门顺手捏了捏她的嫩滑脸颊,把她抱起,随即费劲地从雪堆里爬了出来。

“这不是证明哥您对我太重要了嘛,是吧是吧?”

莉莉丝嘿嘿笑道,眼神亮晶晶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楚门顿时警觉,毕竟莉莉丝虽然平日里黏他,但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他连忙站直了身子,往眼神不善的殿下那边靠了靠,咳嗽了两声批判道:“咳咳,男女授受不亲,你这算什么样子?有什么事就说吧。”

莉莉丝切了一声,吐槽他假正经,但随即想到了什么,立刻切换到了告状模式,声泪俱下的开始控诉起天使的无耻行径:

“呜呜,都是这个坏天使,她剽窃我的创意,还要打你妹妹我...本来我要送你一个超级大的雪人的!”

莉莉丝对着艾拉薇儿指指点点,恨不得给她说成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张牙舞爪得看起来像是只炸毛的小猫。

而此刻,沉默许久的天使也终于开口了,她注视着莉莉丝,目光凌冽,像是有些不耻她的告状行为,淡淡开口:“不如再把你在中土做的好事也一并说出来,还我教廷一个清白如何?”

虽然她这也算是告状就是了...

听闻此言,莉莉丝焉了下去,像是被抓住了尾巴,毕竟这两天她已经多次因为这件事被塞妮娅捏着后脖颈教训了,如今只好委屈地眨巴眼睛看向楚门,转移话题道:“哥,那个雪人真的超大...那可是我做的楚门号超级高达亚当初号机,结果被教廷的人打坏了!”

这都什么缝合怪名字,怎么不说是奥特曼...楚门忍住想吐槽的欲望,好奇开口道:“这就是你们打雪仗的原因?”

“不是!!”

就在楚门的问题落下的瞬间,几人全部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她们情愿再厮杀一百遍,也绝不会承认刚刚是在跟自己的死敌玩雪,而都自欺欺人地认为这只是一场圣战的简化版,只是形式看起来有些幼稚罢了。

不约而同的回应让楚门狐疑地瞅了一眼她们身上沾染的雪花,还有四周一片狼藉的雪水,大概猜测到了事情的原委,自然不会再提,而是在心里窃笑。

就在莉莉丝和艾拉薇儿继续对峙时,四人之中最为娇魅惹火的魔女塞妮娅款款走上前来,在身后轻柔地为他拂去了道袍上的尘埃与雪花,气息打在他的后脖颈处,宠溺道:

“宝贝,这两天同玉皇学到了些什么?有找到长生的手段吗?”

这才是这位魔女最为关心的事情,相较于其他人的小打小闹,她想要知道玉皇到底传授了什么。

此话一出,几人的目光全部如聚光灯般打了过来,毕竟她们现在最关心的,果然还是楚门拜玉皇为师后,到底学到了什么法门,能否撬动万法不侵的体质。

而楚门此刻倒也有些尴尬,挠了挠头道:“这个...学是学到了,就是离长生不老还差的远,师尊她说这不是一蹴而就的,勤加修炼才能锁住精血,最后才可以火里种金莲。”

“果然还是需要时间吗...”

艾拉薇儿轻启唇瓣,略微有些不爽。

与此同时,她走上前来不着痕迹地拉住了楚门的另一只手,琥珀眸子扫过塞妮娅和莉莉丝,警惕意味很是浓烈。

紫罗兰也叹息道:“玉皇的积累深厚,但御主您的体质的确特殊,想来不会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说着,她得体地单膝下跪,正巧能为楚门清理一下踩在雪地里沾染泥土的厚布鞋,姬骑士的姿态优雅又笔挺,像是本该如此一般。

艾拉薇儿微微蹙眉,但又看了一眼楚门身边的莉莉丝和塞妮娅,心中略微盘算,终究还是没有做什么。

嗯?怎么不知不觉我周围全是人了,给我点氧气!楚门突然觉得呼吸困难,被女孩们簇拥,周遭全是清香和奶香,简直欲罢不能。

真·我被美女包围了!

虽然按理来说碰见修罗场是该有点暗爽了,但楚门只觉得自己就像是旧史里那被五马分尸的商鞅,尤其是在场的每一匹都是能纵横天际的烈马,一旦发力自己真就死无全尸了。

逃避可耻但有用!

因此机智的楚门立马打破了几人暗暗较劲的僵局,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声道:“哦,对了,你看你们都打了一下午的雪...打了一个下午的圣战了,总该先吃个饭才能继续吧?”

虽然听起来让这些体力接近无限的生灵去吃个饭很离谱,但好在几人也正巧需要这么一个台阶,而楚门又是唯一能提供这个台阶的人,能让她们顺坡下驴。

“宝贝的厨艺,我还真没见识过...”

塞妮娅的黑丝柔夷不着痕迹地拂过楚门的后脖颈,让他有些发痒,而她却似乎没有注意到般笑道:“不如今日我们可以为他办个小小的宴席,庆祝他踏上了永恒的第一步?”

妙啊...楚门暗暗给自家姐姐点了个赞,要不说年上御姐会疼人呢,显然她是为了不让楚门为难,替他解围才这样说的。

“嗯,御主,若是您需要,我现在就可以帮您联系天庭的宴厅。”

而出乎楚门预料的是,紫罗兰竟然是第一个同意的,挺秀的骑士抬起头来,淡紫色的眼里闪过深邃的光彩。

四人中只剩下莉莉丝和艾拉薇儿眼神交汇,她们各自感受到了对方眼里的敌意,随即却都轻哼了一声,也算是默认了。

艾拉薇儿自然是出于曾经对楚门的承诺,而莉莉丝却是感受到了来自塞妮娅的压迫,毕竟要是再跟天使斗气,怕是得回去感受来自姐姐的关爱了。

不管怎么说,楚门出关以来的第一次小小修罗场总算是暂且告一段落,毕竟出于中土的习俗,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也得为饭点让步不是?

夕阳此刻彻底落了下去,但晚霞还要停留须臾,如湖泊般的瑶池旁,有芳草萋萋,随风摇曳,有大雁飞入赤红的霞气里,而他们就在这火烧云的注视下,散步般走向云陆天阙中去。

楚门自然而然地挽住了艾拉薇儿的手,虽然她有些别扭地象征性抗拒了几下,但终究还是被握住了掌心。

“殿下,等到我修行归来,就能与你共岁月了,开心不?”

楚门大手下垂,捏住小天使的纤长手指,与她十指相扣,转头看向她道。

艾拉薇儿瞥了一眼他,又看了看身旁的几位气质各异的绝色女子,哼道:“是只与我共岁月吗?”

“殿下,冤枉啊,我可正是为了您才来此求长生的。”

楚门真诚道,这话并非是假的,而确实是他的真心话,毕竟他也不想有朝一日对着艾拉薇儿说出“我已垂垂老矣,殿下您还是风采依旧”这种寿命论经典台词。

灿金色发丝的天使感受到了楚门的眼神,又清晰地察觉到了其他几人或复杂或气愤的反应,心里不由得有些骄傲,小声道:“这还差不多...”

艾拉薇儿的手不自觉地握得更紧。

“回家咯回家咯~”

而在他们二人身后,莉莉丝起先还愤愤不平着,不过却又偷偷松开了自己的手掌。

——只见那原本攥着雪球的地方,现在已经被捏成了个小雪人,虽然很是粗糙,但她也能感受到上面让人安心的温度。

这还是刚刚楚门与她跌进雪堆里,楚门顺手抓了一把雪,听到她的雪人没了后偷摸着捏的,算是给她的安慰。

要不说爱哭的孩子有糖吃呢,楚门对会撒娇和哭鼻子的女孩确实没什么办法。

大雪人没了,但还剩个小雪人...莉莉丝也算是有了些许安慰,咬着嘴唇不说话了,只是跟着楚门的脚步亦步亦趋,有些轻快。

“呼呼呼~”

暮霭沉沉楚天阔,雪映晚霞,风吹杨柳,丝丝凉意沁人心脾。

楚门环顾周围在草地上踏出的几道平行的雪痕,还有湖堤上被映照出来相伴相随的人影,心里生出淡淡的满足感。

也就在这时,“家庭”这个词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险些让他身形一顿,心里倏忽地飘移到无穷远处。

除却在蟠桃盛宴上时,这是第一次楚门与殿下几人整整齐齐地团聚,虽然有争斗有矛盾,但好歹看起来有了某种东西的雏形。

——曾经有人说过,闭上眼睛,世界就是你的。而楚门倒是觉得,现在睁开眼睛,自己想要的世界也就在眼前。

这个时候,早春才刚刚开始,无垠的天地拉开序幕,京都外拱卫的秦岭连绵,浅雪盖压着渐次松动,针叶林里的树枝垂下又弹起,从云陆上向下看去,宛如一副流动着的诗。

当心情愉悦时,就连风也是温柔的,楚门在很多年以后都会想起这个傍晚,哪怕忘记这一天的雪是什么颜色的,也不会忘记自己刚刚成立的新家的模样...

...............

嗯....怎么说呢?有家了自然是好事,然而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楚门此刻正为家里几位姑奶奶的矛盾而发愁。

天阙中,檀木长桌上,几张青色的玉席分隔展开,灯台在上,琉璃盏和白瓷碗陈列在长桌边缘处,看起来简单,却莫名的有种奢华的气息。

不过此刻饭桌上空荡荡,只有几位尊贵的女子沉默不语,等待着楚门上菜。

能请这几位联邦神话金字塔顶上的女人一同吃饭的,除了玉皇,普天之下也只有他了,好在殿下她们至少对于先吃饭的事已经初步达成了共识,不至于掀翻桌子。

“鸡汤来咯!清蒸鲈鱼,蟹粉狮子头,金丝燕盏羹,长白鹿筋...”

终于,在许久的等待后,穿着一身大褂的厨师限定版楚门终于托着餐车过来了,琳琅满目的菜肴让人目不暇接,色香味俱全。

严格来说,这些菜并不能完全算是楚门做的,而是御膳房的诸位大厨一同进行的料理,楚门充其量也只是在其中提点两句,依靠自己的经验提出点想法,外加上手炒了俩菜罢了。

楚门的手艺自然比不上御膳房的众人,但胜在一个新奇,而且从神话里走出的女子们什么东西没吃过,所以与其用些名贵的食材与繁琐的工艺,不如简单点更加合适。

当然,前提得是楚门做的菜才行。

在楚门倒豆子般的报菜名后,每一盘菜也都一同被端了上来,他原本还寻思要不要像美食动漫里撒点发光金粉上去,开盖时闪瞎观众狗眼,不过考虑到几位客人的境界,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终于开饭了!”

莉莉丝的眼神亮晶晶的,敲得瓷碗叮叮当当响。

相较于连年征战,堪称美食荒漠的联邦,中土和平了四百多年的美食文化自然能让人大开眼界。

艾拉薇儿瞥了一眼自己身旁的座位,又看向依旧站着如服务员般的楚门,蹙眉开口道:“楚门,你不吃吗?”

楚门摆了摆手,笑道:“不用了,我和师尊刚刚在天阙那边吃过了,殿下您好好品尝就好。”

虽然身为庆祝宴的主角不去吃饭很不合理,但奈何他此刻真的已经吃饱喝足了,吃不下其他的,而且这餐晚饭也主要是让几位姑奶奶消停会,才召开的。

艾拉薇儿哦了一声,只觉得根据小说里的描述,不一起吃饭总是不行的,因此她眼中原本可口的饭菜此刻也有些索然无味了。

“吧唧吧唧~”

而莉莉丝却完全没有这些想法,等到小天使回过神来的时候,少女已经大快朵颐了许久,几乎算是风卷残云般消灭了好几盘楚门做的菜,瓷白的手指上还拎着半只炸鸡,油滋滋的。

“美味~真该让哥你去当我们深渊的大厨,血族的那些天天吃凝块的老伯爵一定会爱死你的...”

莉莉丝一边咀嚼着鹿筋一边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当初早知道在深渊时,她就不天天去旧日都市取快餐了,让自家哥哥做多好?

“吃饭还吧唧嘴,小心把油溅出来,吃完了才能说话。”

楚门拎起筷子,学着师尊的姿态敲了敲自家妹妹的脑袋,老气横秋道。

——还真别说,敲脑袋还有种解压的快乐。

被兄长教训了的莉莉丝一手捂住脑门,吸了吸鼻子道:“最后一块,再最后吃一块!”

而正当她的筷子伸向桌上最后一盘檀香剁椒鱼头时,却又有一对筷子横插了一脚,哒得一声止住了她的动作。

“嗯?”

莉莉丝抬起头来,发现正是她讨厌的人中排名第二的天使,此刻艾拉薇儿凝视着她,淡然开口道:“菜肴不止是给你一人准备的,深渊中难道没有礼仪吗?”

她并不想去跟一只吸血鬼抢食物,但这家伙也实在是太过分了,楚门做的那些菜她还没吃几口呢,结果就被抢光了,有些气急败坏的小天使暗暗咬住贝齿。

闻言,白发少女的鲜红瞳孔亮起,露出虎牙嘻嘻道:“恶魔们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不该给敌人留下食物,难道教廷人也会讲求礼仪,来为我们留饭吗?”

“如果你有实力,也可以让我为你留下食物...”

艾拉薇儿的琥珀眸子眯了起来,筷子上的力量不减。

这湘妃竹筷本来就是为强者准备的,坚固不朽,但此刻却发出了吱呀的脆响,经不住她们随手的发力。

也就在莉莉丝的筷子抵挡不住攻势时,又有一双筷子伸了进来!

塞妮娅看向斗气般的两人,柔和道:“莉莉丝很贴心呢,知道我想要这一盘菜,特地为我夹来,想必教廷的殿下不会为难她的,对不对?”

与其说塞妮娅真想吃那鱼头,倒不如说想调戏一下这位矜持的天使,对这位深渊的魔女来说,艾拉薇儿的任何情绪与欲望都能为她带来欢愉,自然乐此不疲。

紫罗兰此刻自然没有理由参与到这场对峙之中,她捧起自己早先就夹来的几颗狮子头,往楚门方向略微靠了下,想着若是待会大战爆发,自己能快速护住御主。

“哥!”

莉莉丝眼看自家姐姐也来了,知道争夺无望了,连忙呼唤起了场外支援,这让楚门不得不无奈地扶额开口道:

“就一个破鱼头有啥好抢的,又不好吃,又没啥肉,弱小可怜又无助...”

嗯...怎么听着跟我有点像?楚门连忙甩开乱七八糟的想法,上前把那盘鱼头拿走了,这才止住了几人的争抢。

当然,他顺带还为几人各自夹了块沾满甜酥的软松糕,美其名曰饭后甜点。

多亏了楚门,否则一场神话大战在所难免,恐怕倾尽世人的想象也不能预言到,有一天圣战会以这种形式展开。

..............

第五章 庙会日

.............

晚席间,众人吃完了软松糕,一场并不平和的晚宴也终于结束了。

但好在她们也终于没了争夺的东西,氛围间陷入了难得的安静。

事实上,也不该说是安静——艾拉薇儿蜷缩在椅子上,翻阅起不知名的书籍,而莉莉丝本来在眯眼回味燕盏的滋味,随后却贱兮兮地挪过去偷窥,却没想到主天使在阅读的不是圣典,而是某本烂俗的爱情小说。

莉莉丝不由得捧腹大笑起来,嘲笑她没有看过好的,惹得小天使很是恼怒,像是一头秘密被发现了的小狮子。

而塞妮娅却和紫罗兰在谈着奇怪的话语,隐约听见“教皇多病,汝当勉励”之类的蛊惑话语,而紫罗兰选择闭目不言。嗯...自家姐姐似乎很喜欢调戏这种克制矜持的女人,想看她们失态堕落的一面。

所以按理来说,这间宴厅里本该是吵吵闹闹的才对,但楚门却莫名地感觉到了一种静谧。

“呼~呼~”

外面早就天黑了,明月上西楼,而这一方奢华低调的天阙宴厅里依旧灯火通明,就像是郊原里的一团篝火,又仿佛是小屋里的壁炉,温馨又暖和。

若是正好有爱着自己又被自己爱着的人在身旁,就足以让任何人沉醉其中了。

这样的日子,很不错啊。

楚门就在这让人安心的静谧之中,感觉脑袋略微有些酥麻。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归巢的鸟,在漂泊之后终于回到了故乡。

他靠着椅背长长舒了一口气,蓄得半长的发丝耷拉下来,静静地看着琉璃净顶的天花板,微不可察道:“家....?”

陌生又熟悉的词汇熔化成黄金,在心底浇铸成了一个崭新的塑像,一个不同于旧史楚门的塑像。

此心安处是吾乡。

他的声音极轻,像是呓语,但依旧被正在向艾拉薇儿炫耀平板的莉莉丝听见了,她转过脑袋来,歪着头问道:“哥,你在说什么呢?”

楚门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尴尬的笑了笑,摆手道:“没什么...”

回过神的楚门也终于意识到现在的主要目标是什么,那必然是维护家庭稳定和谐啊!因此他拍了拍手,引来了众人的眼神,又神秘兮兮地笑道:“诶,说起来,中土有饭后闲聊吹水的传统,不如咱们聊聊天儿如何?”

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楚门势必要狠狠输入一下自己的价值观,虽然道阻且长,但巢穴是得靠一根根枝丫搭建的不是?

于是乎,楚门的PUA课堂...呸,家庭小课堂准备开课了。

原本在瞄着莉莉丝平板上诡异动画的艾拉薇儿此刻也抬起眸子,看向楚门,疑惑道:“聊什么?”

她自然知道楚门这家伙满腹都是各种骚话,在圣城时也时常讲给自己听,不过最后总是会偏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事上去,但奈何自己每回都忍不住好奇,结果自然是上当。

当然,她总是不长记性,因此现在又开始好奇起来。

“闲聊哪里有什么固定的主题啊,殿下,自然是侃天侃地,啥都聊啊,比如您觉得今天的菜品如何?”

艾拉薇儿心想自己都没吃多少呢,瘪着嘴道:“还可以...”

于是乎,闲聊就这样开始了。

楚门算是一个健谈的人,思维活络,在各种话题间转换自如,从各国的趣闻,到旧史里的历史故事,亦或者是楚门曾经在网络上听见的各种段子,简直能算是社交牛逼症。

这不只是因为他成长在信息大爆炸时代的原因,同时他的记忆力与张嘴就来的能力也是一绝,这事听着简单,但干起来却不容易,毕竟瞎扯淡也是个技术活嘛。

而几位女孩也并非完全是被他带着鼻子走,堪堪算得上有来有回。

比如说艾拉薇儿会在他讲述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还有梁祝的故事时发出疑问。比如为何会有追求爱的人最终却演绎了悲剧,她觉得这可不是一个好故事,与主的理念不符。而楚门则暗暗吐槽殿下看的小说全是烂俗爱情小说,导致看不进去虐恋了。

莉莉丝也会在他瞎侃旧史动漫时发出异议,严正指出最好看的动漫一定得是《我的妹妹哪有这么可爱》,而且本着骨灰级动漫迷的身份,对于哥哥在水影忍者,山贼王等动漫的叙述里,有如下几点错误...气的楚门当即就掐了掐她的脸颊,让这货不要拆自己的台。

而塞妮娅是唯一一个能反过来讲故事的,当楚门聊到历史典故时,塞妮娅谈笑间便能分析出脉络,甚至勾勒出那些王侯将相心中的真实想法。她还顺带讲述起许多联邦的旧事以做对照,那些都还是艾拉薇儿尚且未降生前的事:诸位叛逆者与恶魔同流合污的罪恶,道貌岸然的教徒借深渊之名实施的阴谋...末了还要加上一句真是不如我的宝贝可爱。

当然期间少不了殿下与她的欲望信仰之辩,嘴上争斗几句后又被楚门赶忙灭火。

紫罗兰倒是对旧史的各位英雄人物最是感兴趣,当楚门讲起铁血宰相,骑士与王者,亦或是征战诸国的将军时,她的淡紫色眸子里也会闪着光亮,好奇地追问几句。对她而言,旧史的黄金岁月绝对是值得向往的时代,人类群星闪耀时是她所追寻的终点。

“所以说,这就是我们刚刚吃的松糕的故事了...”

不知不觉间,晚餐后已经过了足足三个小时了,时间已经来到了晚间接近九点的时分,天阙里尽管依旧灯火通明,但已经寂静得不发出一点声音。

闲聊的终点是一个关于刚刚吃的松糕的故事,这还是师尊早些时候为他讲述的,一对爱人以卖松糕为生,却因为矛盾争吵而分离,最后在危难时刻男人为妻子挡刀,却被胸前的柔软的松糕救了一命的故事。

楚门那时吃着苏幕遮递来的松糕,一边听着这个故事。结果听完当时就吐槽了,说这也太扯淡了,绝对是软松糕商家打的广告,妥妥的消费主义陷阱,然而迎接的却是师尊的敲打,让他不要满脑子阴谋论。

不过这倒也不妨碍他现在拿来用,他耷拉着双腿在椅子上,笑眯眯道:“所以说嘛,就像这松糕一样,爱不该是锋利的,而是柔软的,要你好我好大家好,才能算得上是大爱嘛。”

楚门暗戳戳地提示各位,要和睦相处,柔软一点,不要整天打打杀杀,最好能相亲相爱一点嘛。

几位姿容绝世的女子都点了点头,但到底听进去了多少也没人能知道。

也就在此时,莉莉丝如小猫般缱绻地伸了个懒腰,似乎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兴奋道:“诶哥,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楚门寻思了半天,也没想到个所以然,只好猜测道:“嗯?又是你的生日?”

白发少女摇了摇头,认真道:“才不是嘞,明天是中土开庙会的日子,各国的集市也一起开了,好像很热闹啊!”

楚门满脸黑线,寻思中土的庙会跟你个联邦吸血鬼有啥关系,而且你不是最宅了吗?居然还喜欢热闹?

莉莉丝眼看楚门没有理解,只好暗戳戳道:“哥,明天庙会上有很多东西可以买啊,比如某个亮晶晶的,戴在手上的,可以送给女孩子的,而且很重要的东西?”

她说着还瞅了一眼正在蹙眉的艾拉薇儿,心想都这么明显了,哥哥他肯定能猜得出来,结果没想到楚门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喔!你想买个小天才电话手表?”

“....”

莉莉丝脸垮了下去,知道楚门又在装傻充愣了,于是随即摇摆他的手臂撒娇道:“哥,难得你出来了,而且大典结束后我们也要走了...呜呜,就当陪我约会,好不好?”

她的鲜红眸子泪眼婆娑,看上去楚楚可怜,如果不是她在悄摸眨眼,暗示楚门趁着天使不知道,偷偷送她戒指的话,楚门还真被她给骗了。

约会?听见了这个在小说里常常出现的词汇,艾拉薇儿一怔,她大概也能猜测到这个词的意思。而就在此刻,她心里蓦然想到一件事,那就是她明明都已经与楚门上床...交欢了这么多次了,却没有过正式的约会?

嗯,没有约会的交欢,好像应该叫约炮来着...

!!

意识到这个关键问题后,艾拉薇儿的眼神骤然严肃起来,冷冽地瞪了正在撒娇的莉莉丝一眼,启唇平静地道:“楚门...明天教廷有些事,你身为圣徒,也需要参与一下。”

嗯?原来我这个圣徒是真的有活要干的嘛...楚门汗颜,寻思殿下的借口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烂。

“约会?”

不料塞妮娅也同时露出了一个妩媚的笑容,摇晃着手中的葡萄酒道:“我想,我的好宝贝会愿意把时间留给我的,对不对?明天可是...有奖励哦~”

她的眼神妖魅,像是会说话一般,只要楚门肯点头,明天她就能让他体验到极致的快感与欢愉,无论是谁家道统的圣女,亦或是哪个仙门的仙子,都能随意掳来,不负责任的肆意玩弄。

就连紫罗兰也似乎想到了什么,回忆起自己先前心底某个不可描述的想法,又盘算了一下自己能在中土停留的日子,再加上几位强大生灵的合围,犹豫了一会道:

“御主...您若是有空,我们也可以去按先前的计划,去流牧原练习...马术。”

我的好骑士啊,你也要弑主?虽然对她来说这是侍主才对...楚门冷汗直冒,突然觉得此处危机四伏,一个个女孩都如饿狼一般,两眼冒光,要给他分食了!

“咳咳...”

楚门弱弱道:“我说各位姑奶奶,要不改用抽签制?咱小楚子何德何能啊,就是换魏忠贤一天也伺候不了四个慈禧啊...”

“不行!”×4。

一石激起千层浪,楚门这下确定了,感情这几位是一点没给他的话听进去,又开始明争暗斗了起来。

楚门悲哀地看向桌子上那最后一盘鱼头,它空洞的眼窝正看着自己...所谓五马分尸,最后自己的头不会跟这鱼头一样孤零零吧?这莫非就是所谓的最后的晚餐!

早知道不学什么长生法了,先学个分身术多好?

“师尊,救我啊!”

在谁也找不到的天阙宴厅深处,楚门发出了绝望的呼救!

.............

第六章 姥姥

.............

“轰隆隆!!”

不同于京都的繁华与欢乐,在同一时刻的洪荒大地上,千骨窟中,此刻有一种悲戚的氛围弥漫。

千骨窟,这是与通天巢并列的几大妖族势力,同属于妖庭,曾经极尽辉煌,在青藏上号令风雨,挥斥方遒,而如今的洞窟里却满是荒芜破败的景象,虽然依旧庞大,但仿佛就是一头快要老死的马,不过在哼哧哼哧喘着最后一口气罢了。

洞窟入口垂着几根断裂的钟乳石,冷风卷着碎石在地面游走,壁上的裂缝深处渗出暗红的苔藓,像干涸的血痂从石缝里爬出来。

最深处石台残留着篝火痕迹,而凹陷处积着层泛绿的水,倒映着上方垂落的石锥。

“噔...”

一尊大妖此刻正来到了这座矗立四百多年的洞窟里,扶着墙壁行走,她的身上缭绕着七彩的微光,翎羽垂落,显得有些畏缩,而这尊孔雀化成的妖魔女子表情也写满了紧张,像是要去觐见什么不一般的存在一样。

终于,随着脚步迫近,一道石门在这破败的巨大地宫里展开,像是闭关之处,又像是妖魔们的囚室。

七彩孔雀咬了咬牙,凝神开口道:“姥姥,我到了。”

许久的沉默后,一道苍老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刮过石壁,落下簌簌的灰尘,很是枯败。

“嗯...进来吧,我也难得醒转,离开之前,正好见见你。”

轰隆....

沉重的大门被推开,孔雀妖走进室内,蓦然就看见石室内的中央,有一位老得不成样子的妇人坐在蒲团上,穿着满是补丁的道袍,伸手招呼她过来。

老妇人脸上堆满了皱纹,如树皮一般,身体枯瘦,浑身冒着死气,说她是一具埋在棺材里的尸体怕是都有人会信。

孔雀妖面露不忍,像是不想看见老妪这样行将就木般的样子,神情写满了哀伤:“姥姥,许久没见了,看到您身体还安康,我就放心了。”

“唉,说什么安康,勉强能喘口气...咳咳!就算不错了。”

这位老妇人剧烈的咳嗽了两声,身形摇晃,而在那道袍下,居然默默地钻出了九条毛发几乎发白了的尾巴,为她支撑起身子。

实在是让人没有想到,这位看起来宛如道姑般的妇人,竟然会是一头九尾狐妖!

事实上,她才是如今洪荒妖魔之中,资历最老的存在,当年伴随过那位帝王,甚至还与当今的玉皇有过因果!如今各大势力的大妖魔,有许多都是她带大的,的确称得上一句“姥姥”。

就连孔雀这等在大妖中有赫赫威名的妖魔,也对她又敬又怕,可见其威望。

见到姥姥已经气息奄奄,孔雀连忙取出了一盏清水,道:“姥姥,这是腐泽那边新挖出的山神泉,有延年益寿之功效,还是请您喝下吧。”

然而老妇人却只是摇了摇头,叹道:“活了四百余载,哪里有什么灵丹妙药能让我起死回生,哪怕是天庭的蟠桃也无用了,现在的我恐怕也只有两三天的命,这神泉就莫要浪费了。”

孔雀有些哀伤,哪怕贵为传说大妖,寿命也是有穷尽时的,除非有神话强者为其续命,洗去旧血,而且在洪荒这片灵气稀薄又法则混乱的天地里,大妖们的寿元更是只有几百年而已。

并非是他们不想逃,而是整片洪荒都被大阵覆盖,天地为火炉,缓慢炼化着他们,这也是为何会有雷劫的原因。

“轰隆隆!!”

也就在这时,一道雪亮的雷光在洞窟闪烁,随之而来的就是轰鸣的声响,震得千骨窟也为之颤抖。

“这些天,大劫越发多了。”

姥姥浑浊的眼睛看了一眼外界,语气平缓。

孔雀点了点头:“无妨,我已经让其余人去抵挡了,今日不会扰姥姥您安眠。”

洪荒大地上,大道压迫极其可怕,几乎每一尊妖魔都要面对自己的劫难,每日雷光劈落,扛不住者当场就化作飞灰,因此有许多妖魔联合起来,抗击天劫,互相扶持。

姥姥摇了摇头,语气很是苍凉:“若是从来都是这般团结,那洪荒恐怕还有得救,只可惜...”

“姥姥?”

孔雀心中一紧,只觉得这句话在提点什么。

而老狐狸却没有那么多时间绕弯子了,她的眼睛直视着孔雀,黯淡的瞳孔里透出些微的精光,平静开口道:“是你...算计了煌,对吧?”

噌!

孔雀的翎羽唰的一声炸开了,她也没想到这件事会被姥姥知道,颤抖道:“我...我只是把当年的半篇经文给了他,是他们自己去试的,不是我挑唆的!”

她并不知道自己只是交付了遗留下的那篇经文,就会引得整个通天巢覆灭,死伤了不知道多少妖魔,尽管她对外宣称是自己离开了他们,但实则是害了他们。

当初通天巢率众妖合围北疆,想要杀入中土,便是出于这个原因。

那些大妖此行自然是带着自己的目的,毕竟不可能真的入侵到神话生物盘踞的国度里,但这样恐怖的阵容,却在北疆之外就遇见了玉皇,那场大雨落尽后横尸遍野,没有一尊留了下来。

再之后,就是整个通天巢的残余妖魔覆灭,在劫难中彻底从洪荒大地上被抹去了,有人说这是遭了天谴,也有人说他们妄想触摸神话,但说到底,都难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意。

“他是个好孩子,你也是...咳咳!总要有人去尝试的,哪怕你有私心,但到底是他们的选择。”

然而姥姥却并没有多少怪罪她的意思,反而只是像是确认这件事而已,而七彩孔雀抬起头来,却从她的苍老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份让人心悸的平静。

这不由得让她多想,莫非有些事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通天巢的覆灭另有隐情?!

而老狐狸却没有解释的想法,她只是带着些许遗憾道:“故人似风中落叶,陆续凋零,真想再看看你们,可惜啊,我要走了...”

她的神识如潮水般蔓延开来,溢出了千骨窟,眺望极远处的腐泽,残荒岭,通天巢遗迹,甚至是在视野尽头那座通天彻地,曾经极尽辉煌的妖族王庭。

“我走之后,莫要内斗,无论是想等王庭那位的,还是等归墟那位的,都得坚持下去...”

终于,交代完了最后的事宜后,这头苍老的狐狸颤颤巍巍站起了身子,陈旧的道袍此刻无风自动,这位老妇人终究是要落叶归乡了。

她要回中土去,去见一见最后一位故人,也说说心里话。

“恭送姥姥!”

“恭送姥姥!”

凄凄惨惨戚戚,无论是洞窟内,还是洪荒上,此刻也都响起了恸哭声,满含悲戚与苍凉,如呜咽的晚风,夹杂在雷霆中。

..............

第七章 约会大作战

.............

中土,京都,浮游天阙,岚居。

黑瓦屋檐,翠竹景观,青石地板外加清泉石上流,共同构成了这一处简约的玉皇宅邸,算不得恢宏,但也格外的有古人园林的意境。楚门在前两日的修行里也来过此处,不过只是匆匆一瞥罢了。

苏幕遮此刻正如往常一样,在岚居庭院里的老藤椅上半躺着,她此刻相较于午间时分又换了一套衣服,一套云墨的锦缎华服笼住她那长生不朽的修长身躯,宛如古人心中的丹青仙子。

晚风簌簌,穿林打叶,她正在闭目养神,娴静得不发出一点声音,甚至可以用慈祥二字来形容。

不过这份娴静终究还是要被不速之客打破了,只见一个男人风风火火的赶来,脚步急躁,进了这玉皇的寝宫庭院内,语气绝望道:

“师尊,我快兜不住了!救命!”

“哦?”

苏幕遮睁开水墨般的眸子,看了他一眼,随即拂袖,为他拉开藤椅,轻笑道:“若是我猜的不错,又是些风流债?”

“唉,还是师尊您懂我...”

楚门大刀金马地坐下,愁眉苦脸道:“她们几位听说明天集市开了,都想着找我呢。您看我这也不会分身术,怕不是要被五马分尸了。”

如今楚门与苏幕遮谈起这些事就显得自然得多了,一来二人关系拉进了许多,既是师徒又是某种意义上的朋友,二来苏幕遮本身落落大方,楚门也是自来熟的性格,与之交流起来很是舒服。

苏幕遮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为他斟了一杯清茶,问道:“那你后来如何回答的?”

楚门苦着脸接过了茶,尴尬道:“额...我就说师尊您寻我晚间有事儿,先搪塞过去了。”

虽然几位姑奶奶不依不饶,但好在苏幕遮在她们眼中算是个局外人,且值得重视,因此好说歹说也终于是放楚门回来了,只是明天的所谓约会八成推脱不掉,这让楚门愁的头发都掉了。

“呵...”

苏幕遮敲了敲楚门的脑袋,没好气道:“好啊,原来我这儿竟成了你的风流债避难所,该打。”

“嘿,师尊,古人常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终身为母,咱有事您可得帮我啊!”

楚门自然认罚,甚至对着那苦涩的茶水一饮而尽,啪的一下倒在了躺椅上,长长叹了一口气。

年轻的玉皇摇了摇头,面对这滩烂泥道:“若是我有孩子,如此这般,就该逐出家门了。”

好歹处了这么久,楚门知道师尊常是嘴硬,喜欢调侃,但关键时候总是会帮自己的,因此也略微放下心来。

庭院中风起,带动氤氲分断月光,弥漫在竹林和水池边,意境有些许缥缈。

楚门思索,苏幕遮不言,于是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其实楚门并不是一个喜欢沉默的人,他的性子就喜欢侃天侃地,拉着人聊聊天,但唯独在与苏幕遮相处时,却格外享受这种安静,自家师尊身上似乎总有一种静如止水的气质,但一旦动起来就如大日煌煌,让人着迷。

就在这安静的氛围里,他看向岚居庭院里的微景山河,那是一盆小小的中土轮廓,被大法力做成了盆栽,就放置在屋檐下的青石上。那熟悉的轮廓让楚门心中一动,知道这是旧史里的中土模样。

师尊同自己一样,也都是个恋旧的人啊...

一阵思绪飘忽后又回归了原点,楚门就这样仰躺在椅子上,继续思索明天的约会事宜,结果越想越是纠结,脑海里似乎演着一场锣鼓喧天的大戏。

“唉~”

楚门最后无奈地看着昏沉天际上稀落的晚星,绝望叹气道:“师尊啊,您说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该这样滥情呢?”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了,但却也从来没想过放弃谁。

“落子无悔,既来之,则安之。为师的建议一如当初,要么开始就不该招惹...”

苏幕遮曲腿坐在藤椅上,一手捧着蟠桃,另一手却端着良涧清茶,让这天下最甜与最苦的东西在温润的口腔里混合,语气安然道:“要么,现在就得负起大丈夫的责任来,否则便非君子所为。”

果然还是师尊您一贯的作风啊,没有单选题,而是我全都要...楚门抽了抽嘴角,并不感到意外。

而苏幕遮反倒是饶有趣味地继续道:“喔?说起来我的乖徒儿今日倒也多愁善感,不似往常那样心大,居然也会想些这样的问题?”

楚门一怔,只觉得苏幕遮实在是有些太懂自己了,稍微露出点破绽就能洞察他的内心。

“害...倒也不是多愁善感吧,只是觉得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他转过头来,顺手抄起石桌上的蟠桃,一边啃着一边说,尽管脸上依旧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眼神却有些晦暗不明。

他直视风姿绰约的绝美仙子,轻声道:

“师尊,您知道不?我以前时常把这个世界当做游戏来玩,觉得攻略了谁就解锁了成就,成就越多越好,家也越大越好,所以玩命做收集...不过现在倒是有些不同了。”

他从来都是一个把家庭看得很重的人,在穿越之后,他一度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失去了家的孤魂野鬼,是一头离群索居的怪物,在贫民窟里挣扎求生也不过是本能罢了。

而后来到了联邦,到了深渊,才慢慢把那颗尘封的心捡起来,最后回到中土后,他终究是认同了这个时代,毕竟哪怕再陌生,但总归有爱自己的人,那它就是温暖的。

苏幕遮眸子清冽,笑道:“为何不同呢?”

楚门在这温润的目光下,有些不好意思道:

“害,怎么说呢?我只是觉得她们蛮好的,每一个都是...啧,要是因为我这烂人,让她们难过,终究不太好吧。”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跟苏幕遮说这些,或许是因为他们是某种意义上的老乡,或许是苏幕遮永远都是那样从容明慧,或许是她始终不在此山中,聊起来不要顾忌太多。

兜花者与花终归有区别,楚门就这样缓缓地把自己的心倾泻出来。

“师尊,其实我的手掌很小,小到握不住被我珍视的事物。”

楚门缓缓伸出自己的手掌,手指有些粗糙,但骨节分明,手掌的轮廓在月华下显得有些厚实。

他的语气难得的不像平时那样混不吝,而是攥紧拳头道:“在很久之前,我曾经被人硬生生打碎了手掌,让很多东西在我的指缝中流走了,如今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回忆起初来乍到的时光,家人,朋友,自己所熟知的一切都被岁月埋没了,只留下自己面对陌生的世界。

楚门目光游离,心脏被微微扯动,仿佛在说着不关于自己的事情:“唉,那感觉真的能称作撕心裂肺啊,我哭鼻子都不止哭了一夜。所以后来我发誓,怎么着我也得强起来才行,不说把整个世界都攥在掌心里,至少谁想砍我手,我就能给谁一巴掌。”

他漫不经心地说着,就像是在唠着家长里短,又像是在唱着自己的独角戏。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到什么程度,楚门只希望在他掌心外的,可以是命运,是悲剧,是世事无常,但在他的掌心里....

一切别离到此为止。

楚门突然顿住了,他这才明白那所谓的方寸仙的含义,不是傻傻的自信,不是莽夫般的一往无前,而是能在自己的身边贯彻意志,攥住他所珍视的东西。

苏幕遮看着他,水墨眸子里蕴着无数情绪,颔首轻声道:“君子当有龙蛇之变,潜于渊中不动声色,腾于九霄可展宏图。既然寻到了方寸中的神,待到下一次修行时,你便已经能踏出第二步了。”

...........

修行归修行,但那也不是如今要干的事情,毕竟明天的约会已经足以让他焦头烂额了。

楚门经过一阵倾吐后,也算是终于处理好了自己的心态,眼中坚定的意味更浓。

他又一次掏出自己的笔记本,在上面默默写上了“京都爱情故事-约会大作战”几个大字。

任何事情都需要预先计划,尽管意外贯穿计划的始终,但如果没有计划就寸步难行,楚门一直坚信这个道理,更何况他还是一个行动力极强的人。

从明天的时间表安排,到京都各地的场所情况,楚门都一五一十地记录下来,尽量做得好些,他觉得就是当初为了攻略殿下所写的“神话生物攻略手册”都不一定有这么用心。

而苏幕遮一直安静地盘坐在一旁,焚香品茶,静静地看着他做明日所谓的“约会大作战”计划,眼中蕴含笑意,偶尔又帮着他讲些京都的信息,真不愧是天下第一的好师尊。

“....”

足足几个小时的忙碌过后,楚门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伟业,他高举自己的笔记本,像是捧着独属于自己的圣经,顺带叉腰大笑起来,很是得意:

“总算是完成了,我简直就是天才。”

随即他又想到了什么,连忙谄媚道:“当然也离不开师尊您的帮助,需不需要小门子为您揉个肩?”

光靠他自己还真不够,来自美人师尊的帮助也很关键,楚门当然是个能拎得清的人,当即就表了忠心。

而苏幕遮摇了摇头,云墨丹青的华服簌簌而动,巧笑嫣然道:“少来这套,如你所说,一日为师终身为母,不过是做些份内事罢了...但也别指望为师次次替你还债,日后可要好自为之~”

楚门连连点头,三拜九叩,感恩戴德,差点连亲娘都叫了出来,不过考虑到苏幕遮对年龄倒也敏感,最终还是没敢叫。

此时已经接近后半夜了,云陆上烛火幽幽,夜鸟啼鸣,而下方的浩瀚京都里,万家灯火也早就熄灭了,似乎被帷幕裹住,静静沉睡。

苏幕遮侧耳倾听了一会,随即一展袖袍,岚居的庭院大门应声开启,她伸手轻拍了拍楚门的脑袋,道:“我的徒儿今日也是够狼狈了,早些去歇息吧...”

她的语调轻缓,如骤雨初歇时的晚风,让楚门心中一暖,拱手一拜,就此告辞离开了。

“师尊,谢谢你。”

...............

贴主:留立于2025_06_22 2:48:05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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